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章節
,寒門學子幾乎沒有出頭的機會。在下見諸位一年年苦讀,心有不忍啊。”
李雲錫:“誰人不知所謂選賢任能,早已成了笑話?只是我一心未死,承仰鄉親蔭澤,不甘百無一用罷了。”
他這話戳中了考生共同的痛點,餘人紛紛附和。
有人說朝中能臣凋零,大夏要完,自己恨不能以頭搶地喚醒那暴君。
有人提出端王文韬武略,尚可稱賢王;又有人冷笑道端王一心自保,不敢出頭。
有人辯駁端王無罪,罪在暴君,陷民生于水火。
甚至有人指責庾晚音妖妃禍國。
最後有人喝茶上頭了,振臂一呼:“王侯将相!”
夏侯澹:“寧有種乎?”
學子:“正是!”
庾晚音嗆咳出聲,拿胳膊肘捅夏侯澹。
學子們冷靜下來一想,也有些膽寒:“……閣下可真敢說。”
唯有李雲錫嗤笑道:“有何不敢?在座諸位皓首窮經,能救大夏幾何?”
夏侯澹:“沒錯,讀書救不了大夏人。”
李雲錫:“你們且擡眼看看,不見青天,唯見爛泥!碩鼠碩鼠,無食我黍!既為蒼生,無有不可!”
夏侯澹激情鼓掌:“說得太好了,有李兄這般胸襟抱負,大夏才有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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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子們都感動地看着他:“閣下果然信如其人。話已說到這個份上,不知閣下能否告知大名?”
夏侯澹搖了搖折扇,儒雅道:“敝姓夏侯。”
船艙裏寂靜了一下。
學子們紛紛站起身來望着他:“端……端……”
夏侯澹:“單名一個‘澹’字。”
庾晚音腳趾摳地。
她應該在船底,不應該在船裏。
夏侯澹又指了指她:“這是禍國妖妃庾晚音。”
暗衛積極地圍了上來。
凝固在原地的學子們終于動了,七零八落地跪了下去,面如死灰。
只有兩個人還硬杵在原地不肯跪。
其中一個自然是李雲錫,另一個是剛才附和得最起勁的杜杉。
此時李雲錫自知必死,反而不慌不忙,瞪着那對惡人夫妻滿臉不忿;杜杉卻雙腿發抖,只因臉面比天大,愣是不肯輸給李雲錫。
夏侯澹擺擺手揮退了暗衛:“諸位都請起。”
他倒是沒有絲毫不自在,就仿佛剛才放言要反了自己的人不是他。
“諸位只知暴君苛政魚肉百姓,殊不知朕這個皇帝早已被架空。如今的朝政,半數由太後把持,半數由端王左右。他們以朕的百姓為賭注,一場接一場地豪賭,朕心如刀割,卻別無他法。今日一敘,只為朝諸位剖開這顆拳拳之心。”
他再次示意,學子們讪讪地重新落座了。
只有李雲錫仍然梗着脖子站着:“陛下既有此心,何不整頓科舉,廣納人才,卻要我等形同做賊,蒙面來見?如此納才,未免有失君儀。”
“适才說過,确有苦衷。”夏侯澹道,“太多雙眼睛盯着朕,單是動一動科舉,便會立即遇到多方阻撓。若非暗衛四處搜羅,諸位的錦繡文章,根本到不了朕的案上。此時只能暗中聯系,再緩緩圖之,将諸位送去合适的位置上大展宏圖。”
他嘆了口氣:“諸位一入朝野,定會被太後或端王黨盯上,或吸納,或利用,或針對,拖入他們的豪賭之中。到了那日,惟願諸位莫忘了今日舟上痛陳之辭、鴻鹄之志,站直了身子,做大夏的脊梁啊。”
庾晚音服了。
聽聽,真是催人淚下。
這總裁到底是做什麽生意的,這麽有演員的自我修養?
學子中甚至已經有兩人紅了眼眶,庾晚音辨認了一下,一個是扮男裝的大才女爾岚,還有一個是方才抖着腿不肯跪的杜杉。
杜杉一臉感動道:“陛下竟寄如此厚望于我等,真是……”
李雲錫:“真是成何體統!”
夏侯澹:“?”
庾晚音:“?”
李雲錫暴躁道:“天子此言,何其輕巧?一句苦衷,就要将寒門學子的血肉之軀塑成棋子,去為你抛頭顱,灑熱血,廢太後,除端王。夾縫求存,所以你不能抒發己志?多方阻礙,所以你不能整肅朝綱?堂堂天子連這等擔當都沒有,又何必演什麽千金買骨,推別人去做脊梁!”
