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吳岳找到那家孤兒院的時候,天正下着蒙蒙的雨。雨幕灰青寒冷,呼氣冷凝成淡淡的白霧。他提着袋子和傘,夾一個文件夾,一言不發匆匆冒雨走進孤兒院。
“吳先生您看,這是出生證明和醫院檢查證明,還有小孩當時的出院記錄,和您傳過來的資料都是相吻合的。”院長把手裏的文件一一給吳岳看,殷勤為他講解。他們穿過長長的回廊,腳下的水泥地潮濕灰黑,牆角的瓷磚破開年久失修的裂痕和殘缺,掉下髒污的牆屑,經年的水漬滲進牆裏,泡出白色的沫。窗棱鏽跡斑斑,藏滿污垢的綠色紗窗把天空濾成無數青藍色的碎片格子,晃眼得很。
“吳先生,他就是您親生孩子。”
木板門吱呀一聲推開,随之而來的是一股混合着小孩身上的難聞奶味和沉悶陰濕的味道。一個不大的房間,擠着十幾張床和褥子,白色的水泥牆壁發了黃,角落裏全是手印、腳印和奇怪的塗畫。地上水漬深深淺淺,床和床之間堆滿雜物,沒有空隙。随着門被推開,裏面所有小孩都停下動作,看向他們。
吳岳感到呼吸窒悶。小孩有幾歲的,也有十幾歲的,全都仰着小臉看他。有的臉很髒,有的瘦,有的目光躲閃瑟縮。他們圍在一起玩,自己玩玩具,看着窗外發呆,只有一個孩子坐在最角落的床上,腿上蓋一床破舊被子,捧着一本書看。
那個孩子也瘦,皮膚白汪汪的,頭發偏長,柔軟蓋在細細的脖頸上,誰也不看,只專心看手裏的書。
“初冬。”院長叫了一聲,“你爸爸來了。”
那孩子這才轉過頭來。他一看向吳岳,吳岳就知道這是自己的孩子。那雙水潤黑亮的大眼睛看向他的時候,就像血緣深處緊密聯系的呼喚,像一陣轟鳴的遙遠之音震進他的腦海,咒語般在渾身血液與骨骼中奔流低語。這張臉是這樣熟悉又陌生,他看到自己和妻子的影子,無情的時光從他們之中流走、切割,把這影子打碎了。
吳岳手足無措站在原地。叫初冬的孩子始終安靜看着他,白皙美麗的臉頰幹淨得不同于其他任何一個小孩,他身上的衣服很舊,卻也幹淨,眼睛裏輕輕漾着月色般清冷柔和的光,坐在那裏是突兀的格格不入,像一捧月亮掉進腐木塌陷的沼澤,還會照亮周身的泥。
院長說:“初冬,快過來,你爸爸來接你回家。”
初冬的目光從吳岳身上收回。他合起書放在一邊,掀開腿上的被子。
他少了一條腿。一支褲腿空蕩蕩的,另一條腿白瘦光滑,腳趾踩在磨損發舊的床單上。他慢慢把自己撐到床邊,低頭穿上鞋,伸手去拿擱在牆邊的拐杖。
吳岳這才如夢初醒。他忙走過去,着急之下踢翻了箱子和雜物。他身形高大健壯,在一地床褥和小孩之間穿梭實為艱難。他一直走到初冬面前,半跪下來。近距離去看這個孩子的臉,可以看清纖長的睫毛,瞳孔裏盈盈的水光,嘴唇淡紅,小巧。
“我......我抱你起來。”吳岳伸出手,又緊張停在半空,開口時聲音溫柔而幹澀:“可以嗎?”
初冬輕輕一眨眼睛,看了他一會兒,手臂慢慢擡起來。吳岳就接過他,托着他纖瘦的背和膝蓋窩輕手輕腳把人抱起來。初冬抱着他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吳岳抱着他走出房間的時候,背後忽然有小孩叫了一聲:“妖怪走啦。”
吳岳一怔,接着陸陸續續有小孩跟着叫起來,喊初冬“妖怪”,“妖精”,說“妖怪終于走了”。院長吼了他們幾句,把房門趕緊一關,朝吳岳幹笑:“小孩子不懂事瞎說話,您別介意。”
他們在辦公室裏簽字辦手續,初冬就安靜坐在一旁椅子上不說話,身上多了一件吳岳的黑色棉襖,把他從頭一直裹到膝蓋,露出一條腿和一條癟癟的褲腳,長褲和厚襪子是一個老師剛剛翻出來給他換上的。
“可愛幹淨了,每次吃完飯就自己拄着拐杖去洗臉,衣服也是,洗得幹幹淨淨才肯穿。”
“喜歡看書,院裏的書都被他看遍了。”
“來的人都說他漂亮、好看,可惜少條腿......”
