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盜三寶
白玉堂:你自願做只家養貓兒,倒不與我相幹。只是你要叫個貓,卻需問問我手中的劍。
展昭:“禦貓”原是官家所賜,委實不是展某意,更不曾想犯了“五義”忌諱。今白兄見責,待展某禀明聖上,去了這號,再去向五位島主賠罪便是。
展昭:四位寬心,此一番不論聖上如何裁處,展某與白兄禍福共之。
白玉堂:他這行匹馬單槍,倒也是英雄膽量,不枉我性命交托這一場。
昨暮裏論劍在華山上,逼出他手底下真章,果然鳴金鐵兮铿锵,禦行雲兮飛揚,轉清泓兮流光,複斂勢兮溫良。
我觑得他傍着斜陽立,未交手先遇着三分劍氣,偏還噙了點笑在日影裏。
似一杆青竹春雨裏,似一支紅蓮照綠池。衣袂飄成楊柳梢,晚風裁剪得合意。
我看他颠在馬上,又是另一般模樣。雖比不得我白玉堂,倒也端的是好兒郎。
————————
“好吵。”
醉仙樓二樓雅間裏的白玉堂揭開窗簾往下瞧。
望處一朱紅色的臃腫人形蠕蠕而動,朝面前兩三丈外的老人一指,吩咐身後家丁:“糟老頭不識好歹,給我打!”
倒在地上的粗衣老者又是怕,又是怒,憤憤道:“小老兒跟你們拼了!”
可憐年老體弱,瞧來之前也已遭了打,未及站起,就叫一幫爪牙摁得動彈不得,眼看得已是俎上之肉。
白玉堂正待飛身而下,耳聽得遠處清清朗朗一聲“且慢!”
循聲望去,卻是街角處轉出個着紅色官服的青年。
Advertisement
白玉堂不由又看了看那肇事的家夥,再望向那青年,很是奇怪他怎把爛俗的紅色竟穿出些清淡寧和的味道來,不似樓下那胖子活像只煮熟的螃蟹。
是展昭。
這是更叫白玉堂奇怪的事。在留意他的步法和那把佩劍之前,他先就直覺得這是展昭。
“展昭,是你喊的‘且慢’?”
果然沒猜錯。怎麽覺出來的不重要,知道你是展昭就好。
“正是展某。展昭見過安樂侯。”
“展昭,你又想多管閑事!”
“展某不敢,只是不知安樂侯緣何要與一個老人家為難?”
“你管得着麽。”
那展昭聽他如此說,便不理會,轉向仍歪在地上的老者,欠身問道:“老伯,安樂侯何事與老伯為難?”
老者掙紮着跪起,哀哀哭告:“展大人與小老兒做主,這安樂侯不知何處打聽得我家中有一塊古玉,硬要買去。那玉是祖傳的物件,小老兒雖窮,怎可叫祖傳之物從我這輩敗出去。安樂侯見我不肯賣,就要硬搶。展大人與小老兒做主啊!”
不等展昭言語,那安樂侯在一旁怒道:“侯爺看上你的東西,是你的福分。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怪不得本侯爺!”
“侯爺自重,”展昭複直起身子朝向安樂侯,挺拔身形一杆修竹也似,目光不輕不重逼視過去,“如此當街行惡,是何道理。侯爺這般作為,不怕損了太師與貴妃的顏面!”
那安樂侯龐昱被他看得眼神一縮,随即又昂起頭,得意道:“你既然沒忘了我爹爹是當朝太師,我姐姐是聖上寵妃,還有個哥哥是大将軍,本侯勸你,還是識時務的好。”
“展某一向只知公理,不識時務。”
樓上看着熱鬧的白玉堂持杯的手頓了一頓。
這話依舊緩緩說來,不曾刻意,亦不曾高聲,如若不是練武之身,白玉或許都未必能聽見這麽一句,只是不經意間微露二分硬氣,一分傲氣,聽來只覺語帶铿锵。
雖然白玉堂不想承認,很不想承認,非常之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這貓,有五爺一半帥了。
眼瞅着展昭叫衙役扶老人回開封府衙醫治,那安樂侯悻悻而去,白玉堂悠悠放下簾子。
“小二,再上一壇。”這家酒樓的女兒紅滋味還不錯。
入夜,白玉堂悄悄潛入開封府衙,身形隐在屋脊後,朝院中望去,一身白衣直逼月光。
院中開封府諸人圍石桌而坐,展昭赫然在內。
雖說往時聽得南俠之名有那麽點好感,今日醉仙樓望見時也頗感一見如故,然而他偏叫個禦貓,将他們五鼠置于何地,是可忍孰不可忍。是故白玉堂并沒忘了此行目的。
忽聽一個絡腮胡的大漢言道:“展兄弟,你教俺的幾套拳,俺這幾日練得順溜,倘若那錦毛鼠找你挑事兒,俺先替你教訓他!”
