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紫色香囊

只聽“铛铛”兩聲,兩個少年聞聲而動,對戰起來。姜樂康雖為南方人,學的卻是北拳,招式大開大合,腿法舒展大方;劉玉軒自小受南方名師指點,使的是南拳,套路短小精悍,拳術靈活迅速。兩人初出茅廬,無所畏懼,雖守勢不嚴,偶中拳腳,卻別有一番精彩。但見你一招“蛟龍出水”,右勾拳自下而上,他一招“猛虎下山”,肩帶肘從天而降;進攻時如狂風驟雨,聲勢淩厲,防守時卻沒有多慮,敢行險招。臺下衆人大飽眼福,驚嘆連連。

鬥了三十多個回合,未分勝敗。劉玉軒先後鬥過數人,體力有所不支,尋思:“沒想到這小子有幾分本事,鬥得愈久,對我愈不利,需尋找機會,一招制敵。”當下抖動衣袖,伺機而動。這一分神間,姜樂康已近身前,忽使一招“仙童掃腿”,探腿至劉玉軒兩足之間,一下把他絆倒。姜樂康乘勢追擊,擡起拳頭,向他脊梁骨打去。劉玉軒哎呦大叫。劉喻皓見形勢不好,未等線香燒完,慌忙搖響鈴铛。姜樂康還欲再打,忽而聽到鈴響,站起身來,罷手不鬥。勝負已分。

“姜樂康贏了!”、“那他豈不成冠軍了?這賭局該怎麽算?”、“還是真把式看得過瘾啊!”臺下衆人先是一陣靜默,随即爆發出七嘴八舌的議論聲。姜樂康因一時激憤上臺挑戰,也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不知所措地站在臺上。劉玉軒爬了起來,又羞又惱,趁姜樂康沒看他,一甩袍袖,梅花镖旋轉飛出。“姜師弟,小心!”江湖道看在眼裏,臺下大叫。姜樂康察覺背後異動,聽聲辨位,跳躍閃避,還是慢了一步,被暗器割傷左肩皮肉,鮮血滲出衣衫。梅花镖繼續前飛,正好插在人群外的公告牌對陣圖正中,上面已有人在冠軍這欄,寫上“劉玉軒”三字。

看到此景,衆人一片嘩然,卻礙于劉玉軒身份,一時敢怒不敢言。江湖道看準時機,想為姜樂康讨個公道,躲在人群中道:“喂!你怎麽這樣?鈴铛都敲響了,還來暗箭傷人!”經他這一激,群情如同火種掉進幹柴堆,一點就着:“說好的比武切磋,點到即止,不能傷及同門感情!”、“就算是掌門兒子,也不能胡作非為吧!”、“他還沒正式拜入門下吧,怎能算本派弟子?”、“那他怎麽有資格參加比武?”、“姜師弟也沒資格啊,怎麽他又上來比?”、“掌門說行就行,說不行就不行咯!”、“老爹是掌門,兒子将來也是掌門嗎?你當鐘師叔座下的人,都是死的嗎?”、“我們可不像你們無恥,還沒分出個所以然,就忙着巴結主子!”、“你這是什麽話?是不是想打架!”

劉喻皓心想不妙,使一招“踏雪無痕”,三五步縱躍,從評委席上跳至擂臺,一巴掌拍到劉玉軒臉上,低聲對他道:“軒兒,不要胡鬧!”劉玉軒本想讨回面子,背後偷襲,萬沒想到竟惹出這般争議,一時也吓住了,摸着臉呆在原地。劉喻皓又朗聲對姜樂康道:“好徒兒,你沒事吧?來人!快帶他去包紮療傷。”顯出關懷神色。醫療弟子聽到號令,慌忙上臺扶走姜樂康。劉喻皓定了定神,朗聲道:“各位師兄師弟、徒弟徒孫,此人是犬子劉玉軒,日前才到莊上居住,本想在比武大會後,正式拜入門下,是以對門規多有不知。這次是我存有私心,讓他參加比武,意在見識鍛煉,沒想到事情竟鬧成這樣。我作為掌門,責無旁貸,自當嚴加管教。常言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我宣布,褫奪劉玉軒此次比武冠軍頭銜,同時依照門規,罰禁足思過一月,以示我派授徒一視同仁,不分彼此。”說到此處,劉玉軒叫道:“爹爹!”劉喻皓沒有理他,接着道:“至于這個姓姜的徒兒,原先沒有報名,只是破例加賽,自然也不算冠軍。這次大會就此作結,希望各位弟子加緊練習,來年再決勝負。”

