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打虎少年

不知過了多少時辰，姜樂康從夢中驚醒，發覺自己正躺在石椅上，山洞四周空無一人，斷龍石門已被打開，老人早已不知所蹤。暖洋洋的陽光從洞穴上方缺口照下來，正是中午時分。姜樂康坐了起來，揉揉眼睛，尋思：“奇怪，我進來時明明日漸西斜，怎麽此刻太陽反在頭頂？”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忽見地上岩石刻了八個大字，寫着“為國為民，俠之大者”，字跡蒼勁，鐵畫銀鈎。姜樂康蹲下默念，用手摸摸那個凹進去的“俠”字，若有所思。

姜樂康再站起來，四處打量山洞陳設，又見洞內東西南北四個方位，各立着一只小石獅子，威武雄偉，十分精致。姜樂康大感有趣，來到身旁的一只石獅子，蹲下來摸摸，發覺石獅子竟可扭動，輕輕一扭，內洞口的斷龍石緩緩降了下來，發出一聲悶響。姜樂康一看不妙，忙把石獅子扭回原處，斷龍石又緩緩升了起來。姜樂康尋思：“原來這幾只石獅子，就是升降石門的機關。糟糕！大哥肯定等我等急了，我還是趕緊出去吧！”

當下出了大洞，沿來時的通道出去，經過那本《養生之道》、那把□□、那箱黃金，也沒取任何寶物，徑直走到洞口。又見外洞口處放着幾塊不大不小的石頭，還有幾根樹枝，進來時并沒有。姜樂康跨過這些障礙，出了山洞，看見江湖道正靠在不遠處的樹前，頭一低一高地打着盹。姜樂康輕聲喚道：“大哥，我出來了！”江湖道立馬驚醒，跳起來抱着他道：“小姜！你吓死我了，我差點以為你出不來了！”姜樂康不知所措，道：“沒那麽誇張吧，我至多進去了半天而已嘛。”

江湖道松開雙手，道：“開什麽玩笑？你已經進去了三天三夜了！”姜樂康驚道：“什麽？今日是幾月幾日？”江湖道道：“今日是七月十八，你在七月十五就進去了！”姜樂康驚道：“這幾天外面發生了什麽？我怎麽渾然不知？”江湖道道：“那天你進去後，摘星子就回去了。我等了你很久，還不見你出來，後來天黑了，我也餓了，便回去天師府吃飯，順便問摘星子這洞裏的事，說你還沒出來。摘星子卻滿面笑意，讓我不用心急，大可在府中安心等你。我心想洞內也許有什麽石壁圖譜、蝌蚪古文之類，你沉浸其中，修煉起來，餓了明天自然就出來。于是心中稍定，到大廳用膳。那時已是夜晚，大部分賓客都走了，還有幾人沒走。那個女扮男裝的小姑娘也在，過來問我你去哪了。我不好洩露取寶之事，只好說你到了山上某處修煉，我會等你回來再走，有什麽話可告訴我。”

姜樂康微笑道：“那她說什麽了？”江湖道壞壞一笑，尋思：“難怪小姜沒有記恨盟主秦天，原來是佳人有意。”道：“然後我才知道，她不是什麽蕭公子，閨名叫秦思君，是秦子恒的胞妹，你們早就認識。她看似有點失望，請我讓你到神農架找她，她有話想親自和你說。她還給了我五兩銀子，說是我們路上的盤纏。”姜樂康道：“原來如此。那之後兩天，又發生什麽了？”江湖道道：“十六那天，秦氏兄妹和剩下的賓客也走了。我又來到這裏等你出來。等了大半天，還不見你出來。我越想越不對，又不敢進洞，生怕誤觸機關，降下斷龍石。于是搬來幾塊石頭、幾根樹枝，堆在洞口，心想一旦那斷龍石落下來，尚有東西頂着，好救你出來。”姜樂康心中感動，道：“大哥考慮周全，這幾天真讓你擔心了！”

