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當朝宰相方齡玉
俞山南之案依舊迷霧重重。
傅長樂在心裏頭将所有的信息全部梳理一遍,發現到目前為止,此案仍需要追查的主要方向有四:
在兩本古籍上塗毒的人是誰?
王柱目前身在何處,那封疑點重重的假血書當真是他所寫嗎?
俞山南之死與科舉舞弊之事,真的毫無幹系嗎?
還有影九,将俞山南一劍穿心之人,會是本該死了的影九嗎?
這其中前兩點不需傅長樂費心,神鑒署自然會盡力追查。
至于後兩點,傅長樂并沒有告知神鑒署的打算,因此也只能和十三兩人一起調查。
“影九的事暫時放一放,先查一查這三屆青山進士目前的官職。”
傅長樂冥冥中總覺得俞山南之死與科舉之事脫不了幹系,況且科舉舞弊幹系重大,她既然意外得知了,也不好坐視不管。
十三聞言微微點頭。
雖然他很想再去今日追丢影九的地方一探究竟,畢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同僚,即使關系并沒有那麽親密,他也想要确認對方到底是死是活。
但是在殿下想要做的事情面前,他自己的想法總是不值一提的。
時間又過了兩日,在每天苦死人的人參丸和封悠之針灸的輔助下,傅長樂終于能夠暫時擺脫輪椅、雙腳踩地走上兩步。
而十三為了盯着她吃藥簡直操碎了心,每日三頓又哄又騙,這日終于忍無可忍跑到封悠之的宅邸,将墨刃往桌子上一拍,冷冷道:“太苦!”
正在給小白鼠剃毛的封悠之手中動作不停,聞言沒好氣道:“就這味,愛吃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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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早有準備,直接從衣袖裏甩出三更金條,財大氣粗道:“不要苦,她不愛吃。”
封悠之白眼一翻:“她倒是愛吃糖豆,只可惜啊,這糖豆不治病。”
要說怎麽治病救人的大夫最牛氣呢,封悠之言辭刻薄,可十三卻一點法子都沒有,只緊緊捏着手裏的匕首再次開口:“不苦的藥,換一條命。”
“什麽命?”
“你想要誰的命就是誰的命。”
封悠之簡直被這人氣笑了:“怎麽,為了一瓶不苦的藥,我讓你殺誰你就殺誰啊?”
十三沉默點頭。
這已經是他身上所有的錢財了,如果不夠,那他有的,就只有這一身暗殺功夫了。
他所有的哄人功夫都已經用盡了,總不能眼看着他家殿下天天生無可戀、每天對着藥瓶恨不得早死早超生吧。
“行,那就龍椅上那位吧。”封悠之随手換了只小白鼠繼續剃毛,嘴上輕飄飄的,卻說着足以殺頭滅族的大逆之語,“什麽時候這天下換了主人,我就如你所願,将這人參調成甜味。”
傅長樂還不知道自家小十三跟人談了一筆虧的底掉兒的交易,她此刻正和惜言站在神鑒署門口,擡頭往向那塊兩人高的巨大石碑。
“不以文亂法,不以武犯禁。離法者罪,犯禁者誅。”傅長樂一字一句讀出石碑上的文字,喃喃道,“這便是神鑒署成立的初衷了。”
自大越朝那位初窺大道的劍神以來,習武一道宛如掙脫枷鎖、得見天光。
幾百年來人們認知中的武學巅峰不斷被刷新,從一品到宗師,再從宗師到大宗師。
有人曾以一劍屠一城,也有人曾挾天子令群臣。
超出常人的、沒有人約束的武力值會造成的血淋淋的後果,早已在過往漫長的歷史中一一道明了。
神鑒署由此而立。
以武克武,以暴制暴,神鑒署的存在,就是一個最好的威懾。
可傅長樂的目光卻停在最上方的那一句。
“不以文亂法。”
她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對建立十年已有盛事之貌的大慶來說,目前最大的問題,或許不在于武,而在于文。
“俞小姐,鎮撫使大人請您進去。”
傅長樂略一點頭,率先往神鑒署走去。
惜言落後一步,壓低聲音轉頭問來傳話的侍衛:“大人大人,到底是什麽事情,我們小姐飯吃到一半便被急匆匆叫來了。”
那侍衛不答,轉而冷冷道:“鎮撫使大人叫你也一起進去。”
“啊?”
等主仆兩走進神鑒署的前堂,傅長樂終于明白阮東明為何火急火燎找她們過來了——
只見這大堂中央,赫然停放着一具血肉模糊、腦殼半碎的屍體!
惜言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當即拽住自家小姐的袖子大叫出聲。
傅長樂面色微變:“這是王柱?”
“你是如何知道的?”
