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各奔前程
夜深了。那輪圓月已漸漸西斜,皎潔的月光依舊動人,映照着離鄉追夢的人兒。衆人各回房間歇息,靜靜回味這個在神農架度過的中秋節。
次日,秦子恒起了個大早,收拾好行囊,偕同董聰、薛強及幾位煙火派弟子,向蘇義妁拜別。秦子恒抱拳道:“承蒙幫主厚愛,叨擾貴派多時。在下等人還須回開封府,向我爹複命。就此別過,後會有期!”蘇義妁道:“做正經事要緊,恕老身不遠送。”秦子恒又問秦思君道:“妹妹,你要跟我們一起回去嗎?”秦思君擺手道:“不了不了!我去湖南玩了半年,落下不少功課。好慘啊!現在我要惡補了。還是過年再回吧。”秦子恒道:“那好吧!聽蘇幫主的話,好好學習,早日藝成。”姜樂康也拖着傷軀,來到清心殿,說了幾句感謝救命之恩的話,目送着秦子恒一行遠去。
又過幾天,在秦思君的悉心照料下,姜樂康恢複神速,掌傷已然痊愈。這天,姜樂康與秦思君正在房間聊天。蘇義妁取着一件棉衣、一封書信,敲門進入房中,道:“康兒,你先前問過能否拜入百花幫門下學藝。不是老身不想答應,而是敝派已沒收男弟子多年。你一個男子漢,若然長留于此,恐怕不太合适。老身為你寫了一封薦書,想把你送去北京城枯木派學藝。枯木派門人都為木匠,武學以奇門暗器見長,很适合男孩學習。劉掌門見了這封薦書,定然不會推辭。你覺得怎樣?”姜樂康忙道:“我覺得很好!有勞蘇奶奶操心。”秦思君道:“京城那麽遠,冬天那麽冷,樂康從嶺南來,初去肯定不慣。樂康都住這麽久了,繼續留在這裏,不也很好嗎?”
姜樂康笑道:“我若是挑三揀四的人,當初就不必離鄉了。蘇奶奶,我沒問題!”蘇義妁道:“說得好!京城冬天确實很冷,你從桃花村出來,沒帶什麽禦寒衣物。我給你做了這件棉衣,到時一并帶上吧。”姜樂康感激道:“謝謝奶奶!”秦思君見事情已定,只好道:“師父,要不就讓我送樂康去一趟吧?正好我也好久沒去京城玩了。”蘇義妁道:“不行。你不是還有很多功課沒做嗎?再說你要是見到劉掌門,該怎麽解釋從劉府不辭而別的事?還是乖乖留在神農架吧。我已經安排了你的白師姐,送康兒過去。”秦思君輕嘆一聲,露出一絲不舍,沒再說話。
又過一天,姜樂康收拾好行囊,與這些天來照顧過自己的師姐一一道別。秦思君趁着這空當,悄悄把兩件物事塞進姜樂康包裹中。蘇義妁說了幾句叮囑的話,與秦思君一道,送姜樂康、白芷到山腳,目送着兩人遠去。秦思君尋思:“大笨蛋!咱們各自努力,早日學成武藝,跟着大家一起,攻打魔教總壇,為我娘親報仇!”蘇義妁尋思:“上天保佑!總算想到辦法,把康兒送走,也還了他學藝心願。老身已經錯過一次,錯答應了一門親事,竟致釀成武林大禍。這次定要把這段孽緣扼殺于搖籃之中,不能再讓任何人受傷害了!”
話說姜樂康與白芷來到一處鄉鎮時,天色漸黑,便到客店投宿。姜樂康解下包裹,想要沐浴更衣,包裏突然掉出兩件物事,一道平安符,皺巴巴的像被踩過,一個紫色香囊,繡着精美的魚戲蓮花圖。姜樂康又驚又喜,把兩件物事撿起,同樣珍惜地放進貼身衣物處藏好。
兩人曉行夜宿,聊天解悶,白芷把姜樂康當成親兒子一般,一路上多有關照,講了不少江湖上的趣聞轶事,讓他大長見識。兩人走了一個多月,這天早上終于來到京城。但見北京左環滄海,右擁太行,北枕居庸,南襟河濟,虎踞龍盤,形勢雄偉,不愧為天子皇城。其時已是晚秋,晴空萬裏,紅葉漫天,風物與嶺南大有不同。姜樂康從沒見過這番景象,看得癡了,心想:“家鄉的樹葉常年翠綠,這裏的樹葉卻是紅色的,當真有趣!”正四處逛着,忽見前方是個大菜市,沿街菜攤衆多,街口處正圍着一大堆人,熙熙攘攘,熱鬧異常。姜樂康頗為好奇,拉着白芷擠進人群,要看個究竟。
只見空地處搭着臨時官棚,一個頭戴雙翅烏紗帽,身穿孔雀刺繡服,腰系金荔枝束帶,腳蹬厚底黑皂靴的大官坐在上方,高高在上地看着圍觀衆人。忽聞一聲吆喝,人群忙讓開一條路,兩個官差護送着一架騾馬拉的刑車走來。站籠中的死囚吓得雙腿發軟,站立不直,卻被籠口卡着頸脖,如爛泥般癱靠在籠壁。官差打開站籠,押着死囚來到法場中央,剝了個清光,綁在木柱上。劊子手舉着寒光閃閃的鋼刀來到死囚跟前,聽候監斬官發令。
此時,一個晚來的粗漢擠開圍觀看客,來到姜樂康身前,也想看熱鬧。那粗漢問身旁一個禿頭老漢道:“這人……犯什麽事了?”附近幾人都愕然看向粗漢。那禿頭不作聲,只是睜大眼睛看着粗漢。粗漢被盯得心裏發毛,倒像是他犯了罪一般局促,竟然慢慢退後,溜出去了。
午時三刻,監斬官站起身來,朗聲道:“各位鄉親父老,此人是朝廷亂黨,犯上作亂,圖謀不軌,依照當朝律例,處于淩遲示衆。大家看好,謀反就是這個下場!”死囚面如土色,顫聲道:“冤枉啊大人!都是司禮監王公公排斥異己,屈打成招,才生造了這罪名。便是給小人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謀反,請大人明察!”監斬官走到死囚跟前,悄聲道:“冤各有頭,債各有主。若你真有什麽冤屈,化作了鬼魂,可千萬別找我。我也只是依诏行事罷了!”随後退回席上,扔下一個令牌,朗聲道:“時辰已到,行刑!”