看到此景,王綸也把握時機,擠開衆人,上前道:“天下之事,擡不過一個理字。劉掌門直面己失,公事公辦,以理服人,難怪能貴派治理得井井有條,足為後生敬仰!”劉喻皓自謙道:“不敢當!你是點墨派王師侄吧,請代我向俞掌門問好。”心中頗為歡喜。衆人聽王綸這一說,确有幾分道理,情緒逐漸平息。鐘如龍等同輩師兄弟,見劉喻皓處理妥當,也不好再說什麽。劉喻皓又道:“還愣着幹什麽?今天沒冠軍,不用頒錦标,大家都散了吧!”說罷跳落臺下,自回居所,衆人讓出一條路來,劉玉軒忙跟在後面。此時姜樂康也包好傷口,自回房間休息。衆人陸續散去。為期三天的枯木派比武大會,就此熱鬧開場,倉促了之。

當天夜裏,姜樂康正在屏風後燒水沐浴,沖洗傷口。忽聽得王綸推開房門,進來道:“姜師弟,我是花妙筆王綸。哎呦!原來你在洗澡,傷口還疼嗎?”姜樂康心中一暖,道:“皮外傷而已。王師哥,你自便,我很快就好!”王綸道:“沒事沒事!你慢慢來,是我打擾你了!”姜樂康道:“王師哥找我有什麽事嗎?”王綸道:“是這樣的:劉公子今天比武打傷了你,劉掌門心中過意不去,又放不下面子,便托我這個外人,來送一個果籃,希望你念及同門之誼,不要放在心上。”姜樂康道:“原來如此!平時我難得見師父,請代我謝謝他!”王綸又停留一陣,趁姜樂康還沒洗好,便道:“姜師弟,那我不打擾你,我先走了!”姜樂康道:“師哥,不留下坐一陣嗎?”王綸道:“小生還有文章要寫,就不多待啦!”姜樂康道:“好吧。”王綸出門自去。姜樂康沐浴完,穿好棉衣,收好物事,拿起果籃中的桃子來吃,心想:“可惜這裏沒荔枝吃,不知娘親、晴兒在桃花村過得怎樣?”

卻說這王綸出得門外,不是回自己房間,而是急急走向劉玉軒處所。劉玉軒在衆目睽睽下輸了比武,現在又被他爹多禁足一月,正自悶悶不樂,見他進來,也沒搭理。王綸道:“劉公子,剛才小生奉令尊之命,給姜樂康送果籃慰問,未曾想卻被我發現了一個驚人秘密!”劉玉軒沒好氣道:“那小子有什麽了不起的秘密?”王綸道:“當時他正在沐浴,衣服挂在屏風,桌上放着一道平安符,一個紫色香囊。”劉玉軒多出入風月之地,不屑道:“都是些尋常信物,不知是哪個相好送給他的,有什麽好奇怪?”

王綸道:“奇就奇在這個紫色香囊,外有魚戲蓮花圖,繡得十分精美,顯非尋常手筆。于是我把香囊拿起賞玩,翻了一下,沒料到內有乾坤,那香囊的裏子,赫然繡着‘思君’二字!”劉玉軒不明就裏,道:“思君?就是想念你的意思吧?興許是哪個村姑繡上去的吧。那小子的□□,我沒興趣知道!”王綸道:“劉公子,此思君不同彼思君啊!也不對,這叫一語雙關。試想,這紫匹是昂貴布料,只有富貴人家才能用上。怎麽這不谙世事的鄉下小子,也用得上紫匹?公子來得晚不清楚,姜樂康月前拜入枯木派時,是百花幫白師姐帶着來的,他有蘇幫主薦書,方才順利入門。”王綸頓了頓,看看劉玉軒臉色,又道:“我聽聞當今武林盟主秦天的女兒秦思君,正在百花幫學藝,跟公子你曾有婚約,後來不知何故毀了。換言之,姜樂康很可能認識秦思君,正是他毀了你這樁好姻親啊!”

