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密室殺人【三合一】……
傅長樂瞬間清醒了。
不僅是她, 整個島上的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驚得合不攏嘴。
千億山莊的莊主,天下六大宗師之一, 傳聞中的當世第一人,就這麽死了。
死在自己壽宴前夕,死在自己的本命武器之下。
這聽上去,就像是一個荒唐又拙劣的笑話。
直到葉祖成的屍體冷冰冰出現在衆人面前。
脖子幾乎被割斷了一半,噴射而出的鮮血濺滿了大半個房間, 暗紅色的血塊凝固在白色的牆體上, 如同紅梅嵌入白雪。
無論生前是何等高高在上被衆人仰望的存在, 這人死之後,也不過是一堆不會說話的腐肉。
等十三推着傅長樂的輪椅趕到的時候, 院子裏正爆發出一陣劇烈的争吵。
昨夜裏風度翩翩笑臉迎客的葉赫鳴雙眼通紅,手中一柄長劍直指唐義,怒而呵斥道:“你胡說什麽!我父親怎麽可能是自盡!是有人殺了他, 就在你們中間!是你們殺了他!”
被劍直指的唐義面色不變, 上前一步, 帶着黑皮手套的右手一把抓住劍刃, 冷哼一聲:“葉少莊主還請自重, 唐某不過幫忙分析一下葉莊主的死因罷了,何至于動刀動槍!”
話音未落,“啪”的一聲響起。
衆目睽睽之下, 那柄鋒利的長劍,在唐義手下斷成兩截。
“真是抱歉, 唐某的手勁大了些。”唐義嘴上說着抱歉,手上卻是将那截斷劍直直摔在葉赫鳴的腳邊,輕飄飄道, “改日唐某賠少莊主一把更結實的。”
“唐義你!”
葉赫鳴氣的面紅脖子粗,恨不得提劍砍了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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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斷對方的武器,這是一種羞辱,赤/裸裸的羞辱,父親屍骨未寒,這些人、這些人就已經不把千億山莊放在眼裏了!
他看上去着實快氣瘋了,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萬珊瑚适時出聲道:“葉少莊主消消氣,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清葉莊主的死因,唐公子也是出于一片好意,風閣主你說是不是?”
正閑閑看戲的影九突然被點名,可有可無地随意點了個頭,轉身對着傅長樂耳語道:“這葉祖成都死了,我們也不必繞着彎子調查了,幹脆直接向千億山莊逼問水珍珠的消息吧。”
影九這廂頭說的如此有底氣自然是因為千億山莊除了一個已死的葉祖成,再沒什麽拿得出手能夠鎮場子的頂尖高手。
千億山莊暗樁中的生意做的雖大,但若是沒了葉祖成這位宗師高手坐鎮,其威懾力和保證度會受多少影響,早已眼紅這塊蛋糕的競争勢力會不會一哄而上,都還是一個未知之數。
沒見着葉祖成一死,唐義和萬珊瑚立刻态度大變,若是昨天晚上,大老遠跑來賀壽的唐義又如何會以這種語氣對嗆千億山莊的少莊主。
傅長樂其實也懶得摻和進這幾股江湖勢力的明争暗鬥之中,她這一趟主要還是為了水珍珠而來,聽到影九這話,也就順勢點了頭。
這邊兩人達成了簡單粗暴的共識,那頭葉赫鳴自知技不如人,強忍一口血氣踩着萬珊瑚給的臺階下來,勉強維持着冷靜道:“我父親絕不可能是自盡。今日是他的壽宴,他昨日還說要同遠來的貴客一醉方休,為此還特地囑咐我取出珍藏三十年的竹葉青,他怎麽可能會自盡?”
“但少莊主剛剛也看到了,葉莊主卧房裏唯一的窗戶被牢牢焊死,而我們趕到之時,房門也被從裏拴住,最後還是商管家強行破門,我們才發現葉莊主已經……”唐義彈了彈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塵,狀若好奇道,“少莊主說葉莊主并非自盡,那我們暫且不論是誰有本事将一位宗師高手割喉,只說這兇手殺了人後,又如何從這房間裏消失?還是說這兇手是有穿牆的本事不成?”
