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尹師弟

那兩個穿越者一個也指不上,師弟師妹們又不像他這樣對蕭大師和姚少俠知根知底,都在為了能下揚州玩一趟高興得找不着北。能夠力挽狂瀾,把本門這些人平安帶出去再活着帶回來的,就只有他掌門人一個了。

英雄都是寂寞的。褚掌門以閉門領悟天道為由,把師弟們留在山上,叫姚師弟先教着高級劍法,自己搬進了山下一個久無人居的小莊子。正好他在山下定的火槍配件也到了取的日子,蕭大師也給他弄了全套的燒杯試管酒精燈,每天跟着蕭大師蹭吃蹭喝之餘,他還真拼出了一杆槍。就是火藥制造進境不大,直到他們要出發前不久,才剛造出稀硫酸,TNT什麽的全都是浮雲。

不管怎樣,有了槍就比沒有強。褚掌門關屋裏搞化學研究時,蕭大師就拿了槍出去練手,借着現成的窯,又從山下雇了幾個鐵匠,玻璃都不造了,先煉了幾十斤鐵珠每天練手,再讓人按着蕭大師的樣子批量造槍。這種散彈槍倒不大用瞄準,蕭大師白天拎着槍進山,晚上回來就能打幾只野味一筐木柴替大夥兒改善夥食,吃得褚掌門差點放下硫酸研究起純堿、味精來。

眨眼間十月份就過到了頭,全派上下除了褚掌門,都跟過年一樣收拾新衣服準備參加武林大會。蕭大師這種人人得而誅之的采花賊竟也非要參加不可,拿布裹了槍背在背後,又叫人捆了兩大車玻璃和洗衣機,拴了一腰帶鋼珠,挂了兩條腿黑火藥,美滋滋地坐上寫着“中原第一玻璃廠”LOGO的馬車,混在天脈劍宗的車隊裏蹭入場資格。

褚老夫人呆在山上不安全,不在山上又沒地兒呆,褚掌門想了一圈主意,最後還是把她也帶了下來,讓兩位師妹貼身保護着。她們的車自然也是蕭大師的活招牌,兩廂都鑲了茶色夾絲玻璃窗,颠簸不破。再加上車內光線昏暗,從車裏看外面通通透透,從外面看裏面卻不甚分明,充份保護了車內隐私,也頗有點防盜效果。

姚師弟如今也剃淨了胡子,天天按着褚掌門的嚴令拿蛋清牛奶做面膜敷臉擦手,就差沒全身泡牛奶浴了。狠狠保養半個多月之後,果然重現了二十幾歲少年應有的彈性肌膚。姚師弟其實本來也是個小帥哥,還考過好幾個電影學院,要不是穿過來之後這身體太讓人絕望,他也不至于讓自己滄桑得跟三十多歲的胡子大叔一樣。

如今見到自己重又恢複了年輕英俊,姚承鈉也燃起了生活希望,下山買了不知多少美容藥方,天天熬了內服外敷。喝不了的就都送給老夫人和兩位師妹共享,保養得老夫人真跟褚掌門的女朋友一樣年輕,師妹們更是肌膚如水容光滿面,擱現代走在馬路上就能讓星探拉去當平模。

為了減少光照保護皮膚,兼之姚師弟确實也不大會騎馬,他這一路上就和蕭大師坐了同一輛馬車。倆人白天研究怎麽開發市場,夜裏拎着槍到沒人的地方偷獵,到早裏總能捆着大把的柴禾回來,除了留些露宿時生火,剩下的都趁吃飯時賣到了市裏。姚師弟也趁機攢了一筆零用錢,然後再把這錢都花在了美容塑身上。

姚師弟外表的改善,尹師弟他們都不能理解,還勸了他幾回男子漢大丈夫當不拘小節,天天折騰那張臉簡直是女人的行為。可姚師弟本質是個十七歲的美少年,對自己變成了三十多歲的大叔怨念深重,好容易如今保養得見了效,看着是能跨入二字頭的人了,豈能舍下這大好成果接着當大叔去?

