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借得東風一片

當夜展昭便帶白玉堂到宮中。

白玉堂也不客氣,就在殿中四處溜達,只留了只耳朵聽着皇帝與展昭交談。仁宗知他性情,自然也不計較。

說起襄陽王建了座沖霄樓存放了謀反的盟書,仁宗垂着眼思索道:“拿不拿到這盟書,倒不要緊,皇叔如此做法,足見此樓兇險,也犯不着入內冒險,徒損人力,只宜連着樓毀了便是。”

展昭道:“聖上考慮的正是。襄陽王既已野心昭然,也不必再拘泥于甚麽證據。再者,襄陽王拉攏的一衆官員,或有一時受了利誘的,或有受了脅迫的,未必個個真心依附,只這盟書在襄陽王手中一日,這些人便一日要受他牽制。若咱們把盟書拿到手,叫那些搖擺不定之人知曉,反倒是逼得他們背水一戰。曹孟德當年燒掉下屬與袁紹間的往來信件,也是官渡戰後,若戰前即當着衆人燒了,卻誰信他當真不曾看過不會計較?因此若盟書到聖上手上,縱聖上講明全部計較,恐仍是人心不穩。若将那沖霄樓幹脆毀了,展昭再設法以江湖傳言的路子散開消息,那些官員知已無這層鉗制,或可與襄陽王斷了關系,縱使是持觀望态度,于咱們也是有利。”

仁宗笑道,“正是,此言甚合朕心。”又正色道,“朕慮及的卻不止這些。這些人縱真得也随皇叔胡鬧,天道所在,朕難道便怕了?只是滿朝臣子,也大多是十年寒窗苦讀,朕親自點為六部之吏或一方父母官。養天下第一養‘民’,第二養‘士’,‘十年育樹,百年育人’,由‘人’到‘人才’,何其不易。”嘆了一聲,又道,“朕也不管他們為何入襄陽王一夥,不忠于朕可以,只要忠于民衆。哪個做好了分內事,護好了一方百姓,朕便當他是個好官。此事了結後,哪個若起甚麽心思,做出甚麽事來,自有吏部核查,刑部懲處,也不必朕來勞心。”[1]

白玉堂一邊聽到,冷哼道:“除惡務盡。不就一個沖霄樓麽,白爺爺還不放在眼裏。”

展昭一聽,不知如何心中一慌,忙道,“玉堂不可輕敵!”緩了緩神,又道,“這襄陽王明目張膽建一座沖霄樓,又明言将盟書放在那裏,便是不怕人去闖,顯見得厲害。展某知玉堂于機關之術乃是行家,但常言道‘善泳者溺’,玉堂不可不慎。再者,這無謂之險,咱們實在不必往上湊。”

見白玉堂面上仍是不屑,因深知他性情,實在不知已何言語能勸得他回轉,心中大急,想也不想地道:“就算是展昭懇求玉堂,莫要去犯險,可好?”

白玉堂怔怔望着展昭雙眸中真真切切的關懷與驚慌。

好,有甚麽不好,還能不好麽,五爺的心都變成棉花,不,棉花糖[2]了。

展昭見到白玉堂點頭,方才松出口氣,又轉而與皇帝商議如何誘出襄陽王,商議定,展昭忖道,“如此,只需一個匹夫之力。”忽後退一步,對仁宗恭敬一禮,肅然道,“展昭願擔此責。”

白玉堂插口道:“兩個匹夫罷,算上白爺爺。”

展昭喚道:“玉堂……”面上猶豫之色一閃而過。

白玉堂不豫道:“怎麽,以你我情分,你還要把我擇開?”

展昭心中猶豫本來就只轉過一念,随即釋然,聽白玉堂此言,便道:“展昭心中自是盼望玉堂安好。然而展昭的事,自然也有玉堂的一份。”

仁宗見這兩個人四只眼睛只管勾在一處,竟到了渾然忘我之境,又是感嘆,又覺好笑,又有些不忿——這當事人倒沒覺得,自己先覺讪讪,便輕咳一聲,道:“別的事都議好了,就只是還需有個靠得住的将軍壓場子,方才妥當,朕心中幾番思索,卻尋不出個合适的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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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忙道:“項将軍才德可堪此任。”

仁宗皺眉道:“朕也知項将軍實乃運籌帷幄的帥才,性子又耿直,又信奉兵者乃兇器,唯不得已而用之,确是甚合朕意。只是……他屢次說我太*祖杯酒釋兵權之事,心懷怨憤,朕所以不想用他。”

白玉堂這時正坐在窗臺,身子歪靠着窗框,賞一會兒月,又瞧一會兒趙祯那只白色小禦貓在對面宮殿屋檐上悠然踱步,聽得此言,嗤笑一聲,道:“哲人英雄,也難免有過。就因他是皇帝,就說不得了?做後輩的一味維護,懲處那說祖宗不是的人,就顯着是孝子賢孫了?太*祖皇帝都作古那麽久了,本來倒是個英雄,何必再讓人覺得他小氣?”[3]仁宗一愣,默然良久,垂目道:“或許你說的對。”

白玉堂撇撇嘴,心說甚麽或許,白爺爺怎會不對,皇家顏面可真着緊。

展昭恐白玉堂再說甚麽,忙搶着言道:“展昭與項将軍見過幾面,知他性情豪爽,不是小氣之人,必能以大局為重。展昭願以項上人頭擔保,項将軍必不負聖上。”

仁宗一嘆,道:“朕其實也知道項将軍可信。那便如此吧,你也不用以項上人頭擔保。”

于是計議已定。

多方部署之下,這日畢竟将襄陽王拿住。待到侍衛将襄陽王押到陛階下,仁宗斂了眉眼,神色淡淡,并不出言。

殿中一片寂然,良久,只聽襄陽王冷哼一聲。

仁宗仍端坐不動,只道:“皇叔可是有甚言語。”

襄陽王道:“成王敗寇,我又有甚麽話好說,只是這江山是太*祖皇帝打下,你趙光義一脈,根本無權染指!”

