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內讧
到了這重要關頭,就看出褚掌門不愧是一派掌門,做大事的人,比窩在家裏沒有過江湖鬥争經驗的蕭大師強得多了。尹師弟劍鋒橫過,蕭大師吓得擋也不敢擋,身子向後便倒;褚掌門卻是出手如電,兩只手指伸出來夾定了劍尖,把全身真氣都運到指上,死死夾着不讓他抽劍。
他手上奪劍,腳下踢了蕭大師一腳叫他快跑,口中瞎話也是行雲流水一般随口編來:“尹師弟不可誤會,我只是羨慕智深禪師武學廣博,向他請教一二,并沒有別的事。”
蕭大師還坐在他身上,尹師弟哪肯信這翻話。只是他做人師弟的不能當面和師兄吵起來,更不能說師兄不守……道,便撤了內力,冷冷問道:“原來如此,是我誤會大師了。只是大師既是佛門高僧,應當用招光明正大,如此小巧癡纏倒不像是佛門正宗了。”
尹師弟武功雖然在屋內三人中只算最低,氣勢卻生生壓倒了那兩位高人。蕭大師平生沒見過這樣的,已經吓得忘了自己還會武功的事,跑都不敢跑了;褚掌門只得替他出頭,把問題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是我纏着大師與我試招,他不肯,我便先出招逼他動手。智深大師又有事要與我商量,被我逼得無法,才與我過了兩招。至于方才壓制我,也只是為了讓我不要一喂與他過招,好和我說些正事。”
褚掌門把自己委屈成了這樣,尹師弟到底也沒信,心裏就覺着他是被那花和尚騙了才這麽颠倒黑白。他狠狠盯了蕭大師一眼,眼中光華灼灼,如同X光一樣掃透他的五髒六腑,殺氣毫不保留地放了出來。
蕭大師雖然也是花和尚,可和豪爽大氣的花和尚魯智深不一樣,他內心深處還是個單純的文青,鬧成這樣心裏自然是敏感的憂傷了起來。他委屈得偷偷瞪了褚掌門一眼,卻不敢瞪尹師弟,雙手合什,念了聲:“阿彌陀佛。貧僧是佛門弟子,豈能做出無禮之舉。方才貧僧與褚掌門的确是有正事相談,只是談到要緊處,一時忘形而已。”
說完這番話,他才想起來自己還騎在褚掌門身上,翻身就下了炕,餘光掃了掃尹師弟發黑的臉龐,撿着他大概願意聽的說:“貧僧馬上就下山,以後……”
褚掌門聽他說得心虛,怕他再說下去,就要跟尹師弟保證一輩子不蹤上天脈峰了。為了保住革命的火種,為了将來還能和蕭大師一起吹玻璃造火藥賣家電,褚掌門毅然挺身而出,打斷了蕭大師的話:“我早飯時聽蕭大師說要離開天脈山,舍不得與這樣高人過招的機會,所以才吃了飯,就到他房中切磋武功。他是佛門中人,輕易不肯動手,直被我逼到了床邊,後來為了和我商量合夥造玻璃的事,才制住我好說話的。”
可算把這謊圓了過來,褚掌門心底長出口氣,裝作欣喜的樣子問尹師弟:“智深大師從一本梵文書上看到過造玻璃的方子,有心造出來惠及民衆。尹師弟,你可知道玻璃?就是那種無色透明……”
造玻璃這種事,不是從小在窮山溝裏長大,一輩子沒出過幾回門的真?褚掌門能編出來的。尹師弟也被這高科技的東西詐住了,一時就忘了調戲師兄之仇,跟着褚掌門的思路說道:“我記得《世說》中有一段,‘滿奮畏風。在晉武帝坐,北窗作琉璃屏,實密似疏,’是不是這個?我在山西駱家坐客時也見過幾次,多是擺件,價比金玉。大師是出家之人,難道也貪圖富貴?”
什麽?古代連玻璃都有?還讓不讓穿越者活了!那我要造出玻璃來,還算不算推動科學文明進步,能不能再穿一回?
