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戲
兩人一進內殿,差點被藥味兒熏香味兒嗆出噴嚏。
可貴妃守在龍榻旁邊,一瞧見他們兩人過來,哭的梨花帶雨。
“你們可算是來了,陛下,陛下您睜開眼看看——”
聞曜風和白淳跪坐在一旁的蒲團上,宮女忙不疊把老人扶起來。
衣被翻動的同時,聞曜風留心多看了眼柯可。
老皇帝不住的咳,她就紅着眼眶一直淚流,再配上碧玉釵銀步搖,真有那麽點我見猶憐的寵妃模樣。
聞曜風突然嗅見一絲清涼油的味道。
柯可掩着袖子又是一抹,嘤嘤哭道:“陛下,您可千萬要保重身體啊。”
……你們一個兩個為了這節目也是豁出去了。
老皇帝穿着團龍繡鳳的華麗睡袍,被扶到錦枕旁坐好都沒法說話,咳了半天喉嚨裏全是痰。
白淳反應很快,握着老演員的手情真意切道:“父皇,淳兒來看你了,哥哥也在,您放心吧。”
聞曜風立刻點頭,主動給自己加戲:“前朝那些活兒我都盯着呢,您安心睡覺。”
老皇帝拍了拍白淳的手,一臉複雜地看向聞曜風,張嘴道:“嗬……”
還是沒法發音。
雖然劇本裏說皇帝重病存在疑雲,但就目前情況來看,不像是裝的。
他一伸手,宮女忙不疊接話道:“您要什麽?茶水?藥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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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皇帝擺擺頭,指向漆金櫃上的梅瓶與剪刀。
兩樣東西一齊被放入托盤端了過來,老人家顫顫巍巍拿了剪刀,一用力便把多餘的梅枝剪落。
“嗬……”他晃了下剪刀,又剪掉一段枯枝,側頭看床邊的兩個皇兒。
白淳傾身伏地,低沉應了:“兒臣明白。”
聞曜風怔了幾秒,也跟着沉默一拜。
兩人同時跪拜的時候,長袍袖子猶如蝶翼般雙雙張開。
正欲起身,微涼指尖探了過來,往聞曜風手心裏塞了個小物件。
聞曜風面上毫無反應,卻接了那東西,把它納回袖子裏。
老皇帝剪刀一放,又倒回去繼續昏睡。
宮女把金紗簾放好,可貴妃拿了團扇送他們出去。
臨出門之前,她往前一步,目光懇切。
“陛下從前就和我說過許多次,想要護住這盛世江山,要靠你們兄弟同心,文武兼治。”
話還沒說完,門外的潘丞相笑了一聲。
“可貴妃,什麽時候,輪到你指點太子如何處事了?”
柯可神色一變,正欲開口反駁,第二次被打斷。
“陛下重病四年,前後都是你照應伺候,怎麽這病不見好轉,一日比一日江河日下?”姜太傅冷厲道:“怕不是太醫也被收買了個幹淨,全都為你所用了吧!”
聞曜風這會兒像不良少年逃課剛回來,一掀簾子笑道:“潘丞相,您和她置什麽氣,咱出去聊吧。”
潘笑沒想到這小年輕臨場發揮不錯,拍拍膝蓋自己站了起來,還記着瞪一眼對立黨派的姜且。
“胡子長見識短,走了。”
“我胡子長?”姜且氣笑了:“你也沒短到哪裏去!”
再坐回馬車,潘笑随即落座旁側,表情一收危襟正坐。
太監阿福仔細瞅了兩眼他們的表情,小心翼翼道:“還回風流集?”
潘笑冷嗤一聲。
“自然是回風流集,”聞曜風笑道:“丞相冷着臉作什麽,見了我也不開心?”
對方徑直別過頭看向窗外,不發一言。
太子府劇組壓根沒建,說去那太監也會找個由頭擋回去。
曜太子的設定便是天性放蕩不羁,他養了太多舞姬歌伎,最後索性就買下一處鬧市中心的聽香榭,公然在此長住。
風流集半歸夜市半歸煙柳巷,來往散客魚龍混雜,藏了不少秘密。
再度落座時,潘笑沒有走過來。
他擡手拂開竹簾聽外面的嬌笑聲,沉着臉色示意仆從們都退出去。
聞曜風支着下巴看他,眉頭一緊。
潘丞相人前人後,全然是兩副态度。
他在姜太傅,在皇帝面前,都是一副嬉笑寬厚的樣子。
可此刻的潘丞相氣态冷峻,倨傲到根本不把他這個太子放在眼裏。
先前錄《絕殺之刻》第一期前後,他們六個嘉賓私下聚過幾回。
老潘老姜都是性格很好的人,雖然資歷深還憑熱劇拿過好幾輪獎,照樣跟他們幾個小年輕盤着腿打鬥地主,貼的臉上都是白條,笑到啤酒淋了一領子。
如今一入了戲,殺氣般的凜冽感撲面而來,毫無保留。
“金鸩羽的事,打聽出來沒有?”
“沒。”
潘笑轉過身,很慢地上下掃了一眼,嘲弄道:“太子忙着陪姑娘們喝酒,這點小事,老臣自己去慢慢問便是。”
“那怎麽好意思,”聞曜風快睡在長桌上,半趴着眯眼看他:“丞相,您就急着這一會兒,連坐下來喝杯茶都不願意?”
