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解圍 見面
國公府
前有狼後有虎, 說的便是如今這幅情節了。
“別家小姐我瞧着也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你就當體驗體驗。”
這安慰的話聽到人耳朵裏着實像潑涼水,宋月稚坐在紫藤花架下, 碰着一本書看的索然無味。
“消磨時間的玩意兒, 姑娘也看的不盡興了。”
“當我願意啊。”
宋月稚嘆息了一口氣,這離正門遠, 聽不到外頭那些喧鬧, 她好歹還能沉得下心來,身邊這兩個小丫頭一叫喚,她又覺得煩躁了。
“姑娘別看了吧,反正也看不下去,不若咱們出去瞧瞧外頭那群世家公子們被老爺拳打腳踢的現狀?”
童夕小幅度贊同的點首。
宋月稚擡手翻了一頁, 低眉道:“你們也真是閑的。”
“姑娘~”
宋月稚素日就慣着這兩個丫頭, 聽她們這樣懇切的祈求,她只好嘆氣, “我可不去, 丢面的很,你們若是愛看便去吧,別說是我的丫頭。”
說罷她氣息一僵, 忽然添了一句, “也別讓父親瞧見了,就說我一直在這待着。”
童夕起初還有些猶豫, 後來被鈴可拉了一把,鈴可在她耳邊佯裝低聲島:“好了,姑娘自個臉紅呢不敢出去打探,咱兩回來與她說就是。”
“......”
你們說悄悄話的時候能不能聲音小點?
宋月稚揮揮手,端看起眼前的話本, 童夕這才跟着鈴可往前邊去了。
等腳步聲消失至只剩清風吹葉的聲響時,宋月稚不緊不慢的放下了書冊,她左右看了一眼,喚來童南。
“在後門停輛馬車,裝扮個姑娘入府。”
——
誰知艿繡和她想到一處去了,知道國公府現如今的狀況,便安排人到這來接應,童南不用安排,直接請了人進來。
宋月稚便換上了她的衣裳,銀杏葉繡邊的衣裙将她的氣質斂的幹淨,讓人一眼瞧過去就覺得小家碧玉,十分清新。
她刻意帶了面紗,只露出一雙清透的杏眼,低眉順眼的,不叫人看出端倪。
接着自己在童南的遮蔽下上了馬車。
于是,衆目睽睽之下,宋月稚捂着跳快的胸口,在童南的掩護下出了門。
可車子沒行駛一會,便倉促停了下來。
只聽外童南道:“是三皇子的車架,他認出我了。”
“江虔文?”
一般這個時辰,江虔文不都會定時定點的往內宮去探望他母妃麽?怎麽今日出現在這?
宋月稚雖覺詫異,但好歹是穩住了情緒,她抿緊唇深思了半響,對外邊的童南道:“就說我是艿繡派來的娘子,千萬別讓他認出來。”
童南聽罷,對面前的三皇子拱手作揖,外邊的街道被沖撞到一處的車架堵着,不少人圍觀了過來,啧啧稱奇。
“那是國公府的護衛啊,裏頭是國公小姐?”
“可那不是浣蓮閣的車架麽?”
一公子模樣的人道:“怎麽又搭上邊了,我原以為她不沾那些脂粉味了呢。”
旁人聽的反駁他,“幹你屁事。”
街頭巷尾私語間,三皇子利落下了馬,徑直往這邊走來,童南見狀也立即下馬,擋在他身前。
他恭敬的喚,“三殿下。”
江虔文心浮氣躁,但也異常清醒,如今國公府炙手可熱,萬不能再讓月稚沾上這些流言蜚語了。
他聲音有些冷,“不在府裏守着,這是在送誰?”