“身形像,況且他那晚來青山見我,穿的就是這一身青衫。”
阮東明這些日子被俞山南的案子弄得心力交瘁,聞言按了按眉心,疲憊道:“是在雲州書院後山發現的,初步查證應該是王柱,但因為面容損毀嚴重,所以才請你過來确認一番。”
傅長樂和王柱滿打滿算其實只見過一面,她有心讓更熟悉王柱的惜言看上一眼,只可惜惜言一聽到王柱的名字就已經哭成了一個淚人,那死死咬着自己嘴唇不出聲的模樣,實在看的人于心不忍。
“王柱的右腿有摔傷,大約是在十來天前的新傷。”傅長樂上前兩步,看樣子打算親自上手。
一旁的胡百戶見狀連忙伸手攔了一攔:“仵作已經都檢查過了,因為死者身上多處骨折甚至粉碎,十天前的傷怕是驗不出來。”
“那……”
“柱子的左肩上有抓痕,很深很深的抓痕嗚——”惜言抽抽噎噎抹了一把眼淚,“是他小時候和他爹去山上打獵被一只黑熊抓的,他以前經常說自己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嗚嗚……”
十三四歲風華正好的少年郎,還未真正看一看這個世界,還未好好嘗一嘗這人間百味,就已化作一具冷冰冰的永遠沉睡的屍體,從此再不會鬧,不會笑。
大堂裏一衆人心裏都不好受,胡百戶輕咳一聲,打破沉默道:“仵作的驗屍報告上,确實寫了死者左肩處有抓痕舊傷,約是三四年前的舊傷。”
這話一出,王柱的身份基本就确認無誤了,惜言一個沒忍住,終于哭出了聲。
傅長樂拍了拍她的肩膀,轉頭對着阮東明皺眉道:“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柱自那晚見過你後就回了雲州書院,次日神鑒署收到他的告發血書,同時王柱失蹤,直到今日一早,才有人在雲州書院後山發現他的屍身。”阮東明眉頭皺的死緊,“時隔多日,前兩日又下了雨,那山上的痕跡也早已被沖刷的一幹二淨,因此目前沒法确定是有人推王柱還是他自己意外失足。”
“王柱從小在山裏長大,丁點大就被帶着一起進山打獵,應當不至于如此大意發生這樣的意外。”傅長樂又想起那一封矛盾重重的血書,“況且前腳送了血書,後腳就發生這種意外,時間上未免太巧了些。”
阮東明心裏其實也是這樣認為,只是……
“那封血書神鑒署已經找人反複卻證,确實是王柱的筆跡不會有錯。”
方莊翰沒有投毒,那半瓶立黃昏他也毫不知情,那王柱又為何要寫這樣一封不實的誣告血書?
阮東明又道:“只不過青山書院這段時間進過方莊翰院子的人實在太多,到目前我們還沒找出在樹下埋毒藥之人。”
“立黃昏藥性穩定,那半瓶藥不一定是在事發後埋下的,追查起來确實不那麽容易。”傅長樂頓了一頓,“相比較而言,塗毒的古籍來源和經手之人應該容易追查。”
阮東明當然知道要從古籍入手,事實上他們已經查到了不少線索,只是這背後幹系重大,其中內情就不是輕易可以和面前的俞子青透露的。
“說起來最近俞小姐,倒是和阮某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有些不太一樣了。”阮東明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條理清晰邏輯分明,甚至看到這般半毀的屍體都能面不改色,當真是好膽色。”
當初第一回 見阮東明的時候傅長樂不知道真正的俞子青還會不會回來,她不願意随随便便蹦了人設讓人為難,自然是要稍微裝上一裝的。
但現在她要做真正的傅長樂了,還為此還天天忍受了那比黃連更苦的人參丸,那自然是懶得再端着裝着。
看出阮東明有意隐瞞,傅長樂也沒再多問,提醒神鑒署盡快通知王柱的家人後,就起身告辭回了青山。
當天夜裏,神鑒署鎮撫使書房失竊。
神鑒署上下為此忙活了整整一夜,排查換防,燈火通明。
而在青山書院的偏僻院子裏,傅長樂正從十三手中接過俞山南之案的全部記錄,随口問答:“還順利嗎,沒受傷吧?”
十三哼了一聲,似乎對這一趟的難度很是不屑。
十三一人當然抵不過高手衆多的神鑒署。
但或許是因為神鑒署自視甚高,自覺不會有人膽敢往這高手雲集之地行不法之事,因此守衛并不算太過嚴密。
精通暗殺之道的十三對如何避開守衛無聲潛入頗有心得,根本沒費什麽力氣就揪着防衛漏洞一路摸到阮東明的書房,将傅長樂所要的東西輕輕松松順了出來,其中未起一點波瀾。
“順利就好,我看看啊,這兩本古籍最終到底是查到誰頭上了……”
傅長樂快速将所有的信息過了一遍,直到翻到最後一頁,她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方齡玉?”
就連一向不愛過問這些事情的十三聽到這名字也是一愣:“當朝宰相方齡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