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相認
褚掌門帶着尹師弟經歷了千難萬險,最終成功救出了被困在小型森林火災中的蕭大師等人。一出了煙火包圍圈,蕭大師就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控訴道:“我早都看見你們倆了,你就在那站着也不來救我們!你還是不是人啊,有年輕美貌的師弟在身邊,就把我們這些朋友,還有你親媽啊你都能忘了!”
哭得褚老夫人嘴角一陣陣抽搐,尹師弟熏得像煤球似的臉也成了燒着的煤球。褚承鈞縱有多少苦衷,也不能當着尹承欽和褚老夫人踹他一腳,只好苦大仇深地跟人道歉:“都是我救援不及,才害大師和姚大俠受驚了。”
智深大師也是有分寸的人,知道尹承欽在,褚掌門許多事都不由自主,便沒再埋怨下去。姚大俠倒是頗有正經大俠的氣派,擺了擺手道:“這事本來就是我們自己點火時沒經驗,差點引起山火來,哪能怪你來晚了。對了,這位就是……嗯,你們肯定有私密的事要說,我跟魯大師要不先下山……那個,先去你們家吃頓飯就下山?”
褚掌門連連點頭,從懷裏掏出幾塊幹糧,又解下兩壺清水讓他們墊墊肚子,眼風一掃,蕭大師和姚大俠就自覺地過去拉尹師弟清場。尹師弟不甘不願地看了褚掌門一眼,終究是知道了褚老夫人的身份,要留些空間給他們母子相認,順着那兩位的力道,往山下走了幾十米,陪那兩人一起坐着休息。
終于要面對他在這世上最親的親人了,褚承鈞緊張得都忘了古代人是叫娘還是叫媽了。好在蕭大師之前有情報傳來,說他四五歲時就被送到天脈劍宗,此後雖然和慎德山莊一直有聯絡,卻沒見過他母親,這些年的經歷可以随便他編,跟母親感情不大深,見面躊躇一會兒不叫人也不算離譜。
于是褚掌門就躊躇了。他在親媽面前,那是大大咧咧擡手就抱,一口一個媽叫得發自肺腑,偶爾誇他媽長得多麽年輕漂亮,跟他女朋友似的,總會逗得母親大人笑口常開,順手多塞給他幾百塊零花錢。可眼前這位褚老夫人,拉出去真能讓人當他女朋友,他叫也叫不出口,抱是更不敢抱,就想按着古代禮儀跪下行個禮,還因為不習慣下跪屈不了這個膝……
褚掌門手指攥了又松,憋屈得柔腸百轉,幾回開口欲言又默默閉上。幸好褚老夫人頗能理解兒子這種想認不敢認的心情,雙目一轉,大滴的淚水就像滴了眼藥水一般滑落下來。美人垂淚,當真是我見猶憐,褚掌門瞬間就被打動了,踏上一步就想把這位美人攬到懷裏。手伸了一半才驚覺,這不是馬路上撞見的小MM,是他以後的親媽,要尊重,要敬愛,要……
還沒等他鬥争完了,褚老夫人就倒退兩步,袖子遮住下半張臉,擡眼深情地望着他,幽幽嘆道:“思兒,娘連累你了。”
終于要對詞了!一句話将褚掌門從這種苦逼的親情倫理劇氣氛中驚醒,他緩緩收回了手,在長袖掩護下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掐住不算,還擰了半圈,痛得淚花飛濺,眼前一片模糊。
借着這大好的表情和淚水,他緩緩屈膝,帶着哭腔說道:“孩兒不孝,讓娘受苦了……”他跪得慢,褚老夫人扶得卻快,沒等他右膝沾到土,便把他扶了起來,狠狠抱在懷中,一手摁着他伏在自己肩頭,一手不停撫摩他後腦勺,放聲哭道:“思兒,想煞為娘了……”
“娘……”褚掌門屈着腿靠在老夫人懷裏,想着自己被穿越辦坑騙、被慎德山莊威脅、被尹師弟壓迫的通苦經歷,淚水也止不住流下面頰,哭到後頭竟将褚老夫人的衣裳浸濕了一片。