“是浣蓮湖閣的娘子,我家小姐特意差屬下來送人的。”
聽到這回答,周圍不少人都貼着說起話來,幾個身着雅致拿着書扇的公子湊在一處,說國公小姐改不了這秉性,愛同那些風塵女子為伍。旁人則是痛罵,說你看不起人家,人家還不屑于你呢。
江虔文偏就是過濾其他,只聽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話,他心底的火更旺了,但他也不知如何堵住這些人的口舌,只得對童南道:“國公府的門第,怕是不需要你親自送請來的娘子回去。”
童南只刻板的道:“是小姐的吩咐。”
他最不會應對這些場合了,若是他妹妹在或許好些,偏偏小姐留她們在國公府內打掩護了。
“月稚年幼,禮數做的周全,你回去照顧她吧,我派人送這位娘子回去。”
這話聽的車內的人是渾身一個機靈,唇都咬緊了些。
童南不言,不是他不應,是他根本想不到要說什麽話,心裏只牢牢記得,千萬不能讓宋月稚被認出來。
可他木頭似的擋在三皇子面前,便已經言明了拒絕。
江虔文本就趕着急事,被這小事耽誤這會子功夫更是不耐,他眼含冷意,壓制的氣勢已經落在童南頭頂。
“月稚自小與我關系甚密,我說的話你照做便是,來人。”
下頭的侍從聽命上前,和單槍匹馬的童南不一樣,他們人多。這便是要強硬帶人走了。
衆人也沒想到居然鬧到了要動手的地步,一時間都慌亂了陣腳,後退了幾步,生怕被牽連上。
宋月稚聽到車外的動靜,手指緊攥着裙角,她實在沒想到半路殺出來這麽個程咬金,江虔文也不知為何行事這般激進,完全不同他往日的作派。
她知道童南的性子,若是自己不出聲,他必要在外邊抵死相抗,但越是這樣,恐怕江虔文越不會妥協。
她的心緊了緊,這下自責定是于事無補了,她只能出聲先将童南喚回來,萬不能讓他出事。若是江虔文心裏還尚有幾分清明,便不會當衆戳穿她的身份,不過自己倒是要欠他一個人情了。
她屏息了一口氣,正要出言間只聽外邊一片喧吵,像是突生了什麽變故。
一句清晰的話傳來,“三殿下怕是管不着國公府的事吧。”
仔細聽那聲音,頓時一絲酥麻從耳尖四散。
音色清潤儒雅,帶着少許震懾的淩厲,像是談笑之間自生控局之力,格外吸引人的注意。
不少人認出來這位相貌堂堂的來人,自殿試結束後,江汶琛成了京中炙手可熱的新貴,新朝正值用人之際,誰不知他文采斐然,連陛下都愛惜其才華。
未來平步青雲直至宰輔,怕是一條路走到順了。
是以他的話極具說服力,先前便有人覺得江虔文強橫,這大街之上公然插手旁人家的事宜,和那匪徒盜匪有何區別?但他們不敢出言惹江虔文,可如今連江汶琛都開口了,便忍不住指點起來。
江虔文皺眉,與穩步而來的江汶琛對上了視線,他道:“我的事也不勞煩狀元郎了。”
“談不上勞煩。”
江汶琛側目瞧了一眼童南,他眼底有些微光,像是隐約透露着如海上巨浪般的情緒。
他略一合眼隐藏,又轉首道:“先前在宮裏,陛下就與我提了一句,皇家之人,在外理當不驕不躁、言明律己,若鄙人往後為臣為将,定要多多勸谏。我見殿下也是為友分憂,不然斷然不會在大街上公然以權謀私,吓壞百姓了。”
這一番話說下來,江虔文面色微變,雖然不悅江汶琛打着父皇的名義同他說教,但卻被點醒了些。再加上周圍的議論聲聽進了耳裏,他忽然發覺果真同江汶琛所說,今日行事頗為張揚,糟了旁人不滿。
若再傳到父皇耳中......
他緊了緊手心,言不由衷的附和道:“我是想童侍衛本是保護國公小姐的,若月稚身畔無人怕是會出岔子,此番作為并無他意。”
他話說的冠冕堂皇,但那群公子哥可不這樣想,嗤笑一聲,“一個藝娘有什麽好送的,真是平白低了國公府的門檻。”
“原來還以為宋月稚回來能知道些自己的身份,沒成想還是那副模樣,得了再大的富貴又怎麽樣,沒見過世面不知道貴賤,終究是扶不起的阿鬥。”
這話說的聲音不小,在吵雜的議論聲中埋沒了,但巧在江汶琛就在他們身側,聽的一清二楚。
他忽然一笑,直接将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在衆人随着他的動向看去之時,那幾個世家公子哥有些征神,顯然是沒想到自己會成了焦點。
江汶琛道:“我在科考上寫的那篇文章,講的便是游手好閑和自食其力,這游手好閑的人嘛,言談他人是非津津樂道,自己一事無成還不忘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眼裏瞧不起憑雙手勞作的貧民百姓,自己為貴他人為賤,口中還振振有詞,當時太傅就問我可曾見過這類人。”
此言一出,不少人眼睛裏都冒出了精光,剛剛便是這群指點江山的酸臭權貴在這胡言亂語,身側的人早就聽着不是個滋味了。
他們就是喜愛那些驚才絕豔的藝娘,那十三州同安國公主以及溱安的赈災之事早就傳到了京都,哪一件不是她們出了力?