展昭忙道:“趙大哥莫要胡言。陷空五鼠俱是俠義之輩,錦毛鼠更是年少英雄,展昭心裏實是親近,奈何緣悭一面。偏官家封了這麽個號,叫我平白得罪了他。若白兄來時,展某說明原委,料來白兄不是那等不講情理之人。”
白玉堂上面聽見,心說你這貓倒乖覺。
哪知又聽得那姓趙的嚷道:“展兄弟你是好性兒,俺趙虎可不管,那什麽白糖咧黑糖咧真來了,俺先燒一壺開水把他沖着喝了!”
衆人還未及笑開,只聽“啪”地一聲,卻是一物飛來将趙虎手中酒杯擊得粉碎。
展昭見如此,知是白玉堂當真來了,飛身便向那暗器發出掠去。
白玉堂不逃不躲,月光下直起身子,銀白長劍往肩上松松一搭,斜斜地看着展昭。
展昭見他夜色中白衣飒飒,玉人明月,相映成輝,一般地清冷傲然,心中不由激賞。
不等展昭開口,白玉堂冷聲道:“展昭,我今日是來下戰書的。明日子時,望月樓前集子,你我一戰。若是不敢,趁早去了‘禦貓’之名。”
展昭懇切言道:“白兄,‘禦貓’原是聖上一時戲語,非展某之意。白兄既為此氣惱,待展某禀明聖上,去了這號,再專程去與五位島主賠罪。白兄以為如何?”
白玉堂氣道:“你如今去了又有何用!人人皆知憑空冒出個禦貓來,若不給你些好看,人還道我五鼠怕了你!鼠貓不兩立,白五爺勢必跟你分個勝負。一句話,比是不比?”
展昭道:“展某不願與白兄厮鬥。”
白玉堂冷笑:“呵,南俠之名果然是虛的,皇糧嚼得多了,鐵鏈子拴了脖子,蹦跶不得了?”
展昭倏地瞪了他一下。
展昭是好性兒,卻不是沒性兒,聽他如此刻薄,也有略有些着惱。自入了公門,江湖人多有不齒他也是知道的,若說一點都不在意是假。但既決心襄助包大人,這些閑碎言語便不去理會。況且他南俠之名也不是憑空掉下來的,衆人皆知南俠武藝摻不得水,那或是嫉的或是恨的或是湊熱鬧的,也只背地裏罵幾聲罷了,誰吃飽了撐的特特地來找他的茬兒?也就是這只白耗子。
但展昭畢竟好涵養,立時又緩下情緒,心說這白玉堂不過惡語激我,不與他計較就是了。因此回道:“展昭如今人在公門,卻是不便因私争鬥。”
白玉堂不耐道,“我戰書是下了,明日子時,你若不來,休怪白爺爺無禮!”說話時已飛身縱出。及話音落,人也去的遠了。
下面趙虎忍不住道:“他本來也沒禮!”
展昭無奈一笑,道:“天也完了,各位哥哥,咱們也各自安歇了吧。”
第二日夜裏展昭宮中當值,他本想白玉堂一時意氣,自己已說明不願應戰,就算他氣惱,再找了來,自己執意不與他相鬥,他自然慢慢氣頭過了就完事了。他卻不知,白玉堂是一時意氣不假,可他低估了那白耗子的一時意氣。
望月樓前一片青石板鋪就的空場子,白日裏擺了各種貨攤,是個熱鬧集市。本朝無宵禁,入夜也可見有人往來,及到亥時,卻也散盡了。如今已響過三更的梆子,更是四下空空,唯遠處林中時聞夜枭啼聲。
望月樓月下高聳,站到頂樓,幾可摘星辰。白玉堂選在此處與展昭相鬥,也是愛這一番景致。
只是此時,白玉堂卻殊無閑情,尤其待得子時已過,帶的一壇子酒盡數喝下去,竟如恰澆到了心頭火上,不禁将空壇朝樓下一摔,怒道:“好一只禦貓,竟叫五爺空等,今日教你識得厲害!”
将身一縱,在層層高樓間幾個輕點,飛身而下,蹿房越脊,夜色中一只白色大鳥般直奔開封府衙而去。
及到府衙中,不見展昭,心頭更怒。又一轉念,即便那臭貓在府裏,他定不要與自己比試,也是白白受氣,如今且偷他幾樣東西,将那貓賺到我陷空島上戲耍一番。
白玉堂一向想到就做。前後左右的轉了一圈,不見甚麽值錢物事,心說倒真是個清水衙門。忽想起傳言開封府中有三寶,只不知在何處。因此躍到廊上,粗着嗓子喊了一聲“不好了,三寶不見了!”