江湖道讪笑道：“等三天還好，要是等三個月、三十年，還不把人急死！後來我又回去吃飯，質問摘星子師徒洞內的事，本想撒潑大鬧，逼他們進去帶你出來。沒想到他們仍是一副笑臉，讓我不必擔心，安心等着便是。江湖有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我只好吞下這口氣，在天師府大吃大喝。沒想到他們也不生氣，反倒安排道童服侍周到。我心想既然如此周到，沒準那洞裏也放了食物，供你食用。倘若你一天不出來，我也一天賴着不走，看他們能忍多久。就這樣又等了一天，今日你終于出來了。”又遠遠一望那個小黑洞，雖是光天化日，仍自心有餘悸，道：“這裏也不知是什麽鬼地方，此地不宜久留，咱們趕快走吧！”

當下兩人也不去天師府辭別，尋路出了龍虎山，往西邊走去。姜樂康道：“大哥，我們要去哪？”江湖道道：“不是去百花幫嗎？素聞蘇幫主俠骨丹心，我也正想拜會她老人家。”姜樂康微微一笑。兩人邊走邊聊。江湖道道：“賢弟，話說你進去了三天，裏面都有些什麽？你取了什麽寶物？”姜樂康把洞內記得的見聞都講了一遍，又道：“我出來得急，就忘了取寶物。”江湖道越聽越驚，道：“你再說一遍，洞內那老頭名字叫什麽？”姜樂康道：“他說他叫張通。”江湖道驚道：“難道你見到了張真人？他竟還沒死，還說要把他畢生功力都傳給你？”姜樂康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我拒絕了。然後我也忘了發生什麽。反正就是睡了一覺，做了個很長的夢。醒來後他就不見了，然後就出來見到你。”江湖道半信半疑，喃喃道：“小姜說他不見了，但我守了這麽久，不見有其他人出來，那石頭、樹枝也沒被動過，總不會是飛天遁地出去吧……也罷，小姜沒事就好。”

兩人一路向西，風餐露宿，走了七八天，來到湖南省內。這天天清氣朗，夕陽西下，兩人貪走腳程，路過一塊榜文牌，也沒停下來看，就進了一片森林。又走了一炷香，眼看戌時已至，日落西山，林子逐漸暗了下來，頭頂不時傳來幾聲鴉鳴。兩人邊走邊聊。江湖道道：“此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我們只好在此将就一晚，等明晨天亮再走。”姜樂康道：“此處有些眼熟，我好像來過。”江湖道笑道：“賢弟從嶺南出來，這一年來走南闖北，走過的路比我更多了。”姜樂康忽道：“我想起來了，這林子喚作虎踞林。”江湖道沉吟道：“原來此處便是虎踞林。江湖傳言此處多有兇案，均為大蟲所害，後來查明是魔教在此開黑店，劫殺來往客商。唉！須知人心險惡，更比大蟲兇……”

正說話間，但覺一陣狂風刮起，吹得樹葉簌簌作響，一只吊睛白額大蟲從樹上跳将下來，直撲向江湖道。姜樂康月色下看得清楚，急呼：“小心！”猛然推開江湖道。江湖道連退幾步，一個趔趄坐倒在地，看見眼前的大蟲，吓得說不出話來。那大蟲撲了個空，眼珠發出陰森森的綠光，前爪在地下稍微一按，又掀向姜樂康。姜樂康施展鶴翔步，閃身一躲，躲在側邊，正是一招“天步高尋”。大蟲兩下落空，焦躁起來，怒吼一聲，卻似平地起驚雷，震得那樹木也動，把那鐵棒般的虎尾，往側後方掃去。姜樂康一跳避過，又是一招“振羽臨霞”。那大蟲見掃不着，虎尾垂落在地，想要翻身再鬥。姜樂康瞅準時機，搶上兩步，一把抓住虎尾。那大蟲重達四百斤，比兩個壯漢還重，拼了命地往前掙紮，哪裏制得住？姜樂康自感抓不牢，突然松開雙手。大蟲因慣性太大，發力過猛，重重摔在地上。姜樂康趁機騎在大蟲背上，左手緊緊揪住頂花皮，騰出右手來，使出平生力氣，徑往虎頭上打去。大蟲吃了兩拳，前爪刨地，想要翻轉身子，把姜樂康抖落在地，卻似有千斤重壓，難以動彈。此時江湖道也跑了過來，死死揪住虎尾。姜樂康回頭一看，心中大定，一股真氣激蕩全身，直貫拳掌，掄起右拳又往虎頭打去。那大蟲登時頭骨碎裂，悶哼一聲，軟癱在地，已然氣絕。姜樂康以為大蟲未死，又打了二三十拳，直打得它眼耳口鼻，都迸出鮮血來，直像一個錦皮袋。

