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Part 4
“……所以說我根本就不該讓你來做。”亞久津仁動了動包得像個麻花一樣的手臂，繃帶似乎纏得太厚了，倒是把痛覺很好地埋在了深處。但是這樣子不大好看，就像手臂上平白長了一圈厚密的棉花一樣。
興沖沖地認真忙活完的壇太一還抓着剩餘的棉紗還有酒精瓶子，閃亮亮的面容上泛着粉嫩的紅光。這小子看起來越發的像只小兔子，亞久津仁冷冷掃了一眼壇太一，心頭就莫名地突然就軟了一塊。
有種很想痛快地揉捏撫摸那柔軟臉蛋的沖動，将那小兔子柔順的絨毛愛撫個夠。
“切……”亞久津仁咳了一聲，為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臉上發燒，撇開頭哼道，“跟個白癡一樣。”
“啊咧，亞久津學長是嫌我包紮得不好嗎？”壇太一的笑容微微一送，嘴唇微骨眉眼輕低的模樣裏全是純良的疑惑，小心地摸了摸亞久津仁的手臂，“疼嗎？”
“喂，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什麽輕易就要死要活的廢物，這點傷根本什麽都不算！”亞久津仁迅敏地一抽手臂，被包裹在繃帶深處的疼痛還是輕輕抽了一下，他一皺眉頭靠在沙發背上，“老太婆，需要幫忙嗎？”
“不用啦，我就快做完了。”優紀後仰着身子探出門口，她笑起來非常好看，眼睛能眯成新月般溫柔的弧度。
“哎？……”剛收拾好醫療箱抱在懷中站起來的壇太一愣了一下，深深看了一眼優紀的笑容。有種灼熱的震動從他心髒上一閃而過。
那笑容裏有非常熟悉的成分，像是夢中最高的神跡一直牽引着他。
“和亞久津學長的笑容……”壇太一腦海中烙印般的記憶刷地蹦了出來，亞久津仁鮮少露出的笑容那樣鮮明地浮現出來，唇角的弧度和眼中的光芒都與眼前這個漂亮女子很像，只是更多了幾分成熟的冷毅。
“哎呀，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陣陣香氣從廚房裏飄出來，優紀的聲音混在一片碗碟聲中，随即她端着盤子走出來笑道，“幹嘛抱着藥箱站着？快過來吃飯啦。”
“啊，我……我叫壇太一。”壇太一連忙行了個禮，低頭低的有些猛，只覺額頭那條綠色發帶刷地脫離了發絲蓋住了一只眼睛，“呃……”
他一面慌亂地用一只眼睛認路把藥箱放進櫃子裏，一面關櫃門一面用力往上揪着發帶。
看到那個少年可愛的舉動，那種總像受驚的小動物一般的表現格外讓人愛憐，優紀不由得撲哧一聲笑了，“就把這裏當自己的家，不要緊張啦。阿仁，幫忙把菜都端過來。”
亞久津仁已經起身，修長的腿從壇太一被散亂發絲遮住的視線裏晃了過去。壇太一心頭一緊，幾步跑過去笑道，“我來吧，亞久津學長。”
“不用，洗了手坐那兒等着。”亞久津仁的話語總是不容反駁，以至于就算是關心他人的溫柔言語也總是冷冰冰的，讓人感受到溫暖的時候總是遲鈍幾步。
壇太一愣了愣，還是乖乖去洗了手坐在餐桌旁。他有些局促地夾着雙腿，不時看一眼一直在眯眼微笑的優紀。
優紀像只貓一樣雙手撐腮打量着壇太一，“也難得你不怕阿仁，他總是兇兇的。而你看起來這麽乖巧……”
“對我有不滿嗎？”亞久津仁已經把盤子端了過來，略微放重了力道放在桌子上，先拿起優紀面前的那個小碗，“你要多少米飯？”
“半碗就可以啦……”優紀拍了拍亞久津仁有力的手腕，“你和小太一多吃點。”
“不行，還是吃滿碗。”亞久津仁挑了挑眉毛，自顧自去給優紀盛飯，“吃得太少胃都不蠕動，待會兒怎麽吃藥？”
