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争辯 這便是狀元郎了?

眼看着人越走越遠, 底下的人是大氣都不敢喘一聲,都覺得國公小姐怎麽消失了這麽長時間,回來仿佛變了性子。

往日她從不從這般下三殿下的面子啊……

那尊貴的人站在原地許久, 拳頭握的作響, 最後聲音讓人心頭凜然道:“走。”

殿內肅穆的氣氛随着聖上一句不鹹不淡卻又威懾力十足的話結束,衆位官員總算松了一口氣。

宋溫游倒是不緊不慢的接過內侍送來的的茶水, 澆灌了幹澀的嗓子。

龍椅上的那位見他這幅睥睨的姿态, 嗤了一聲,“老家夥,你倒是不客氣。”

“臣待陛下之忠,就是這禦賜的是毒藥,也眼睛不眨的喝下去。”

聖上樂了, 但表面還是那副讓人不敢喘大氣的神情。

談不上新帝, 但誰人不知,不過十餘年, 這位新朝皇帝重整了整個朝堂, 連根拔起大楚最腐朽的世家蛀蟲,現如今手握大權,在場除了榮國公怕是沒有一人敢在他面前放肆。

外邊, 估計只有皇後了。

都說帝王忌憚權臣, 但宋溫游也是個奇人,他膝下僅有一女, 又和庶妹斷絕了關系,子嗣凋零的連聖上都擔心他後繼無人,要為他做媒。

可這人偏生寵極了獨女,從休了刻薄女兒的沈氏之後,他怎麽也不肯應。

就是如此, 陛下才從不忌憚他,老死燈滅,他就是頂天的才能,權傾朝野,可若是後繼無人也只是獨木難支,除非,女婿得體。

榮國公一口喝下,還有閑空贊嘆,“味道不錯。”

這便是話都說完了,慶功宴定在三日後,這時候遣散才是,幾位內閣大臣躬身要退,他們目光落在還在回味品鑒的榮國公身上,皆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先離場。

宋溫游察覺到他們的目光,指了指茶杯,問道:“這壺茶合我胃口,幾位大人要不要嘗嘗?”

幾位大臣連連擺手,這可是聖上賞給你喝的,我們不要命了才和你扯皮笑臉。

這下有眼力見的都告退了,只留着宋溫游還在喝茶。

聖上看似沒有催促的意思,懶懶的吩咐旁邊太監,“待會國公爺回去,給他帶着些吧。”

“是陛下。”

“不用不用。”宋溫游擦了擦鼻子,笑着道:“我就喝着一盞茶的功夫。”

聖上沒搭理他,盤着手中圓潤的核桃,目光卻透露着一絲看不清的情緒,讓人覺得他仿佛高踞在蒼穹,如刀割似的将面前的人看的透徹。

宋溫游一走三年,這三年變化太多,世家、官員一波一波的血洗,他跟着聖上一路從溱安打回京都,稱帝建新,他自覺還是很了解他為人,所以就算如今聖上明顯是在給它下逐客令,他也要說這番話。

“陛下,臣記得,臣離開京都之時月稚嫩似乎只有這麽高。”他忽然比了比手,放在自己的腰間,語氣輕松像是閑談,“現在都到臣肩頭了,那小姑娘越長越像她娘親,眼睛像,氣質也像。”

懷戀起亡妻,他心頭便滋生悶沉。

他緩了一口氣,接着道:“自溱安一別,臣失了護住她母親的機會,如今一出征三年,臣也沒見着,她是怎麽一點一點長高,出落成這幅模樣的,像是一恍惚,她就該嫁人了。”

他從不是個稱職的父親,甚至不是個稱職的兒子,當年母親仙逝,他甚至沒辦法回京盡孝,而是讓女兒一人獨自承起後世喪葬。

“你同朕說這些做什麽?”

龍椅上傳來的聲音冷的讓場內侍從雙腿發顫,下一刻撲通跪地,驚慌喊道:“陛下息怒。”

可聖上的怒意不會減輕半分,宋溫游說的這番話寓意明顯,他不就是埋怨自己讓他跟随建功,從而讓家人憂心半生,甚至讓他與妻子天人兩隔麽?

“宋愛卿,剛才游街之時怎不見你凄凄落淚表念故之情,反而耀武揚威呢?朕難道未曾許你一世榮華安享盛名?叫你按先人之志收複十三州給足你榮耀,你如今到朕面前指着朕的鼻子說是朕害得你家破人亡,說你盡孝不能護女不能,你在外,國公府小姐受了皇後多少庇佑,皇家多少次為她傷經動骨,就是破了聲名也要為她墊後,你是覺得朕在後方指望着你不會和你撕破臉,膽敢在朕這作威作福了?”

旁人吓得幾乎全身僵硬,這幾天聖上格外暴怒,從前是皇後有這個本事,現在多了個狀元郎,現如今就連大将軍回來也要讓他們走鬼門關這一遭。

上次聖上暴怒之時甚至當場杖殺了一個做事出錯的宮女,現如今看這架勢,怕若是他們出了一點聲響,便離死期不遠了。

宋溫游捏緊手中的茶杯,皇帝的氣勢如泰山壓頂般,但他臨危不懼,認定了心中所想。

“臣從未悔過當年的選擇。”他聲音铿锵有力,“妻亡故是為臣心中所痛,但事已至此,臣不會揪着不放,臣只希望自己的獨女不再如此!”

