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還有的受用呢。”說着筷子掩口一笑,打算離開。

小婵兒此時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就抓住筷子:“你胡說八道,我要去和你見相公娘。”筷子被抓住,她可不是那樣沒力氣的,手一推就把小婵兒推到地上:“你也瞧瞧自己的德性,好吃懶做不學手藝,進來四五年了,連個面果子都炸不好,成日只曉得欺負人。不去那些地方,還能去什麽地方。想找好的主家,下輩子吧。”

說着筷子啐了小婵兒一口,準備拔腳走人,回頭瞧見綠丫縮在一邊打抖,筷子的下巴不由微微一擡:“平常她不是老欺負你,你這會兒也順着罵她幾句,好去去火。”綠丫聽到自己被提到,這才看向筷子輕聲道:“筷子姐姐,我覺得婵兒姐姐也怪可憐的。”

筷子不料綠丫會這樣說,眉不由皺起,接着就冷笑:“可憐,這裏面的人誰不可憐,可是有些人,最是要仗着自己可憐就要人人都讓着她,她還要去欺負比自己更可憐的人,來表示自己不可憐,這樣的人,真是踩她幾腳都嫌髒。”

見綠丫還一臉懵懂,筷子的下巴又擡起:“你才剛來幾個月,年紀還小,不懂也是平常,等在這家裏待上幾年,就明白了,甭管你多得爺的疼,相公娘的喜歡,到時說一聲賣,還不是把你給賣了。說來說去,也只有好好地學手藝。”說着筷子不由長嘆一聲,也不再看小婵兒,拔腳走了。

見她走了,綠丫也更着走了,只是走前又瞧一眼小婵兒,聽她在那低低地哭,綠丫也不曉得心裏那裏酸酸澀澀的,竟然也落了幾滴淚。

過的兩三日,果然屈三娘子就讓人把小婵兒喚去,喚走不久,就聽見前面傳來小婵兒的哭聲,但這哭聲并沒持續多長時候。聽到哭聲,廚房裏的人都停下做事,張嬸子的眉已經豎起來:“都麻利點,好生做事,誰不要經過這麽一遭?要不想哭,就好好地把手藝學好,去個好主家。”

衆人又開始做事,綠丫今日已經開始學切菜,方才還擔心切到手指頭,此時卻是使出吃奶的力氣,務必要把那菜切的十二分地好。張嬸子回頭看見,不由點一點頭,這孩子,還有幾分可教。

到了晚上,綠丫回到屋裏,見小婵兒的鋪蓋還攤在那裏,她心愛的那面小鏡子也放在枕頭邊,如同她人還會回來。只是綠丫知道,她再也回不來這間屋子,不由坐下看着小婵兒的床鋪發呆。

“想什麽呢?那麽點點大孩子。”翠兒輕快的笑聲響起,綠丫趕緊站起來,笑着說:“沒想什麽,只是心裏空落落的。”翠兒伸手摸一下綠丫的臉:“瞧瞧,這還有淚呢?是不是心裏頭空落落的?”

見自己心事被說中,綠丫低頭不好意思地笑了,翠兒把手裏的一把栗子塞給她:“今兒運氣好,恰好還剩的這麽一把。各人分分。”綠丫道了謝,見翠兒坐下終于還是忍不住問:“翠兒姐姐,雖說婵兒姐姐對我不好,可她被賣到……”

綠丫頓一頓,終于沒把窯子兩個字給說出來,只是輕聲道:“可我這心裏,為什麽還是空落落的,什麽滋味也說不出來。”翠兒嘆氣,就在綠丫以為,翠兒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聽到翠兒輕聲道:“你能這樣說,顯見的你還是個好人。可是既進了這麽一家,不管好人也好,不好也罷,到頭來還是被賣出去,渾渾噩噩過了這輩子。”

翠兒今年也不過剛滿了十五,可綠丫聽着她這話,卻有無盡的悲傷,不由低頭只看着手裏的栗子,翠兒回神過來摸摸綠丫的臉:“綠丫,我一直沒問過你,以後想做什麽呢?”綠丫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接着把自己的心事說出來。

翠兒聽了也笑了:“你能這麽想就好,說起來,我們都是苦命人,苦命人,互相憐惜着也好。姐姐告訴你,你以後不管到了什麽時候,就算再苦再難,也不能往比你還苦的人身上踩一腳。知道嗎?”