仁宗這才擡眼看着階下的襄陽王,道:“當年之事,真情如何不得而知。但這天下總還是趙宋的天下,方今多事之秋,西有夏,北有遼。你我後輩兒孫只該戮力同心,守住祖宗基業,怎可同室操戈,徒起戰端,擾民生息?你為一己私心,勾結外辱,圖我中華,既害趙家社稷于崩離,複陷天下黎民于水火,皇叔啊皇叔,你竟不覺有愧嗎?”

襄陽王冷笑道:“那也比讓你這黃口小兒掌天下權柄強得多!”

仁宗道:“朕雖無能,既忝居此為,焉敢不憂心。你秣馬厲兵,拉攏朝臣,豢養死士,真以為朕是聾子瞎子,一無所覺嗎?黃河水軍多是你的心腹,朕這兩年早已陸續移兵易将換了次血,只留下個都督朱一文,也早暗地裏懾住了他,只放在那裏跟你打馬虎眼罷了。京畿護衛軍統領梁玉軻,性情剛直,事親至孝。你故意施恩給他父母,将他拉攏過去,卻又不能用人不疑,竟然扣了他雙親為質,他豈能不怨你?朕早着人瞧瞧将他二老營救出來。你想他還能為你所用嗎?襄陽太守顏查散,朕一見他文章,便知他胸中經緯,再見他談吐風度,便知是棟梁之才。你竟只知他出身清寒,料定是個沒見過世面經不起利誘的窮書生。卻不知你派去送禮的人前腳剛走,顏卿後腳就将禮品單子謄了一份送到朕的禦案上。是朕傳谕給他,凡襄陽王送的禮,只管來者不拒!前任襄陽太守并非病逝,而是因察覺你野心又不肯同流合污,于是被你毒殺,你當朕不知嗎?此次之所以派顏查散這麽個初出茅廬的小将,便是為了叫你掉以輕心罷了。”

說到這裏,仁宗忽一拍禦案,站起身來,道:“皇叔,就知人善任這一條,你怎當得好皇帝!此番若叫你謀反功成,遼夏焉能不趁我朝政局未穩,大舉來攻?那時你多年苦心經營的兵力盡都用來對付朕了,你我兩方已兩敗俱傷,地方兵勇一時間未必聽你調遣,你将拿甚麽對付遼夏鐵騎?你又想着割地求和?今日割,明日割,遼夏虎狼之國,焉有餍足?蠶食鯨吞,用不了多時,天下焉能還有我趙宋皇朝在?你縱奪得了這皇位,這把龍椅你又做得了幾日!”說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

襄陽王,擡頭看到那年輕帝王巍然而立,怒色中凜然似有雷霆之威,不知何時背上已冷汗涔涔,至此時方真切地覺得自己輸了。

開封府衙的公堂上,龍頭鍘冷光森然。

包拯唱道:“開——鍘——”

襄陽王忽震脫身旁衙役,仰天笑道:“太*祖在上,後輩無能,這便請罪來了!”

說罷,俯身就鍘。

行刑的衙役将鍘刀刀柄一按,襄陽王立時身首異處。

————TBC————

作者有話要說: 注1:沖霄樓就這麽避過去了,就因為我不知怎麽寫,我真是太會使懶法兒了……想吐槽的盡管來吧,我都接着。。。

注2:我知道棉花糖是現代的零食但是……第一想到的就是這個比喻然後想不出更恰當的啊啊啊···

注3:有感于……多久了,畢*姥*爺那檔子事。我這麽說不會被封*號吧?其實雖這麽說,我倒是很喜歡趙匡胤。“杯酒釋兵權”這一着,比之兔死狗烹已經好太多了,在衆個開國皇帝裏面,算是難得的了。這心思也挺敞亮,大家喝個酒,然後說我這心裏不踏實啊哥幾個就讓我放心吧好吃好喝享福去。不失為一個磊落漢子。尤其還好像哪裏看到過宋朝太*祖給後輩傳下三條規矩,記不清了。好像一條是善待戰敗國還是他們之前的後周國的皇室子孫,看後來他對那些皇室人确實聽寬待的,李煜也是後來趙光義殺的;還有一條是不殺谏官;還有一條忘了。因為這個也對他印象很好。

再來是在JJ這裏看到過一位一寒呵大人的一篇《山河永寂》,從此李煜和趙匡胤有一腿的觀念根深蒂固,也是對趙匡胤印象甚好的一個原因。我甚至因此很懷疑李煜《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的真意。這詞應該是作于亡國三年後吧,七夕夜命歌姬唱出來,所以被趙光義殺了。“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亡國之後,“雕欄玉砌”怎會還在,當然這或許是個修辭手法,不重要。但是我偶然間想到若是解釋為“朱顏改”說的是趙匡胤換了趙光義,也能說得通。宋朝對亡國之君還是挺好的吧,都容了他三年,怎麽就不能繼續展示戰勝者的大方呢,若因為這個計較,想來他之前因亡國發牢騷肯定也不止這一遭兒了,犯得着再計較嗎。所以如果是李煜是影射“燭影斧聲”或是趙光義以為李煜影射“燭影斧聲”,我倒更相信了。。好吧我已經完全是腐女角度了已經不能正常思考了。

這章啊……怎麽跟《太歲莊》似的,人人都長篇大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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