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約會 你要為我贖身嗎

這種情況下還能說這種玩笑話, 宋月稚簡直要認為他是那幕後主使。

不過她順着道:“我要是保護不了呢?”

這次不給他面子。

那人又低低的笑了,手指微微曲張,道:“兔子跑得快。”

“所以?”

“我保護你啊。”

說罷拉起她的手, 往不遠處看去, “走。”

随着銀輝,兩人的衣衫交疊, 奔襲的速度和方向讓身後的人猝不及防, 彎彎繞繞各處小路,閣樓亭臺,在歌女的高音中喪失了方向,最後在燈火鼎沸中消失不見。

或者說,一開始便是打着瞎貓碰上死耗子的态度而來。

兩人跑得累了, 便在一家酒肆內歇息, 江汶琛忽然問,“他們是誰?”

經歷這麽多次追殺,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問到底。

“仇家。”宋月稚坦然道:“京都裏與我頗有淵源的仇家。”

他雙目微微露骨, “我想聽明白些。”忽然又生了些退意思,笑了下,“或者你願意說于我聽?”

這人說話始終這樣, 留有餘地, 不叫她下不來臺。

宋月稚忽然垂睫,片刻才道:“我的仇家呢, 恨我,不止恨我,還恨我身邊的人。”

也會傷害她身邊的人。

江汶琛道:“看來是不小的仇恨了。”

他淡然自若,似乎并沒有被吓到。宋月稚絲毫不覺得意外,這人一向如此啊。

他連湘郡王都認識, 怎麽會怕這些。其實宋月稚那日也震驚了好一會,湘郡王一向潇灑,不常在京都,四處游歷,若說惜才與江汶琛成了朋友也是情理之中,但宋月稚還是有些驚訝。

後來又轉念想,是他優秀才會得此機緣不是嗎?

“嗯。”

宋月稚忽然想到艿繡的話,其實不得不承認她說得對,她和艿繡是朋友,從小便與不少藝娘是好友,耳濡目染的,她也知道這世間癡情癡心的男子少,更多的是薄情寡義的,他們被世事壓垮了脊梁,茍且偷生。

哪裏會記得要等候的人,作出的承諾。

“我得罪不起。”宋月稚捏緊了手心,忽然小聲道:“那些人,我得罪不起。”

江汶琛眸光微動,“什麽人?”

她一個女子,何至于要離開京都逃命呢?

“高門大戶,權貴子弟。”

宋月稚看他,好像在探究什麽。

要知道,如果他們知道江汶琛與她相熟,等到他入了京,勢必會染上麻煩。

他會怕嗎?

江汶琛喝下一口水,抿緊了唇,腦海裏已經腦補出一場搶劫良家婦女的大戲了,他摩挲着杯壁,忽然笑:“不知是哪家高門?”

宋月稚毫不猶豫,“宣平伯爵府。”

原來是那家。

江汶琛了然,這宣平伯爵府他也算是了解一二,是前朝的遺留世家,前朝皇帝暴.政,不僅壓榨百姓,甚至觸犯了這些人的利益,聖上舉兵入京,這些人便是那牆頭草,出了一把好力氣。

聖上需要鞏固自己的地位,先是娶了當時權傾朝野的齊家嫡女封為麗貴妃,後來又将宣平伯爵府的嫡女嫁給了宋老。

不過如今齊家已經倒了臺,宋老也休了沈氏,但宣平伯爵府的二房子嗣争氣,知道審時度勢,現如今還算頗有幾分力氣,有些建樹。

但欺壓民女這事做出來,怕是離氣絕不遠了。

見江汶琛許久不說話,宋月稚拿起桌上的杯子,還算平靜道:“其實也沒什麽,你不必擔憂,那些人都被我料理了,應當不會.......”

“這便完了?”江汶琛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認真,他道:“什麽簪纓世家,下酒菜的東西。”

他這是......

“公子,他們.......”