見綠丫拼命點頭,翠兒又笑了,可這笑容裏還是有些苦澀,原本對生活也似綠丫一樣,有着無限向往,可這些向往,在被屈三爺叫進房的那晚,在疼痛中全都沒有了。

綠丫并不懂翠兒笑容裏的意思,只是默默地剝着栗子,分一個給翠兒,另一個留給自己,似乎這樣就能把心裏的空落落給填滿。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轉眼綠丫來屈家也快兩年了,屈三娘子又買了幾個人,有一個放在綠丫屋裏。綠丫學的很快,現在做面食已經難不倒她,切菜什麽的,雖不能把豆腐切成絲,可切個蘿蔔番薯什麽的,還是能細如發絲。

這樣的表現讓張嬸子很滿意,和綠丫說,再過兩個月,就讓綠丫試着上竈,學着怎麽炒菜。綠丫得了這個念想,越發學的快些。月牙在過年前被一個來京裏開雜貨鋪的人家買走,筷子果然和她說的一樣,去年秋日被看中她那家的人給帶走了,除了定銀,還留下四十兩銀子。這身價讓屈三娘子十分高興,難得她出手大方,給筷子置辦了身衣衫讓她帶走。

只有翠兒還是沒被人看中帶走,每隔三四日,她總會被叫進屈三爺的房裏面去。這樣的翠兒讓屈三娘子越發看不順眼,聽她們議論說,屈三娘子已經和屈三爺鬧過,要把翠兒賣掉。但屈三爺說翠兒還能再等個兩三年,才十七,這個年歲急什麽。

這樣的議論讓綠丫擔心不已,畢竟屈三娘子要發狠的話,只怕屈三爺也攔不住她。可是翠兒又不像小婵兒一樣惹人厭,她待人那麽和氣,那麽好。綠丫悄悄地和翠兒說了自己的擔心,翠兒聽完就笑了:“綠丫,你真好,還有你擔心着我。”

綠丫睜大一雙眼:“翠兒姐姐,你人這麽好,這是應該的。”應該的嗎?翠兒又笑了,摸摸綠丫的頭發,很快就笑了:“你這兩年長這麽高了,只比我矮一點點,我真怕你也……”

說着翠兒住口,就算怕又有什麽用?主人家收用丫頭,本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況且屈三娘子在這件事上,是管不了屈三爺的,他們雖說是夫妻,卻不過是恩客和妓|女的關系。綠丫看着翠兒那一瞬間的失神,心裏明白她害怕的是什麽。進屈家兩年來,屈家的飯食好,綠丫的個子如同春風裏的柳樹一樣,飛快地長高抽條,面上的黑黃之色也開始褪去,顯出白嫩來。

連張嬸子都笑着說,沒想到綠丫還是個美人,要不是在這竈間,穿上幾件好衣衫走出去,還以為是誰家的千金小姐呢。

可是一想到屈三爺,綠丫就覺得沒那麽認命,開口問翠兒:“姐姐,你說,能避免嗎?”能避開嗎?翠兒苦笑一下,接着才道:“要能避開,也只有像筷子似的,早早被人看上,叮囑着留下她的女兒身。可是,能避開這家,避不開下一家。我們的命,就是這麽苦。”

翠兒話裏的苦澀比吃了黃連還苦,綠丫咬住下唇,拉住她的手安慰。翠兒拍拍綠丫的手:“沒什麽,綠丫,還記得你說過的嗎?等主人家開恩,把你放出去,開個小飯鋪。有時,這也不失一個法子。”得到主人家的寵愛,然後脫身。

綠丫一雙眼很清:“姐姐,可我不願意。”

作者有話要說:

