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影九和無形術

核心。

傅長樂總覺得有什麽關鍵的信息在腦海裏一閃而過。

方莊瀚說的并沒有錯,青山書院和主考官唯一的關聯是俞山南,即使俞山南自己此前對此事一概不知,但他确實是維系雙方的紐帶。

俞山南之死對科舉舞弊的利益集團來說,不是斷了一條臂膀或是砍掉一條尾巴,而是直接被掐碎了心髒和樞紐。

可不是他們,那又會是誰?

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冒着巨大風險動用金貴的密藥去殺人,從最終結果來看,誰是俞山南之死的最大受益者呢?

傅長樂正低頭沉思,另一邊卻已有消息傳來,兇手的作案手法查實了!

等她趕到書房的時候,功臣封大大夫正将一個幾近透明的琉璃瓶從燭焰上取下,嘴裏依舊念叨着衆人聽不懂的話:“水溶性強,穩定性好,但揮發性差,沒錯,這所有的物理性質全部都對上了……”

當然這話聽不聽得懂并不重要,已經得到最終結果的阮東明喜憂參半,對着傅長樂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俞小姐,如你所說,我們确實從俞院長書桌上的兩本古籍中驗出了立黃昏之毒,只是你是如何得知兇手是用這等手段毒害俞院長?”

“因為利用被害人特有的小習慣殺人,是最隐蔽也最難讓人察覺的手段之一。”傅長樂這會兒已經明顯感覺到今日的活動量已然超過了這具身體承受範圍,因此加快語氣解釋道,“立黃昏之毒必須內服,可在今日之前神鑒署已将案發當日所有可能入口之物查的一清二楚,均未發現不妥。那麽這毒必然不是下在尋常食物或者茶水中,而是在更隐秘之物中。”

而恰恰在此時,最熟悉俞山南的方莊翰在情急之下道出了俞山南手沾唾沫翻書的習慣。

在俞山南的手上塗毒的操作難度極大,可若是藥在這書上動手腳,可就簡單多了。

兇手必定是知道俞山南的這個習慣,因此提前将毒藥塗在書頁一側,待重新晾幹之後,表面看不出任何痕跡,但當沾着唾液的手指翻過書頁時,這毒藥自然沾在指腹又被送入口中。

書一頁一頁翻過,那無形無色的毒藥便被一次又一次送入口中。

如此周而複始,微末的毒素一點點累積,最終達到了足以至死的量。

果不其然,封悠之最終在兩本古籍上驗出了立黃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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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毒之人的手法不可謂不高超。

事實上,今日若非有封悠之在此,動用了浸泡、萃取、提純等一系列辦法,這等缜密又周全下毒手段縱使被人猜到,也難以被徹底查證。

現在關鍵的線索已擺在跟前,神鑒署立刻調動人力圍繞這兩本古籍展開詳細調查。

傅長樂胸悶的厲害,見狀也告辭回房。

不知道是不是服用了人參丸的後遺症,雖然今日不吐血了,可心髒處卻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扭住,直叫她喘不上氣來。

封悠之給她紮了兩針,還心情不錯地點評道:“唔,情況比我想象的要好些,果然不愧的千年的人參,效果确實比普通人參好太多了。”

傅長樂躺在床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吃了你那能苦死人的藥,到現在不僅連站起來走兩步都做不到,剛剛還差點喘不上氣憋死。就這樣還比你想象的好,封大夫,在你原本的預計中我該是什麽鬼樣子?”

“俞大小姐,要知道就你這身體,能醒過來就已經是奇跡了。”封悠之紮針快很準,語調卻還是不緊不慢,“原本醒來也就是個癱在床上的命,至于你現在之所以能湊熱鬧破破案、回來還有力氣和我在這裏大小聲,全賴于我醫術高超妙手回春,懂?”

傅長樂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虛假的營業笑容:“醫術高超妙手回春的封神醫,敢問我這身體到底是什麽毛病?先天不足又是個怎麽的不足法?”

“唔,毛病不少,不足也多,你想聽哪一個?”

“最要命的那個。”

“最要命的是你的心髒,通俗點來講就是你的心髒比普通人都要弱,弱到根本不足以支撐你平日裏的生理活動,心悸、呼吸困難、眩暈都是缺氧和供血不足的典型症狀。”

雖然後半句又沒聽懂,但傅長樂還是聽明白了問題所在,皺眉道:“心髒弱,那我之前一直吐血也是因為這個?”

“那倒不是,通常來說心髒病是不會吐血的。”封悠之拔了針,眉頭一挑,“事實上你弱的不僅僅是心髒,先天不足,五髒六腑沒一個正常的,吐血是呼吸道和消化道的問題,不過比起心髒,吐兩口血什麽的,不算大事,多吃點紅棗補補就行。。”

“哦。”傅長樂鹹魚一癱,不怎麽抱希望道,“那還有救嗎?”