葉赫鳴被他這字字句句問的無言以對。
确實,葉祖成在壽宴前夕身死一事疑點重重,但案發地是個絕對的密室,僅這一點,就讓他殺的說法立不住腳。
“阿嚏!”
傅長樂拿帕子掩鼻,她并非故意打斷兩人的針鋒相對,實在是這葉祖成的院子似乎是比別處更冷些。
南海島上氣候宜人,她一清早急匆匆起來也就批了件外衣,可這會兒衣袖之下卻是汗毛陡立,雞皮疙瘩密密麻麻布滿了整個胳膊。
這一個噴嚏動靜不算太大,卻也成功地将院內之人的目光全部吸引過來。
影九見狀終于開了尊口,面無表情冷冷淡淡道:“左護法身體不适,我們就先告辭了。”
說完也沒理會衆人的反應,帶着來看熱鬧的五人小分隊優哉游哉回了自己的院子。
聽風閣的閣主對外一直是這幅冰山臉,唐門和藍雪樓的人見怪不怪,繼續回頭研究葉祖成的死狀。
影九回了院子卻是一刻也等不及,帶着風揚風風火火直接找千億山莊的人詢問水珍珠之事。
傅長樂昨晚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有一勺沒一勺地攪弄着碗裏的燕窩羹,跟桌邊的十三閑話家常:“屋內沒有打鬥痕跡,十三,你說一個宗師高手被人一招制服直接割喉的可能性有多大?”
“沒有可能。”十三毫不猶豫回答道,“宗師高手,再怎麽輕敵大意疏于警惕都不至于此。”
更何況葉祖成還是死于自己的本命武器之手,這天下之大,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能做到如此程度。
可要真說是自盡吧,葉祖成吃飽了撐着在自己壽宴前夕自盡,還是在其他三大勢力都在場的時候,這不擺明了将他一手創立的千億山莊往火坑裏推嘛。
依着唐義巴不得見千億山莊倒黴的模樣,保管一上岸就将此事添油加醋宣揚的人盡皆知。
這葉祖成二子一女皆不是什麽頂尖高手,身手最好的葉赫鳴也不過是個四品,千億山莊沒有能撐起場面之人,走向沒落也不過是時間的問題。
“其實葉祖成算不得正兒八經的宗師高手,用藥堆出來的和實打實練出來的當真不一樣,誰知道有什麽隐患。”
說話的正是在一旁呼啦呼啦喝粥正歡快的風輕,見傅長樂和十三一起望過來,她一抹嘴,露出八顆牙的标準微笑:“絕密消息,葉祖成最開始的時候是個南疆巫醫的藥人,他本身根骨其實不太行,一身武藝有大半都建立在被各種秘藥浸透的骨血之中,否則一個宗師的親子,怎麽練了這麽多年也才是個四品?”
風輕最後一句并非刻意針對,練武根骨通常都是天生,而父母本身又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孩子的習武天賦。
倒不是說宗師的孩子一定也會是正一品或者宗師高手,但像葉祖成這樣的,自己已是宗師高手,三個孩子卻最高不過四品,确實也有些奇怪。
不過傅長樂的關注點卻不在這裏,她看着一臉求表揚求誇獎的風輕,好奇道:“絕密消息,就這樣随随便便告訴我們真的好嗎?”
“沒關系啦,左護法是自己人。”風輕豪邁一揮手,又拍了怕自己的胸脯示意道,“左護法還有什麽想知道的,都可以問我啊。”
傅長樂其實很想問問你們聽風閣就這麽随随便便亂認護法随随便便透露消息真的沒關系嗎,但鑒于她和這位風輕姑娘還是認識不到一天的半陌生關系,所以傅長樂也露出同款微笑,選了個不那麽敏感的問題随意道:“剛剛我覺得葉祖成的院子似乎其他地方更冷些,風輕姑娘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這個風輕還真知道:“許是當初做藥人的後遺症,葉祖成此人體熱內燥,練的功夫又是極陽一道,因此無論寒冬酷暑,他只着單衣,且房內有安有特質的冰鑒,裏面的冰常年不斷。出事之後葉祖成的卧房大門被強行破入,房內冷氣外洩到院內,因此左護法才會覺得冷。”
“那窗戶呢,唐義說那間卧房的唯一的一扇窗被焊死,這好端端的,千億山莊為何要把窗戶焊死?”