哭着哭着,他一睜眼,就見尹師弟不遠不近地站在一棵雲衫下,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以他們之間的距離,尹師弟的兩只眼看起來就像兩個小黑點,本應看不出焦點在哪裏,但褚掌門就有種被死盯着的直覺,全身一個激靈,不由得挺直了身子。
褚老夫人也感到了兒子的異常,忙放開他,從懷中掏出一條手帕在他臉上細細擦着,楚楚可憐地說:“思兒,娘對不住你,讓你吃了這麽多苦。可是娘的身份卑微,若留在你身邊,只會讓你受人恥笑,而且你爹他們也不會放過咱們母子。娘這輩子還能再見你一面,已是欣喜無極,不敢再有所奢求。從今以後你要自己保重,娘再也不能陪在你身邊……”
娘,你不能死啊!雖然我知道你夾在丈夫和兒子中間很為難,可你這麽年輕漂亮,不說的話誰也不知道你奔四了,再找個正經人結婚也不難哪。
褚掌門大驚失色,緊緊拉着老夫人的袖子就要勸她珍愛生命,別為了個不值得的男人就要尋死。還沒等開口,老夫人又說:“我這就遁入空門,從此在佛前為你頌經祈福,好教我思兒平安一生,再也不受人鉗制。”
這大喘氣也夠吓人的了。不過遁入空門好,跟蕭逸之一樣斷絕從前的人際關系,什麽時候風頭過去再留頭發出山就行。話說回來了,褚老夫人人際關系簡單,只要哪天慎德山莊倒了或是褚德盛死了,她再留頭發當她的老夫人,甚至再發展個第二春都容易得很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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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承鈞臉上露出一絲安心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道:“只要娘想得開,不要輕生就好。出家的事智深大師極有經驗,娘你先跟我回山脈劍宗休息幾天,等智深大師跟我找到了好的寺廟,我就送你下山出家好嗎?”
老夫人臉上似哭似笑,眼淚又要往下掉。褚掌門平生沒見過幾回女人哭,更不會安慰,便不敢再讓她哭下去,當即借着遠處的尹師弟轉移老夫人視線:“娘,尹師弟過來了,他們想來是要下山了,咱們也一起走吧。”
尹師弟也不知聽沒聽到他說話,卻是向前走了幾步,雙眼一直望向他,身外彌散着一股安靜平和的氣質,從前那種凜然威壓倒是消減了不少。
看來他得常讓老夫人露露面,說不定尹師弟對這樣楚楚可憐的女性……算了吧,要是尹師弟和褚夫人怎麽樣了,他以後是要叫管師弟叫後爹還是管親媽叫弟妹啊。
他腦子轉得快了,腳下走得卻有些慢。老夫人感到他心思深重,也放慢了腳步,憂慮地看着尹師弟的身影:“思兒,若娘在此會累你被門派中人看輕,不如娘就此下山吧。”
什麽?他娘這是在想什呢,尹師弟是這樣的人嗎?褚掌門剛剛失而複得了一個好師弟,不能讓母親大人誤會,立刻替他分辯道:“尹師弟不是那樣的人。娘,我這些師弟師妹都是善良又有同情心的人,你放心跟我回去吧。以後天脈劍宗就是咱們的家,你就是出了家,也可以在山上住,智深大師就這麽住的,你放心吧。”
尹師弟果然不負師兄一番期許,過來之後也主動向老夫人表了忠心:“伯母,我天脈劍宗弟子同氣連枝,就算有什麽人要與你和掌門為難,尹某手中之劍也能護住伯母。請伯母放寬心思,留住在山上,以慰掌門師兄孺慕之思。”