江汶琛的語氣不像是在說笑,“待我入京後,便不會有人阻你。”

若是以他現在的處境來看,怕是有人會笑掉大牙才是,但宋月稚卻并不覺得他在說大話。

甚至有些高興。

起碼他沒有因為自己的連累而擔憂。

“嗯。”她淺笑着舉杯,接着道:“提前祝公子金榜題名。”

清脆的碰杯聲響起,溫熱的酒意順着喉管到了胃裏,有些熱辣,湧上淺白的臉頰。

“咳。”宋月稚被嗆得咳了一聲,這酒可真烈啊,而且怎麽,還有些暈.......

糟了!

“換個喝吧?”江汶琛正要去喚店小二,可還未出聲,小姑娘便擡起微紅的眼,濕潤的看他。

他喉間一澀。

她說:“其實我不能喝酒的。”

看起來像是清醒的,只是說話的語調有些溫吞,還有些委屈。

江汶琛一時間束手無策,見小姑娘抱着酒壺,道:“我以為就一口不要緊,怪不得艿繡不讓我喝。”

她開始自說自話,“可是我想和你喝啊,我想和你說話,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我來......”

她醉了。

可說出的話卻是讓江汶琛有些手足無措,他輕輕嘆息,不好叫她失态的模樣讓別人看到,起身伸手去拿她抱着的酒壺。

他聲音很輕柔,“我們回去吧,好不好?”

“你要嗎?”宋月稚眼尾微紅,擡眸看他,“你要我的東西嗎?”

江汶琛不知怎麽答她,只是微凝了神情,目光落在她染着薄紅的面容上,很近,幾乎能聞到她唇裏的酒香。

“我可以給你的。”小姑娘忽然趴到他的懷裏,那酒壺忽然掉落在地上,“其實我沒有很多東西,我這個人不好,哪裏都不好,但是我有的都可以給你......”

江汶琛怎麽都沒想到她醉後是這麽一副模樣,說是胡言亂語,但言語中都透露着真心,就好像将平常不曾宣之于口的隐秘都宣洩了出來。

支撐着小姑娘軟綿綿的身體,江汶擡起下颚頸深呼了一口氣,接着拿着一旁的狐貍面具,親手為她帶在面上。

“我不喝了,我不喝了。”小姑娘趴在他懷裏還落了幾滴眼淚,“可是我想和你喝。”

他終于還是擡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淚。

江汶琛摟住她的腰,好讓人不至于渾身無力摔在地下,他在桌上放了細碎的銀兩,接着戴上兔子的面具,扶着她離開。

夜裏退散月光,宋月稚趴在他肩頭,蹭着他的耳垂,卻絲毫不知江汶琛面上的溫度。

這段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驅趕馬車的手卻捏緊了些,就好像格外煎熬。

但江汶琛并沒有訓斥她,而是任由小姑娘鬧騰,只是眉宇間見幾分黯淡。

她醉了,怕是根本沒有辦法與她說那些。

“那個客棧,那些人都恨我。”宋月稚靠在他耳邊,幾乎是與他咬着耳朵,聽聲音似乎還有些哭腔,“我當時沒想到會遇到你,我以為已經夠丢人了,沒想到還能更丢人.......”

她說的應當是在聽竹居時威脅王主事,江汶琛覺得耳下酥麻,他聲音有些低啞,“不丢人。”

“後來每一次,每一次都是這樣,如果從來沒有這些,如果我只是宋晚,沒有人記恨,不會牽連到你,她就不會和我打那個賭了......”

最後這句話說得很小聲,江汶琛沒有聽清。

馬車停穩,他回首将小姑娘扶起,望着她微微迷茫的雙目,道:“我從不覺得被你牽連有什麽不好。”

相反,是幸事。

若不是這些人,他不會認識她,也不知道世上還有這樣讓他惦念的人。

疏疏朗朗的月光下,小姑娘湊前了些,從不曾那般大膽的離他那麽近,連眼睫都可以數的一清二楚,“我是故意的啊,今日也是。”

故意的?

