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姊妹殊途

說到此節,一直在旁傾聽的白芷突然道:“師父,接下來的事由我說吧。”蘇義妁點了點頭。衆人紛紛把目光投向白芷,屏氣凝神聽着。

白芷道:“當時我奉師父之命,到江湖尋找傲霜下落,第一個去的地方便是應天府陸家莊,調查情殺之事是否屬實。陸府是應天府商賈大戶,城中無人不識,是以并不難找。但當我去到陸府門外,卻發現昔日的深宅大院,此刻竟凄涼破敗,血跡斑斑。官差在門外圍上了一圈栅欄,說此處昨夜發生命案,不許閑雜人等進入。不少人圍觀熱鬧,議論紛紛。我大吃一驚,忙問多舌路人,方知陸府遭遇飛來橫禍,有一個身穿黑衣、神出鬼沒的盜賊趁夜潛入府中,一口氣害了十五條人命,陸員外、陸公子,還有幾個捉賊莊客,都被殺了。”

“其餘奴仆見主人家被害,又打她不過,有的四散逃命,有的去找救兵。待到官府帶隊,挑着火把前來緝盜時,那賊早已逃之夭夭。但她好生嚣張,竟在白壁牆上,用人血寫下八個大字‘殺人者白蓮聖徒也’。奇怪的是聽聞官差清點陸府財物時,卻沒什麽損失。城西那家陸氏藥鋪,昨夜也被人縱火燒了。可憐這陸員外啊,平日也算樂善好施,積了不少陰德,偏偏生了個風流種,在青樓尋歡時突然瘋了,氣得媳婦離家出走,沒再做坐堂大夫。現在還招惹上這班反賊,落得個家破人亡的境地,當真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他媳婦可真是個好人,生得美貌,心靈手巧,曾為我家女人接過生,也算是天可憐見,躲過一劫。可惜我們從今往後,再也無法得見仙子、免費看病了。”

聽到此節,姜樂康義憤填膺道:“魔教妖人當真可惡!先是伏擊偷襲,殺了君兒娘親,現在連多行善事的富貴之家也不放過。”秦思君聽姜樂康忽提自己,與己同仇敵忾,不禁心中一甜。秦子恒、董聰卻覺事情并不簡單,尋思:“天下間怎有盜賊如此猖狂,殺人後公然寫下門派,唯恐他人不知?除非她武功極高,不怕官府緝捕,抑或這本就是掩人耳目、栽贓嫁禍之舉?”

白芷續道:“我聽後心裏咯噔一下,感覺事情大有蹊跷,于是繼續查探。然而陸府多人已死,查不出些什麽。陸慶是否真瘋了,我也無法親見核實。我想起師父提過,傲霜殺的情敵是個名妓,便到當地最知名的青樓金陵閣一探究竟。但我是個女兒身,又不懂易容術,若大搖大擺出入煙花之地,難免惹人誤會、敗壞名聲,只好趁人不注意時,施展輕功潛入去,躲在屋梁床底,用布簾遮藏,偷聽嫖客對話。”

“就在一個夜裏,我偷聽到兩個嫖客做完事,一邊喝花酒,一邊說着不堪入耳的話。只聽一人道:‘現在的姑娘真不行,就跟死魚一般,毫無生氣,怎比得上那個風情萬種的玉蘭?說起來有好些時日沒見她,莫不是已然從良,飲上井水?’另一人道:‘老哥還沒通氣?此間有個財主陸員外,生了個兒子陸公子,之前和玉蘭打得火熱,卻在一次行房時發了瘋。當初陸家人擡這瘋子出來時,我就在外頭飲酒,看得一清二楚。想必是玉蘭手段太厲害,那孫子受不住刺激瘋了,當真沒有豔福啊!’”

“先一人奇道:‘在下是過路春客,一年只來應天府幾趟,确實不知這些事。後來怎樣?’後一人道:‘後來玉蘭就不知所蹤。大家都猜她被陸員外贖了身,養作內室,服侍他的傻兒子去了。更離奇的還在後頭,這陸員外不知得罪了誰,竟被人尋仇滅門,奴仆們四散逃命,想必玉蘭也趁亂跑了吧。’先一人笑道:‘看來也是我們沒豔福,好端端的玉蘭,被一個傻財主霸占,後來又不知去哪了。’後一人也笑道:‘看老哥也是情場老手,怎會為一個女子憂傷?俗話說:一雞死,一雞鳴。這金陵閣越做越差,沒啥好玩。聽聞揚州城陽春樓新來了一個美女,喚作紅梅,其人美若天仙,風姿綽約,迷得男人神魂颠倒。老哥若有興趣,銀錢也足的話,不妨一起到揚州見識見識……’”

