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錯對分明

衆人見是姜樂康偷了財物,原想不再追究,給他一個臺階下,怎知他如此嘴硬,分明證據确鑿,仍說是大家誣陷他,都有些惱怒。劉玉軒抓緊時機,煽風點火道:“看他那蠻橫樣子!不給他點懲戒,真不知自己姓什麽了!”拿出一把小刀,把姜樂康身上的棉衣割得破爛。衆人一哄而上,把他按着。姜樂康又急又氣,卻動彈不得。

就在此時,江湖道聽到異響,來到房門前,道:“喂!你們在幹什麽?人多欺負人少嗎?”姜樂康趕緊大叫:“江師哥!他們誣陷我偷竊,我明明沒做!”劉玉軒陰沉着臉道:“江師兄,這是我們枯木派家事,我們自會處理。”王綸此時也來了,勸道:“各位且聽我一句勸。眼下師叔伯們外出未歸,明天又是大年三十。常言道:家醜不外傳。若此時處理這事,未免有損大家興致。不如先把姜師弟帶到柴房監押,讓他靜坐思過幾天,然後再禀告師叔伯們處理。姜師弟本性不壞,相信他經過反省,定會痛改前非。”衆人都覺有理,道:“還是先生思慮周全。”江湖道見衆怒難犯,一時難分是非,也不好再說什麽。姜樂康哪裏肯,一邊叫冤,一邊坐着不動。衆人七手八腳把他擡起,扔到黑漆漆的柴房裏。

大年三十,鐘如龍等師叔伯回來了。枯木派上下熱火朝天,準備筵席,慶賀新歲。劉玉軒怕有人進出柴房取柴,發現姜樂康,告知鐘如龍,又命親信把他押到後門廊道處,要他在外面受凍。辦妥此事,他便和劉達、王綸等人,從正門興高采烈地出去,到黛燕樓請天香等幾個相好到莊上赴宴,全然不顧禁足令,也沒人來攔他。守門弟子看見姜樂康被押來,先是大吃一驚,卻不敢多事詢問,待衆人遠去後,方才過來道:“姜師弟,你被人陰了吧?”

姜樂康道:“師哥,你都知道了嗎?你相信我沒偷吧!”守門弟子道:“我經常在這守大門,看着你進進出出,砍柴挑水,打拳練功,又哪有閑功夫去偷人財物?”姜樂康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守門弟子又道:“我先前跟你說,你得罪了劉掌門親兒子,讓你低調一點。你不但不聽,還到比武擂臺上跟他對打,害他丢了冠軍。現在倒好,被陰了吧!”姜樂康驚道:“師哥,這……這是什麽回事?”

守門弟子道:“我知道近日莊內多有失竊,也留了個心眼,盯着有無可疑人物出入,一直沒發現。劉達這人最愛賭,每次賭完回來,喜怒都挂在臉上,聽說最近欠了不少賭債。但這十幾天來,他卻很少外出,我便懷疑是他偷的,想用來還債。有一次換班,我正準備回房歇息,卻看見劉達鬼鬼祟祟從別人房間出來,手裏拿着一些銀子。我悄悄跟着他,竟發現他不是拿回自己房間,而是拿去你的房間藏起來。那時你去幹活了不在。我暗自心驚,私下把這事告知鐘師叔。他只是點點頭,說他都知道,自會處理。于是我就沒再多事。沒想到昨晚他們趁着師叔們不在,又弄了抓賊這一出。我才明白,劉達肯定是得了好處,受人指使,故意栽贓陷害,為的就是要整你啊!”

姜樂康聞言大驚,冷汗涔涔而下,道:“劉達是我授業師兄,我跟他無冤無仇,怎麽他要幹這缺德事!師哥,你快給我作證,給大家說清楚,還我個清白吧!”守門弟子道:“師弟,你怎麽還不明白?我信你是沒用的,大家都信你才有用。若大家都說是你偷的,那你就是偷了。那劉達是劉玉軒堂哥,也算得上皇親國戚,鐘師叔明明都知道,卻依然縱容他們,就是不想為了你得罪劉系。我只是個守門弟子,武藝不行,地位低微,還要在莊上混口飯吃。我是好心告訴你,別教你不明不白。你就別連累我了。我奉勸你,若還想留這學藝,還是忍一忍,認個錯,不要再跟他們作對,這事過段日子,大家也就忘了。”姜樂康向來耿直,從沒遇過這種情況,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許久才道:“你……你們怎麽這樣?”守門弟子嘆了口氣,到廚房給他拿了點幹糧啃,自回崗位去了。

