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職業規劃師蘇晏如
每年科考,皇帝都會親選主考副考,策論之題多由皇帝親出,至于其餘詩賦經義一類,則由考官自行出題。
恩科多是在三月,那麽現下已是重陽,朝會上早已宣布考官人選。
瀾滄長公主雖然不喜蘇誨,但到底是嫡親外甥,崔銘怎麽可能毫不挂心?可派去打探之人均說蘇誨如今寄居一繡戶家中,每日均忙着柴米油鹽之事蹉跎時光,時日久了,就連崔銘都暗恨蘇誨爛泥扶不上牆,白白費了他妹妹一條性命。
因此今日蘇誨前來打探,崔珉不是不詫異的。
“堂兄也知我年紀尚小,恐怕最快也要五年後才會下場應試,不如這樣,我幫你向父親打聽打聽罷。”
蘇誨作揖,“多謝十四郎。”
“表兄何必如此客氣?不如這樣,兩日後辰時你我在國子學碰頭?”
蘇誨一愣,笑道,“十四郎果然年少早慧,也罷,那便二日後見。”
長公主府晚膳時,崔珉将此事一五一十地禀報崔銘連同長公主。
“此事倒是稀奇,不是說他學業盡數荒廢,連國子學都早已不去,如何此番又對科舉上起心來?”瀾滄長公主蹙眉道。
崔銘心中到底還是疼惜這個外甥,無奈礙着長公主的喜惡,便一言不發。
“兒子今日差小厮前去打探了一二,表兄暫住的那繡戶家裏倒是有個舉子,明年怕是要下場的。”
瀾滄長公主冷笑道,“倒是挺為別人盤算。”
“唉,”崔銘岔開話題,“今日偶遇趙相,他暗示我怕是要外派了。”
“什麽?”瀾滄長公主霎時忘了蘇誨這等小人物,專心為崔銘籌謀起來。
——
過了兩日,蘇誨提前一刻趕至國子學,卻并未走進,只在旁邊那下馬石旁等着。
幾年人事幾更新,也不知彼時的同窗如今都是何模樣。
“那不是蘇誨麽?”
“想不到原先目下無塵的士族公子,現下也落魄成了這番模樣。”
“說什麽不世神童,還不是看着他祖父舅舅的面子,現下可好了,他蘇氏一族在嶺南吃糠咽菜,剩他一個巴巴地對着崔氏貼上去,也不看看人家長公主願不願意搭理他。”
蘇誨有些厭倦地聽着,随手折了幾根柳枝,想着回家後交給劉缯帛,讓他編個螞蚱花籃什麽的解解悶。
“表兄。”崔珉掀開車簾,踩着繡墩跳下馬車。
蘇誨拱手,“十四郎。”
他禮數周全,卻透着說不出的生分,崔珉雖不明其意,可也并不真心想與他扯上關系,便上前幾步,在他耳邊低聲道,“說來也巧,表兄想要打聽的消息,父親昨日晚膳時正好無意提及。據聞本科洛京的考官是魏國公中書令周玦,而西京長安的主考則是尚書令顧秉顧大人。”
蘇誨眉心一挑,強抑心中狂喜,對崔珉行禮道,“此番多謝。”
說罷,也不管存心等着看他笑話的閑雜人等,徑自撥開人群,回淳和坊劉宅去了。
一路奔波,直到回了房中,蘇誨給自己添了杯熱茶,坐定之後,還覺得心如擂鼓。
“這是天賜的機緣。”
劉缯帛剛一進門,就見蘇誨捧着茶杯定定地看着自己,眼角眉梢都是喜意。
“晏如這是何意?”劉缯帛詫異道。
蘇誨手指撫過杯沿,“這次你不僅要考,還一定要去西京考;不僅要去西京考,還一定要力争奪得顧相的青眼,若是你命數再好些,怕還是能做他的門生。”
劉缯帛愣愣地看他,不僅苦笑道,“晏如莫再拿我取笑,我的斤兩你豈能不知?才學庸庸如我,如何能做顧相的門生?何況甫一遷都長安,估計天下士子都會舍了洛京蜂擁而去,不說那些士族俊彥,就是江南那等靈秀之地的才子恐怕都是多如牛毛,我如何能比的過?”
蘇誨輕嗤一聲,“你說我思慮太過,你自己還不是畏首畏尾?顧相是朝中有口皆碑的孤臣君子,此番他來擢選人才,定是代表着聖意。皇上想要什麽樣的人才,朝廷如今缺什麽樣的人才,他就會擢拔,就會擡舉,你懂麽?”
見劉缯帛蹙眉思索,蘇誨晃到他身邊,“你想啊,顧秉如今除去尚書令外還兼着太子太傅……如今皇上與德澤衆臣均是春秋鼎盛,可誰也不知他們哪日就生了退意,難道皇上不想留點什麽給太子?而太子難道就不想為自己招攬一點賢臣?”
他這話實在僭越,劉缯帛禁不住眉頭一跳,左右張望一二才低聲道,“這等話是能擺在明面上說的麽?”
他這人縱有千般萬般的好,木讷古板這個毛病倒是一直拗不過來。蘇誨忍不住沖着他翻了個白眼,躺在榻上。
見蘇誨不悅,劉缯帛不禁有些讪讪,蹲在榻邊為他褪了鞋襪,“雖是在家中,可绮羅畢竟年紀還小,若是讓他聽去了,對別人四處亂講,那豈不是徒生枝節?”
蘇誨見他做小伏低,不知為何,心頭先是一輕,嘴角忍不住便帶了絲笑,竟還有些得意,随即又暗暗唾棄自己,竟為這點小事忘形。
劉繒帛靜靜看他,家亡之事到底也過去幾年,蘇誨也從原先那些惆悵郁結裏慢慢緩過來,不似以往孤寒,此刻更是眼角眉梢裏都帶着春風笑影。
“咳咳……”
許是他看的太久,蘇誨有些局促地悶咳兩聲。
劉缯帛定了定神,“別的不說,三皇五帝以降,儲君與君上的關系就最是複雜。你方才說太子要為自己招攬賢臣,難道就不怕君父猜忌?”
蘇誨禁不住伸手戳他額頭,“你又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仔細想想,這兩年祭祖皇帝有多少次親臨,又有多少次太子代祭?太子才這般年紀,皇帝就如此放心于他?皇帝放心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他的太傅!”
劉缯帛張口語言,蘇誨卻若有所思道,“聖上的四名皇子,皇長子母家是士族義興周氏,皇三子母家是鮮卑隴西張氏,皇四子的母家是寒門尚書林氏,簡直如同安排好的一般。你可知太子的母家是誰?”
“自然是史皇後?”
蘇誨冷笑,“史蘇兩黨早已是過眼雲煙,太子若有母家,恐怕就是顧秉本人了罷?只要顧相一日不倒,太子便是我天啓日後的皇帝!”
說罷,他一把抓住劉缯帛的手,“所以若要出人頭地,你一定要做顧相的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