多好的師弟,比蕭大師會說話多了。要是能勸得老夫人連家都不出了,師兄過年時給你發年終獎!褚掌門看向尹師弟的目光越發柔和,嘴角弧度也上翹了5度。尹師弟隔着老夫人與他深深對望一眼,眼中亮了一亮,随即垂下眼皮掩去神思,微低了頭落後一步,随着他們母子往山下走。
蕭大師和姚大俠此時也飽餐了一頓幹糧,見褚掌門攙着老夫人下山,都忍痛把屁股從石頭上挪起來,按着褚掌門來時做下的記號往回走。
老夫人又驚又疲,回到下處後就倒在床上起不來身。褚掌門雖然着急,無奈沒有醫療技術,只好叫來師師弟替她看脈抓藥,莫師弟在外煎藥看火,兩個師妹是女子,正好陪老夫人說話解悶。蕭大師和姚大俠也累得筋酥骨軟下不得山,都打算在山上歇過一夜再走,尹師弟便讓褚掌門留着陪客,自己帶了于師弟收拾客房。
兩位師妹似乎是頭一次見到褚老夫人這樣漂亮溫柔氣質高雅的女性,終于意識到自己天天拿着劍像男孩似的亂跑不像樣。趁廚房有蕭大師做飯,二人都溜回房洗臉梳頭,換了身好點的衣服,還簪上了褚掌門前些日子熬夜給她們做的發釵和頭飾,學着褚老夫人進門時的身姿步态,斯斯文文地替掌門師兄照看她。
吃完了蕭大師做的大餐後,三位穿越者坐在正堂裏正式開了會。
姚大俠首先自我介紹:“我現在叫姚長君,今年二十三,是湘西一個著名的……一般著名的獨行大盜。本來打算開個煉鋼廠,高爐都建起來了,結果武當微塵道人找上門殺我,逼得我在湘西呆不下。這回過來幫褚掌門的忙,一是廠子被砸沒事可幹了,再者也是想投奔個大哥好混出頭。褚掌門,你的命真好,竟然穿了一派掌門,還是武林正道的,以後兄弟就得在掌門手下讨碗飯吃了。”
褚掌門客氣道:“別跟古代人那麽文绉绉地說話,總之一句話,大夥兒都是穿來的,不互相幫忙怎麽行。對了小姚,你是穿之前二十三還是穿之後,我怎麽看你這造型略顯滄桑啊?”
姚大俠憂郁了:“其實我今年才十七……”
一語驚動兩位前輩:“你才十七?小夥子大學還沒上就穿了?”
姚少俠悶悶地答了一聲:“我高考本來想考藝術類,結果專業分不夠,哪個學校都沒考上。你們也知道,年輕人嘛,就會有點沖動嘛,就容易對社會絕望嘛,所以就想換個世界、換個身份從頭來過嘛……”
“所以你就穿了?”蕭大師憐憫地打量了他一眼:“看看,穿過來之後才知道什麽叫真正的社會黑暗了吧?”
姚少俠的眼淚都快下來了,一張滄桑的臉上充滿了少年人特有的中二氣息:“我現在都快報複社會了,你看這張臉,這哪是二十三的,三十二的都沒這麽老啊!你看人家魯大師……”
唉……可憐的孩子。褚掌門歪過身子摸了摸他的頭:“沒事,我這就把貢獻點給你。你花了多少了?實在不行咱們合夥兒,你造煉鋼廠,正好我造槍管,先從軍事科技開始改造,換了貢獻點先緊着你穿……”
姚少俠堅毅冷酷地擡起頭:“不,不用!我已經厭倦這腐化堕落的世界了。再穿一個指不定比這個還差呢。花錢穿的都能給這樣的,那不花錢的要有好身份我就把這茶盤子吃了!褚大哥,我不要你的貢獻點,幫你是我樂意的,哪能讓穿越辦在這裏攪混水撈好處。我雖然長得老相,身份又不行,但好歹還是身懷高級武功的。你先收留我一陣子吧,等咱練成了東方不敗那樣的絕世神功,誰還敢追殺我,誰還敢砸我的煉鋼廠,誰不得尊稱我一聲姚總……”
姚少俠說着說着興奮起來,仰天長笑,壯懷激烈。褚掌門和蕭大師的目光穿透他狂熱的外表,看穿了他猶在滴血的心靈,同情之餘也不禁為自己的人生悲嘆。
庭中落葉和着姚少俠的笑聲蕭蕭而下,不遠處一只寒鴉被枝條彎折之聲驚起,啞啞而鳴,在這片院落上空盤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