“可是會變胖的啦。”優紀眉眼一松，随即露出溫柔得能把人融化的微笑，“那樣不是會變醜嗎？”
“少來了，老太婆。”亞久津仁把碗放在優紀面前，不耐煩地瞪了她一眼道，“你最漂亮可不可以？先給我好好養病再說。喂——”
壇太一正在那裏聽得出神，心裏跑字幕跑得都快爆炸了，突然被亞久津仁不大爽的一聲低喝叫回神來，“啊……亞久津學長？”
“不要裝秀氣了，你也多吃點。”亞久津仁動作很快，已經盛完了兩人的米飯，坐在太一旁邊捏齊筷子已然開吃。
優紀也端起碗來，鮮紅的唇彩上閃爍着點點微笑的光芒。
被兩人夾在中間的壇太一一時沒了主意，他本來抱着必被揍一頓的決心來看亞久津仁，沒想到就這樣坐在這裏跟人家一起吃飯了。雖然是夢中想了無數次的場景，就這樣身處其中還是讓人腦筋短路。
見壇太一沒動筷子，亞久津仁不耐煩地挑眉道，“小鬼，你到底吃不吃？”
嘴裏嚼着食物讓亞久津仁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含混，更有一種揪人心髒的誘惑力。壇太一被閃電劈了一般擡起頭來，連忙端碗拿筷吃了起來。
“這是很新鮮的生魚哦。”優紀指了指壇太一面前的生魚片，粉嫩的魚肉閃爍着鮮美的光澤，就像她的笑容一樣晶瑩。
“嗯……”壇太一笑着點點頭，他故意把眼睛眯成可愛的弧度以隐藏眼中的一絲動搖。一股熱流在他心中不斷沖撞，這種和大家一起吃飯、被人體貼着的感覺……
雖然在學校裏也有不少朋友，雖然他們也都關心着自己，但是這種家的感覺……
為了讓自己平靜下來，壇太一低頭吞了一大口米飯用力咀嚼，順勢偷偷瞟了一眼亞久津仁。他吃飯的樣子也散發着寒氣，無論何時他都像一塊雕琢精美的冷玉，讓人那麽想仔細欣賞又不得不避開那刺人的冷漠。
亞久津仁當然注意到了壇太一不時瞟過來的眼神，他的小心翼翼讓人看了有些心疼的感覺。覺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的亞久津仁不由更加好笑，“你到底在看什麽啊，小鬼？”
“人家叫太一啦，老是小鬼小鬼的叫。”優紀輕笑了一聲，摸了把壇太一的柔軟頭發道，“別拘束嘛，太一。”
“我知道了，謝謝您。”壇太一真誠地對優紀低頭致謝，心裏不禁轉了念想：好像不是亞久津學長同居的女伴呢，這種溫暖的感覺……
他轉過頭，正好看見亞久津仁的筷子夾了一塊生魚片過去。小小的盤子已經空了半面，壇太一擡頭看了一眼亞久津仁蒼白的側臉，眼神有一瞬間的空白。
在那個空白裏，他好像看到了那個暮色绮麗的傍晚，站在漫天雲霞下對自己說出鼓勵話語的亞久津仁。他像極了古希臘舉世無雙的戰神雕像。
壇太一輕輕一吞咽喉，在他有點失神的空當聽到了優紀柔和的笑聲，“不嘗嘗這個生魚嗎，太一？”
跟随着這個聲音，大腦處于短路狀态的壇太一只覺得滿眼都是绮麗的光芒，只有一道修長的身影牢牢占據了世界的中心。手上的筷子卻是不自覺地夾了生魚片，擡起來轉了個圈然後落到了亞久津仁的碗裏。
巧合地，亞久津仁也正好要夾菜，手中的碗微微一低，就像是專門接受這塊生魚一般送到了壇太一手邊。
這個動作安靜又一氣呵成，以至于飯桌上的三個人都是三秒鐘後才反應過來的。亞久津仁看了一眼碗裏粉嫩的生魚片，又看了一眼壇太一瞪得大大的簡直就是一只受驚的貓咪一般的咖啡色眼睛，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從咽喉深處推出一聲幹笑。