他今日到這來不過是想為自己的女兒争取一個機會,他不想讓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看不上她的人,更何況她的婚事該由她自己選擇,而不是像自己當年那樣,不得已娶了沈氏。

一早皇帝便下了命令,可真太子的為人他看得清楚,也算模糊應了,但先有江汶琛突然反悔,後又發覺宋月稚抵觸三皇子,他自知自己這身家無人繼承,皇帝便要把自己女兒作為籌碼供人做踏板這路子,可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讓自己女兒也成了籌碼。

他宋溫游忠了一輩子,他也僅剩這點念想能挺起脊梁,為自己的女兒争一回。

殿中針鋒相對的聲音讓殿外剛到的幾人互相對望一眼,門是不敢闖的,只靜靜等候着。

江虔文眉頭緊鎖,顯然是擔憂至極,榮國公剛到便和父皇這般争吵,惹了聖怒怎麽收場?

而一旁被硬拉扯來的江汶琛卻淡定的垂眼,不被人瞧見的眼裏帶着一絲戲谑,仿若是聽什麽有趣的戲般。

兩幅截然不同的模樣讓人心下見了分曉,說怎麽三殿下的氣性怎麽比不過一屆寒窗書生?

很快,宮外傳來周公公洪亮的聲音,“皇後娘娘駕到。”

輪椅壓過地面的聲音傳入江汶琛耳裏,他忽而輕輕擡首,皇後那張威儀至極的面容落入他眼底,與她眼睛碰到一處,他不自覺的輕顫了睫。

但之後很快掩去,如尋常臣子般行了君臣之禮。

皇後似是不經意問,“這便是狀元郎了?”

江汶琛不去看她的眼睛,“回禀娘娘,正是草民。”

之後便沉默下來,這幾日皇後閉門不出,誰都知道是什麽原因,現如今見她出現在這頗為稀奇,還有這個新科狀元江汶琛,竟是這般見了皇後的面。

真不知是該喜該是憂。

“母後,這位便是太師提過的那位文章極好的學生。”

江虔文有意的提了提,但皇後卻不接他的話,似乎是對這個富有才名的人沒什麽興趣。

江汶琛指尖微陷掌心,緘口不言。

正巧是今日,正巧是她被折斷雙腿的這一日。

皇後指了指裏面,“怎麽了?”

太監把宋溫游自主留下與聖上言談的事說了說,皇後便皺了眉。

她道:“讓本宮進去。”

“不可啊皇後娘娘,陛下正氣着呢。”

這時候誰敢進去禀報?

皇後卻是不理他,側目忽然對江汶琛笑了笑,“本宮腿腳不便,不知狀元郎可否推本宮進去。”

江虔文片刻不解,皇後為何要點他?适才不是還不感興趣麽?他秀氣的眉起了波瀾,但卻不敢出言打斷。

江汶琛便應聲到了她身後,擡手搭在紫檀輪椅上,接着似乎沒什麽不妥的推她入了內,顧及皇後身有殘疾,殿內特意修了平滑的道路。

一路上兩人都沒有交流,哪怕身後的侍從離到再遠。

直到到了門檻外,才聽見聖上暴怒之下脫口而出的話,依稀還是說皇家待宋家不薄雲雲。

而宋溫游卻是跪在地下,不應,仿佛認定了最後陛下會答應他所提的要求似的。

“真是玩笑。”皇後忽然轉首,對江汶琛道:“本宮就有個故人,當年本宮非要她嫁給娘家相好了的夫君,門第高前程瞧着也好,現如今她夫家不争氣,便滿身落魄到了我跟前,言也不能怒也不能,最後潦草離去,橫屍在外。”

江汶琛察覺殿內忽然靜了下來,聲音放高:“娘娘為何不幫她。”

“因為本宮不認為本宮是錯的,她表面風光的很,一品诰命兒女得意,誰知家中妾室成群,丈夫又是個窩囊的,寵妾滅妻令人發指,可本宮是為了她好,她偏覺得我在害她,你說可不可笑?”

“娘娘怎會可笑呢,娘娘做什麽都是對的。”

“是,只要本宮還是一國之母,誰敢與我言說其他?本宮又是幫着搭姻緣又是封诰命的,也是她自個不争氣,廢了本宮的好心。”

蘇女官看了一眼江汶琛談笑自如的模樣,心裏暗自稱奇,這一唱一和的默契像是與生俱來的。

再回神間,只聽着裏頭刺耳的破碎聲,聖上像是氣的狠了,将茶杯猛的往地上砸,她吓得一個機靈,但也清楚了皇後這番指桑罵槐的話算是徹底戳到了陛下的痛處上。

可誰知在場除了宮女太監,誰都不見得有什麽波瀾。

皇後進了大殿,還不待江汶琛行禮,她便冷言道:“陛下又發什麽瘋?”

“朕讓你進來了嗎?!”

皇後分毫不讓半步,她示意蘇女官将跪在地上的宋溫游扶起,接着親手滾動輪子朝他緩緩行去。

“臣妾憑何不能進?榮國公歸國本是普天同慶之事情,月稚在臣妾手上照料至今,國公府也是臣妾派人護着守着,陛下動了哪一點心思讓國公爺對你感恩戴德,還是做的好一手借花獻佛!”

一瞬間,聖上面色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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