不一會兒,果然主簿公孫策帶了幾個衙役匆匆而過。白玉堂尾随在後,只見公孫策到得一不起眼的廂房,打開鎖,推門一瞧,籲了口氣,轉身對幾個衙役叮囑幾句,複鎖上門離去。
白玉堂繞到後面,劃開窗栓,翻身而入。這屋子他也進來過,不見有甚東西,回想方才那白面書生只在門口一望便知三寶尚在,難道竟是擺在外頭?
再一打量,不禁啞然。當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白玉堂精通機關,便着意往那暗格、夾層上找,卻不想開封三寶,果真擺在外面,就在地上好生放着。
古鏡貼窗邊牆角立着,游仙枕也在門邊靠牆放着,古今盆就置于一黃銅盆架上;屋中除書架櫃子外,另有一方桌,卻是缺着條腿兒,盛了尚方寶劍的劍匣支在缺了腿兒的那桌角下,黑暗中瞧去與桌腿兒并無二致。
白玉堂一手将劍匣拿出,一手緩緩将桌子放倒,取出尚方寶劍,将方才備好的書信放進去,複将劍匣原樣放好,又拿了三寶,徑自去了。[注1]
卻說公孫策近日因案卷繁多,起早貪黑在書房中整理,方才一場鬧,也只匆匆來回。現下他整理完一個案子,端起桌上清茶呷一口,猛然想起方才事,這才覺得不妥——三寶尚在,卻是何人何故呼喊。他本就是一時疏忽,一想一下即已明了,忙起身再去到三寶藏處。[注2]開門一望,三寶果然已不見,再疾步至方桌前取出劍匣一看,赫然一封素箋。細看,信封也眼熟,墨色也眼熟,筆畫粗細也眼熟。呵,合着這人竟趁自己探三寶未回先至書房置辦了這封信!
公孫策只覺牙根癢癢,拿着信封下死力一抖,抖出一方素箋,龍飛鳳舞四行小字:“我今特來借三寶,暫且攜歸陷空島。南俠若到盧家莊,管叫禦貓跑不了。”
展昭撚着這張信紙,只覺哭笑不得,向包拯一拱手,道:“此事因展昭而起,累及大人,實在慚愧。懇請大人準屬下去追回三寶。”
包拯撚須一想,對展昭言道:“本府想來那白玉堂也是俠義之士,想是年少任性,一時意氣之争,實非作惡之人。展護衛可不以捉拿之名,只以走訪為名,能善了便最好。”
展昭聽得這般說,喜道:“屬下正是此意。”
包拯又言道:“既是白少俠‘借去’,當可放心,只是尚方寶劍遺失,可大可小,聖上那兒還好說,若教龐太師知曉,捏着不放,卻也麻煩。”
公孫先生一旁說道:“那龐太師對咱們開封府衙比他自個兒府裏還熟些,這般大動靜,必瞞不了他。大人還是早跟聖上知會一聲為是。”
包拯道:“正是。”
展昭道:“如此,事關屬下,且讓屬下陪大人同去,看能否替白玉堂求情。”
包拯道:“也好。”
這時卻聽一衙役禀道:“有四個漢子求見展護衛,正在府門前等候。”
展昭聽那衙役說了四人形容,心中一動,搶步迎出府門。
果見門口立了四個好漢,一個高大沉穩,一個硬瘦實在,一個粗壯豪氣,一個瘦小精明,便上前端敬問道:“敢問可是陷空島四位島主?小弟展昭有禮!”說着躬身一揖。
老大盧方忙上前扶住,道:“前番遣人來與展兄送信兒,展兄可是收到了?”
展昭道,“收到了,展昭已教那小哥兒回信給諸兄,原想等事情一過便去拜會各位,不期諸位竟屈尊親來了,教小弟好生歡喜。”說着将四人讓進門,又道,“日前收到諸兄傳信提點,殷殷之意,小弟受寵若驚,正想當面謝過。”
盧方道:“展兄如此說,真叫我兄弟愧煞。這原是我們五弟不懂事。攔不住五弟,我兄弟已是惴惴,難得南俠雅量,更叫我等汗顏了。”
說話間到了廳中。盧方等四人見主位上一人身着蟒袍,面如黑炭,額上一道疤痕形如彎月,一身端肅中正之氣,知是包公;一人身着儒衫,白面美須,相貌清癯,态度儒雅,自是公孫先生。四人恭敬拜過,各自坐定。
盧方心裏想問白玉堂情狀,不知已惹下禍事與否,卻心中忐忑,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韓彰耐不住悶氣,先開口道:“包大人,公孫先生,俺們是來找五弟的,俺五弟來過沒有?”
