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別有洞天
摘星子微笑點頭,道:“二位義結金蘭,情同手足,讓人稱羨。姜少俠,這山洞是當年龍虎山道衆抗元時的藏寶庫,內有珍寶若幹。為防元軍奪寶,設有重重機關,布置周密。你進去以後,記得只能選一樣寶物。當你拿起任意一樣寶物,便會觸動第一個機括,前方會放下一塊重達千斤的斷龍石,無法繼續前行,只能沿路折返。若你在折返途中,貪心拿起另一樣寶物,便會觸動第二個機括,洞口此處會放下另一塊斷龍石,讓你困在洞中,再也無法出來。老夫有言在先,請務必守規矩,否則後果自負。”
江湖道聞言大驚,尋思:“這哪是藏寶庫,分明是個大陷阱!倘若小姜誤觸機關,困死其中,我可怎麽辦?”急道:“老前輩,沒想到取個寶物,還要冒生命危險。我看不如算了,感謝前輩好意!”摘星子沉吟道:“不取也是一種選擇。畢竟再珍貴的寶物,也比不過兄弟情義。”姜樂康卻來了興致,道:“大哥,我想進去看看。放心,我一定會守規矩,不會亂來。”江湖道尋思:“小姜為人正直,當初出走風波莊時,連一點幹糧都不拿,以示自己清白之身,想必不會貪心送命。”道:“好吧。速去速回,我在此等你。”姜樂康點頭稱是。摘星子見二人已有共識,取出火石,點燃火把,交給姜樂康,道:“姜少俠,請進。”
姜樂康取過火把,走進洞口,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漸變寬闊。忽見前方閃過道道金光,閃得人睜不開眼。姜樂康揉揉眼睛,定睛一看,原來地上有個打開的寶箱,裏面裝滿黃金。姜樂康尋思:“娘親常教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有手有腳,若盤纏花光,大可打工掙錢,不必去取它。”繼續往前走。
又走幾步,是個拐角,姜樂康轉了過去。再走十餘步,又見前方閃過一道寒光。姜樂康用火把一照,但見石壁上挂着一把武士彎刀,露出小半截刀刃,還有大半截插在鞘內。刀鞘上有古日文字樣,上書“鐮倉幕府鑄造”,盡管歷經歲月,依然寒氣逼人。姜樂康端詳一番,自然看不懂,尋思:“這刀看起來不錯,就是殺氣太重,容易誤傷無辜,還是不取為妙。”
再走幾步,還是拐角,姜樂康再轉過去。又走十餘步,看見側邊有個小案,放着一本厚書,書名叫《養生之道》。姜樂康笑想:“大哥愛書如命,要是他進來挑,肯定就拿這書了。待我再到前頭逛逛,要是沒別的東西,就取它吧!”
當下再往前走,踏過一塊青石板,前頭豁然開朗,竟是個寬闊明亮的大洞。擡頭往上望,但見洞內高達百尺,上方有個大缺口,日光映照下來,驅散洞穴陰暗。姜樂康啧啧稱奇,往裏走了幾步,忽聽背後傳來一陣悶響,回頭一看,一塊斷龍石已落在地上,隔斷了來時的路。姜樂康大吃一驚,火把跌在地上滅了,大叫道:“喂!我明明沒動任何寶物,怎麽把我關在這裏!”伸手去推那巨石,卻哪裏動得分毫?又聽洞內傳來一把聲音:“既然進來了,何必急着走呢?”