☆、撞見

翠兒看着綠丫那一雙清幽幽的眼,想點頭說她的想法對,但終究還是低垂了眼簾,什麽都沒說。翠兒的動作看在綠丫眼裏,綠丫的心裏也不由酸酸澀澀起來,只是偎依到翠兒身邊,什麽都沒說。

翠兒低頭看着綠丫,這一生,雖然才活到十七歲,可就覺得後面的日子都沒有了盼頭,都是那樣的暗,也不知道自己身邊的這個小姑娘,再過些年,還能記得這句話嗎?翠兒低嘆一聲,嘆息在黑暗中慢慢消失,如同從沒有過。

雖然心裏有些憂慮,不過日子還是要照樣過,每天從睜眼到睡下,都那麽忙碌。做廚房的,最要緊的就是幹淨,龌裏龌蹉的,讓人怎麽吃的下去飯?綠丫她們都是每隔一日就要洗浴一次,張嬸子更是每日收工後就要洗一次,務必讓自己幹淨,做出的飯食也要幹淨。

院子小,全竈們都是在廚房裏洗了後再回去。這日綠丫和幾個同伴洗好後就一起回去,走到半路上綠丫發現自己頭繩不見了,想是收拾東西的時候丢在旁邊了,和同伴說了一聲也就轉回去找。

綠丫進了廚房後很順利找到頭繩,此時頭發已經半幹,順勢用發繩把頭發綁好,跨出廚房。就在這時,綠丫聽的放柴草的房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這個時候也該沒人了,總不會是有壞人在裏面。

綠丫心裏念着,就往柴房那邊走去,柴房也有一扇窗,此時是夏日,那扇窗半開在那。綠丫怕壞人力氣大,自己打不過,打算悄悄瞧個真切然後去尋人來,于是踮起腳尖往裏一瞧,這一瞧綠丫登時只覺得如被雷擊一般。

屋裏的人綠丫都識得,男的是屈三爺,女的卻不是任何一個全竈,而是張嬸子。不過張嬸子此時并沒有平日教導綠丫她們的那種勁兒,只披了件衣衫,一條腿挂在屈三爺腰上,另一條腿蹬在地上,嘴裏在那抱怨:“你這會兒想起我來了,我還當你早被那賤|婦勾了魂。”

屈三爺本就生的矮胖,此時也只披了一件外衫,旁邊柴草堆上還扔着他的褲子,在那一邊動蕩嘴裏不停地說:“好親親的肉肉,還是你得勁。那賤|婦,現在年紀大了,越發管的我緊。旁人也就罷了,偏你,她再不許我沾一沾。”說着伸出手去,又揉搓張嬸子的那團豐盈。

綠丫看見這一幕的第一眼就想立即轉身回頭,可聽到這兩人口裏抱怨的賤|婦,忍不住矮了身子,想悄悄地聽他們說的人究竟是誰?

屋裏兩人并不知道外面有人,就算知道外面有人,屈三爺也不放在心上,只怕到時一時興起,還要拉了外面的人一起進來大戰。依舊在那動作不止,口裏就道:“親親肉肉,還是你身子香,那個賤|婦,那些脂粉也不曉得用到什麽地方去了,都是臭的。”

張嬸子雙眼已經迷離,呻|吟兩聲方道:“你一口一個臭肉,那把她給撇了,你又不敢。”這話堵了屈三爺的嘴,他身下立即又加了力,發起狠來。張嬸子被他發狠搗了兩下,不由狠狠地咬了他肩膀一口:“就只有這時還像個男人,怎的,說她兩句就不行?不過一個婊|子,這會兒穿了幾件好衣衫,就真拿自己當太太了?憑她也配?”