不管師兄們是冷着張臉真言不許,還是半夜抵足而眠諄諄教誨,他是一概不理,當面“好好是是”地答應了,轉過頭就接着往臉上敷水抹油。

對于他這種行為,身為太上掌門的尹師弟深感憂慮,白天就和褚掌門并辔而行,嚴肅地将這件事的危害性告訴了褚掌門。

尹師弟當初對姚少俠進門就抱持着不大認同的态度,只為他救了褚老夫人,于天脈劍宗有恩才不得不答應。如今這位少俠越來越不着調,功也不好好練,天天不是吃藥就是抹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連帶着把兩個師妹都帶得張口閉口的保養美容什麽的,哪像個江湖人的樣子?

這麽醉心外表,不學無術,和個花花公子、纨绔子弟有什麽區別?現在還只是兩位師妹年幼無知,被他帶得愛慕虛榮、講究打扮,若剩下幾個師弟也把持不定,成了那副模樣,他們天脈劍宗簡直就要成武林中的笑話,還有什麽臉自稱名門正派?

告黑狀時,他是還喜怒不形于色,只打馬和褚掌門共行,用那雙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盯着褚掌門,淡淡說幾句“姚師弟如此行徑,不似男子應為。若是師弟争相效仿,恐傷本門名聲”之類,就讓褚掌門感到一股壓力仿佛五行山一樣罩頂而來。

但姚長君當年有個外號,叫湘西血煞。

一想起狄知賢上山時那句殺氣四溢的的“玉面狐貍蕭逸之”,褚掌門就想象到了某道士指着他背後的姚師弟叫“湘西血煞姚長君”的場面。寧可将來姚師弟見人時大夥兒都指着他說天脈劍宗出了個僞娘,也不能讓他頂着犯罪份子的外表在外招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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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仨,再加褚老夫人,哪個不是有案底在的?現在雖然改了名字身份戶藉,但外表上怎麽也得有點改變,到了認識人面前才能直眉瞪眼地說出自己不是犯了事的原主。

恐懼的力量從內心湧起,支持着褚掌門與尹師弟對視。他的眼中沒有尹師弟那樣的凜然正氣,但論起憂慮來還要過之。尹師弟招架不住他這副風露清愁的态度,把先前那脅迫的架勢主動棄了,款款問道:“師兄有何顧慮?可是為了狄知賢?還是慎德山莊與伯母的過節?”

褚掌門低下頭,他這個師弟果然是吃軟不吃硬,每回他一裝憂郁裝文青師弟就主動讓他。雖然利用人家善心他也心中有愧,但眼下正是需要這位太上掌門支持的時候,褚承鈞便更深地憂慮了起來,還低低嘆了口氣,仿佛不勝現實重壓似的。

“尹師弟,我是否太過自私?慎德山莊是武林泰鬥,我數次得罪他們,又公然收容姚師弟入門……再加上蒙山派與咱們怨怼未解,只怕這回武林大會于咱們天脈一門極是不利。”

“掌門師兄說得是,姚師弟愛美了些原是小事,我卻未想到這些,還用這等小事煩擾師兄……”尹師弟口中說得誠懇,仿佛真把姚師弟的事忘到腦後似的,臉上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麽回事,盯着褚掌門的眼神還略有些失望,肢體語言的內涵實是微妙豐富,威壓十足。

褚掌門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偏過頭不敢再與他眼神交錯。尹師弟見他這态度便也垂下了頭,輕輕嘆道:“是我唐突了,掌門師兄不必在意。師兄也不必心思太重,無論師兄做什麽決定,我與諸位師弟師妹都必奉行,絕不質疑。”

說完這話,尹師弟的馬慢了下來,幾步便落到了褚掌門身後。褚掌門獨自走在官道上,雖沒了尹師弟盯着,壓力卻比方才更大了許多。

尹師弟肯定知道什麽了,剛才那是逼他表态呢!