姜樂康吓了一跳,但很快鎮靜下來,尋思:“原來這洞內有人,他既然能進來,自然就能出去,那我也能出去了。”緩緩回轉身子,沿聲源處望去,只見一個鶴發松姿、面色紅潤的老者,正端坐在一張石椅上,笑眯眯地看着他。老者雖須發皆白,卻容貌年輕,如孩童一般,無半絲皺紋,根本看不出年齡。
姜樂康心中稍定,走過去道:“老前輩,這是你設的機關嗎?”老者笑道:“是我設的機關。放心,你能出去的。小朋友,你叫何名字,籍貫何處,今年多大了?”姜樂康哭笑不得,心道:“開什麽玩笑!差點吓死我了。”道:“我叫姜樂康,嶺南桃花村人氏,今年十六歲。請問前輩又是哪位?”老者笑道:“我叫張通,字君寶,道號三豐。”姜樂康打量張三豐一番,道:“老前輩,你長得很特別啊,未知年紀多大?”張三豐笑道:“我今年兩百歲了。”姜樂康大驚,他涉身江湖一載,已有一些見識,尋思:“世上竟有人能活到兩百歲?如果不是神仙,那就是騙子了。”一時沒有說話。
張三豐見他不作聲,道:“乖孩子,你破了我的珍珑棋局,又經歷重重考驗來到這裏,證明你既有慧根,也有俠心,是我要找的有緣人。來,跪下給我磕頭吧。”姜樂康疑道:“我為何要給你磕頭?”張三豐道:“我已經老了,想收個關門弟子,把畢生功力傳授給他,傳承我的衣缽。”姜樂康忙擺手道:“不不!不是自己練的功力,我不要。想成為大俠,非下苦功不可。天下哪有速成的好事?”張三豐心中一驚,道:“你可知道,如今擺在你面前的,是武林千載難逢的機緣,多少人做夢也想得到,你真的不要嗎?”
姜樂康見他說得真切,心中思緒萬千。他自離鄉以來,一心就想拜遇良師,刻苦練武,成為大俠,懲惡揚善。一路上他也因武功平平、見識不多,吃過不少苦頭:在衡陽城因無意揭穿,被賣藝人報複追打,丢了珍貴的信鴿;在神農架為救秦思君,中了梅傲霜的一掌,養傷半個月才好;在風波莊因得罪劉玉軒,被劉達栽贓暗算,害得他負氣出走。盡管遭逢艱辛,但他從不後悔在頃刻間做出的選擇,只覺自己頂天立地,對得起“俠義”二字。如今有個速成法子擺在眼前,試一試也沒損失,一旦有效卻能馬上功成名就,怎能叫他不心動?但他稍作思慮,還是覺得只有憑自己練就的本事,心裏才感覺踏實,既不虧欠別人,也不辜負自己。何況他年紀尚輕,仍有時間奮鬥努力,何必急于求成,迷失自我?想到這點,姜樂康仍道:“謝謝前輩一番好意。我想我還是拿那本典籍當禮物,看書好好練武,付出一番苦功,才更對得起自己。”
張三豐撫須大笑,道:“有趣,有趣!好孩子,我問你,你是怎麽解開那個珍珑棋局的?”姜樂康把摘星子師徒對女俠客的輕視、自己不服氣想搗亂棋局、誤打誤撞下了前兩子、經江湖道暗語提醒勘破棋局的事簡單講了。張三豐聽後啧啧稱奇,陷入回憶:“其實我怎會輕視女子?遙想當年,若非郭女俠贈镯勉勵,恐怕也無今日的我。後來她創立了峨眉派,英名傳于後世,我也成了武當派的開山祖師。未知此刻的她,是否已在天界,遇見了她朝思暮想的神雕大俠?”想到此節,兩百年經歷的種種風波湧上心頭,竟流出兩行老淚。
姜樂康低聲道:“前輩,你為何又笑又哭?是我的做法觸怒你了嗎?”張三豐從回憶驚醒,尋思:“這孩子雖不知我不收女徒的顧慮,也不全然是自破棋局,但卻福緣深厚,碧血丹心。若培養得當,定能成為又一位豪傑。只是我苦心設下的珍珑棋局,終究是無人可破。”想到此節,一種悲怆孤獨之情油然而生,嘆道:“好孩子,你宅心仁厚,我怎會生氣呢?只不過我想起這珍珑棋局,普天之下終究沒人可破,難免有些傷感。”姜樂康尋思:“這人好自大,一點也不虛心,沒準真是個騙子,我得好好說說他!”緩緩道:“前輩,我義哥常說:滿招損,謙受益。雖然我不會弈棋,但你怎知全天下的人,都破不了你的棋局呢?就算現在是無人能破,但未來沒準能出現一個天才,下一步棋,瞬間想到百步以後、千般變化,輕松破了棋局,誰也下不過它。你怎能如此自大呢?”