夏侯澹:“……”
挺押韻的。
角落裏抱胸而站的北舟動了一下,似乎想去砍了他。夏侯澹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
李雲錫提高聲音,說得咬牙切齒:“草民的鄉親父老,每家每戶,無一不是一年到頭起早貪黑地耕織,存留的糧米卻只夠果腹。草民一對弟妹,出生不久趕上歉年,被父母含淚活活餓死……如此賦稅,去了該去的地方麽?中軍連年奮戰對抗燕國,将士的軍饷裏竟摻了三成砂石!陛下,陛下,你睜眼看過麽?”
杜杉慌了:“李兄,也不必如此……”
李雲錫嘲諷道:“适才是誰說若能面聖,定要以頭搶地、以死相谏?聖上就在眼前,怎麽一個個都啞巴了?”
杜杉漲紅了臉,被堵得啞口無言。
庾晚音這會兒真的有些汗顏了。
她是小康家庭出身的普通社畜,學校裏也沒教過如何拯救一個國家。加上人在書裏,始終有種虛幻感,沒法對紙片人的處境感同身受。所以集結這些學子時,确實沒想過會面對這一通拷問。
可是……她現在沒法确定自己不是紙片人了。
所以其他紙片人的痛苦,真的那麽虛假嗎?
此時李雲錫一通搶白,夏侯澹顯然也招架不住了,沉默不語。庾晚音不由得幫着說了一句:“陛下當時處置了戶部尚書的,鬧得很大,諸位應該聽過。”
一旁的杜杉欲言又止,幾番掙紮後開口道:“月前消息傳來,草民的家鄉百姓無不歡欣鼓舞,為陛下燒香祈福。”
他沒再說下去。
庾晚音仿佛臉上被人揮了一拳。
那戶部尚書死後,太後黨立即推上了另一個喽啰占位。
無需再說,她也能猜到民生沒有絲毫改善。那家家戶戶的高香終究是白燒了。
李雲錫失望地搖了搖頭,似乎無意多談,轉身就走。
他剛一轉身,暗衛就動了。
所有人都明白此人絕不能留——他懷着如此仇恨離開,卻又已經知曉夏侯澹的密謀,等于一顆定時炸彈。
杜杉顫聲道:“李兄。”
暗衛直接亮劍,李雲錫不為所動,大步向前,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血濺畫舫。
“等等!”庾晚音喊道。
她小跑到李雲錫面前,語無倫次道:“李……李先生,陛下今日來此,絕不是為了将各位卷入朝黨之争。說難聽點,那屍位素餐之輩——也包括皇室——死也就死了,可百姓又有何辜?”
衆學子震驚地看着她。
你剛才說包括誰?
庾晚音:“但如今局勢已經如此,賦役不均,胥吏舞弊,貪官橫行,國庫空虛,我等能力有限,實在是惡補也來不及了,需要諸位的幫助啊。”
她深深一禮,懇切道:“晚音口拙,說不出什麽大道理,唯有懇請各位,不為什麽暴君妖妃……”
衆學子震驚地看向夏侯澹。
夏侯澹毫無反應。
庾晚音:“也為家鄉父老計議吧!”
她再度深深一禮,擡起身來時發現李雲錫盯着自己,神情有異。
庾晚音抹了把眼淚,詫異于自己的演技。但另一方面,她又不确定自己還是不是在演。
“陛下,貴妃娘娘。”一個安靜清瘦的考生開口了。
“草民生來患有惡疾,如今只剩兩三年壽數。”
庾晚音想起來了,此人叫岑堇天,是個農業奇才,在原文裏不能算是端王黨,一腔赤子之心,為社稷嘔心瀝血了兩年。
然後旱災來了,他看着焦枯作物、遍地餓殍,懷着生不逢時的憾恨咽了氣。
兄弟祭天,法力無邊,端王當着衆人的面向他祭酒,發誓為其報仇,然後反了。
岑堇天:“敢問陛下,草民有生之年,能否看見河清海晏,時和歲豐?”
夏侯澹與他對視片刻,鄭重道:“此為天子之諾。”
岑堇天淺淡一笑,跪地道:“願為天子效犬馬之勞。”
所有學子最終心平氣和地圍坐在一起,與夏侯澹商議了兩個時辰,最後還喚上烈酒共飲了一杯。
夏侯澹與庾晚音親自将他們送回漁船,望着他們戴回僞裝,撐舟離去。
兩人還沒有轉身回艙,便聽喀啦一響。
不遠處的漁船,就在他們眼前開始迅速下沉。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愣住了。
夏侯澹猛地轉頭:“暗衛,掉頭救人!”
有幾個通水性的學子果斷棄了漁船,朝着畫舫游來,餘下的還在徒勞地往外舀水。
便見平靜的水面驟然生變,游到半途的學子忽地嗆水掙紮起來,身後憑空冒出了幾道刺客的身影!
庾晚音一聲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