後面的話,都是張嬸子發的醋話,屈三爺只是狠勁不提。綠丫聽他們說的,已猜出所說的人是誰,不由悄悄矮着身子往旁邊走過。走過柴房,才剛直起身。想到平常議論的,屈三爺對屈三娘子何等好,再想到方才屈三爺在那和張嬸子念叨的話,綠丫的眉不由皺起,難怪翠兒要說,這男人哪有一個靠得住的。

屈三爺放着家裏那麽多的全竈,還要去和張嬸子拉扯,可張嬸子平常也是個端莊樣,但在柴房裏那雙頰飛紅,雙眼迷離,承歡不已的樣子,不就跟在家裏時候,集上唱戲說的淫|婦是一樣的。

綠丫覺得心裏各種念頭都有,況且常聽人說收用,甚至小婵兒還盼着被屈三爺收用,可收用時,真是醜。綠丫想着想着,覺得喉頭一酸,登時肚內翻江倒海,彎腰吐出一堆穢物來。

她本已走到全竈們住的院子外面,聽到她這一吐,屋裏的人立即出來,見她吐的很難受。有人端水過來給她漱口,翠兒還拍着她的背:“像是今兒剩下的菜多,你吃多了,腸胃不舒服,等會兒去挖點竈灰來,用灰水蕩蕩就好。”說着翠兒已經叫人:“調羹,你去挖點竈灰。”

調羹答應着準備去,綠丫害怕調羹過去撞見屈三爺和張嬸子,到時也像自己一樣翻江倒海地吐,忙把漱口水給吐了,對翠兒道:“我吐了這些,倒覺得心裏舒服,只要回屋躺會兒就好。”翠兒見綠丫雖面色蒼白,但說話聲音還在,也就點頭道:“那你去躺着歇歇。”

秀兒已經拿了灰過來把那些穢物掩了,見綠丫要進屋,就故意道:“翠兒姐姐就是疼綠丫,這些東西,還不是要我打掃。”翠兒點秀兒一指頭:“你上回感了風寒,還是綠丫照顧你呢,你還說以後待綠丫要特別好,怎麽這會兒讓你打掃打掃,你就覺得不快了。”

秀兒嘻嘻一笑,綠丫正好回頭,看見秀兒那和屈三爺有些相似的眉眼,不由又想起柴房裏的那幕,還有翠兒也是這樣被屈三爺壓在身下嗎?那時翠兒姐姐有沒有像張嬸子一樣嘴裏抱怨個不停?這麽一想,綠丫又覺得難受,又彎腰欲嘔,方才才把肚裏的東西全吐盡了,此時也吐不出來什麽,不過吐出幾口酸水。

秀兒還翠兒瞧見了,忙又過來幫她捶背,翠兒還抱怨綠丫不肯讓人去挖竈灰來蕩一蕩。綠丫也不能說自己并不是吃壞東西,只是任由翠兒抱怨着。

一通忙亂後,綠丫總算躺在床上歇息了,翠兒為了讓綠丫歇息好,還讓和綠丫同屋的小碗去她屋裏睡。屋裏只剩下綠丫一個人,她睜開眼,看着黑暗的屋子,過了好久才嘆氣,不管怎麽說,見了今天這一幕,越發堅定了綠丫的信心,絕不能被屈三爺收用,可是這要怎麽做?畢竟一個買來的,生死都捏在他們的手上,無法抵抗。

許久沒有哭過的綠丫覺得眼睛又開始酸澀了,她用手摸摸眼邊,眼邊濕濕的是淚。此時綠丫想娘也怨娘,你就算把我給賣了,也好歹來看我一眼,瞧瞧我日子過的怎麽樣,而不是拿了銀子就走,再沒來過。

這種苦,綠丫覺得說不出來,夏日的夜那麽悶熱,但綠丫卻覺得身上冷飕飕的,只有抱緊肩膀,好給自己一點溫暖。

到第二日,綠丫就起不了床,高燒不止,燒了兩天都不退,這樣的人自然也不會請醫。翠兒去求了屈三爺好久,總算得到屈三爺一句話,讓去抓一劑治發燒的藥來。

翠兒得了屈三爺這句話,又去和屈三娘子說,聽到綠丫發高燒,屈三娘子的眉只一皺:“這樣的身子骨,怎麽能服侍人?”翠兒素來都習慣屈三娘子這樣說話,只是低頭把屈三爺說的,要抓藥給綠丫吃。