“小鬼……”只說了兩個字，亞久津仁卻是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反觀壇太一是一副快哭了的表情。
“我做了什麽……”連稍微有點親昵的肢體接觸一向都是排斥着的亞久津仁，壇太一卻是直接給他夾了菜，還愣頭愣腦一句話不說，這個……
一旁看着的優紀也愣了一下，不明白這小男孩一句話也不說就直接給亞久津仁夾了一塊生魚過去，也許是他看出來學長喜歡吃？
想到這裏，優紀恢複了俏皮又溫柔的笑容低頭吃了一口飯，“你們兩個都發什麽呆呀？”
壇太一趕緊輕咳了一聲撇開頭，好像想跟亞久津仁說什麽，但看到那雙黃玉色眼瞳中閃爍的些許不爽就什麽話都沒了。
亞久津仁有些糾結地看了一眼那塊生魚，随即眯起眼睛笑了一聲，若無其事地夾起來放進嘴裏，似乎還用了略略誇張的動作咀嚼起來。
試着瞄了一眼學長鼓動的側臉，壇太一沒聞到更多暴風雨的味道，心中暗暗松了口氣連連往嘴裏扒飯，“可不能再做傻事了……”
“太一，你家在哪兒？”優紀看出亞久津仁的別扭，他都微微側過身去用健碩的肩部肌肉反光對着自己了，心裏也是一陣暗笑。
“我家在……”壇太一趕緊咽下嘴裏的飯說了地點。
優紀摸了摸下巴，“那離這裏可不近呢……現在又這麽晚了。”
“啊，沒關系。”壇太一趕緊放下碗，“我可以自己回去的，已經這麽打擾了……”
“有什麽打擾呀，也難得看見你這麽可愛的小男孩呢。”優紀撲哧一聲笑了，摸了摸壇太一的頭頂道，“讓阿仁送你回去吧？”
“亞久津學長……”壇太一的眼神刷地亮了一下，受寵若驚的幸福感卻只是一個瞬間，因為他轉頭還是看見亞久津仁沒有溫度的冷峻側臉，聲音不由得沒了好幾分力氣，“這樣會不會太麻煩了……”
“你一個人走夜路有點危險呢。”優紀搖搖頭，“有什麽麻煩，阿仁你會送小學弟回去的吧？”
亞久津仁微微側身不看兩個人，筷子在手中輕輕搖晃着，過了一會兒才含混不清地應道，“……啊。”
“真的嗎？學長送我回家？”壇太一的表情一下變成了雙眼閃亮、小嘴微張的貓一般的笑臉，緊緊地握起興奮的拳頭，“真的太棒了！謝謝學長……”
激動的尾音弱了一下，壇太一看着亞久津仁轉過來的那張精致又寒冷的面容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好啦好啦，快吃飯吧。”優紀憐愛地看着兩個人，不知為什麽心情突然很是舒爽，就連呼吸都帶着絲絲惬意的涼，更加歡快地夾菜吃飯。
亞久津仁有些困惑地看了一眼突然開懷的優紀，不滿地喂了兩聲，“老太婆，你幹嘛突然笑成那樣？”
“突然心情好嘛。”優紀俏皮地嘟了嘟嘴。
亞久津仁看得越發心裏發堵，又瞟了一眼越來越像個小兔子的壇太一，心裏突然湧上一團熱度，把自己的碗往他的方向輕輕一送，“喂，小鬼。”
“哎？”壇太一吓了一跳，連忙擡頭連連眨眼看着亞久津仁。那仰望的姿勢他是那樣熟悉，以至于亞久津仁擡眼就能看到一雙虔誠的眸子。
“……”亞久津仁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想要痛痛快快給一只溫順的小兔子順毛的欲望又竄了上來，莫名其妙卻很是熾烈。他也懶得梳理，幹脆別扭地別開頭，“再給我夾一塊。”
優紀差點嗆了口飯，壇太一也張着小嘴看了看亞久津仁的碗，“……亞久津學長？”
一碰就能落水般的瑩潤眼眸有種莫名的誘惑，亞久津仁瞟了壇太一不知所措的面容一眼，輕輕一掂手中的碗微微勾唇，“聽不懂嗎？”
“啊……是！”壇太一連忙小心地又給亞久津仁夾了塊生魚，松開筷子的一瞬間只覺心髒暖得都要沸騰了。