那些人是她故意招來的,如同上次一樣,江汶琛微微一怔。

“你不怕,我分不清了。”宋月稚像是陷入苦惱裏,“為什麽明明那麽多人同你要好,你只叫我來為你踐行,明明我會給你帶來麻煩,你卻說他們該死,我怕你......”

我怕你哄我。

江汶琛喉結攢動,道:“不一樣的。”

她與他不同,她無法無天卻懂得是非,用自己薄弱之力換回生機。單純又真摯,以至于一遇見便停不下深交的心。

他垂了眼,“我自小便被掌控在我父親手裏,習書、練武,就是連吃喝都被人安排精确至每一道菜,我那時叛逆,只嘗了一口被人遞來的酥餅,便差點中毒身亡。”

宋月稚懵懵的看她,微張了口。

江汶琛輕笑,“後來我才知道,那毒是他下的,為的便是讓我聽話,吃他準備好的每一道菜,走他布置好的每一步棋。”

“傻姑娘。”他忽然擡手,為她拂去臉頰碎發,“當你帶着刀去救人的時候,我就覺得,這世界上怎麽會有你這麽不合常理的人,一腔熱血,不計後果。”

宋月稚還是醉着,不然定要生氣了。

江汶琛就仗着人現在迷迷糊糊,笑着說:“你知道他為了逼我回去,殺了多少人嗎?”

很多很多,一國上下,包括官員百姓。

“這算什麽責任啊。”江汶琛看着她,忽然想起她說的一句話,“不是每個人生來就該承擔那些,不是嗎?”

他将馬車停在梅知江畔的路口,還是決定低調些從小路走。将小姑娘背在身上,細嫩的手在他臉上亂揉,他也不生氣,反而問有沒有颠着她。

“颠、颠着了。”宋月稚忽然摟緊他的脖子,道:“走慢點。”

江汶琛有些呼吸不過來,就聽她小聲嘀咕,“慢點,多待會。”

他腳步微頓,似乎有些明白小姑娘喝醉後為何這般話多了,她安靜時似乎從不曾吐露自己的內心。

他承認自己有些卑劣,但還是道:“為什麽想和我多待些時候?”

“因為,因為.......”小姑娘吞吞吐吐,好像及難說出口,“那天,你在清莺坊門口,那個登徒子說你是我的......裙下之臣。”

江汶琛似乎想到了什麽,輕輕的‘嗯’了一聲。

小姑娘此刻卻突然安靜了些,好像在回憶,“我病了,每天都提不起神,我聽絮姨說,你為了維護我被人刁難,被潑了那盆髒水,我沒想到你會那麽說。”

“你來找我是就是因為這個?”

宋月稚忽然把臉埋到他脖頸裏,不知道是不是有些害羞,但聲音很悶,“嗯。”

江汶琛彎了彎唇。

“我回來後,聽絮姨說你要為我贖身。”

可是後來再提的時候她卻拒絕了,江汶琛沒有出聲,等着小姑娘将實話說的明明白白。

“那日我與你說,我可以為自己贖身,但一般藝娘贖了身,是要成家的意思啊。”

倒是有這個說法,有些藝娘一輩子呆在花樓,不僅是安身之所,更是杜絕嫁人的念頭。

宋月稚說着說着竟然帶上了些委屈,“我不想喝醉的,明明我今日是想問你.......”

小姑娘陷入自己喝醉的痛苦裏,似乎是覺得自己沒救了,她居然小聲抽泣起來。

江汶琛心跳慢了一拍,他極力克制自己的語氣,道:“問我什麽?”

腳步不知不覺停在原地,因為四周無人,就連呼吸聲都格外清晰,雪天裏寒梅因冷風松動,落于盛滿星辰的深暗江面。

滾燙的心跳似乎在極力拉扯那人的思緒,可他偏偏将呼吸都窒住,不讓情緒外露。

宋月稚湊在他耳側,及其小聲又委屈的道。

“我想問,你要為我贖身嗎?”