“那是三個月前,葉祖成的長孫,就是葉赫鳴才的獨子在葉祖成房內玩耍的時候出了意外,那孩子才三歲,調皮爬上窗臺摔落,腦後勺不慎磕在石頭上。人沒了,葉祖成見不得那窗子,便讓人焊死了。”
對葉祖成的死傅長樂本沒有那麽大的好奇心,此時見風輕對答如流的模樣,也忍不住繼續道:“葉祖成被自己的本命鐵扇割喉,那把扇子……”
“那扇子長一尺三寸四分,重三斤二兩七錢,全扇由玄鐵鑄成,扇面堅硬如盾,扇沿鋒利如刀,可攻可守,是一把絕世的好武器。不過若是說他自己用那把扇子割喉……”風輕使勁伸長胳膊向內側彎,比了個同款割喉姿勢,才繼續道,“雖然也不至于完全做不到吧,但真的很別扭,實在很難想象他會選這樣一個方式自盡。”
傅長樂當真是驚訝了,目露贊賞真誠感嘆道:“風輕姑娘當真什麽都知道,好生厲害吶。”
風輕被誇得不好意思,眨巴着眼謙虛道:“沒有啦,我們就是幹這一行的,天下第一莊莊主的消息,我們也就是順便收集收集。左護法要是感興趣,我這還有更多更有意思的江湖隐秘,我講給你聽啊。”
廂房裏兩位姑娘正交流愉快,帶着風揚去詢問水珍珠一事的影九悶悶而歸,跟在兩人身後的封悠之一進門就和傅長樂抱怨道:“我正研究這島上的特有植物呢,這兩人非拽着我說什麽去幫忙辨認水珍珠的真假,結果可好,水珍珠影都沒見着,回來那植物也不見了蹤跡。”
傅長樂聽他嘀嘀咕咕語氣怨念,不由失笑道:“你在哪裏看見的植物,難道還能長腿跑了不成?”
“就後面林子,我再想進去就被千億山莊的人攔下了,說什麽那林子是禁地,進去了就出不來了。真是,哪有這般邪乎。”
封悠之嘴裏碎碎念叨,十三卻是等不及了,望向影九急切道:“水珍珠呢?”
“沒有,無論是威逼還是利誘,葉赫鳴和那位商管家都一問三不知裝傻到底,說他們千億山莊根本就沒有什麽水珍珠。”影九已經從封悠之那裏知道了傅長樂目前的狀況,因此心裏也焦急的很,“至于從他們這裏流出去的立黃昏,他們也一口咬死是通過交易搜集來的,還說什麽這百年前的存貨一共就得了五瓶,兩瓶壞了不能用,剩下的三瓶都供了上面的達官貴人,千億山莊自己,是一點都沒留下。”
“不會是百年前的存貨。”封悠之出聲反駁道,“俞山南身上的立黃昏是重新調配過的,制毒之人連此中毒者死于黃昏時分這一最大特征都改了,絕不會是出于百年前的寒山賀氏之手。”
傅長樂本來也沒指望這一趟尋找水珍珠之旅能有多順利,因此也沒什麽失望的情緒,可十三卻是坐不住了,握着墨刃的手緊了緊,冷聲道:“搜莊吧。”
影九點頭:“我也是這麽想的,風揚的隐匿功夫不錯,屆時我們三個分頭搜莊。風輕,你保護好殿、保護好左護法。”
被保護的傅左護法沒有異議,待幾人離開後,不知從哪裏變出一支細巧的弩箭,又讓人找了塊磨石,低着頭在院子裏一下一下打磨泛着銀光的箭镞。
風輕坐在石桌的另一側無聊地摳手指玩,眼珠子骨碌一轉,突然左右張望了一下,然後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問道:“左護法,你覺得我們閣主怎麽樣?”