劉玉軒越聽越驚,妒從心起,道:“難怪那小子幾次三番跟我作對,原來是要來奚落我!他究竟有什麽好,論長相不如我,論家世不如我,論武功……哼哼,今天不過被他占了便宜,僥幸得勝而已。那秦思君卻不來愛我,反愛上這呆子!”當下怒拍桌子,震得杯盤跳起,叮叮當當作響。王綸察言觀色,獻計道:“劉公子,我倒有一計,可挫挫那小子銳氣,以解你心頭之恨。只是此計不可親自出面,須假手于人。我聽聞令兄劉達近日手風不順,欠下不少賭債,何不以此作餌,借他為你辦事?”然後如此這般交代一番。劉玉軒聽了,略有遲疑道:“計是好計。只是這姜樂康,曾有蘇幫主薦書,不知是什麽來頭,我們若這般整他,一旦得罪了百花幫,我爹臉上須不好看。”

王綸道:“百花幫向來只收女徒,即便被她們知道了,料想她們為了門派清譽,也不會替這傻小子出頭。何況姜樂康一天還是枯木派門人,自然就受令尊規訓,公子不過是代父行事罷了。我看他滿口南蠻鴃舌,祖上頂多就是流放嶺南的失勢小吏,在中原根本排不上號,更遑論跟財雄勢大的令尊相比了。興許是有幾個小錢求醫,才因此結識百花幫,得了這封薦書學藝。這樣的鄉下小子,又何必怕他?”劉玉軒茅塞頓開,喜道:“所言極是!師兄這般幫我,實不知何以為報?”王綸笑道:“古語雲:良禽擇木而栖,士為知己而搏。倘若他朝劉公子當上武林盟主,不要忘記小生,賞我當個軍師,施展平生抱負便是。”劉玉軒大喜道:“這個當然!那就請先生依計行事,事成自有酬謝。”

又過十來天,劉喻皓再度忙于公務,早出晚歸,衆人尋他不着。鐘如龍如常代管門派事務,宵禁令執行不誤。姜樂康肩上仍纏着白紗布。在這段日子裏,門派弟子財物常有失竊,紛紛向鐘如龍報告。鐘如龍開頭也沒在意,只道:“你們回去認真找找,沒準就找到了。”但見報告的門人越來越多,方知不是孤例,多留了個心眼,使出輕功隐伏,悄悄調查此事,已知□□分,認為不過是小孩栽贓報複的幼稚把戲,一切盡在他掌握中,于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鐘如龍當年在枯木派掌門之位争奪中吃過暗虧,自此行事變得謹慎,輕易不展露真正想法。

臘月二十九,枯木派上下忙裏忙外,大師兄指揮衆人置辦筵席,裝點莊院,準備慶賀新歲。劉喻皓自到王府赴宴,已去三五天。師叔伯一輩依慣例到戶外焚天香,祭祀祖師爺,當夜在魯班廟将息,明晨才回來。當夜,餘下弟子忙碌一天,都自回房間歇息。姜樂康也不例外。就在他正欲脫衣睡覺之際,忽聽得門外傳來一陣叫喊:“有賊!快抓!”姜樂康近來也聽聞財物無故失竊一事,尋思:“師哥們平日待我甚好,這次我雖沒有失竊,但也得出一份力,一起抓賊!”趕緊從房間出來,想要抓賊。

但見劉達從旁走出,指道:“莊裏進賊了!剛跑到後花園去,大夥還沒過來。這樣,你找這頭,我找那頭,咱們分頭包抄,莫要讓他逃了!”姜樂康點頭道:“師哥,你小心點!”兩人分頭自去。姜樂康大踏步直趕進花園去尋,遍尋一周不見。正翻身出來,往劉達那邊走去,忽見黑夜裏撇出一條板凳,把他一跤絆倒,走出八九個失竊弟子,帶頭的劉玉軒叫道:“抓賊!”就地把姜樂康綁了。姜樂康急叫:“是我!”衆人哪裏容他分說,一起把姜樂康押回他房間裏。

姜樂康被押進房間,叫道:“我來抓賊,怎麽反把我當賊了!”劉玉軒道:“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原來大夥不見的東西,都在你這裏!”失竊弟子鑽進姜樂康床底下,拖出一個木箱,打開一看,裏面竟是衆人失竊財物。姜樂康大吃一驚,急道:“這是什麽?我沒這箱子啊!”劉玉軒怒道:“證據确鑿,你還敢抵賴!”又一弟子勸道:“姜師弟,人孰無過?做過就是做過,認錯便是。若你家裏有什麽困難,缺銀子花,跟大夥說聲便是,犯不着這樣。”衆人拿回財物,本來見他勤快,都挺喜歡他,也想息事寧人,均道:“這錢也沒少分毫。姜師弟,你要認個錯,這事就算了吧,我們就不告訴師叔他們了。”劉達此時也來了,歉然道:“大夥對不起!是我沒好好管教他。”姜樂康卻怒道:“你們都在誣陷我!我明明沒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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