屈三娘子瞥一眼翠兒,冷笑一聲:“出息了,都曉得先去和爺說,再來尋我,當我好欺負嗎?”翠兒曉得屈三娘子的怒氣從什麽地方來,只是低着頭不敢說話。屈三娘子的眉一皺,這才嫌惡地道:“罷了,總是六兩銀子買來的人,又在我家這麽些年,銀子也花的不少,就抓副藥吧。”

翠兒急忙謝過屈三娘子,屈三娘子冷笑一聲:“不過呢,要是這副藥抓回來還不好,那也沒別的話說。趁還有口氣,擡出去,免得到時死在這裏,壞了生意。”翠兒心裏一凜,也只有應是。

屈三娘子這才低頭喝茶,翠兒急忙飛奔出外,讓人去給綠丫抓藥,等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把藥抓回來。翠兒拿了藥,急忙奔回院子,藥罐什麽的都已準備好,秀兒瞧見翠兒拿了藥來,忙把藥炖上。

很快藥香就在屋裏散開,秀兒這才道:“但願這劑藥下去,綠丫能好起來,不然……”翠兒握一下秀兒的手:“一定會的。”秀兒嗯了一聲,接着對翠兒道:“本該我去求的,可是……”翠兒了然地笑笑:“我明白,說起來,別的也就罷了,可老虎還不吃自己孩子呢。”

秀兒低頭,唇邊笑容苦澀:“小婵兒有句話說對了,我該謝謝他沒把我賣到窯子裏去,而是在這家裏養着。”小婵兒被越香樓帶走已經兩年了,她相貌不算特別出色,又不大會哄男人,所接的客都是那樣粗俗的,聽說,常因接的客不夠,被老鸨打。

都是苦人,又何必一個壓着另一個?翠兒把秀兒那細軟的手指握在手裏,看着床上的綠丫,但願這劑藥有用。也許是祈禱真的有效,灌下藥後不到一個時辰,綠丫就睜開眼看着翠兒:“翠兒姐姐,你怎麽瘦了好多。”

作者有話要說:

☆、求助

綠丫這一聲讓翠兒眼裏頓時流淚,秀兒急忙走過去摸了摸綠丫身上,雖然還有些微微地燙,但已經好很多,而且最關鍵的是,綠丫滿身大汗,高燒只要一出汗就好了。這下秀兒放心了,這才開口:“你自己都不問問自己,倒先說翠兒姐姐瘦了。翠兒姐姐還不是因為你。”

因為我?綠丫這才覺得和平時有些不一樣,嗓子有些疼,而且身上也沒力氣,衣衫也黏糊糊地在身上,而且肚子也很餓。翠兒擦掉淚,對秀兒說:“你也別抱怨她。她也不知道。”說着翠兒伸手摸摸綠丫的額頭:“嗯,好多了,餓了吧?我給你熬了粥,端來給你喝。”

見綠丫點頭,翠兒又笑了,走到桌上從小瓦罐裏倒出粥。給病人喝的粥熬的并不稠,說是米湯可能更恰當些,裏面只有一小把米。綠丫就着翠兒的手一口氣把那碗粥給喝光了,可是肚裏并沒有滿足感,反而更加咕嚕嚕起來。

見綠丫眼巴巴瞧着自己,翠兒又笑了:“你剛發了燒,腸胃還弱着呢,先喝這個墊底,明兒我給你熬的粥再稠些,加一點紅棗進去。等後日再吃飯。”見綠丫點頭,翠兒摸摸她的頭發:“真乖。”

綠丫不好意思地笑了,猛地想起事來:“翠兒姐姐,我這病了,不知道相公娘會不會……”秀兒已經冷哼出聲:“你管她做什麽,真出了人命,也不是什麽好事。綠丫,你啊,就是太軟了些。”

這麽兩年相處下來,綠丫也明白秀兒的脾性,對綠丫眼彎彎地笑了:“我知道你着急我,不過……”翠兒給綠丫掖掖被角:“沒事的,你歇兩天。相公娘那裏,我去說過了。有時候,不如……”