聽到此節,衆人反應各異。姜樂康猛然醒悟:“原來衡陽城的群芳樓就是妓院。确實不該是我去的地方!”秦思君尋思:“從來只聽新人笑,哪有聽聞舊人哭?愛逛窯子的男人,都是貪新忘舊的主兒。即便是名妓花魁,也不過風光一時,待她們年老色衰,不一樣被這班臭男人轉身抛棄?”秦子恒面色凝重,默然不語。

白芷續道:“我越聽越驚,不敢亂想。又覺揚州離應天不遠,也許玉蘭也曾參加過花魁大賽,有故人認識她,沒準能找到一些線索。于是我便動身前往揚州,潛入陽春樓探看,沒想到卻看見了我最不願相信的一幕:原來嫖客口中的‘紅梅’,真是傲霜!她就像換了個人一般,濃妝豔抹、妖冶妩媚,在閨房與嫖客有說有笑、飲酒作樂。眼看那男人要對傲霜動手動腳,我按捺不住,從窗外跳進來,點了他穴道。傲霜見是我進來,也吓了一跳,手中酒杯跌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厲聲道:‘你為何要在這裏?’傲霜道:‘你又為何在這裏?’我道:‘師父讓我找你,召你回山上效命。你為何在這裏出賣皮肉,作踐自己!’傲霜冷冷道:‘師父已将我逐出師門,我已不是百花幫弟子,到江湖上混口飯吃,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必聽師姐你驅遣。’我道:‘就算不回師門,江湖謀生行當這麽多,你又精于醫術,何必要自甘堕落,淪為娼妓?’傲霜冷笑道:‘我不覺得這是堕落。看着那些男人一擲千金,為我争風吃醋,我覺得很快樂。難道天下間就只許男人尋歡作樂,不許女人逢場作戲嗎?’”

“我暗自心驚,方知傲霜此舉實為報複鬥氣,便問:‘陸府上下已被魔教妖人所害,你知道嗎?’沒想到傲霜竟道:‘是我殺的。當日我一時激憤,當着陸慶的面,殺了那□□,然後我就跑了。未曾想那老豬狗竟為了一對狗男女,不僅報知官府抓我,還去找你們麻煩。現在我已把這事解決。你回去跟師父說,我不會再以百花幫弟子的身份行走江湖,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咱們互不拖欠!’”

“此話若非親耳所聞,我簡直不敢相信,怒道:‘你怎麽變成了這般狠毒涼薄?以前你可不是這樣的!’傲霜道:‘這些富家大戶,無奸不商,死有餘辜!表面上小恩小惠,沽名釣譽,暗地裏勾結官府,魚肉鄉裏;在人前一團和氣,相親相愛,關起門勾心鬥角,争奪身家。我跟他們住了年餘,方才知曉世情。你們久居山上,坐井觀天,又焉知這許多事?我不過是替□□道罷了!’我道:‘是對是錯,須等師父定奪!’說罷伸手去擒傲霜。但她武功比我高,三兩下把我制住,點了我穴道,就此跳出窗外,隐沒在黑夜之中。”

“兩個時辰後我沖破穴道,那嫖客兀自躺在地上未醒。我慌忙逃出陽春樓,卻哪裏去尋她蹤跡?我沒有辦法,只好先回神農架複命,把傲霜為師門殺了陸府上下,後又甘當□□的事告知師父。自此我們再無交集。往後的事大家也知道了,梅傲霜在歪道上越走越遠,竟真的拜入魔教,開黑店賣人肉,成為殺人不眨眼的‘千面女魔’,直到那天她來搶《清心真經》,我才再次見到她。也許是念在昔日舊情,她毀了丁師妹的容,卻對我手下留情。”

聽過往事,衆人思緒萬千。董聰怒道:“要說梅傲霜殺了那對奸夫□□,我尚可理解。但她後來開黑店,專殺過路富商、□□,這些無辜的人又沒得罪她,豈非太過混賬?”秦思君道:“玉蘭也不該殺!她也是為求生存,又有何錯?我聽說很多女孩自小淪落風塵,是因她們家人戰敗被俘或犯罪牽連,被官府沒收為奴,販來賣去,根本無法選擇命運。若梅傲霜能想到這點,怎舍得下此毒手?”蘇義妁自責道:“若那天傲霜找我訴苦時,我能多在她角度想想,把她留在山裏,而非不由分說地趕她走,或者更早之時就察覺不妥,直接拒絕了那門親事,也許這許多事都不會發生了。然而世事沒有如果!”秦子恒道:“常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梅傲霜堕入魔道,全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蘇幫主也給過她機會改邪歸正,只是她不領情。晚輩以為,蘇奶奶不必過多怪責自己。”蘇義妁長嘆一聲,不再說話。姜樂康看着衆人,也是心亂如麻,但覺自己除了要學好武功,還需要明辨是非,唯有這樣,才能真正地成為大俠,伸張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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