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冬月開始,京城便常有雪至,臘月更是頻頻,幾日前有急報傳來,南方大雪,三日未歇,雪凍三尺,物價飛漲,凍死餓死的已有近百人,殷晟下旨赈災,可朝堂之上,讨論了兩三日,卻始終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殷晟看着手中的折子,眉頭緊蹙。
手中的折子是文遠伯遞上,求請讓其世子文湛前往赈災,殷晟盯着那折子看了好半晌,長嘆了口氣。
葉檀在一旁的小桌子上看書,整個人瑟縮着裹在棉被裏,聽到殷晟嘆息,從棉被裏把腦袋探出來,詢道:“怎麽了?”
殷晟道:“文遠伯奏請讓世子文湛前往赈災。”
“你這幾日不就在愁這個嗎?”葉檀歪頭看着殷晟,現在有人自請,這明明就是好事啊。
殷晟搖搖頭:“你有所不知,文湛早産,身子極弱,別說是南方雪災,便是這幾日,恐怕已經出不了門,如此,讓他前去,你說是赈災,還是送死?”
葉檀驚詫,本以為蘇英已經是滅絕人倫,沒想到這文遠伯更狠,葉檀道:“他為什麽要殺世子?”
殷晟嘆了口氣,有些惋惜:“文湛是文遠伯亡妻所出,文遠伯與其妻一直沒有什麽感情,對文湛更是漠視,文遠伯妻子屍骨未寒,他便着急續弦,新續的妻子沒多久就有孕,所出也是個兒子,文遠伯本欲讓這二兒子做世子,可父皇沒有允準,直接将文湛封了世子,并将涵曉嫁了過去。”
殷晟說的人,葉檀都不認得,只茫茫然聽着。殷晟見葉檀衣服懵懂的樣子,笑道:“你只顧聽,可知道我說的是什麽不知?”
葉檀點點頭,又搖搖頭:“涵曉是誰?”
提到涵曉,殷晟無奈的搖搖頭,她算是文湛第二個不幸了,父不慈,妻不賢,奈何殷晟權力有限,能幫的實在太少太少。
“涵曉是成王叔的獨女,成王叔早逝,涵曉被父皇接進宮裏之後,便封了公主,父皇把涵曉嫁去,也算是給文遠伯一個震懾吧。”殷晟道。
“那震懾住了嗎?”葉檀好奇。
殷晟聞言,神情有些微妙,震懾是震懾住了,可卻連文湛也不好過,二人雖是夫妻,關系卻是相敬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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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嗎?”葉檀見殷晟不答,猜測道。
殷晟搖搖頭,只得道:“震懾住了。”
“那文遠伯怎麽還敢?”葉檀驚詫。
“因為他二兒子文清,娶的是淮南王的小女兒辛月郡主。”
“郡主?”葉檀皺眉,不确信的開口,“郡主比公主還大嗎?”
殷晟搖頭:“自然不是,只是……”殷晟眼睛微微眯起,“天高皇帝遠,何況,比起我,王叔在他的封地可是真正的‘皇帝’啊。”
葉檀心細,只言片語間,已聽出殷晟話裏的意思,在加上之前在咕咕山同殷晟遇險,咕咕山是平陵和揚州的屏障,至此,葉檀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可謀逆是大罪,葉檀不敢随意開口,二人就這麽沉默下來。
殷晟把奏折丢在一邊,葉檀垂首看着桌子上的書,卻是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殷晟拿起下一本奏折,一目十行過去,目光突然頓住。
文遠伯讓文湛去赈災,殷晟尚可理解,可蘇祁怎會奏請蘇玉前去呢?
其實蘇祁讓蘇玉前去,也是被逼無奈。
蘇玉自成婚至今,未曾與阮月柔同屋,即便新婚之夜,也是睡在客房,房事上,蘇祁逼不得,可是卻沒想到,蘇玉的房間裏,竟挂滿了葉檀的畫像,俱都出自蘇玉手筆。
蘇祁實在是別無他法,只想着将蘇玉外放出去,過些日子,情分也許就淡了,恰在此時南方雪災,蘇祁當下便上奏,求請蘇玉前去。
殷晟看着奏折,思量良久,終于寫下朱批,赈災的事情,總算是定下了。
聖旨下來的時候,蘇玉還在房中作畫,蘇祁先前已經同他說過奏請赈災了,只是沒想到,聖旨下的這樣快。
蘇玉慢條斯理的描完最後一筆,這才接下聖旨。
當晚,林氏紅着眼睛給蘇玉收拾好東西,第二日便送蘇玉離開了。
蘇玉這一走便是月餘,回來的時候,已經開春,同他一道回來的,還有另外一個女子。
林氏和蘇祁還有阮月柔等在府外,看着蘇玉當先騎在馬上,後面緩緩行着一輛馬車,神色各異。
蘇玉走到門口,跳下馬來,不待同林氏他們說上一句話,便走到後面的馬車前。
林氏他們目光看向那馬車,只見那車中探出一只手,那手白如凝脂,柔弱無骨,軟軟的搭在蘇玉伸出的手上,跟着裏面的人也走了出來。
那人體态豐腴,膚白勝雪,濃妝豔抹之下的那張臉,竟與葉檀有七分相似,那人從容的跳下馬車,撲進蘇玉懷裏,整個人緊緊貼着蘇玉,不留絲毫空隙,她目光微轉,掃過阮月柔,唇角勾起抹挑釁的笑。
蘇祁一看,臉色頓變,拂袖而去,阮月柔不自覺的退了一步,林氏忙伸手扶住,她狠狠瞪了那女子一眼,氣道:“玉兒,你這是何意?!”
