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判若兩人

周肅上大學時,母親來電話說何景言的奶奶過世了。兩年前他爺爺腦溢血過世後他中考失敗去了老家近郊的普高,這一次更嚴重直接把自己關在房裏不吃不喝。

“小肅啊,你回來勸勸他吧。葬禮之後,好幾周沒回來了。”周母把何景言當半個兒子,實在不忍心看他年紀輕輕一個親人都沒有。

周肅本不願回去。上次被母親叫回來安慰他喪親和升學失利,他那頹廢的樣子……之後周肅還陸續聽到母親說何景言越來越不愛回家,還學那些個小混混打耳洞染頭發,擔心他學壞。周肅雖然是死了爹,但說到底未親身經歷過那種晴天霹靂般的痛苦。

看在過去他幫自己照顧母親店裏生意的份上,周肅打了何景言的電話。

“喂?”電話那頭傳來的是何景言的聲音,很奇怪的聲音,“哥~”

那樣的語調和稱呼……

“何景言!你在哪裏?”周肅厲聲問道,他聽到電話那頭有快節奏的音樂聲。

“哥,你在哪裏呀?你來找我了嗎?”

前言不搭後語。即使沒有親眼看見什麽,周肅還是非常生氣。他挂斷了電話,又打給了楊津浜,何景言小學起唯一的除了周肅以外的朋友。

“啊,學長你終于來問了!”何景言和楊津浜關系一直很鐵,直到初中兩人甚至填了一樣的志願表,只可惜楊津浜如願上了五中,比他成績更好的何景言卻沒能。

“酒吧?”聽到楊津浜給出的答案,周肅不可置信,“什麽時候開始的?”

“他爺爺過世後,就是你回校沒多久。怎麽認識的我也不知道,他學校離得遠……”楊津浜在電話那頭塗抹橫飛,“學長你快回來管管他吧。我看那些人的樣子不是很好,萬一是什麽販毒?黑幫?牛郎?!啊呀,那我們小言就給毀了!”

楊津浜活在俠客江湖,說話有些誇張。但是周肅這次也同意他的講法。

“很不像你啊。”周肅找蔣薇替自己請假,蔣薇知道後有些擔心,“要是真那樣的話,你要注意注意你的言詞,我想他是太痛苦才會這樣的。”

蔣薇和周肅當了多年的緋聞男女,無論周肅怎麽冷淡對外人對女友,他都有起碼的耐心和禮貌,唯獨何景言。一丁點大的事情都會被他責問,言語之嚴厲是對其他人都沒有的。蔣薇羨慕又感嘆,人為何總把最苛刻的一面留給最在乎的人?

周肅隔天買了火車票回了老家,他沒回家而是直接去找楊津浜。楊津浜因為模拟不理想被關在家裏不得外出,他遞了紙條給周肅,上面是何景言出入的酒吧地址。周肅看了看,那時老家市中出名的夜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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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品,黑幫,牛郎……和這個地址太和諧不過了。打車的時候,司機聽到這路名還嘀咕了一句:大白天就浪了……周肅板着張臉,看來離開的這幾年此處發展的更為蓬勃了。

半小時後,周肅站在名為“諾亞”的酒吧前,心想這老板也真夠霸氣的。周肅也不管人家是不是營業就直接開門走入。

原本的說話聲因為周肅這個不請自來的客人戛然而止。

“你找誰?”店裏吧臺前一個雄壯的男子臉色不善地走來。

當然,周肅的表情也不好看。他連招呼都不打一下,拿出何景言的照片:“認不認識他?”

男子看了照片一眼,又看看周肅:“警察?”

“認不認識?”周肅有些火大,脾氣難以克制。

“嘿……”男子冷笑一聲,“哥麽,你什麽态度啊?會不會好好問問題?你這樣我憑什麽告訴你啊?”

周肅無視他的警告,縱然這人比他大了一圈:“那就是認識了。”

那人一噎,回頭看看吧臺上另一個人。周肅見狀直接略過那壯漢,朝不遠處穿白T的另一個男人走去。

“我有事找何景言,煩請告訴我他的地址。”

“直截了當啊。”白T男子抽着煙吐了口氣,笑眯眯的看着周肅,“我也直接一點說‘不告訴你’。”

白T男子朝壯漢擺擺手,示意他把周肅趕出去。周肅掏出五百塊丢在臺子上:“他人在哪裏?”