春闱在一月,那時候溱安的梅花花期應當過去了。

宋月稚醒來的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這個,她倒算不上頭疼,只是因為昏睡了一晚上覺得身上發軟。

叫來鈴可,她啞着嗓子說要洗漱。

“姑娘醒的真不是時候,江公子剛走呢。”鈴可将洗漱的盆放到她身前。

說到江汶琛,宋月稚猛地緩過神來,她腦子裏忽然一瞬間記起昨晚發生的一幕幕,可惜她只能零星的想到一些,最後一個場景是那人微微側目,薄唇擦過她的臉側,傳來酥麻全身的觸感。

他的聲音她印象深刻,他說的是“我娶你”。

“姑娘果真不能碰酒,喝一口就成了醉鬼,那模樣簡直是難看的緊,昨日到濯院的時候還像個八爪魚一般纏着江公子不放手呢,說到時候生了姑娘是跟你姓還是跟我姓,啧啧。”

“......”

宋月稚忽然躺倒在床上,用被褥捂住了臉。

這事是她幹出來的?

喝醉了占人家便宜就算了,還死纏爛打不知廉恥。

“姑娘可說贏了呢,江公子說随你,兒子也跟你姓,入贅都行。”

“!”

這人怎麽.......

宋月稚咬緊了唇,怎麽說着說着都說到子女的問題上了,她知道自己喝醉了話多,但沒想到話這麽多。

而且他偏偏還當着鈴可的面這般縱容她,她長長呼出了一口熱氣,從被褥裏起身,摸了摸自己滾燙的臉,自認為很淡定的應了一聲。

“你剛剛說,他剛走?”

“是啊,江公子昨夜照顧了姑娘一宿,剛出門呢。”

宋月稚聽罷,下榻穿鞋,披了一件外衣便提着裙擺往外去,好在今日出了太陽,不算太冷。

“姑娘.......”鈴可在身後喚她,可她剛開門,便見他長腿邁步朝院內走來。

江汶琛踏過門檻,見她出門還征了一下,也加快了些速度到她跟前,見她身上單薄,便脫下自己的衣衫披在她肩上。

動作很是自然。

他放下手,輕笑,“我想了想,等你醒後再走也不遲。”

宋月稚攏緊身上的衣衫,擡眸張口,但又不知道說什麽,只好舔了舔幹燥的唇。

轉而那人又嘆息,“這便回去了。”

說罷準備離去,他想小姑娘或許是還沒緩過神,可剛準備轉身,袖子便被扯了扯,她聲音有些軟,“留下來吃早飯吧。”

洗漱後,宋月稚捂住自己的胸口定了定心神,才朝着那人走去,端坐在椅上。

江汶琛目光落在她唇上,宋月稚忽然就亂了陣腳,這人這樣看着她幹什麽,“昨晚雖然我們.......”

昨晚雖然紙破了,但他也不該這般露骨呀。

沒曾想那人遞來一杯水,微微疑惑道:“雖然什麽?”

“沒什麽。”宋月稚咕嚕咕嚕将水喝了,才覺唇上又多幹燥。

江汶琛看着她,似乎在思考什麽,也不動筷子。

等到她把一杯水喝完,才忽然出聲,“晚晚醉後會記事麽?”

他一直在想,許多人醉後都會不記得說的話做的事,那昨夜與她言談的那些她還記得嗎?

“啊?”宋月稚覺得身上僵硬,思緒無法轉彎。

江汶琛抿唇,若是她不記得昨夜所言......

想了半天,他忽然認真的看着她道:“女兒是和你姓還是和我姓?”

“.......”

有這麽試探人的嗎?宋月稚看到鈴可掩唇在笑,一時間腳指頭都縮了起來,她捏緊桌沿,擡首見男人認真的面容,卻忽然內心松懈。

明明已經吐露過心跡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這人現在與她,雖然沒有三書六禮,但也算是......私定終身了吧。

江汶琛穩下心神,剛準備将昨夜的話再說一遍,卻見宋月稚耳垂微紅,聲音有些緊繃,“女兒和我姓,兒子和你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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