吳岳看着初冬,轉頭過來問院長:“他的腿怎麽回事?”
院長讪讪搓着手,答:“小時候跑出去玩,摔斷了。我抱着他去的縣裏醫院,醫生說只能截肢,所以就......”
吳岳聽了後沉默不語。院長見這男人身強體壯的,坐着時脊背筆直,雙手放在腿上,皺眉沉臉的樣子令人心下發怵。他猶豫良久,還是開口道:“吳先生,有件事要和您說明白。”
“初冬這孩子,十一歲的時候被一家人領養過。”院長說這話時聲音壓低了,還轉頭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初冬,那目光莫名有些不安,“......但是只養了一年不到,又給送了回來。初冬這孩子,從來不愛說話,也不愛和別的小孩玩,自從那次回來以後就更孤僻了。您......您帶回去以後,恐怕要費些心思。”
吳岳抱着初冬離開了孤兒院。他把提來的禮品全都留給了院長,還有一個鼓鼓的紅包。他自己開了車來,一輛普通的黑色小轎車。吳岳撐着傘小心翼翼把初冬放進副駕駛座,轉到另一邊上車,啓動車子,開暖氣,幫初冬系好安全帶,做完這些後回身靠在座椅上,雙手略顯笨拙放在腿上,好像接下來不知道再該做什麽了。
暖氣呼呼地吹了一陣,車裏很快變得溫暖舒适。吳岳終于想起來什麽,伸手從後座拿過一個娃娃。娃娃是他前兩天特意去商場買的,他自己不知道該給小孩買什麽東西,店員便推薦他這個藍色海豚娃娃,說是新上架的設計,小孩都喜歡。
“給你買的。”吳岳雙手把娃娃遞到初冬面前,讷讷道:“沒想到你都這麽大了,娃娃可能太幼稚。對不起,我出發前一直不知道該給你帶些什麽才好。”
初冬接過娃娃,歪頭看了看,臉上好像露出一點點笑意。他說,“謝謝,我喜歡。”
轎車駛離這個雨幕中灰色的孤兒院,穿過荒涼枯敗的田埂和林木,一直離開鄉村,離開縣城,駛上前往另一座城市的高速公路。雨也從一個城市下到另一個城市,鉛灰的朦胧雨幕籠罩住行人和車輛,雨滴噼裏啪啦落在車窗上,短暫地停留成一滴滴水珠,流下,消失。
車裏很安靜。雨刮有節奏地工作,發動機發出輕微的震動。初冬坐在座椅上不動,不說話,也不睡覺。暖氣開得比較高,他也沒有要把身上的棉襖脫下來的意思,好像棉襖包裹得他很舒服。他把海豚娃娃抱在身前,一直側頭看着窗外的雨和天空。
下雨天交通堵塞,一直到天黑吳岳才把車開到小區。他把初冬從車裏抱出來,用傘把他嚴實遮好,一路快步走進居民樓。這棟居民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但好在幹淨、明亮,似乎常年有人打掃和維護。吳岳抱着人上樓回到家,把燈打開,把初冬先放在沙發上,然後開家裏的暖氣,轉身去浴室放熱水,從衣櫃裏翻出自己的衣服,又拆了條新買的內衣褲,一齊搭在肩上,過來坐在初冬旁邊,輕聲問:“先洗個澡?你這衣服也該換了。”
初冬望着他,點頭。吳岳就幫他脫掉大棉襖,抱起他去浴室,先把人放在一旁小木凳上,放衣服,試水溫,頗不大熟練地忙了一通,終于把一切都準備好,轉身面對初冬,猶豫着問:“需要我幫你洗澡嗎?”
初冬坐在氤氲的水汽裏,那雙溫潤的眼睛始終安靜地追随着吳岳的動作。他說:“我自己可以洗。”
“那脫衣服......”