兩人被周肅戲劇化的舉動吓着了,白T男子看看周肅,為難地摸了摸眉毛:“真不好意思,何景言不賣。”

“我是他哥。”周肅已經有些按捺不住了,尤其是他聽到那人那麽直接的答案。

“他哥?”那人覺得好笑,“我還是他老子呢。大鐘,我們要關門了。”

壯漢不屑地朝周肅走去,他卻拿出電話開了免提。聽筒裏傳來輕緩的曲調,兩人都是一愣。白T男子,再次回頭細細打量了周肅一番,揮揮手讓壯漢先離開。随後又打了個電話給誰,十分鐘後他極不情願地丢了張字條和鑰匙給他:“他前兩天受傷了,你最好別動粗。”

周肅皺着眉,勉強說了聲謝謝。照着地址找到了一個老式住宅區。對着那生鏽的鐵門,周肅順了順心裏的氣,拿出鑰匙開了門。

眼前的一切讓他震驚,滿地酒品,煙頭……還有安全套。小小的房間裏像是被抄了家似的亂,周肅咬着牙走進裏間,不負衆望的看到半裸着躺在床上的何景言,還有他身上一快快淤青和嘴裏含糊不清的言語。

過了一個小時,周肅已經忍無可忍。收拾好了他的破屋,看到角落裏被□□的書本和幾乎不及格的考卷。周肅直接端了一碰冷水硬生生地往何景言身上澆。

何景言一個激靈猛的坐起來,充血的眼睛驚恐地看着前方。半天他才反應過來眼前的人是誰。

“你怎麽在這裏?”何景言聲音很輕,但周肅聽得非常清晰。

“那你怎麽在這裏?”

“我……”何景言起身随手套了件衣服,稍稍朝客廳看去。雖然仍舊破爛,但比前幾天幹淨多了。也就是說周肅什麽都看見了。

何景言害怕不安的低着頭,周肅見了徹底爆發,拽着他的手臂把他拉到客廳,指着角落裏的書本低吼道:“怎麽回事?何景言!”

“奶奶死了,我搬出來住而已。”

“搬出來住?那那些又是什麽?”周肅又指了指另一個角落還未能裝袋的頹廢的垃圾。

“前兩天和朋友……”

“應召麽?”周肅直接地問出口,沒想到何景言卻是一臉錯愣,然後又轉為一臉的委屈,“說話!”

周肅氣急了他這樣的表情,好像自己受了多大的傷害似的。

“那是別人的。”何景言大喊着,“別人留下的。”

“你把自己的屋子當什麽了?”周肅把他逼到了牆角,“一群男男女女的……”

“沒有女的!”何景言終于擡起頭,眼裏布滿血絲的看着周肅。

周肅一愣。

“沒有女的,都是男的。”何景言說的非常清楚,“我不喜歡女生……”

周肅一時無話可說。那時,社會已經開放了,這種事已經不是角落裏的竊竊私語。只是周肅沒想到會發生在自己身邊。

他有些無奈,又有些胸悶:“女生也好,男生也好……你不該這樣生活……”

“我喜歡你。”何景言打斷了周肅的說教,“我喜歡的人都死了,眼前這個人我喜歡他,可你願意和我一起生活嗎?”

何景言看着周肅微微靠近,周肅不知所措的後退。

何景言看到他微皺的眉頭,失望地苦笑了一下:“你問我有沒有理想。我的理想就是和喜歡的人平平安安地一起生活。可是你怎麽會接受呢?以前你就嫌我煩嫌我跟着你,你去哪兒裏幹什麽從來不願和我說……”

“我只是覺得沒必要一一彙報,只要不是傷天害理我做什麽去哪裏和你和所有人都沒有關系……”

“那又關你什麽事?!”何景言奮力甩開手緊握的手,“我的事關你什麽事!”

周肅被何景言難得的反抗驚到了,一下子接不上話。

沉默了許久,周肅想到來之前蔣薇和楊津浜的勸告,平靜了一下自己的心情,盡可能冷靜地開口:“到底出了什麽事?”

在我不在的日子裏,你到底發生了什麽。周肅看着何景言推着術後的病人出來,和交接的護士對答,簽字,囑托。幹淨利落。一點兒都不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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