第12章 殺死自己的核心

方莊瀚要求和傅長樂單獨談話,阮東明卻是急着結案好了結這樁燙手的差事。

要知道京城乃至全天下的讀書人都在密切關注着俞山南之案,聯名請願等在青山腳下,負責此案的神鑒屬壓力可想而知。

而現在案件好不容易有了轉機,兇手不僅認了罪,連同作案動機、作案手法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在這樣的形勢下,阮東明根本就不想節外生枝。

“我說啊,方副院長你撒謊的時候,是不是根本沒把我這個驗毒的大夫放在眼裏啊。”

封悠之捏着一只小灰鼠幽幽開口,成功吸引了在場所有的目光。

阮東明眉頭整個擰成“川”字,煩躁道:“你這話什麽意思?”

“我沒什麽意思啊,只是作為一個具有實驗精神有負責任的正義大夫,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按照剛剛方莊翰說的作案方案,根本就殺不死人。”

院子內一衆人的表情變幻實在精彩的緊,封悠之慢吞吞欣賞了一圈,才搖晃着腦袋拖長語調道:“抛開劑量談毒性,就是在耍流氓。”

不談劑量,便不談毒性。

使用過量,什麽都是毒藥。相反的,只要稀釋到足夠倍數,什麽劇毒都不足以致命。

就像把一瓶鶴頂紅倒入湖水,喝了這湖中之水的人甚至不會因為這點被稀釋的毒藥産生任何不适。

而在此案中也是同樣的道理。

立黃昏确實是一種無色無味的致命毒藥不錯,但剛剛封悠之已經用剩下的小半瓶藥和手中的小灰鼠做了實驗,用方莊翰說的方法殺人根本就不現實。

“除非你往洗手盆內倒了整整二十瓶這樣的立黃昏,否則就洗完手沾在手上的那點劑量,根本毒不死人。”

封悠之将手中依舊活蹦亂跳的小老鼠重新關入籠子,重新拿起那個僅有半掌高的精致小瓷瓶繼續道:“這毒金貴又罕見,百年前寒山猶在之時尚且經不住這般糟蹋,更不用提水珍珠已經絕跡的當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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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都不一定能找出二十瓶立黃昏。

傅長樂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沒來及戳破方莊翰的謊言,封悠之就先跳出來用專業知識打了臉。

不論封悠之本身行事風格如何,他在醫道上的造詣都是毋庸置疑的。

沒有誰懷疑這樣一位頂尖大夫的專業結論,因此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落在被五花大綁方莊翰身上。

“我……”

方莊翰顯然有些慌,支吾了半天也沒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阮東明頭疼地摁住了腦袋。

這方莊翰到底什麽毛病?只見過兇手死不認罪的,怎麽還有上趕着造假作案手法主動背鍋的?

更重要的是,這背鍋背的成功專業也就算了,到時候案子一結皆大歡喜,可現在又被當衆拆穿算是怎麽回事啊?

一片尴尬的沉默中,傅長樂最先開口:“方叔,你剛剛說我父親翻書的時候有用手指沾唾沫的習慣,可是當真“””

此事一查便知,方莊翰撒不了謊:“當真,和院長親近之人都知道院長的這個習慣。”

傅長樂又轉頭對着封悠之問道:“封大夫,若是沾到立黃昏的手指上不停重複沾唾沫、沾藥、蘸唾沫這個動作,那麽時候即使劑量很小,最後是否也會中毒斃命?”

這話問的奇怪,有誰會蠢到做這樣的事情呢?

但即使如此,封悠之還是盡職盡責地回答道:“理論上是可以的,就比如說方莊翰說的那盆洗手水,若真有人沾一下水舔一下手指,沾一下水再舔一下手指,如此重複個二十來遍,大概也就達到至死的量了。”

“這說的都是什麽蠢話!方副院長,在下勸你還是早日交代內情。你為何要撒謊,真正的兇手又是誰,這些你都最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否則神鑒署的審訊手段,你這身子骨怕是吃不消。”阮東明威脅完畢,轉頭一揮手,“來人,将方莊翰帶走。”

“等等。”傅長樂轉動輪椅上前攔了一步。

“俞子青,本官是看在俞院長的面子上才對你再三忍讓。”阮東明将手中未出鞘的劍往前一舉,“可你最好知曉分寸适可而止,妨礙公務包庇嫌犯,本官相信你不會想要跟着去神鑒署走一遭的。”

“我或許知道兇手是怎麽作案的了。”傅長樂根本沒理會這番威脅之語,她的指節在輪椅扶手上有規律地敲擊,喃喃道,“對,就是這樣沒錯,所以搜查的時候的才沒有任何發現。”

被今日這一出搞的頭昏腦漲的阮東明乍一聽這話瞬間精神了,急不可耐大聲道:“什麽?你知道什麽了?”