他們尋常百姓最是理解苦難時那一劑良方有多珍貴,聽着尚且心熱,偏是這些個眼比天高的富家子弟,什麽都瞧不起,也不看看自己有什麽本事。
當即有人張口就順着江汶琛的話往下問,“你怎麽答得?”
那群公子哥見風向有變,這火燒到了他們身上,有人氣惱的拿扇子指他,“你什麽意思?”
江汶琛道:“我當時說我還未見到,待我見着了定帶來與太傅瞧瞧,瞧瞧看這類人的臉皮是不是比樹皮還厚。”
他擡手抓住那扇子尾端,“今日我可算見着了,太傅的府邸就隔着一條街,可得好好讓他漲漲見識,這副坐井觀天的模樣。”
言下之意,一群井底之蛙。
那手執扇子的公子被他這一通話說的毫無反駁之力,他何時被這樣斯文的話罵過?
被人冷眼旁觀的公子哥使着力氣要将扇子拽回來卻分毫不動,憋的臉都紅了。
直到忽然手上力氣一松,他整個人失重,屁股猛的與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劇烈的疼的他龇牙咧嘴,很是丢人。
他身子氣的發抖,“別以為……別以為仗着自己得了狀元便能趾高氣昂,得罪我看你有什麽好果子吃,我爹他……”
江汶琛俯視着他,語氣懶懶,“是,不過頭銜罷了,比不過你在一旁看戲時這麽能說會道,也比不過你有個爹。”
一旁的人聽的心裏痛快,毫無本領的廢物居然有臉和狀元郎叫嚣?憑爹撐面子,真是夠有本事的。
身旁這麽多人的嘲笑聲讓公子哥根本想不出應對的話,只氣惱的喊,“不許笑,不許笑!”
可衆人哪會聽他的。這些人這麽愛嚼舌根,國公小姐的污名怕不就是這樣來的,宋月稚平日親和待人,從不嫌棄藝娘身份低賤,這般以禮相待,她父親更是為人端正為國為民,他們倒要反思,怕是這群世家子弟整日妄言虛構才壞了她的名聲吧?
江汶琛輕輕彈了彈手指,似乎是怕沾上什麽髒東西,他轉首又對面露詫異的江虔文道:“三殿下若是想瞻仰國公爺的風姿,現在便去吧,說不準還能碰上徐都督。”
轉而又将目光落在不遠處那車轎上,不經意道:“若是擔憂這位娘子,正巧我也去浣蓮閣。”
江虔文複雜了看了他一眼,平日不見他展露風采,沒想經此一遭,才知他能言善辯,如此會煽風點火,挑動他人情緒。
适才那番言論也巧是說與他聽的,自己生處高位,平日裏認識的都是權貴高官子弟,他們自視清高瞧不起藝娘,連帶着自己也失了量尺,現如今這群女人在百姓中呼聲極高,哪裏是需要避嫌的?
他輕一點頭,不動聲色将這個悶虧記了下來,接着帶着人奔赴國公府。
這筆帳,來日再細算。
等人走後,江汶琛低目又瞧了瞧地上癱坐的人,對四周道:“大家不想看看嗎?”
“滾,滾!”
那公子爬起來就跑,生怕自己被當作猴觀賞,連着身側的人也灰頭土臉,趕緊找法子溜了。
解決了事端,江汶琛才斂了神情,他腳尖輕轉,目光落在轎子處。
他對不遠處的童南道:“去浣蓮閣?”
童南一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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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停了。
按江汶琛的要求,卻不是浣蓮閣,而是距離不遠的一片桃林裏,馬車一停,便只能聽見外邊枝桠晃動的微小聲音。
宋月稚沒動,她輕輕咬唇,不知外邊到底是個什麽情形。
是他把她送到便走了,還是詢問童南自己的身份,易或者根本就沒跟來......
許久之後,她沉着氣擡手撥開屏障,擡起眼睫後凝了神情。
見他在花枝下将手掌伸到她面前,眼梢含笑。
“要我抱你下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