“我自己方便的。”初冬這麽說着,對吳岳露出一個溫軟的淺淺笑意,“謝謝。”
吳岳便給他一一指洗發水和沐浴露,教他怎麽用熱水器,然後走出浴室,替他關好門。他到客廳沙發坐下,脫下毛衣放在一邊,只穿一件長袖襯衫,聽着浴室裏過一會兒響起水聲。這幾天四處奔波的疲憊和不安好像才終于能歇下,他松了口氣,心中不知作何滋味。終于找回了自己親生兒子,然而小孩雖然不哭不鬧,卻不願叫他爸爸。
吳岳撫着額頭嘆氣。
在親眼看到妻子趙倩被一個男人擁着走進賓館之前,吳岳從未想過自己的婚姻會走向結束。十二年前他一從部隊退伍回來就娶了趙倩,趙倩與他是高中同學,那時趙倩是學校裏最漂亮的女孩,她溫柔、活潑、多才多藝,會給自己編很多種發型,會把校服洗得幹幹淨淨,在裏面搭花紋新潮的針織毛衣或淺藍色襯衫。那時的趙倩是男生心中的女神,但她唯獨對吳岳芳心暗許。後來吳岳高中畢業去部隊當兵,他三年沒回家,趙倩就等了他三年。
後來他們結婚成家,卻一直沒有孩子。兩人一齊去醫院檢查,最後卻是趙倩生不出來。吳岳感到很遺憾,但之後也就放下了,沒有孩子,生活還要繼續,家也可以很溫暖。退伍轉業工作不好找,吳岳幹過很多事,從工地搬磚到賣水果,從合夥開店到司機,這些年才開了一家服裝店穩定下來,賺了一些錢。
吳岳從來不對趙倩發脾氣,他一直念着她在最青春年華的時候等了自己三年的好,也感謝老天爺給了他這樣漂亮溫柔的妻子,婚後加倍對她好,寵着她,凡事都讓着她。結婚十二年,趙倩一如最初的那個少女般美麗鮮亮。
那天吳岳開車去商場進貨,在路上經過一家五星級酒店時,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窈窕的背影。她親密倚在一個男人的肩上走進酒店。那個男人吳岳也熟悉,是趙倩工作公司的老總,他們有時候會一起吃飯。男人英俊帥氣,談吐幽默得體,在飯桌上他和趙倩總是最會聊天也最引人注目的兩個,而吳岳話少,穿得普通,也不曾打理自己,坐在一旁好像他們兩個才是一對才子佳人,而他像個等着送他們回家的接車司機。
吳岳也是後來才知道,趙倩公司的人,她的家人,閨蜜,甚至小區的鄰居都知道趙倩和她的上司牽扯不清,他這個做老公的被瞞得嚴嚴實實,一直到他們這麽招搖了好幾年,才最後一個得知。
那陣子吳岳的生意也很不好。實體店不好做,老步行街的生意又被旁邊新開的商貿廣場搶光了,店裏的員工都從開店就跟他到現在,他誰都不忍心裁,便全都咬牙一個人扛着。回家後從不與妻子提這些,手頭漸漸緊張,他依舊在妻子的生日給她買鑽戒,買衣服,還籌備着等兩人結婚紀念日時一起去國外旅游。
得知這一切後,吳岳找上自己曾經的戰友喝了一夜的酒。戰友追問他,他也什麽都不說,只悶着頭一瓶又一瓶灌自己,直到把自己灌得徹底醉蒙過去。他被戰友送回家,在沙發上昏昏沉沉睡了一天,醒來後拿冷水洗一把臉,打電話把趙倩喊回家,和她提了離婚。
“你要和我離婚?”
趙倩提着包站在客廳中間,難以置信地看着他。她還是那麽美,穿着一身昂貴的名牌紅色大衣,從每一根發絲到指尖都保養得精細完美,臉上還戴着赴宴過後的精致妝容,即使在這樣的場合下,聲音也依舊柔和纖細。
吳岳卻不再專心地注視着她的臉,而是站在窗邊看着窗外沉沉的天色,面容在逐漸降落的夜幕下模糊,靜默。
他疲憊地開口,聲音低啞,“是。”
趙倩不願意與他離婚。她在吳岳面前哭泣,認錯,美麗的臉蒼白全是淚痕,捧着吳岳的手求他原諒自己,可憐無助的模樣讓人心尖都發疼。吳岳堅持要離,她就發脾氣,無論如何都不肯簽離婚協議書。吳岳沒有辦法,不得不請律師去與趙倩談,自己一個人搬去爸媽以前的房子那邊尋個清靜。
僵持拉扯幾個月,有一天趙倩找上門來。她披散着頭發,妝也不化了,臉上頭一次露出憔悴的神色。她把一張出生證明拍在吳岳面前,告訴他他們曾經有一個孩子。就在高中畢業那年聚會,吳岳喝醉了,趙倩将他帶回了自己家。那晚他們發生了關系,趙倩在吳岳醒來後告訴他自己做了安全措施,不會出事。雖然吳岳依舊為此自責不已,抱着趙倩認真說一定會娶她回家。
但趙倩那晚沒有給吳岳帶套,也沒有吃藥。她沒想到自己一次就懷上了孕,躲躲藏藏猶豫不決,最後還是瞞着所有人把孩子生了下來。
然而孩子生下來,是個雙兒,因在母胎時營養沒有補好,一出生就體質偏弱發了炎症。那時社會上很多人還覺得雙性人是怪胎,趙倩沒讀多少書,對此也深信不疑,當晚就把孩子丢在醫院,趁護士不注意走了。
“我們也有過孩子的。”趙倩滿眼淚光望着吳岳,“我為你生過孩子,吳岳。你要丢下我嗎?”