“哈?”傅長樂猝不及防被問到這麽個問題,也不知道人小姑娘想幹什麽,只客氣道:“挺好的。”
風輕顯然不滿足這樣敷衍的答案,她自覺剛剛經過一番江湖八卦的交流,兩人算是熟悉了,于是壯着膽子繼續問道:“那左護法你喜歡什麽類型的,是我們閣主這一型嗎?”
這都什麽奇奇怪怪的問題,傅長樂擡頭看了面露期待的風輕一眼,根本無從猜測這姑娘自個兒都腦補了什麽玩意,只能委婉表示道:“我喜歡話少的,可愛的。”
才不是影九那種不出任務就變身話痨的聒噪類型,最重要的是,性子一點都不可愛。
可聽到這話的風輕卻是在心裏雀躍:打起架來人狠話不多,娃娃臉可可愛愛。
沒錯了沒錯了,終于可以給閣裏回禀好消息了。
心情甚好的風輕托着腮幫子坐在石桌的另一邊看傅長樂磨箭。
他們這位玩鬧似的被真正閣主任命的左護法其實長得很好,肌白勝雪,細眉如柳,含着一泓清水的桃花眼角邊,還有一粒難以察覺的淺紅色的淚痣,在忽閃忽閃的長睫毛下,襯的她整張臉多情又溫柔。
許是因為身子弱的緣故,平日裏她的眉眼間總隐隐纏繞着病氣,唇色寡淡,無端又在臉上添了兩份孱弱,就像是長在琉璃房中被妥善保護的最最嬌貴的花,讓人連靠近些都生怕自己身上的風霜雨雪會驚着她。
風輕之前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此刻她看着傅長樂專注磨箭的畫面,卻隐隐覺得有些違和。
好像眼前這個人不該是這幅一碰就碎的模樣,她應該是……
“咻!”
一枚龍須針破風而來,正在發愣的風輕條件反射性地抽出腰間軟鞭,柔軟的銀鞭撞上鋒利的尖尖,巧勁一使,那長針便轉頭沖着原先的方向直射而去。
風輕攔在傅長樂身前,銀鞭在空中噼啪作響:“唐少掌門是要同我們聽風閣宣戰?”
“右護法好大的火氣,刀劍無眼,不過是一枚誤了方向的細針而已,說宣戰也未免太過了些。”唐義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袖,擡眼看向石桌邊的傅長樂,似笑非笑道,“倒是你們聽風閣,竟然出了一位不通武藝要人護在身後的左護法,可真是讓唐某長了見……”
後半句話戛然而止,唐義餘光瞥見一道銀光迎面射來,他猛一個側身險險避過那只角度刁鑽的弩箭,怒指傅長樂憤然呵道:“你幹什麽!”
“刀劍無眼,不過是一支誤了方向的弩箭而已。”傅長樂将剛剛那句話原封不動還了回去,客客氣氣道,“少掌門何必動怒呢。”
唐義聞言終于重新打量了一遍聽風閣這位嬌嬌弱弱連海風都吹不得的左護法,她手上并無弩弓,這會兒低着頭重新拿了一支弩箭慢吞吞在磨石上打磨,連正眼都未往這個方向看上一眼,
風輕也沒想到平日裏看起來弱不勝衣的傅長樂動起手來如此幹淨利落,小楞了反應過來,站在自家左護法身側跟對面嗆聲:“唐少掌門,無茶招待,恕不遠送了。”
被趕客的唐義冷哼一聲轉身就走,院外隐隐傳來刀劍相撞之聲。
風輕站在院牆底下聽了兩耳朵,轉頭對傅長樂道:“是唐門和千億山莊的人起了沖突,唐義要走,葉赫鳴不讓,雙方交了手,藍雪樓在中間和稀泥暫時勸了下來。”
這事歸根結底還是因為葉祖成的突然死亡。
這壽星公都死了,壽宴自然是無法舉行了,為參加壽宴而來的唐義當即提出離島回岐山。
可千億山莊的人卻是不願意了,葉赫鳴堅持自己父親死于他殺,既是他殺,把必然就有兇手,因此在揪出兇手之前,他堅持不許任何人離島。
“那枚龍須針,是唐義在試探聽風閣的立場呢。”傅長樂終于停下了打磨箭镞的動作,對着風輕道,“葉祖成一死,這江湖上再無人是唐明朗的對手,岐山唐門一家獨大,聽風閣還是早些探探藍雪樓的口風吧。”
“哼,我們聽風閣才不怕他們唐門呢。”風輕眨巴着眼,俯身到傅長樂耳側,“左護法盡管對着唐義射箭出氣,一切有我們閣主頂着呢。”
傅長樂突然對那位放心将自家組織拿給影九霍霍的聽風閣閣主産生一絲好奇,不過人正兒八經的右護法都怎麽說了,她也就微笑點頭應道:“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一會兒唐義折回來的時候,我就嗆回去了?”