蘇玉笑道:“母親以為我何意?”
林氏結舌,難道要她開口說蘇玉納妾嗎?可即便是納妾,至少也該納個良妾,這女子眉目間盡是風塵,林氏怎能容忍這樣的人進蘇家的門?便是個通房丫頭,林氏也是不願的。
可林氏不說,阮月柔卻不會不說,她自小學習女訓、女誡,即便蘇玉并不喜歡她,可依舊是她的天,如今蘇玉納妾,作為蘇玉的妻子,她不僅不能嫉妒,反而要好好的幫着蘇玉張羅。
阮月柔穩了穩身形,朝蘇玉笑笑,可那笑比哭還要難看,她說:“夫君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妾已着人備了熱水為夫君解乏,”說罷,看了那女子一眼,對蘇玉道,“今不知會有妹妹前來,準備不足,還請妹妹稍等,我這便去準備。”
阮月柔說着就要離開,蘇玉卻突然開口:“不必了。”
阮月柔步子一頓,心中升起一股欣喜,可蘇玉下一句話,立刻又讓她墜入冰窖,蘇玉說:“她同我一道便好。”
蘇玉說罷,攬着那女子就往裏走,與阮月柔擦肩而過,餘光都不曾落在她身上分毫。
林氏見狀,剛要發怒,阮月柔忙拉住林氏的手,微微搖了搖頭。
林氏氣道:“你!哎!叫我說你什麽好?”
阮月柔扯了下嘴角,對林氏道:“我不能更好的服侍夫君,夫君納妾是應該的。”
林氏知道阮月柔骨子裏的柔弱,可即便她再說,阮月柔不聽,依舊無濟于事。
蘇玉進去後,直接帶着那女子回了房。
那女子名喚雲裳,是蘇玉去北蘆赈災時受邀去西暖閣吃花酒時遇到的。
雲裳乃西暖閣的花魁,蘇玉初見她時,好一陣的失神。接待蘇玉的官員一見,立刻就讓人把雲裳請來陪蘇玉。
蘇玉在北蘆的這幾個月,都是由雲裳相伴,蘇玉為了讓雲裳看起來更像葉檀,特意着人做了不少葉檀常穿的衣裳,白日裏看着雲裳作畫,透過雲裳去看葉檀,夜裏,便在雲裳身上一逞□□,想象在他身下承歡的人是葉檀。
起初蘇玉是想過納雲裳為妾的,可假的,始終是假的,即便是在她身上耗盡所有精力,也掩蓋不去內裏的空虛。
思量再三,蘇玉索性兵行險着,使一出以假亂真,讓雲裳替代葉檀,到時再把葉檀弄到手,此招也許會将葉檀置于危險,可若不如此,蘇玉哪裏還有機會?
雲裳與蘇玉共浴,本以為蘇玉會同她歡好,結果等了半天不見蘇玉有反應,心裏不禁癢癢,她翻身坐到蘇玉身上,緊緊貼着蘇玉,膩着嗓子喊道:“官人……”
蘇玉回神,看着雲裳洗去鉛華的臉,雖素淨,卻再看不出半點與葉檀的相似。蘇玉不耐的皺了皺眉,推開雲裳,從浴桶跨了出去。
雲裳雖被冷落,卻絲毫不以為意,那些個貴人,有誰能真正的将她們當做人呢?不過是高興時消遣的玩意兒罷了。
何況,比起其他人,蘇玉已算不錯,至少如今自己已是自由身,興許還能替代了宮裏那位被皇帝視若珍寶的夫人的位置,思及此,雲裳唇角笑意漸濃,仿佛此時她已是個貴人。
蘇玉沐浴後,換了身衣服,便要出門,蘇祁站在廊前,看着蘇玉急匆匆的身影,故意咳了一聲。
蘇玉聞聲,回過頭來,朝蘇祁躬了下身子:“父親。”
蘇祁道:“你這是去哪?”
蘇玉笑道:“去給姑母請安,順便去看看妹妹。”
“給你姑母請安?”蘇祁不信,蘇玉平日出門,哪次早晨回來不是先小憩一會兒,用過午飯才去請安。
蘇玉笑道:“父親以為呢?”
蘇祁沉默,半晌方道:“去吧。”
看着蘇玉離開的身影,蘇祁眼睛微微眯起,喚道:“蘇存。”
“相爺。”蘇存聞言,立刻出現在蘇祁面前,蘇祁看着樹上早春新綠,院中梅花凋零,吩咐道:“你去向太後傳話,葉檀……不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