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白蓮聖姑
數日後,秦子恒備好千金厚禮,帶上急風火張超、鐵面神拳薛強、過牆梯董聰等幾個五行盟派門人,還有七八個随行仆人,一行人浩浩蕩蕩,啓程前往山東梁山泊。十幾天後,秦子恒一行到達附近州縣,為免引人注目,散住在各處客棧,一邊查探白蓮教傳教訊息,一邊靜待冬至之會到來,以求一網打盡。
這天彤雲密布,朔風漸起,陰陰沉沉不見陽光,正是冬至天時。梁山泊上草木凋零,湖水枯竭,露出幹涸的河床,更添幾分蕭索。秦子恒一行趁五更時分,天色未亮,已然埋伏在斷金亭上方山林,露出三五雙黑溜溜的眼睛,如狩獵者一般注視着亭內發生的一切。
過不多時,天色已亮,附近信徒陸續上山,聚集起來,三三兩兩坐地閑話家常。又過一陣,遠處走來三人。只見中間那人身穿白紗衣,手持玉露瓶,雖蒙着面紗,看不清容貌,但身姿婀娜,腳步輕盈,似是個妙齡少女。身旁兩個男子已是中年,耳垂厚大,面帶微笑,一副慈眉善目之容。有眼尖者看見三人走來,叫道:“聖姑!聖姑來了!”又有人道:“淤泥源自混沌啓,白蓮一現盛世舉!”衆人垂手而立,虔誠恭敬地等着三人過來。白衣少女進得亭內,雙手抱拳,放于腰間,微微屈膝,道聲萬福。兩個男子也雙掌合十,微微鞠躬,向衆人施禮。
看到此景,張超怒道:“這班魔教妖人,在此裝神弄鬼,蠱惑人心,看我如何收拾他們!”就想上前發難。秦子恒忙伸手止住道:“師哥且慢,先看清情況再說。”張超不好妄動,按住手中暗器,繼續躲在大石後察看。
只聽那少女道:“各位施主,今天是十一月十七阿彌陀佛誕辰,恰逢冬至天時,正是陰陽交割、否極泰來的大吉之日。各位不懼嚴寒,前來傾聽佛法,一心向善,正是‘心誠則靈’的體現。”有信徒道:“聖姑不辭勞苦,為我們講解佛法,傳道解惑,委實信衆之福。”少女道:“那我們開始吧。”衆人席地而坐。少女取出《無量壽經》,為信徒誦經念佛,講解佛法。
秦子恒運起內力,屏氣凝神,認真聽着少女說話,全是些“如是我聞”的艱澀言辭,卻無半句圖謀不軌之言。一段佛經講完,有信徒提出不解之處,少女便耐心解答。随後,少女又說起“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等清規戒律,與武林正派的門規大同小異,甚至更為嚴苛。秦子恒越聽越糊塗,道:“這幫人就是在學佛而已,沒在幹什麽壞事啊!”薛強道:“魔教妖人佛口蛇心,妖言惑衆,咱們不可不防!”董聰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且先看清再說。”
過了一個時辰,少女站起身道:“今天就講到這裏吧,謝謝諸位賞面。小女在此代表我爹爹,向大家問好。咱們下次再聚。”又深深地道了三個萬福。有信徒道:“聖姑人美心善,不吝賜教,是我們該謝謝你才對!”衆人取出幾文銅錢,想塞給三人。少女忙道:“不必不必!各位施主一心向善,小女已喜不自勝,實在不必破費。”有信徒道:“多少只是一番心意,請聖姑不要推辭。”少女見盛情難卻,只好道:“請兩位師兄代為收下。”兩個男子取出僧缽,一邊舉掌施禮,點頭致意,一邊收下功德錢。
信徒們贈過錢財,陸續散去。少女收好佛經,也準備離開。張超早不耐煩,急道:“這就散夥了?此時不出,更待何時!”一記旱地拔蔥,從大石後跳出,直奔斷金亭而去。秦子恒、董聰、薛強等人見張超已然發難,連忙快步跟上。只一眨眼功夫,張超已沖進亭內,運起烈火掌,大喊一聲“哪裏逃”,伸手去擒那少女。少女見他來勢洶洶,已有幾分提防,慌忙跳躍避開。
張超撲了個空,反身又要進招,兩個男子見狀,連忙出手格擋。張超不敢輕敵,與兩人交起手來,連進幾招,但見兩人守勢嚴密,已知他倆武功不低。那些走得稍晚的信徒,無不回頭張望,吓得目瞪口呆。就在此時,秦子恒已趕到亭外,叫道:“張師哥休要動手,先查清楚再說!”見他們鬥得激烈,一時也不好出手止住三人。
張超先是無故發難,一擊不中,已亂了幾分方寸;現又以一敵二,情勢兇險,哪裏聽得入耳,心中思念電轉:“這兩人只是小跟班,何必跟他們客氣?我偷襲未果,若鬥得久了,卻敗下陣來,反叫他人笑話!”當下賣個破綻,引他們出手進攻,露出門戶。其中一人果然中計,使出一招鷹爪功,想要制住張超,質問究竟。張超看準時機,袍袖一揮,一支蝕骨針破風而出,直飛那人咽喉。那人猝不及防,轟然倒在地上,吐出幾口黑血,見血封喉,已然咽氣。另一人臉色陡變,跳到少女身前,擋得嚴嚴實實,以求護她周全。
張超見危局已解,正要張口說話,卻聽得一白發老學究驚叫:“打死人了!大家快來,莫要讓賊人逃了!”四散的信徒聽得叫聲,紛紛聚攏回來,看得亭內屍首,已明白七八分,無不金剛怒目,敵視着秦子恒一行。董聰心知衆怒難犯,抱拳道:“各位鄉親父老,我們是五行盟派門人,是武林中的名門正派。這三人是魔教妖人,在此裝神弄鬼,招搖撞騙,恰好被我們撞見,正要斬妖除魔,為民除害,為諸位讨回被騙財物!”