風輕不知道她為何如此肯定唐義會折回來,只是下意識遵照他們閣主的叮囑點頭肯定道:“嗆,我們不虛他……”
話音未落,被兩人讨論之人就已經怒氣沖沖破門而入,指着傅長樂面色猙獰道:“說!你給我下了什麽毒?解藥呢?快交出來!”
“沒有解藥。”眼見跟着唐義進來的唐門衆人就要憤然舉刀,傅長樂又不緊不慢道了一句,“唐少掌門當着是好膽色,不請自來一回還不夠,竟然還敢帶着人來第二回 ,莫不是覺得獨癢癢不如衆癢癢,想讓我再招待一回?”
“左護法好大的口氣。”身着绛紫色長袍的萬珊瑚上前一步,站在唐義身側替他撐場子,“當着我的面用毒,聽風閣這是全然不把我們藍雪樓放在眼裏了?”
“萬樓主這是說的什麽話,我又沒對你們藍雪樓的人動手。”傅長樂無辜地一攤手,“至于唐少莊主身上的東西,萬樓主若是願意幫着解,那替人解了便是,我保證不攔着。”
萬珊瑚被她拿話一噎,心下氣惱,若是能解他們兩人哪裏還用得着站在這裏和她廢話。
聽風閣這位從未聽說過名頭的左護法也不知是什麽來路,下在唐義身上的毒着實古怪,不疼不痛,只有一股子奇癢從骨子裏鑽出來,恨不得讓人抓爛自己的血肉,她連着兩枚解毒丹給唐義服下,竟也緩解一星半點。
傅長樂這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顯然激怒了心高氣傲的唐義,他強忍着噬骨的癢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聽風閣這是當真要與我唐門為敵了?”
“唐少掌門這話說的可真有意思,這好端端的,我差點在自己院子裏被一枚龍須針取了性命,若非我們家右護法在,聽風閣的左護法可就不明不白死在這裏了。”傅長樂起身彈了彈衣袖上灰,不輕不重道,“按唐少掌門着邏輯,也該是你們唐門要和我們宣戰在先吧。”
有唐門中人被她輕飄飄的語氣激怒,聞言跳出來憤憤不平道:“一枚龍須針而已,用內力逼出就是,不過是受點苦楚,哪裏就取了性命了?”
“唔,我不通武藝啊,你們少掌門知道的。”傅長樂四兩撥千斤,“不過我不像你們唐門下手就要取人性命這般狠毒,那癢癢粉無毒無害,更不需解藥,只待一天一夜後,藥性消退了便好。不過是受點苦楚,唐少掌門各種陰毒暗器使的得心應手,擱自個兒身上,不會連這都忍不了吧?”
她這番話一出,在場所有人都看出來了,聽風閣這位左護法看着柔柔弱弱,實際上卻是個睚眦必報的,連言語上的虧都不肯吃,非要原封不動甚至加倍膈應回來才覺得舒坦。
氣氛一時僵持,唐義忍得脖子脖子上青筋外跳,萬珊瑚見狀幹脆放棄了和伶牙俐齒的傅長樂對線,直接對着更熟悉的風輕出言道:“右護法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左護法給你們聽風閣左右樹敵不成?”