“你這腦子是不是也該紮兩針治治了。”封悠之語調嫌棄,“不早告訴你了,沒救了,這千年人參也就只是為了幫你補氣安神,我又加了其他兩味藥推動氣血,但終歸治标不治本,只是讓你好過些罷了。”

這些話封悠之上一回也說過,傅長樂點點頭,伸手指向東邊的櫃子:“金銀在左邊一格,藥材在右,你自己拿完診金走吧,我就不送了。”

封悠之也不和她客氣,打開櫃子挑挑揀揀,嘴上還不閑着:“話說你家小十三呢,你都沒幾個月好活了,他竟然也沒守着你?”

“他不知道呢,你別說漏嘴了。”傅長樂其實也不知十三去哪了,只是嘴上習慣性護着,“我讓他出去玩了,他年紀小嘛,老待在青山不得悶壞了。”

封悠之懶得對二十六歲還算不算年紀小這個問題提出質疑,只嗤笑一聲,挑上滿意的診金離開了。

躺在床上的傅長樂沒有想到,她家小十三這一去玩兒,就玩到了子時還未歸。

屋子內黑漆漆的連根燭火都未點,随着時間的流逝,傅長樂心中的氣惱漸漸變成了擔憂。

從前十三也經常不說一聲就突然不見了,但當時她身手猶在,身為宗師級的神箭手,她的聽力和視力都遠超于常人,十三那點小動作根本瞞不過她,她也就聽之任之随他高興了。

可現在她的五感還比不上普通人,十三刻意掩藏身形,她甚至連人是什麽時候消失的都不知道。

更何況他身上還有暗傷……

桌前的窗戶被悄無聲息推開,黑色的人影如同一只輕燕輕飄飄落在地上,又轉身将窗戶仔仔細細合上。

“十三。”

十三動作僵了一瞬。

“怎麽晚你去哪裏了,你知道我很擔心你嗎?”

十三沒有說話,他有些不明白他的殿下在擔心什麽。

畢竟這世上,能傷他的人并不多。

“算了,桌子上給你留了晚飯,你去廚房熱一熱吃吧。”

十三不介意飯菜冷熱,他甚至沒點燭火,只就着窗戶裏微微漏進來的一點月光,将桌上所有的飯菜一掃而光。

聽這聲音便知道是餓的狠了,傅長樂不知道他去做什麽了,心裏卻微微惱怒。

到底是什麽要緊事,能忙的連飯都忘了吃?

好在十三也并沒有隐瞞的意思,他趁着吃飯的功夫組織了一下措辭,随即開口道:“我今天,是去追一個人了。”

“追人?”

“我好像看見了影九。”十三罕見地用了不确定的遲疑語氣。

傅長樂聽到這名字心頭一跳,瞬間忘了之前的惱怒,開口求證道:“真是影九?”

“很像,身形和身手都像。”十三語調挫敗,“我沒追上。”

“你是在哪裏發現他的,是在俞山南的院子裏?”

“嗯。”

傅長樂直起身子,語氣微沉:“俞山南被一劍穿心,暗殺者卻在一名正三品守衛的眼皮子底下離奇消失。當時神鑒署就有人懷疑,兇手或是利用了無形之術。”

只是這麽多年來,無形術都是傳說中的東西,這天下泱泱高手榜,未有一人習得此等秘術。

可傅長樂卻知道,所謂的高手榜并未網盡天下高手,比如說大梁皇族秘密培養、從不露于人前卻各個身懷絕技的影衛,就不在其列。

“影九研習的确實是無形術,殺人後徹底消失也只有他能做到。”傅長樂無意識地用手敲擊這床沿,眉頭緊皺,“可是影九,早已經死了。”

死在十年前,死在大梁國破的那一日。

除大梁皇族外,誰也不知道皇城內藏着一座秘密的影衛營,其存在的唯一意義,便是替每一代皇帝培養出十三名影衛。

這也是子嗣艱難、病弱易折的大梁皇室為保護僅有血脈的最後一道手段。

大梁皇族連續八代單傳,若非有這樣一只密不透風的影衛隊伍日夜輪守,只怕這江山早已易姓。

到了靖陽這一代,難得有了兩個孩子。

當年的太子殿下放心不下這個幼妹,執意要将自己的十三影衛分給她。

最終和靖陽頗有淵源的十三到了公主府,太子身邊剩下十二影衛。

可這十二個影衛,早已在城破的那一日,跟随大梁最後一位皇帝、跟随他們的主子,以身殉國了。

影九自然也在其中,在熊熊大火裏,一同燃成一把灰燼。

可人既已死,那十三今日看到是誰?

在書房将俞山南一劍穿心的,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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