“哼。”不知為何也突然感覺很爽的亞久津仁也笑了，這回輪到優紀為他突然變得開懷的面色感到奇怪，壓了壓眉毛卻沒問出口。
而壇太一則是坐在兩個突然微微黑化的人中間，抑制不住心中大串大串奔跑的“亞久津學長要親自送我回家哎”的字幕吃得很開心。
有些詭異卻很溫馨的一頓飯結束後，優紀利落地一個人收拾廚房，戴着滿是泡沫的橡膠手套甩甩水珠探出廚房門口，“阿仁，你要小心點哦。”
亞久津仁拉上白色外套的拉鎖，露出胸口一片完美的肌肉，雙手插兜也能很順利地蹬上鞋子，“你果然是個老太婆了，這麽啰嗦。”
“不知道小太一習不習慣坐機車，所以才要你小心點嘛。”優紀愛憐地看了壇太一一眼，随即把那種令人心髒都融化的溫柔眼神放回到亞久津仁身上，“你也要早點回來啊。”
“知道了知道了。”亞久津仁嘆了口氣，冷漠的語氣卻少了很多刺傷的成分。利落地抓起櫃子上的機車鑰匙，他推開門對壇太一一示意，“小鬼，走了。”
壇太一抓了抓肩膀上的背包帶，有些小慌亂地點點頭，“那我就告辭了。”他對優紀鞠了個躬，“……優紀姐。”
想着優紀告知他自己名字時那暖暖的微笑，壇太一心中一動，随即轉身出了門。
夜已經深了，有溫差過大造成微微凜冽的風吹過。壇太一不禁打了個哆嗦，身後的亞久津仁确實沒有一絲異樣，露着半截手臂也不顫抖。
亞久津仁所站的地方完全沒有冷風鑽入，壇太一只覺一道踏實的暖意立在身旁，心裏頓時安定了很多，“亞久津學長，你的手臂真的不要緊嗎？要不然我們還是叫車……”
“幹嘛那麽麻煩？”亞久津仁啧了一聲，走到那輛閃着冷酷的金屬光芒的黑色機車旁潇灑地跨了上去，“上來。”
壇太一确實沒有被載上過機車，有點為難地小心坐在亞久津仁後面，不由得繃直了身子。
“你繃那麽直做什麽？”亞久津仁瞟了壇太一一眼，得到後者一聲無辜的“啊？”之後無奈地晃晃頭，“你那樣非掉下去不可，抓緊我。”
“抓緊……？”壇太一投降似地舉着兩只手，亂看了一陣後小心地跟随着心裏的想法，像是觸摸神像一般慢慢抱住亞久津仁健碩的腰肢。
“這個小鬼……”亞久津仁的銀色頭發在夜風中潇灑地輕輕揚起，無奈地看向夜空冷聲道，“抱緊點！”
“啊！”壇太一吃了一驚，條件反射地立刻收緊了雙臂，緊急抱住了那溫暖的腰肢。結實的肌肉裏深藏着奇跡般的力量，那讓壇太一仰望的、深深夢見的人此刻就在這裏，任自己瘦弱的雙臂緊緊環住腰肢。
“這就對了。”亞久津仁熟練地發動機車，轟鳴聲桀骜地劃破了冷漠的夜，正如亞久津仁就像一道閃電劈中這個蒼白的世界一般。
壇太一只覺得風聲呼啦啦飛速後退，像飛起來一樣全身輕盈。他試着擡了擡頭，立刻被夜風撲了滿臉，便又馬上低下頭去。
頓了頓，壇太一将身子貼在亞久津仁寬闊的後背上。那是所有堅定的高牆都比不過的踏實，壇太一一靠上去立刻露出了明亮的微笑。
就像做夢一樣……亞久津學長的溫暖就在這裏。
而亞久津仁本來被壇太一溫柔地抱緊腰肢時就已經心生觸動，卻不想那小家夥自然地直接貼上後背。背上仿佛多了一份珍貴的重量，讓一向喜歡痛快飙車的亞久津仁不自覺地将機車速度放平，在星空下潇灑而去。
“亞久津學長……”靠着那令人安心的溫度，壇太一竟馬上生出了一絲迷離的困意，“我喜……”
“別說話，灌一口風。”亞久津仁沒能聽清楚壇太一含糊的低語，只想着別讓這小鬼灌了風惹得胃痛，一聲冷喝便沒了動靜。
但是這個時候，亞久津仁正翹起着他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的唇角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