翠兒想說的,不外就是有時活着還不如死了好,秀兒的眉已經豎起:“我才不要死,再苦我也要活着,我要看看他們兩個不做好事的,遭了什麽報應。”秀兒心中的苦比她們只怕更深,翠兒默然。

綠丫也在被窩裏點頭:“秀兒說的對,好死不如賴活着,我也要好好地活,不活着,怎麽能知道以後會不會過上好日子。”翠兒又笑了,笑容還是有幾分苦澀。

門外有說話聲,聲音裏還有驚訝:“爺,您今兒怎麽過來了。”聽到屈三爺來,翠兒瞧一眼綠丫和秀兒,還是走出屋去。秀兒長嘆一聲,生為那樣人的女兒,真不如沒爹沒媽的好。綠丫從被窩裏伸出手把秀兒的手握住,秀兒感激地看一眼綠丫,伏在她耳邊道:“我們就是要好好活着,我還想,攢銀子給我娘贖身呢。”

好好活着,再苦都要熬過去,這輩子,總要知道甜日子是怎麽過的。綠丫對秀兒點頭,門簾掀起,調羹走進來,嘴已經撅的老高:“也不知道爺到底看中翠兒什麽了,方才又把翠兒叫走了。我瞧着,翠兒成日擺出一副不願意和爺多來往的嘴臉,其實啊,叫什麽欲擒故縱。不然她早該尋主家了。”

“你胡說些什麽呢?翠兒姐姐才不是這樣的人。”秀兒的脾氣哪容得下人說翠兒,當即就嚷出來。調羹不敢惹秀兒,只是哼了聲:“也只有你們才把她當好人,我什麽樣的人沒見過,翠兒啊,我一眼就瞧出來了。”說着調羹拿了梳子摔了門簾就出去。

秀兒還要沖到門口和調羹嚷幾句,綠丫已經叫住她:“罷了,別和她們嚷。都是苦人,何必呢。”秀兒氣鼓鼓地坐回來:“就是這些自己苦還曉不得苦在哪的。”綠丫又笑笑,沒有說話。

雖然屈三娘子開恩,讓綠丫多歇幾日,但綠丫哪敢多歇,退燒後又躺了兩日,雖然還感到腳軟,也要起床梳洗了去做活。看見綠丫進來,張嬸子難得地露出個笑容:“病好了?那就還去做你做的。”綠丫應是,看着張嬸子就想起那日柴房瞧見的事,要不是親眼所見,綠丫怎麽也想不到張嬸子還會這樣,一想到這,綠丫喉頭又有些酸,但不敢吐出來,只是低頭。

張嬸子交代好了,見綠丫站在那,想了想又道:“相公娘既給你抓了藥,你好了,也該去叩謝她才是,不然到時她又說,我教出的人,不懂禮。”綠丫急忙應是退出往前面來。

屈三娘子的屋子不遠,從廚房出來往西邊拐走過一條道就到了。屈家使喚的下人也不過那麽兩三個,屈三娘子身邊更是只有一個老媽子貼身服侍。綠丫也來過幾趟,見這裏靜悄悄的,在門外輕聲道:“相公娘在嗎?我來給相公娘磕頭。”

說了一遍裏面并沒聲音,綠丫還當裏頭沒人,正準備走時就有人掀起簾子,屈三娘子披着衣衫站在那,頭還糅着,衣服剛從床上起來的樣子,見是綠丫懶懶地打個哈欠:“你病好了,也算你命大,沒白費了我的銀子,去吧去吧。”

綠丫已跪下磕頭,聽屈三娘子這樣說就站起身,正打算走時,屈三娘子突然把手裏的簾子放下,用手攏一下衣衫喚住綠丫:“你站住。”綠丫覺得奇怪,不過也乖乖站在那裏,屈三娘子已走到綠丫跟前,細細地看了看她,接着就用塗滿蔻丹的手把綠丫的下巴擡起來:“買你的時候不覺得,現在長高了些,原來還是個美人胚子,要是在我們園裏,只怕能挂上頭牌。”