姜樂康還在打，卻聽後頭傳來江湖道的聲音：“小姜，大蟲好像已經死了。”姜樂康停下拳頭，站起身來，扶起背後的江湖道，到前頭察看那大蟲，一探氣息，果然死了。姜樂康看得呆了，看看沾滿虎血的雙手，不信自己已打死了猛虎。江湖道卻是又驚又喜，道：“小姜，你居然打死了大蟲！”轉念又想：“也許他真的見過張真人，得了他內功真傳，方能如有神助。”由衷地替他高興。姜樂康卻道：“原來這虎踞林真有大蟲，要是再來一只，咱們怎鬥得過？不如趁早出了這林子，莫要在此過夜。”江湖道尋思：“小姜涉身江湖一載，已頗有閱歷見識。”點頭道：“你說得對，咱們這就走吧。”

兩人又走了二裏路，忽見枯草叢中，鑽出兩只大蟲來。兩人心中都是一驚：“當真還有？”卻見那兩只大蟲，于黑夜中直立起來。兩兄弟定睛一看，卻是兩個人，把虎皮縫做衣裳，緊緊披在身上。那兩人各拿一把弓，背着箭袋，驚叫道：“你們兩個是人是鬼，既無器械，又無火把，如何敢在夜裏穿過這林子？”江湖道警惕道：“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扮作大蟲的樣子？”兩人道：“我們是本地獵戶，奉知縣之命，去抓林子裏月前出現的大蟲。”姜樂康道：“那只大蟲已被我哥倆打死了。”獵戶驚道：“開什麽玩笑？那業畜力大難近，誰敢靠近？為了抓這業畜，咱們已折了五七個弟兄，不知吃了多少限棒，只抓它不得。今夜又該我倆捕獵，拿了弓箭等它，正在這裏埋伏，卻見你倆大咧咧地走來。”

姜樂康道：“你們怎麽不信？看我手上的血，不是虎血，卻是什麽？”獵戶湊近細看，聞得一陣血腥氣息傳來，已有七八分相信，道：“莫非你們是武林中人、江湖俠客？”江湖道道：“正是。”獵戶喜道：“當真出門遇貴人，二位為本地除了一大害啊！”取出一支響箭，張弓往天上射去。但見號箭發出尖銳響聲，直沒在夜空上。不久，又有十來個村夫打着火把，拿着槍棒，進到林子來。江湖道道：“他們怎麽不跟你倆一起捕獵？”獵戶道：“那業畜好生厲害，他們如何敢上來？”獵戶把兩兄弟打虎的事說與衆人。衆人又驚又喜，均道：“那大蟲在哪？”兩兄弟領着衆人原路折返，看見那大蟲作一堆兒死在那裏。

衆人見了大喜，贊道：“當真英雄出少年！”先叫一人回去報知官府，又有五七人縛了那大蟲，擡出林子去。衆人又問兩兄弟的姓名籍貫，兩人各自答了。衆人簇擁着兩兄弟出了林子，路過一間被火燒過的破屋，直投村坊客店去，正是姜樂康當日投宿過的客店。兩兄弟走了一整天，又饑又累，只想住店歇息。獵戶向店家交代一番，各自回去。店家、客人聽到兩個少年打死了虎踞林中的大蟲，無不稱贊有加，連忙取出最好的酒菜招待，又騰出了兩間上房。兩兄弟都十分高興，大快朵頤一番，又喝了幾杯酒，自回房間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