白蓮教男子回頭低聲道:“來者不善!他們顯然有備而來,聖姑待會趁亂快走,這裏交給我就行。”少女點頭道:“唐左使萬事小心!”唐左使朗聲道:“誰是魔教妖人?難道這些一心向佛的信徒,都是魔教妖人嗎?你們無緣無故,出手殺人,還在暗器喂上劇毒,算什麽英雄好漢?我看你們才是魔教妖人!”信衆們仗着人多,義憤填膺,紛紛道:“對啊!你在罵誰是魔教妖人?”、“那錢是我們主動布施的,關你什麽事?”、“我們雖不會武功,也不是好欺負的!”、“今天要不給個說法,休想下山半步!”
張超自知理虧,不好收場,急道:“那你們想怎樣?”老學究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大家把這兇手捆了,扭送官府,交給知縣老爺發落。”張超啞然失笑,道:“江湖事,江湖了!咱們習武之人,刀頭舐血,快意恩仇,向來不受官府管束。遇見打不過的敵人,爽爽快快把命留下便是,何須勞煩青天大老爺?”一年輕男子道:“殺了人卻如此嚣張,還敢自稱名門正派?”張超擺出架勢,道:“你若有這本事,大可過來捆我,在下恭迎大駕。”薛強見師兄以寡敵衆,也走進亭內聲援道:“還得先過我這關!”衆人怒目而視,罵罵咧咧,卻無人敢率先上前。
就在衆人吵嚷同時,董聰低聲對秦子恒道:“少主,如果我沒猜錯,這個所謂聖姑,便是魔教教主範雄的女兒範芊雲。那說話男子是白蓮左使唐因,傳聞是二十多年前發動民變的女首領唐賽兒之胞弟。被張師兄殺死的男子,則是白蓮右使宋果,都是魔教的重要人物!”秦子恒将信将疑道:“明白。董師哥,眼下群情激昂,你江湖經驗豐富,請問該如何解決?”董聰耳語道:“張師兄不分場合,出手殺人,确實理虧;這唐因又以言語相激,惹得信衆發怒。這班信徒多受魔教恩惠,定然護着他們。如今之計,唯有大開殺戒,先把信衆殺個清光,一旦有人逃脫,四處張揚此事,被別有用心之人得知,将對五行盟派聲譽大大不利。再生擒魔教二人,交由盟主發落。倘若他們輕功了得,趁亂逃走,便把殺人之罪嫁禍給此二人……”
秦子恒越聽越驚,難以置信,怒道:“混賬!這些百姓只是學佛之人,也沒幹什麽壞事。我們若大開殺戒,跟魔教所作所為,又有什麽區別?”董聰不敢得罪他,苦笑道:“少主俠肝義膽,光明磊落,怎怕無知百姓非議?此節是我多慮了。”秦子恒并非毫無見識,愁道:“聲譽自然要緊,爹爹最重此節,難道就沒不殺人的好辦法嗎?”董聰道:“有倒是有的,就怕……”
正說話間,唐因已取火石點燃引信,往地上扔出一支穿雲箭,但聽“砰”一聲巨響,硝煙四散彌漫,衆人捂鼻咳嗽。唐因捏着嗓子,驚呼:“惡賊放火了!大家快跑!”衆人不明就裏,瞬間亂成一團。唐因牽着範芊雲,在煙霧中奪路而逃,沖出亭外,從秦子恒、董聰身邊竄過。董聰見慣奇謀詭計,這等雕蟲小技,怎會把他騙倒?董聰操起一對镔鐵判官筆,便向兩人點去。唐因推了一把範芊雲,一邊叫道“快跑”,一邊回身招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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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子恒卻是滿腹疑團,見董聰已纏住唐因,急奔幾步,伸長手臂,道:“姑娘別走!”想要止住範芊雲,問個一清二楚。範芊雲腳下甚快,秦子恒只抓到她頭上紗巾,輕輕一扯,紗巾掉落下來,盤着的秀發如瀑布般飛瀉而下,柔順地穿過秦子恒五指,帶得鬓邊的面紗也掉落下來。範芊雲回眸一看,但見她冰肌玉骨,杏臉桃腮,卻也是蛾眉微蹙,大有不解之色。秦子恒被那秀發掠過指間,不由得心神一蕩,又見範芊雲嬌美動人,懂佛識禮,實難與魔教妖人的形容聯系在一起,竟立在原地看得癡了。
就在這一愣神間,唐因已擺脫糾纏,急奔過來,猛然襲向秦子恒。董聰師從點墨派,畢竟只是文人,武功不甚高明,難以久纏唐因。秦子恒感到掌風,自然而然閃避。唐因護主心切,沒有戀戰,拖得剎那,運起輕功,發足就跑。秦子恒擡頭再看,唐因已帶着範芊雲跑得遠了,消失在山巒疊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