吳岳捧着那張出生證明,大腦仿佛被重擊一般陷入暈眩,緊接着手指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他的親生骨肉,就在他一無所知的歲月中,在外面流落了整整十五年。
門被敲響。吳岳猛地回過神來,起身去開門。他從一家自己常吃的飯館裏點了外賣,拿到餐後一一擺到餐桌上,聽浴室裏傳來慢慢的衣料摩挲聲,他便走到浴室門邊,“初......初冬,衣服穿好了嗎?”
裏面傳來回答,“穿好了。”
吳岳便推開門。初冬穿上他十幾歲時穿的舊睡衣,顯得正好。吳岳能翻出這套衣服也幸好是住在他爸媽的老房子這邊,兩位老人一直留着他以前的東西沒扔。這些日子吳岳住在這邊,幾乎不曾動過家具物件。
他把初冬抱出來,放在餐桌旁椅子上,找出吹風機站在一旁給他吹頭發。初冬的頭發很軟,濕漉漉地貼在雪白的耳尖和後頸,吳岳看着他脖頸後突出的骨節,心想實在是太瘦了。
初冬安安靜靜坐在椅子上讓他吹頭發。吳岳的舊睡衣是他的母親親手用棉布做的,質地厚實軟和,将初冬溫暖地裹住,讓他看起來終于不再那麽冷。
吳岳幫他吹幹頭發,坐到一邊,替他拆開筷子擺好碗,“坐了這麽久的車,餓了吧。趁熱吃。”
初冬就拿起筷子,捧起碗吃飯。他吃飯很慢,低着頭小口吃着,好像也不是很餓的樣子,吃了一點飯和幾口青菜,就停筷子了。吳岳有些着急,問:“是不是不喜歡吃這些菜?”
“我吃飽了。”初冬說。他放下碗筷,溫聲說:“我有點困。”
“噢,好......好,我去給你鋪床。”
吳岳起身去陽臺抱來新洗晾幹的床鋪和被單,進自己常睡的房間鋪床。在出發去接初冬之前,他就把家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還特地曬了棉絮。他把自己的東西全都挪到父母曾經睡的房間,把自己的房間整理好後,将初冬抱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
他本想和初冬說說話,雖然滿腔的話不知從何說起。但是初冬卻似乎沒有要和他多交談的意思,也沒有終于被親生父親接回家的喜悅,沒有一個人在孤兒院生活這麽多年的委屈。他躺進厚厚的棉被裏,大大的眼睛望着吳岳,小聲說:“我可以一個人睡嗎?”
吳岳坐在床邊給他仔細撚被角,聞言愣了一下,忙站起來,“當然,當然。你好好睡,房門我留一條縫,我就睡在隔壁,有什麽事就喊我,好嗎?”
初冬點點頭,吳岳就關上房間的燈,替他掩好門。他重新坐回餐桌前,看着一桌幾乎沒動的飯菜,無聲嘆一口氣,拿起碗開始吃。他倒是餓了一天,這幾天心裏始終裝着事,飯都沒吃好。現在無論如何終于把孩子接回來,他饑腸辘辘,風卷殘雲般沒一會兒就把飯菜吃得幹幹淨淨,把初冬那份飯也吃了。
吳岳收拾好餐桌,回客廳坐在沙發上又把初冬的出生證明和醫院檢查證明拿出來翻來覆去地看,他的心情難以平複,卻不知該如何表達。趙倩給他打了兩個電話,他沒接,發的消息也沒看。他獨自在沙發上坐了很久,起身去沖了個澡,回到房間躺下。家裏的燈都關了,屋裏安靜,黑暗。吳岳躺在床上翻了幾個身,好一會兒才慢慢睡去。
隔壁房間,宛若靜止的一團被窩終于動了。初冬将自己從床上撐起來坐着,看着窗外不遠處的人家燈火。房間裏很溫暖,不像在孤兒院的時候,天再冷也只有一條棉被,其他小孩都擠在一起取暖,他就一個人抱着被子縮進角落。窗外也不再是被綠色紗窗過濾後的鉛灰天空和圍牆,他可以看到遠處的樓棟,有樹木,街道,橫過的電線。
初冬的手指碰到棉被上微涼的繡花面。床套都是老式的花樣,被單上繡着金絲花鳥,紅面鋪底。雖然舊,但厚得很,又大,不像他在孤兒院時抱得那團棉被,只能勉強蓋到自己的腳趾。
初冬輕輕撫摸着繡花。月色如銀面灑落下發光的碎片,落在他的身上,皮膚在月光與夜色裏浸入粼粼的水波,像一場溫柔的夢境籠罩住他,夢裏是林中無人的湖泊,水中盈盈的月。
他擡起眼簾,月亮落進他冰涼沒有波瀾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