蕭大師聞聽此言,如同冬天裏澆了一桶冰水一般,心從裏到外涼了個透。這麽一激,他也從被捉奸、被送交法辦、案底被查出、将要坐一輩子牢的恐懼中清醒過來,連忙答道:“當然不是,我、貧僧讀到燒玻璃的法子,只用到沙子、芒硝和石灰這幾樣,根本不值錢。我只要燒出來百姓能用的東西,比如玻璃窗、杯盤之類的東西,提高人民生活質量。嗯,再說,我辦玻璃工廠,也可以接納失地農民,讓他們有工作、有收入,不至于流離失所。”
幸虧他大學還要背政治,養成了什麽都能上綱上線的思維方式,把想換貢獻點兼掙錢的大俗之事說成了為人民服務的高尚之舉。尹師弟聽了倒似有所感觸,身上的殺意也收斂幾分,嘆道:“若真能如此,也是民衆之福。但願大師早成夙願。我天脈劍宗雖無甚財力,但既然師兄對大師義舉如此推崇,不過咱們也捐贈些香油……”
說到這裏,他擡眼看了看褚掌門,似乎是要問他捐多少合适。褚掌門的心正和蕭大師一樣彷徨着、悲嘆着,猛聽到尹師弟問他,只茫然地點了點頭:“師弟做主就好……”蕭大師看他癔癔症症的,把玻璃廠得建在這附近的事都忘了,忙宣佛號:“阿彌陀佛。貧僧也積攢了些財物,不敢向貴派伸手,只是希望褚掌門幫貧僧尋一處空地好建廠房。”
褚掌門這才想起這位穿越同仁不能走,還得跟他在同一座山上住着,好共同搞研究抓生産。他回過神來,裝出一副才聽說此事的神情對師弟說:“尹師弟,咱們天脈劍山谷中就有一座湖,大師若在那兒建間房子燒玻璃,取沙取水都方便,運出去也不難。我在武學一道還有些參悟之處,想與大師相互印證,也希望他住得近些,方便切磋。”
尹師弟一語不發,只是臉色沉了沉。蕭大師只看褚掌門,褚掌門只當沒看見。錯了,褚掌門只當沒看見尹師弟的臉色,風輕雲淡地說道:“既然尹師弟也無異議,咱們便帶大師去山下先看了地方,再找幾個人幫忙建窯,盡快把這事做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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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大師是頭一個說好的,溫文爾雅的臉上一派春色,恨不得拔腿就下山。尹師弟也勉為其難地答應了,答應之後,又不知怎地大方了起來,主動提議說山谷中還有一片田莊,久已無人居住,他們山上房屋逼仄、男女混居,不适合蕭大師這樣的大德高僧居住,不如下山讓莊戶人家幫忙打掃一番,就讓大師住進去吧。
兩位穿越者心知尹師弟是要把他們分開,以免再發生剛才那種事,卻都不敢反抗。蕭大師收拾了行李,尹師弟親自送了他下山。褚掌門有心要送,尹師弟卻說他傷還未好,只準他送到路口。天寒路遠,山險風高,生生拆散了這一對同穿。
鬥争總是有勝有敗。雖然蕭大師被送到了山下,但他總還是在天脈劍宗的地盤,無論他還是褚掌門,都還能頂着新的身份好好活着,褚掌門覺得很欣慰。
欣慰之餘,他還是對生活有些不滿的。比如說,沒人能和他商量怎麽建工廠、怎麽燒元件;沒人和他商量建風電站好還是水電站好;再比如說,尹師弟最近監視他監視得越來越緊了。
原先他躺在床上時沒什麽感覺,可自打蕭大師走了以後,褚掌門才驚覺,他一天二十四小時,刨去睡覺時間,差不多有十六小時都能看見尹師弟在自己身邊晃悠着。
每天早上起床時,叫起的人從小師妹悄沒聲息地就變成了大師弟,吓得他生物鐘都撥快了二十分鐘,在師弟進來之前就把自己收拾得一表人材。吃飯都是一起吃自不必提,原先師弟們練功時是沒人管着褚掌門的,如今尹師弟卻把帶操的任務交給了他,早午飯後三個小時的集體練功時間,都暴露在當代人民的目光之下。
原先沒事時,他還能搗鼓個炸藥,學一兩筆書畫,現在再也沒有那時間了。本來他還打算趁着熄燈前的時間學習各種刺繡方法,好傳給師妹們,叫她們早日把自己的嫁衣繡好,如今就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吃罷了晚飯尹師弟就要進他房中,不是報帳就是請教武功,再不然就說些江湖上的轶聞,不到尹師弟自己要睡覺的時候,絕不肯退出他房門。
褚掌門被他緊迫盯人的政策刺激得失眠、心慌、神經衰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覺,心裏憋屈得要死。他堂堂一個掌門,就算是偶爾和美貌的少年僧人鬧點花邊新聞出來,那不也是人之常情麽,尹師弟他當師弟的怎麽就不知道為尊者諱,還天天上門盯着他?
他又不是封建社會的小寡婦,憑什麽要受這種待遇!
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褚掌門怒火上升,當天就沒吃午飯,跑到山下蕭大師莊裏,從廚房找出半只黃焖雞和一盤煨芋頭吃了,又喝了他半瓶料酒,最後吃了一盤沙果消食。
吃飽喝足之後,褚掌門的氣也消了一半下去。仔細想想,尹師弟的擔憂也不是空穴來風,蕭同志長得的确是有些過于美貌,當初他不就是為了師妹的戀愛問題才緊張兮兮地找上門去,以至于被尹師弟捉奸在床?他以己推人,自己擔心的這些問題,尹師弟又怎會不擔心?
師妹出事,大不了他當掌門的再挨一劍。若掌門出了事,以後挨刀挨劍的豈不就只能是尹師弟了?難怪他把自己看得這麽嚴,唉,這都怪自己沒和他好好談談,其實蕭大師是個穿越者,穿之前也是孤家寡人,就算他們真的出了事,也不會有人來追着尹師弟砍的……
哼,現在且由他們懷疑一陣,等他的洗衣機、冰箱、發電場都造出來,天脈劍宗就成了世界最大的家電生産中心,他這些師弟師妹們也都成了企業高管,再也沒人敢欺負他們,看看尹師弟還胡思亂想不?
褚掌門恍恍忽忽地亂想了一陣,走到廚房外,就覺得一陣寒風撲面而來,身上那點酒力催上來的熱度下去了一半兒,全身軟塌塌地沒什麽力氣,就連腦袋也嗡嗡地響,跟走在雲端上一樣。
趕上蕭大師這小院裏也沒好好收拾,地面高一塊低一塊的,他走了兩步,一腳踩到窪地裏,當場往前栽去。就在他以為自己就要摔個嘴啃泥的時候,胸前忽然被個長條狀物體撐住,力道一送,就把他扶了起來。
他擡起頭來,卻見一張略有些模糊的俊美臉龐在自己面前放大,雖看不大清楚,但那種鼻孔看人的氣場卻清清楚楚地表明了來人的身份。褚掌門咧開嘴角,笑得如同剛中了五百萬一般,對他保證道:“尹師弟,有些事你不用亂猜,我心裏有數着呢。掌門我保證,三年之內,就讓你,讓咱們門裏的師弟們都娶上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