劊子手舉起鋼刀,先是剜去死囚雙乳,一個祭天,一個祭地。死囚痛得哇哇大叫。劊子手木無表情,手法純熟,一刀刀把死囚身上的肉割下來,就像在宰一頭死牛。每割十刀,官差大聲報數,劊子手歇上一歇,然後再割。到得後來,死囚已痛得無力呼喊,只在喉嚨處發出幹澀低鳴。
姜樂康瞪大眼睛,難以置信,環顧望向圍觀看客,但見大多數人如一座座石雕般立在原地,漠然地看着這一切。也有幾個好事之徒露出嗜血之色,如猛獸看見獵物一般雀躍,議論着“那厮刀法不錯,但跟我比還差點”、“饅頭蘸上人血吃,可治痨病”。
行刑還在繼續,姜樂康不忍再看,拉着白芷退出人群,走遠好幾十步,才道:“姑姑,就算這人犯了再大的罪過,痛痛快快一刀殺了就是,為何要把他的肉一刀刀割下來,這般折磨人?”白芷輕嘆一聲,道:“康兒,這叫淩遲,民間俗稱‘千刀萬剮’,是針對謀反、弑父等大逆不道的罪人所設酷刑,目的就是要讓其極盡痛苦而死,想求速死而不得,以起震懾警示之用。要是劊子手割錯地方,犯人死得太快,還會受衆人白眼。”姜樂康初生牛犢不怕虎,道:“誰想的這主意,當真……”白芷忙把他的口捂住,生怕路人聽見,悄聲道:“康兒聽着,你已來到京城,即将要拜師學藝,進入圈子。此處不同于鄉野山林,切記要謹言慎行,以防落人話柄。”
姜樂康猛然想起母親楊珍“防人之心不可無”的囑托,感激道:“謝謝姑姑提點!”心中卻第一次泛起這個念頭:“如果當上大俠是有危險的,可能會被敵人陷害,落得如此慘死;如果當上大俠要幫的人,都是這般麻不不仁甚至嗜血成性的看客,那麽這個大俠,還要去當嗎?”但他很快停住不想,尋思:“練好本領,光明磊落,自然不怕!”
吃過午飯,姜樂康跟着白芷,直投京城枯木派風波莊去。枯木派掌門名叫劉喻皓,恰好遇見他閑暇在此,此刻正賞玩木雕,聽到守門弟子來報,叫他們稍等片刻,慢條斯理出來迎接。枯木派二當家鐘如龍,兩個點墨派的客座弟子,一個名叫王綸,綽號“花妙筆”,另一個姓名不詳,人人只管叫他“江湖道”,此三人也來到廳中,參與會面。衆人寒暄幾句,仆人奉上熱茶。白芷遞上蘇義妁親筆薦書,說明來意。
劉喻皓接信讀過,上下打量姜樂康一番,心中半信半疑,尋思:“蘇幫主終身未嫁,座下也多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子,哪來的故人之子,還千叮萬囑請我收錄,傳他本領武功?也罷!我派門下弟子數百,多他不多,少他不少,胡亂教幾下便是。”口中道:“五行盟派,同氣連枝。蘇幫主出面力薦,在下怎敢推托?樂康,你聽着,我枯木派能在武林立足多年,除了獨門武功可與各派一争長短,還因為門下弟子愛惜名譽,謹守師規。我派有七大門規:首戒欺師滅祖,不敬尊長;二戒恃強欺弱,濫殺無辜;三戒□□好色,調戲婦女;四戒同門嫉妒,自相殘殺;五戒見利忘義,偷竊財物;六戒出言不遜,得罪同道;七戒濫交匪類,勾結妖邪。你可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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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樂康道:“是!我定銘記于心,好好遵守。”劉喻皓又道:“我派不像少林、武當等出家人,要守許多清規戒律,你不必過于拘謹。”白芷提醒道:“還不快向師父奉茶?”姜樂康當即跪下,向劉喻皓奉上熱茶,恭敬道:“師父,請喝茶!”。劉喻皓接過飲了,道:“很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枯木派弟子。”王綸祝賀道:“恭喜劉師叔、鐘師叔又收一名高徒!”姜樂康站起微笑,心中說不出的歡喜。自此,姜樂康便在枯木派門下學藝。白芷自回百花幫複命,不在話下。
話分兩頭。且說秦子恒一行自八月十六離開神農架,一路行俠仗義,多行善舉,已更早一步回到河南開封府。其時是九月初九重陽節,秦子恒獨自來到煙火派三昧園內房,想向他父親秦天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