盧方見韓彰已出口,便也順勢問道:“我家五弟行事胡鬧,可是已給包大人惹下麻煩了?”
公孫策與展昭對視一眼,将這兩日情況如實說了。
盧方韓彰蔣平三人都覺臉上有些挂不住。徐慶呆了一呆,嚷道:“這老五偷皇帝老兒的尚方寶劍也就罷了,怎麽連包大人的東西也偷了去!”
蔣平挨着他坐,忍不住順手拾了塊點心扔進了他嘴裏。
盧方撫額道:“三弟,尚方寶劍才是要緊,聖上若認真追究起來,包大人就是欺君的死罪。”
這下徐慶縱口裏沒含着點心也作不得聲了。
展昭見四人又是自責又是憂慮,溫言道:“四位且莫憂心,聖上仁德,當不至深究。只是恐朝中有奸佞借機與包大人為難。是以大人與小弟正要進宮禀明聖上。此事可大可小,白兄年幼,聖上若知白兄只是與展昭玩鬧,或可不予計較。”
盧方等聽說,都覺心中感激,不由連聲道謝。
盧方愛惜幼弟,聽說或可有轉機,心中歡喜,一時慮不及其他。蔣平畢竟精細些,見大哥關心情切,略失了方寸,二哥寡言,三哥更不指望,便起身向包拯三人正色道:“倘若聖上有甚怪罪,或朝中有人借此中傷包大人,大人務請據實相争,将事情盡數推到陷空五鼠身上。萬不可因替我等遮掩,反教奸臣有可乘之機。禍事既是我五弟惹下,我兄弟五人自是一力承當。我陷空島铮铮男兒,若是敢做不敢當,豈不枉生世間。”
盧方忙道:“正是,正是!在下情急,竟失禮了。”
展昭見五鼠如此深明大義,不禁感佩。包拯心下也暗暗欣賞,寬顏道:“五位高義,教人好生敬重。此事包拯當盡力周旋,朝中奸佞,未必便奈何得了包某。事不宜遲,本府與展護衛這便進宮面聖。四位一路勞頓,且先在府內歇息幾日。”
展昭也道:“待禀過了聖上,展昭即去陷空島赴約,就不回府衙了,四位且寬心住下,待此事一了,展昭當與各位把酒言歡。”
四人聽了心中喜歡。盧方畢竟疼惜幼弟,又道:“如此,當真偏勞展兄了。我等管教不嚴,縱得五弟闖出這番禍事來,當真慚愧。只是五弟小孩兒心性,展兄莫要與他計較。五弟倘有冒犯處,還請展兄擔待,一切怪在盧方頭上,與我五弟千萬留情些。”
徐慶一旁嚷道:“留什麽情啊,展老弟,俺說與你知,你需防俺家老五設陷阱。俺陷空島上機關消息都是老五一手設計的。”
展昭凜然道:“多謝徐三哥,展某記下了。”
諸人又是一番囑托不提。
二人向仁宗告知,仁宗果然并無意深究,只叫展昭從速追回。
及出了宮,展昭對包拯道:“大人,展昭這便去了。”
包拯瞧着他,撚須道:“聖上與朝臣處,本府自必竭力維護白少俠。但本府聽聞那白少俠本事不差,你這孩子心軟,此去白少俠萬一有甚過分處,切不可只顧着江湖道義委屈了自己。一切小心。”
展昭心中一暖,道:“屬下記下了。”
————TBC————
注1::想來開封三寶應該得藏個隐秘地兒,不然白玉堂也不用投石問路了。當然也可解釋為白玉堂懶得找,就算這樣,公孫策這個周細人,這麽重要的東西肯定好好放着。不過實在想不出什麽隐秘地兒,只好反其道行之。可是實在心裏特不屑這一招,什麽“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胡說八道。每次看電視劇上什麽的這麽說就覺得無語。你随便找個犄角旮旯蹲着就不好找,偏什麽最危險的地方,是或許想不到,但容易不小心發現的好伐。
注2::沒看原著,只看了少兒版,不知原著怎麽寫的,反正我是怎麽想怎麽不對,這種疏忽,已經不能用“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來說了。以公孫狐貍之狡猾,看見三寶還在還沒覺得奇怪,那還是公孫策嗎。所以先讓他神思不屬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次寫文,廢,覺得如果能有十個人說還行就很滿足了。不過如果沒有一個人覺得還行,也沒什麽,本來也就不行,尤其是當年鼠貓盛況之下,那麽多大神,不管是文還是mv,都美作好多啊!(坑的也好多,怨念。。。)
所以,如有捧場,熱烈歡迎,如有吐槽,熱烈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