當夜,秦子恒一行來到風波莊,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出面解綁了姜樂康。江湖道對失竊一事也多有疑團,便把自己所知部分悉數告知,道:“姜師弟為人耿直,不谙人事,我相信他不會偷東西。我懷疑是因他在比武大會上,當衆得罪過劉玉軒。劉公子懷恨在心,便想出這個栽贓把戲來整他,好出一口惡氣。”秦子恒為難道:“謝謝江師兄告知。自神農架一別後,原來姜師弟在蘇幫主推薦下,拜入了枯木派門下,我也是今日方知。但這畢竟是枯木派家事,我們外人很難插手。”江湖道道:“江湖有言道:路見不平一聲吼,該出手時就出手!秦少俠,令尊是武林盟主,主持武林公道,向來深受敬重。這等誣害良人的不平之事,若是不知也無奈可,此番被我們得知,又焉能坐視不理?”

秦子恒贊道:“說得好!依師兄之見,有何良策解救姜師弟處境?”江湖道沉吟道:“江湖有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小生認為,可由秦少俠當中間人,在酒樓擺一桌和頭酒,邀請劉掌門、鐘師叔、劉公子、姜師弟出席,讓姜師弟給大家認個錯,也請大夥看在令尊面上,過往誤會一筆勾銷。這樣劉公子就不敢再為難姜師弟,畢竟他還要在此學藝。至于為人處世之事,小生日後再慢慢教姜師弟不遲。”秦子恒尋思:“反正我也想擺一桌酒,就君兒悔婚一事向劉掌門賠禮道歉。何不一箭雙雕,連帶把勸和這事也做了,送姜師弟一個順水人情?”道:“此舉甚妙。我也正有此意。”

大年初一,秦子恒取出所剩不多的銀子,命人到城內至美齋包下廂房,置辦酒席。劉喻皓剛從王府飲宴歸來,聽到弟子禀告,道:“哎呀!秦少俠大駕光臨,怎好意思反讓你破費啊?”秦子恒忙施禮道:“要的要的!在下奉家父之令,冒昧到訪貴莊,給劉掌門拜賀新年。沒帶什麽貴重禮物,只好喧賓奪主,做東辦一桌酒席,略表心意,還望劉掌門賞面。”劉喻皓笑道:“令尊當真有心!”

當夜,秦子恒邀請劉喻皓、鐘如龍等師叔伯參加酒席,分尊卑坐下,劉玉軒、劉達、董聰、王綸等人也來作陪。秦子恒又事先囑咐江湖道,掐準時間帶姜樂康過來。但見京城郊外雪花飄落,春寒料峭,至美齋內卻和風送暖,喜氣洋洋。廂房桌上擺滿珍馐美味,美嬌娘在旁撫琴助興。老白幹酒在暖水中溫着,散發出陣陣芳香,不愧有“開壇十裏香,飛芳千家醉”之美名。

秦子恒師出煙火派,內藏佳釀無數,自小善飲酒。他舉起酒杯,不住向衆人敬酒。話說這酒真是個神奇玩意,不知促成過多少風流韻事、英雄壯舉,又埋下過多少追悔莫及的禍根。酒過三巡後,在座衆人都頗為興奮,彼此距離一下縮短,開始說些相互吹捧、不着邊際的話。秦子恒看時機成熟,敬酒道:“先前家父與劉掌門約定,把舍妹思君許配給劉公子。可惜小女孩不懂事,不告而別,悔了婚約。在下謹代表家父和舍妹,向劉掌門、劉公子賠個不是,還望兩位不要放在心上。咱們秦劉兩家,還是好世交、好朋友!祝貴派在劉掌門帶領下,事業蒸蒸日上,更上一層樓!”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劉喻皓早知他此行來意,笑道:“我還以為秦賢侄設酒請客,是有什麽指示。原來只是說這個。令尊怎如此見外?年輕人的事,順其自然就好!”劉玉軒心中冷笑,陰陽怪氣道:“秦少俠若不提,我都快忘了此事。我也祝令妹早日找到如意郎君!”