張三豐面色突變,尋思:“這不正是《莊子》中‘子非魚,安知魚之樂’的哲學思辨嗎?”他活了兩百歲,閱盡古今經典,歷遍人間滄桑,深知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姜樂康之言确有可能。又想:“若未來真出現一人,下一步棋,就能想到百步以後、千般變化,确能破我苦思多年的棋局。但此人思維之快,城府之深,已非肉眼凡胎,而是九天玄女,是太上老君,是玉皇大帝!若此人把才智用于正道,确為蒼生之福;若心術不正,豈不成了十殿閻王,翻雲覆雨,吞天滅地,教人間不得安寧?”想到此節,驟然心驚,沉吟道:“你說得對,我也不是神仙,确實無法知曉。但我想問你,倘若未來真有這位天才,天下會變成怎樣?”
姜樂康想了想,道:“我想若真有這位天才,将其聰明才智用于正道,去做一個大俠,定是大大的好事!”張三豐道:“若此人心術不正,走上歪道呢?”姜樂康道:“那便是它爹娘教育無方,咱們要把它糾正過來,帶回正道。”張三豐道:“但此人既然如此聰敏,一旦學了武,能在一招之內,就想到百招以後,即便集衆人之力,也打它不過,又該如何?”姜樂康一時語塞。張三豐又道:“既然無法解決,照我看來,此人還是不要學武,甚至不要出現最好。”
姜樂康又想了想,道:“怎會打不過呢?前輩又在說笑話。但我想,若真有這種天才,聰明過人,懂得又多,那它自然也有感情,也該知道何為‘俠義’,從而将能力用于正道,而不是為了一己私利,傷害無辜,看着別人受苦受難而無動于衷。你怎麽把人淨往壞處想呢?”張三豐又是一驚,尋思:“對啊!若真有這種無所不知的天才,它又如何不知人們的美好情感和道德追求呢?正因它有經天緯地之才、扭轉乾坤之能、鬼神不測之計,就更該懂得要把才能用于正道、造福蒼生的道理才對啊!”想到此節,張三豐豁然開朗,喜道:“小朋友,你很有想法,就像我以前教過的一個小徒弟。”
姜樂康奇道:“他是誰呢?”張三豐道:“他叫許墨生,是我當年收的第八位弟子。”姜樂康大驚道:“你……你是無為子的師父?”轉念又想:“師父看起來也挺老了,跟廣善大師不相上下。若此人真是師父的師父,沒準真有兩百歲。若我真做了這人關門弟子,又該叫師父什麽呢?”想到此節,不禁莞爾。張三豐微笑道:“怎麽了?你也認識他?”姜樂康想起與無為子約定,又不好說謊,只好來個“真話不全說,假話全不說”,道:“我是認識他,畢竟他是武林前輩。”張三豐道:“我這小徒弟為人率性,靈活變通,是練武的好材料。不過我近年雲游四方,潛心修道,也有五六十年沒見他了。”姜樂康半信半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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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豐尋思:“這孩子雖不願磕頭,也不必勉強。”道:“好孩子,你靠近一點,我有東西要給你。”姜樂康尋思:“他要給我開斷龍石的機括,讓我出去了。”便湊了過去,伸出雙手,掌心朝上。與此同時,張三豐也從背後抽出雙手,掌心朝下,緩緩放在姜樂康手上,催動內力傳送過去。姜樂康突感一陣暖流從掌心湧進,再傳向四肢百骸,暖暖的十分舒服,又覺全身輕飄飄的,時而如巨鲲潛入碧海,與群魚嬉戲;時而如大鵬遨游天際,同雲彩作伴,實在妙不可言。姜樂康不由自主地閉上眼睛,逍遙自在,如臻化境,渾然不覺周遭萬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