“此事一查便知。”傅長樂擡頭看向正在逗弄小灰鼠的封悠之,“封大夫,還有一事要勞煩你檢驗。”

趁着阮東明和封悠之帶人去案發地重新檢查時,傅長樂終于找到機會和方莊翰單獨一談。

安靜的院子內,傅長樂坐在輪椅上,不徐不疾将科舉舞弊內情一一道出:

“近三屆科舉的主考官皆是父親的學生,而你假借父親之名與其勾結,洩露試題以保青山學子得中進士。”

“為了不太過明顯,你們還特意控制了洩露的數量,一十五,二十三,三十五,四十二,說不準那些學子也是你這個副院長精挑細選的。”

“父親專注學術,他雖擔着院長之名,可事實上這青山書院一幹事務都由你操持經手。也正是因為如此,在他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三屆科舉舞弊之事,他竟然一直未曾察覺。”

“只可惜貪心不足蛇吞象,不久之前你又故技重施想要聯系明年春闱的嚴大人,可不知哪個環節出了纰漏,此事被父親察覺。父親大怒,你們為此在書房裏起了争執,而這一切,又剛巧被王柱聽到……”

方莊翰越聽眼睛睜的越大,等聽到王柱之名,終于忍不住厲聲反駁道:“不可能!那日在書房我們根本沒有談論這些,王柱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些!是誰告訴你的?說!到底是誰告訴你的?!”

此等詳情自然沒有人将告知傅長樂,這不過是她基于現有的信息作出的合理推測罷了。

而方莊翰的反應,恰恰證明了她的推測為真。

傅長樂逼近一步,繼續開口道:“父親個性剛直,你們怕舞弊之事洩露,因此起了殺心,甚至不惜動用早已絕跡的秘藥。”

“可是方叔,父親與你共事八年。整整八年,他為人可有一點被诟病之處?他行事可有一點對你不住之處?”

“你怎狠得下心?你怎動的了手?”

“你在看到父親冰涼屍身之時,難道就沒有……”

“我沒有!”方莊翰終于受不了字字錐心之語,怒目而視道,“我沒有殺院長!我怎麽可能去害院長!”

傅長樂自然知道不是他,她步步緊逼,為的就是他這一句真心話。

“你不害,可不代表你身後牽扯之人不害。”傅長樂面無表情地報出當初那三位主考官的名字,“這其中的蘭大人已是副相了吧,他們難道會眼睜睜看着舞弊之事被揭發?難道會甘心多年仕途毀于一旦?難道會放任我父親親手将這一顆足以炸死他們的雷徹底引爆?不,他們不會的,沒有人能看着自己走向滅亡。”

這也是傅長樂推測出的最有可能動手的人。

王柱是不在他們預料之內的意外,所以對他們來說,殺了唯一一個察覺此事的俞山南,也就徹底将這顆地雷上的點發裝置摧毀了。

“不是的,不是他們做的。”可方莊翰卻頹然搖頭,“除了我之外,根本沒有人知道院長發現了舞弊之事。”

到了現如今這地步,方莊翰也沒有什麽好隐瞞的,直接坦言道:“我和你的擔憂一樣,在被揭發的巨大風險之下,我也怕他們會做出對院長不利之事,因此将此事瞞了下來。”

“什、什麽?”

傅長樂愣愣地看着方莊翰,所有的推測都被這一句話全部推翻。

如此一來,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青山書院有一顆快要爆炸地雷,又何談先下手為強拔雷除患呢?

“況且即使他們真的知道了此事,做多也只是采取措施控制院長。不到窮途末路最後一步,他們絕不會對院長下死手。”

方莊翰轉頭看向俞山南院落的方向:“雖然院長自己不知,可事實上,他才是我們凝聚的核心啊。”

“有誰會輕易殺死自己的核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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