秦子恒道:“謝謝!劉掌門,在下确有一事相求。”劉喻皓道:“賢侄請說。”秦子恒道:“在下在江湖上識得一個朋友,近日拜入貴派學藝,聽說他跟師兄弟們在錢銀上起了些小争執。希望劉掌門看在家父面上,寬恕他所犯的小過錯,日後對他多多指教。”劉喻皓奇道:“哦?我派還有這樣的弟子?他叫什麽名字?”秦子恒道:“我已讓人帶他到席外,給各位賠不是,我去叫他進來。”說罷走出廂房,來到大廳。只見姜樂康已被江湖道連哄帶騙,帶到百味齋。兩人已吃過飯菜,聊着閑話。姜樂康看見秦子恒過來,驚道:“咦?秦大哥,怎麽你也在這裏?”秦子恒道:“姜師弟,你昨晚讓我幫你讨回公道。我已經安排好了,請跟我來。”姜樂康一頭霧水,跟着來了。江湖道也到門外看着。

姜樂康一進廂房,看見劉喻皓、鐘如龍、劉玉軒、劉達等人都在此間,尋思:“秦大哥一定是調查清楚,給我說明內情,主持公道來了!”卻聽秦子恒道:“這位師弟是姜樂康,跟在下是相識。我聽說小姜因一時貪念,偷竊了師兄弟財物,這中間多有誤會。不管是偷了還是沒偷,現已物歸原主,大家都沒損失。不如就讓小姜給大家罰杯酒、認個錯,這事就算過去吧,還望日後多加關照。”姜樂康驚道:“什麽叫不管偷了還是沒偷?我明明沒偷,為什麽要認錯?這事是劉玉軒不滿我在比武大會上勝過他,指使劉達偷竊財物,再來栽贓害我的!”

此言一出,在座衆人一片聳動。劉氏三人面色十分難看,劉達率先道:“喂!你不要血口噴人!你有證據嗎?”姜樂康道:“鐘師叔,你什麽都知道,請你替我作證!”劉喻皓也道:“鐘師弟,你平日主持常務,這是什麽回事?”鐘如龍萬沒想到這小子如此不識大體,當衆捅破窗戶紙,讓自己左右為難,沉吟道:“失竊一事我雖已知曉,但內情尚不清楚,還須調查一番。”劉達趁勢道:“鐘師叔也說他不清楚,你怎麽胡亂拉人下水?你這不是做賊心虛嗎?”

姜樂康環顧席上衆人,心中怒極反笑,道:“若大家都說是我偷了,不信我說的話,那我留在這裏,還有什麽意思?劉掌門,請你準許我退出枯木派,我馬上收拾就走!”鐘如龍原想放長線釣大魚,利用姜樂康的不平之事,激化中立弟子對劉系弟子反感,以達自己圖謀,怎知他如此性直,出言說要走,挽留道:“小姜,這事咱們會查清楚,還你一個說法,不必意氣用事!”劉喻皓卻冷冷道:“你想走就走吧。不過你拜入我派時日尚短,不算出師。日後你在江湖上行走時,不能說你是我派弟子。你要做些什麽,也跟我們沒關系。”姜樂康反而大喜,道:“謝謝掌門成全。請受徒兒最後一拜!”挨個向各位師叔伯施禮,瞧也不瞧劉玉軒等人,然後頭也不回地出房走了。衆人被他攪得興致全無。王綸見狀道:“常言道: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姜師弟要走,也是他自個選擇。咱們別去管他了,還是接着飲酒,不醉不歸吧!”宴席繼續進行。劉玉軒舉起酒杯,開懷暢飲。秦子恒雖辦完二事,卻意興闌珊,不再舉杯敬酒,話語也少了許多。

姜樂康快步走回風波莊,迅速收拾自己物品,不多拿一針一線,背起包袱就走。到得門外時,守門弟子驚道:“姜師弟,現在是宵禁時候,你這大包小包的,是要去哪啊?”姜樂康道:“師哥,謝謝你平日關照。我不想連累你,但也不想承認偷竊,吃這啞巴虧,只好自己走了。掌門已經知曉并準許了,請放我走吧!”守門弟子嘆了口氣,道:“師弟,你是個好人,自己多保重!”目送他遠去了。

Advertisement

姜樂康獨自走在京郊野外,但見地上積雪,草木凋零,一片肅殺之色,不禁悲從中來,心道:“天大地大,竟無我安身學藝之處!”走了一個時辰,已有些困乏,忽見路旁有間破草屋,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已無人居住。姜樂康進去一看,原是座古廟,殿上立着一尊山神,兩邊一個判官,一個小鬼,都結滿蛛網,似荒廢已久。姜樂康關上廟門,撿塊石頭頂着,放下包裹,席地而卧,尋思:“時候不早,胡亂歇一晚,天亮再打算吧。”寒風從門縫裏吹入,灌進他破破爛爛的棉衣裏,凍得睡不着。忽聽石頭被頂開,有人要推門進來。姜樂康心中一驚,翻身坐起,直直盯着門外。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