褚掌門的頭仿佛被什麽按着似的,緩緩垂了下來,年輕的身軀上散發出一陣陣凄涼衰弱的氣息。尹承欽落在他身後幾步,将這背景盡收眼底,幾回幾乎要打馬上前,卻又捺下了心中急切,再沒主動與他說過話。

不在沉默中暴發,就在沉默中投降。尹師弟這一招最簡單的冷戰沒用兩天,就逼得褚掌門丢盔卸甲。

他們踏上揚州之後,財大氣粗的蕭廠長便包下了一座臨湖的客棧安排衆人住下。客棧裏人少房多,幾位師弟各占了一套兩明一暗的套間住着,住得雖近,卻有私密性,互不打擾。褚掌門見此時天時地利,正是坦白從寬的大好時機,便趁吃罷飯衆人在院裏消食的空當,摸進了尹師弟的房中。

晚上尹師弟有練劍的習慣,待到入房時已是掌燈時分。褚掌門藏在裏頭暗間當中,等尹師弟進門,正要拿火折子點火時,“騰”地沖出來捂住了他的嘴,不由分說橫拖倒拽進了裏間。

拖人時,他還怕尹師弟掙紮,在他耳邊低低說了句:“師弟,是我。”尹師弟果然就不再掙紮,順着他的力道自己彎着腿走到屋裏。直到褚掌門把他拉到屋裏床上,放開他的嘴,才同樣低聲問了句:“掌門師兄?”

褚掌門壓低聲音,和做賊一樣應了一聲。“是我,我有事和你說。”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當中,尹師弟手一伸一抓,精準地抓到了褚掌門的右手,十指交錯,緊緊地握了一把,臉上露出了一絲無人可見的笑容。

“掌門師兄有何吩咐,只管說來就是。”

褚掌門被他握住手,倒是安心了幾分,左手緊緊抓着長衫下擺,把手心裏那點汗水盡數攥到了衣服上,下了幾回決心,終于開口說道:“今日我來找你,是為了姚師弟的事。”

尹師弟面上的笑意就收了幾分,不甚熱情地答道:“掌門師兄可是想到如何幫姚師弟改邪歸正了?”

“改邪歸正”四個字刺激得褚掌門混身一激靈。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尹師弟,你可知姚師弟的真正身份?”

“湘西血煞姚長君。”尹師弟說這話時,聲音平緩無波,甚至還微帶笑意,褚掌門卻如聽到股市全線飄綠一般刺激,霍地松開尹師弟的手,張口結舌地指向他。

“你、你、你……”這算什麽?難道尹師弟早知道他們弄的這些小花招,只是懶得揭穿?還是他其實也是穿越者,就是身份保護得比較好,連他這個穿越同仁都看不出來?

尹師弟知道他吓着了,也不忍心再吓下去,主動坦陳了自己的消息來源:“褚師兄,人誰無過往?姚師弟不管于江湖上是什麽名聲身份,但他救了你母親,便是咱們天脈劍宗的恩人。再說,我這些日子數度試探他,他确實并無惡意,對你也是真心敬服。掌門師兄能收服這等惡人,令他改邪歸正,不僅是本門之幸,也是江湖之幸,我做師弟的豈能壞了師兄這一番苦心?”

褚掌門連那聲“你”也說不出來了。他這裏偷偷摸摸地替姚少俠改身份,感情擱人家正經古代人眼裏,姚少俠那就是浪子回頭金不換,根本不值得他這麽大驚小怪的。

不過,尹師弟也實在太高深莫測了。他還有什麽是不知道的?別說姚少俠,蕭大師的身份他是真信了,還是也和姚少俠一樣當他是浪子回頭?

那他呢?褚承鈞的真正身份,尹師弟他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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