風輕這會兒恨不得給自家又美又飒還能說的左護法鼓掌喝彩,聽到自己被點名才輕咳一聲,擺出嚴肅臉朗聲道:“萬樓主知道的,我們聽風閣向來以左為尊,這閣主和副閣主不在,左護法的意思就是聽風閣的意思,對左護法動手就是對我們聽風閣動手!”
衆所周知聽風閣的閣主是座話少的大冰山,傳言中的副閣主又從未露過面,這些年聽風閣對外的交涉幾乎由右護法風輕全權負責,此時她當着衆人的面說出這般話來,這位左護法在聽風閣的地位可見一斑。
只不過風輕的這番話倒是提醒了衆人,萬珊瑚左右一張望,皺眉道:“你們閣主呢?事情鬧成這樣,他什麽意思?也不出個聲嗎?”
“左護法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影九冷淡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唐少掌門和萬樓主若有異議,和風某走上兩招便是。”
他這一出聲可把衆人驚的不輕,如此近的距離,在場之人竟無一人察覺他是何時靠近!
聽風閣的閣主從未在公衆場合動過手,而這天下高手榜又是他們将自個兒剔除了排的,因此在此之前他們只知道這位風閣主是個高手,但高到什麽程度,卻是無人知曉。
可今日萬珊瑚和唐義兩位正一品高手在場,卻是誰也未曾發現他的氣息。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各自有了計較。
萬珊瑚本以為葉祖成身死這江湖上只剩唐明朗一個宗師高手,這才主動向唐門示好。
可現在……
她主動和唐義拉開了一步距離,示意自己的中立立場。
言語機鋒在前,武力壓制在後,萬珊瑚這個表面盟友瞬間撇清關系,唐義身上奇癢難耐,到底不敢在這種時候和聽風閣徹底撕破臉,只恨恨瞪了傅長樂一眼,轉身帶着唐門的人離開。
他這一走萬珊瑚自然也迅速撤退,院子裏終于重新安靜下來。
天色漸晚,三人進了廂房,影九忍不住咧嘴悶笑:“你有沒有看到剛才那兩人臉上的表情哈哈哈哈,我敢保證,他們鐵定以為我是個低調的宗師級高手,不枉費我千辛萬苦将無形術中的藏形、斂氣二法練到了頂層……”
傅長樂沒打斷他的自得,等人笑夠了才開口問道:“怎麽就你回來了,十三,還有風揚人呢?”
“他們兩還在排查,這千億山莊看着不算大,內部構造卻極為複雜,全部搜一遍怕是要費不少功夫。”影九頓了頓,突然想起什麽,“哦對了,十三讓我告訴你一聲,他今夜不回來了。風輕,晚上還是由你守着左護法。”
風輕恨鐵不成鋼地看了自家閣主一眼,無奈應了下來。
影九莫名其妙被瞪,無辜地摸了摸鼻子,不明所以地繼續摸查去了。
又是一夜。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十三不在的緣故,傅長樂這一晚睡得并不安穩,半夜還驚醒了一回。
風輕知道她體質弱容易發熱,緊張兮兮守了她半夜,見人醒了趕緊倒了一杯溫水遞過去,輕聲問道:“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傅長樂其實胸口悶的慌,但她這些日子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因此握着茶杯搖了搖頭,溫聲道:“我沒事,你也趕緊去休息……風輕,外頭好像,出事了。”
漆黑如墨的夜裏,明明滅滅的火光照亮了小半邊天。
各種“走水”、“救火”的奔呼聲喚醒了整個山莊,十三幾人不得不終止正在進行的搜莊行動,在院子裏彙合後,一起趕向火光之處。
着火的地方有兩處,一處是船夫歇息的廂房,而另一出,正是專門飼養信鴿的鴿房。
十個能在海上辨認方向路途的船夫,和二十二只不會迷路準确傳信的飛鴿,全部死在這一場大火之中。
白天就嚷嚷着要離島甚至不惜和千億山莊動手的唐義徹底炸了,骨子裏的癢意磨沒了他最後一點耐心,站在火光之外一把抓過葉赫鳴的領子,從牙縫擠字道:“為了逼我們留下,葉少莊主倒是手段狠絕!”