潘笑臉色一變,三步就到了聞曜風面前,竟伸手如鷹爪般鉗住他的領子:“太子,有幾句話,咱們得說清楚。”
“我效忠你,因為你是當朝嫡長子,是不可動搖的國本,背後立着千百年祖宗的規矩。”
“金鸩羽不奪,淳王爺一系只會更加肆無忌憚,遲早要把你內外人脈都掀個幹淨——到時候我也得跟着你一起死!”
聞曜風并不掙紮,松松垮垮地任他拿捏着,極輕地問了一句。
“拿了毒羽,您想先殺誰?”
潘笑冷厲道:“自然是替你殺了你那好弟弟!”
他猛地一松手,快步踱回窗邊,左右确認是否有第三只耳。
“淳王爺招攬雅士學賢無數,名聲政績都太漂亮不過,現在對你是一年比一年威脅更大。”
“倘若你還念在什麽兄弟舊情……”
“是該殺。”聞曜風玩着自己的發稍,并不動情:“丞相費心了,我這邊也會多加留神。”
潘笑沒想到自己第一項勸說任務會這麽好完成,表情一變飛快告退。
“太子殿下,上林苑再敘。”
等潘丞相離開之後,太監阿福才湊過來,端了一盤茶點供他解渴。
聞曜風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探頭道:“他走了?”
“走遠了。”
“剛才……淳王爺悄悄往我袖子裏塞了個東西。”青年往胳膊裏摸了半天:“這兒呢,我瞧瞧是什麽。”
硬質糖果滾落在桌面上,标志性LOGO特別招眼。
居然是廣告冠名商新出的激爽藍莓薄荷糖。
白淳也是個玩游戲的鬼才。
阿福很配合地搖搖腦袋:“這是個什麽,小的看不明白。”
聞曜風笑了一聲,剝開糖紙就準備吃。
“殿下——殿下!!”阿福伸手攔他:“金鸩羽的事兒您又不是不知道,旁人給的食水您別亂碰啊,萬一毒着了怎麽辦?!”
聞曜風眉毛一揚。
“什麽旁人,那是我親弟弟,吃!”
阿福:“……!”
曜太子嚼着糖塊下樓轉悠,一溜花枝招展的妙齡歌伎全圍了過來,嬌滴滴地邊抱怨邊往他身上蹭。
“太子好久沒來找奴家玩啦。”
“今晚喝酒麽,您是不是都忘了娟兒了?”
“殿下~~~”
曜太子也不顧及,左右胳膊各摟一個就往外走,公然帶着姑娘出去逛街。
“阿福,帶錢沒有?”
小太監懵道:“啊?”
“我想吃這個,”聞曜風伸手一指遠處的麥芽糖小攤,手腕又是一轉:“還有賣冰鎮西瓜的?那個也買一份。”
小太監快急壞了,心想現在毒羽在誰手上都沒個譜,您到處逛吃逛吃也不怕開局就完蛋。
“殿下——”
太子眉毛又揚起來。
“吃西瓜都不讓了?”
“吃……您随便吃……”
聞曜風摟着姑娘吃着西瓜,從東集逛到西橋,慢悠悠道:“寶貝兒們,這金鸩羽的事兒,你們聽說過沒?”
歌伎捂嘴直笑:“我們成天在聽香榭裏等您,哪兒知道這個啊。”
“不過,”她細眉一挑,伸出玉蔥般的手指向遠處:“那姑娘成天在橋頭賣花,興許她知道呢?”
聞曜風側目看去,一眼在人群中看見衣衫破爛的柯愛。
夕日潮流性感的青春偶像今天穿成了貧家女模樣,被其他商販擠到橋邊怯生生賣着花,光裸的雙腳沾了不少塵泥。
“在這等我一下。”他松開歌姬,快步走了過去。
“冷不冷,跟我去喝碗米酒?”
柯愛冷倒是不冷,就是被放置太久半天沒等到鏡頭。
聞曜風突然沖過來,她差點吓一跳,盡心盡力跟着劇本走:“多謝,可是我花還沒賣完……”
“阿福——”
太監湊過來,也不好意思看小美人,悶頭把錢袋子掏了出來。
聞曜風也不數她有幾朵花,直接把整包錢都放到她手上。
“花交給他,你去換身好點的衣服,靴子也買一雙,去吧。”
說完掉頭就走,也不多問。
阿福忙追過去,着急道:“金鸩羽的事您還沒問呢!”
“我問她?”聞曜風擺手道:“連買花的人都沒有,哪兒還聽得到什麽小道消息。”
柯愛有點生氣,張口叫住他。
“你站住!”
“怎麽了?”聞曜風回身瞥她一眼:“光着腳不冷啊?”
“金鸩羽确實不在我手上。”她把錢袋揣進兜裏,伶俐道:“你再給我一袋錢,我就告訴你。”
“行啊。”聞曜風笑道:“阿福,掏錢。”
“殿下,”阿福小聲道:“您剛才給她的那袋,是咱們府上的所有家産了。”
聞曜風大驚:“我一介太子這麽窮的嗎?!”
阿福點頭:“您就是這麽窮。”
按照節目腳本,這會兒他再言語幾句,就可以引導太子曜去當街賣藝,哪怕唱兩首歌都可以多剪幾分鐘精彩鏡頭。
結果聞曜風擡腳就走,毫不猶豫。
“太子!!”
“青玉府在哪?”
“啊——啊??”
“走,”某人一撩袍子,背影潇灑風流:“找我那可愛弟弟要點零花錢去。”
作者有話要說:
曜曜(扭動):給點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