屈三娘子的聲音輕描淡寫,綠丫卻吓的魂都要飛掉,雙手都在那打顫。屈三娘子見她這樣,把手放下噗嗤一聲笑出來:“我不過說說罷了,你生的這樣好,又肯下力氣學,我會給你找個好的主家,到時,你可別忘了我的好處。”這一句才算讓綠丫的魂回來,她急忙搖頭:“不會的。”

屈三娘子又笑了:“你這搖頭,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綠丫的頭擡起,臉上又是驚詫神色。屈三娘子伸出食指往綠丫臉上劃了下才道:“你只要好好聽我的,不給那死胖子沾一沾,我定會待你好。”死胖子?沒想到屈三娘子背地裏是這樣叫屈三爺的,綠丫急忙點頭。

屈三娘子又笑了,揮手讓綠丫出去,綠丫直到出了院子才覺得自己的心跳回到原位,屈三爺和屈三娘子,他們真是沒法說。綠丫還在想自己的,就聽到前面傳來說話聲,聽着像是誰在求人。

綠丫擡頭看去,不由驚訝地道:“蘭花姐姐,你怎麽回來了?”蘭花瞧見綠丫,還有些吃驚,和她說話那個婆子急忙道:“這是綠丫,剛進來的時候又瘦又小,這兩年下來,也長高了。”蘭花這才笑笑:“是綠丫啊,難為你還記得我。”

這樣敷衍地說完之後蘭花又轉向婆子:“嫂子,我求你了,這麽大個京城,我也認不得別家,只要爺肯收留,讓我做什麽都成。”蘭花不是早就有了主家了嗎?還聽說她主家待她很好,怎的這會兒又這樣說,綠丫不由好奇看去,那婆子咳嗽一聲:“綠丫,你還不快些回廚房去?”

綠丫這才吐一下舌,轉身往廚房去,耳邊突然聽到一個少年的聲音:“蘭花姐,不用求他們了,我還識字,去給人家寫信也好。”少年?這裏哪裏來的少年?綠丫回頭,那少年原本是站在蘭花身後,難怪綠丫方才沒瞧見他。此時少年滿面通紅,原本俊秀的臉也有些猙獰,叔叔過世這三個月,真是看遍世态炎涼,辦完喪事,手裏的銀錢就空了,寫信回家鄉毫無音訊,有幾個仆人趁機也把那剩下的好衣衫盜走去投別的主人。

原本想着岳父家可以暫居,可上門去求,岳父竟然說重算了命,八字不合,還是退親吧,原本送去的聘財也還回來,卻只勾準了租房子的錢,剛剛剩的自己和蘭花兩個人。此時,竟要蘭花回頭來求這家收留,少年的心中百感交集,從進門到現在,都不敢擡起頭來。

蘭花苦笑一聲:“諄哥兒,現在比不得原先了,再說那幫人寫家書的,一天能找幾個銅板,這裏是京城,天子腳下,什麽都貴。”這兩夜兩人連賃房的錢都出不起,是在城隍廟蹲着的。少年的手握成拳又松開,若連這裏都不收留,難道就要學伍子胥,唱蓮花落讨吃的嗎?

“這一大清早,你們在吵什麽?”屈三娘子不耐煩的聲音傳來,她雖把外面的衫子扣好,可還能瞧見裏面的一抹紅。這個女人有些不正經,少年看了一眼就急忙把眼垂下。

屈三娘子不等婆子接話就咦了一聲:“這不是蘭花嗎?怎麽,今兒想起過來?”蘭花見屈三娘子出來,急忙跪下道:“相公娘,我在您身邊也十來年,待您也十分恭敬,現在我走投無路,求相公娘發發慈悲,收留我們吧。”

作者有話要說:

☆、争吵

“吵什麽吵,這麽一大老早的。”屈三娘子打了個哈欠,依舊不耐煩地說。蘭花的話頓時被卡在喉嚨裏,說不出來。見她安靜下來,屈三娘子才對婆子道:“老王,進來幫我梳洗。”老王急忙應是,見屈三娘子頭也不回地進門,蘭花頹然地坐在地上,難道真的走投無路了嗎?