一手殺了唯一識路的船夫,一手切斷對外的聯絡通道,這是要把他們,完完全全困死在孤島之上啊。
這一日接連震驚的葉赫鳴一時不查被揪了個正着,反應過來後更大聲怒吼回去:“唐義你給我适可而止!我有病嗎我殺我們家的船夫!”
最後還是召集人手正救火的商管家匆匆趕來勸下了在暴怒邊緣徘徊的唐義:“千億山莊與岸上的分部每隔十日都會通信,信鴿被毀,十日後分部收不到我們的信,到時候定會派船過來。唐少莊主稍安勿躁,十日,十日後就有船可以離島了。”
事已至此,唐義再是叫嚣也無用。
千億山莊的人很光棍,反正島上的船就在岸邊,你要是不怕死自己開船出去也沒人攔你。
只是除了那些已死的船夫,就連在島上待了二十幾載的葉赫鳴、商管家,都不敢輕易出海。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查出這一場大火的起因,是意外還是人為?
若是有人故意為人,那麽那人是誰?将所有人留在島上整整十日的目的又是什麽?
只可惜船夫的廂房和飼養信鴿的鴿房都在山莊的偏遠位置,沒有人料到竟有人會對這兩處地方動手,山莊巡邏的守衛也并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
而至于案發地裏的線索,都随着一把大火燒的幹幹淨淨,什麽都不曾留下。
衆人折騰了半夜一無所獲,最終各自打着哈欠回房。
出了這樣的意外十三也沒繼續堅持搜查,在風輕複雜的眼神中窩在廂房橫梁上歇了半夜。
一場大火攪得大多數人不得安眠,傅長樂下半夜反倒休息的不錯,安安穩穩睡到了天亮。
直到次日清晨,熟悉的驚叫再次響徹整個山莊。
葉赫霖死了。
這個從未在衆人面前露過面、據傳體弱多病見不得光吹不得風的葉祖成次子,死在了自己的卧房。
事情的發展總是驚人的相似,同樣是在無人察覺的夜晚,同樣是門窗緊鎖的密室,唯一不同的是,葉赫霖死于劇毒,還是最最常見的砒霜。
殘留着毒藥的瓶子還握在他的手心,這個病弱到瘦骨嶙峋的少年,就這樣死在自己卧房裏。
傅長樂聽到消息頭疼地按了按太陽穴。
這怎麽回事,是有人在暗中玩一晚死一個的游戲嗎?
不對,準确來說,加上那十個船夫,昨晚死了整整十一個人。
在場之中已有人隐隐察覺到空氣中風雨欲來的味道。
只是出海之路已斷,所有人都還要在這座孤島上,眼睜睜看着一個又一個的人死去。
又或許在某一個晚上,連自己都變成一具再說不出話的屍體。
相比較昨日葉祖成的死,今日葉赫霖之死并沒有引起太大動靜,唐義和萬珊瑚都只派了個手下意思意思道案發地走了個過場,顯然是不想摻和的意思。
傅長樂卻是由風輕陪着,親自道葉赫霖的院子裏查看了一圈。
院子很陰暗,院外一排參天大樹擋住了絕大多數的日光,更奇怪的是,葉赫霖的卧房坐南朝北,整個房間可以說是終日不見陽光。
“因為二弟他得了怪病,見不了陽光,所以父親才特意修了這座院子。”失魂落魄的葉赫鳴定定地看着葉赫霖的屍身,語氣恍恍惚惚聽不真切,“二弟,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二弟了,他怎麽、怎麽瘦成了這副模樣?”
确實,倒在地上的葉赫霖身上似乎只剩下一把支離破碎的病骨,一層薄薄的皮膚蓋在上面,幾乎看不到一點血肉。
傅長樂又看了高大健壯的葉赫鳴一眼,低聲開口道:“你不知道二公子如此消瘦?你多久沒見到他了?”
葉赫鳴神情恍惚:“我、我不知道,我很久沒看見他了,父親說二弟得了病,不能見光,也不能吹……”
“少莊主!少莊主!”千億山莊的下人匆匆來禀,“小姐她砸了飯碗,一直哭鬧着不肯吃飯,您、您還是過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