張諄看着頹然坐地的蘭花,低聲道:“蘭花姐,我們還是回家鄉吧。”回家鄉?蘭花唇邊笑容十分苦澀:“先不說盤費怎麽籌措,就算回到了家鄉,他們也不會收留的。”當日叔叔帶自己上京時候,幾乎是和家鄉親族撕破臉面,都是為了自己。如果當日自己能忍讓些,叔叔也不會決意帶自己上京。少年眼裏的淚再也忍不住,此時十分後悔叔叔過世後寫信回鄉,背地裏還不曉得他們是怎麽笑話自己叔侄。

蘭花見張諄流淚,起身道:“罷了,諄哥兒,我們再想想別的法子,實在不成,你就把我賣了,能得十來兩銀子,你先暫時安頓下來。”身邊人已經一空,再把蘭花給賣了?諄哥兒搖頭不止:“蘭花姐,我答應過叔叔,會好好待你。”

傻諄哥兒,蘭花笑一笑,剛要伸手去拍拍他的肩,就聽到老王的聲音:“吆,蘭花,我還說你怎麽這麽死心塌地,原來是看上這麽個清俊的哥兒了,說起來,這麽俊秀的哥兒,也真少見。”

張諄聽出話語不好,雙手握拳對老王道:“你別胡說八道,蘭花姐是……”老王掩口嬌笑:“好人,誰知道她是怎麽疼你。”這說的越發露骨,更兼老王年已四十發已花白這樣掩口笑,直讓張諄心裏發嘔。蘭花的眉皺起,也不知道進來這家是好還是壞,可再沒有旁的法子,她只央求地對老王道:“王嫂子,還不曉得相公娘?”

老王已經把袖子放下:“你今兒運氣好,相公娘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讓你先進去。”蘭花登時喜悅起來,舉步要進去又對張諄道:“諄哥兒,你先在這等着。好好的。”張諄聽到蘭花這諄諄告誡,鼻中又是一股酸澀,只是嗯了一聲就繼續站在樹下。蘭花随老王進去,張諄的拳不由握起,韓信還受j□j辱,自己也能度過這樣日子,只要別忘了那根傲骨就好。

廚房內并不曉得前面發生了什麽事,綠丫回到廚房,依舊忙碌着做自己的事,張嬸子瞧了瞧四周,見每人都各司其職,心中十分滿意,剛準備坐下吃口茶歇歇,就見老王帶蘭花過來。

張嬸子也沒放下手裏的茶碗,只是看着老王問:“你今兒怎麽過來廚房,不見你在相公娘面前獻勤。”張嬸子和屈三爺的那點事,屈三娘子都曉得,老王自然更是明白,為了讨好屈三娘子,老王和張嬸子之間也不十分對付,此時聽張嬸子這麽說,老王的嘴一撇:“我可沒有你這麽清閑,手下這麽多人,只要瞧着她們做事就好,我每日可是忙的腳打後腦勺。”

“既忙的腳打後腦勺,你怎麽來我這了?”張嬸子把茶喝完放下茶杯,依舊不瞧老王。老王恨得牙都快咬碎了才把蘭花推到面前:“你前些日子不是說現在全竈越來越多,忙不過來嗎?相公娘記在心上,給你找了個幫手,這是蘭花,她主人前些日子得了病不在了,走投無路又來求相公娘,相公娘大發慈悲收留了給你做個幫手。”

幫手?張嬸子臉色頓時沉下:“我不要。”猜都猜到張嬸子會這樣說,老王登時就得意起來:“你不要,我告訴你,你可別後悔,這可是相公娘說的。”左一個相公娘,右一個相公娘,張嬸子的臉早已黑如鍋底,順手就把剛倒滿的一杯茶潑到老王臉上:“這廚房可是我說了算,不是你的相公娘說了算,我就不要。”

老王在這家中,除了屈三爺和屈三娘子,別人差不多都不放在眼裏,這麽一碗茶潑上來,雖不那麽熱了,要緊的是當着這麽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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