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Part 7
壇太一在一片黑暗的大海中起起伏伏,漸漸感覺到呼吸的所在。胸口上還彌漫着微微的窒痛,而光亮已經如同細細的潮水般漸次撬開了他的眼皮。
還是覺得雙眼十分沉重,眼皮也好像腫了一倍。壇太一□□了一聲,努力抓尋着身體的知覺,擡手本能地摸了摸眼睛。
一股火燒般的麻痛嘶一聲蔓延開來,壇太一趕緊收回手去,同時慢慢睜開眼睛。雖然眼皮腫脹着,但是視線還算清楚,只看見一片白霧般輕暖的光輝照耀進來。
那是透過白色窗簾後變得柔和的日光,現在已經是上午了,五十年一遇的酷暑正在窗外放肆地蒸發着熱氣。
“咳咳……”壇太一張了張嘴,感覺咽喉粘連了一般發出酸痛,痛快咳了幾聲才算通順。他左右打量了一下,才發現自己躺在柔軟的床上,床單上繡着漂亮的小碎花。
定了定神,壇太一有些艱難地支起半個身子撓撓後腦,“我這是……”
意識剛剛清醒,昨夜的一切便呼啦一聲全部湧入腦海,使壇太一結結實實打了個激靈,“哎呀,我記得昨晚……”
他記得亞久津仁那結實的軀體罩在他的身上,黃玉色的眼眸中有閃光的類似疼惜的波動。當時自己看到心心念念的學長眼中的柔和,一陣滾燙襲上心頭後便被劇痛占據了意識,什麽都不知道了。
“亞久津學長……還有優紀姐……”壇太一習慣性地捶捶手,然後被重重低磕了一下傷口,疼得立刻扭曲了眉眼,“唔……”
他掙紮着無力的腿腳想要下床,還沒等挪動地方,只聽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一道磁性魅惑的沙啞聲音響了起來,“小鬼,別亂動。”
“……啊?”壇太一吃了一驚,本能地立刻遵循了那聲音的命令,收了腿腳重新躺回床上。結果沒頭沒腦地往下一躺,不小心搓了一下受傷的左手,嘶了一聲伸手去摸。
“別碰。”亞久津仁幾步走了進來,他穿着性感的深紫色背心,健碩的肌肉支撐出霸氣的輪廓,修長的雙腿特別适合穿牛仔褲。
在日光的映照下,亞久津仁更顯得如同雪中走出的遠征者一般,全身漫漫的寒氣被磨去了些許棱角,但看去還是令人不自覺心生仰視。
壇太一輕易地就看呆了,也忘記了左手滾燙的疼痛,張了張嘴呆呆地說道,“亞久津學長……”
“……什麽啊?”亞久津仁以為他有話說,耐着性子頓住腳步立在窗前,微微一壓下巴卻還是沒得到回音,不由哼了一聲側身坐在床上,“行了,腦子還不清楚就別說話了。”
“我是……睡在亞久津學長家了嗎?”壇太一眨眨眼睛,習慣性地想要伸手去揉酸痛的眼睛,被亞久津仁不客氣地一把拉下了手拍開。
“眼睛腫了不知道嗎?還伸手去揉。”亞久津仁瞪了壇太一一眼,然後伸手輕掰住他小小的下巴轉轉臉,“嗯……有些消腫了。”
“唔……”壇太一輕輕鼓着雙腮,任憑亞久津仁像撫摸小白兔一般捏着自己的下巴,臉上浮起莫名的紅暈,“我覺得我已經沒事了……”
“已經沒事了?”亞久津仁的語氣很不爽,眉眼間卻有絲絲嘆息,“你知道你昨晚幹了什麽嗎?你直接伸手抓住了刀刃!”
“……咦?”壇太一愣了一下,舉起包紮妥當的左手在眼前晃了晃,似是還沒有反應過來,“我……抓住刀刃?”
“你不覺得疼嗎?”亞久津仁猛地探過身子,蒼白如玉的英俊面容瞬間貼近在壇太一眼前。小家夥不禁立刻往後一靠,一下子就能感覺到亞久津仁微微濕潤的呼吸就在臉前。
“我……”壇太一慌了,心頭的小鹿狂亂地撞了起來,“我已經不記得了啦……”
“哼,真是個白癡。”亞久津仁無奈地哼了一聲,收回身子看定壇太一燒得飛紅的臉面,轉手輕輕拉起他的左手打量着,“是個不輕的傷,應該要一陣子才能好。”
“這樣嗎……”想起了什麽,壇太一的眼神驟然一暗,“這樣的話,那不就是有一陣子不能打網球了……”
“網球那種東西,比你的命還重要嗎?”亞久津仁的眼神驟然鋒利起來,幾乎冒出絲絲寒光。卻見壇太一一接觸到這種眼光就立刻低下頭去,像是一只在寒風中有些瑟縮的小兔子,便不自覺地将寒冷的眼光收回,“先好好養傷再說。”
“我知道了……”壇太一聽話地點點頭,不經意間四下一看,有些奇怪地指着床旁邊的桌子上胡亂擺着的枕頭,“亞久津學長,這是……”
“怎麽?”亞久津仁臉上突然閃過一絲別扭的光,起身一把将枕頭拿在手中夾起來,“我睡在這裏有什麽不妥嗎?”
“哎?”壇太一腦袋空白了一下,回手按了按嘴唇突然靈光一閃,“亞久津學長……趴在桌子上睡了一夜嗎?”
“我怕你這小鬼折騰什麽,所以……”亞久津仁不知為何沒有說完,伸出拳頭抵了抵嘴唇輕咳一聲道,“看來你是疼得直接昏過去了,睡得倒是安定。”
“啊……”壇太一還在發愣,腦袋拼命地轉動起來,“這是……優紀姐的房間嗎?那優紀姐……”
“阿仁當然舍不得我去睡沙發啦,所以我睡了他的房間,他在這裏守着你來着。”門又打開了一些,一陣麥芽奶的暖香飄了進來,混合着日光如同一曲舒緩的樂曲。優紀的微笑就像日光一樣讓人眼前一亮,她端着滿滿一杯麥芽奶彎腰放在壇太一手邊的桌子上。
“啊,優紀姐……”壇太一睜了睜眼睛,頓時覺得眼睛上的腫脹又神奇地消了一些,能将她和亞久津仁兩個人看得更清楚些,一股莫名的暖流刷的一聲沖上心髒。
“感覺好點了嗎?”優紀彎下腰,溫柔地用手按住膝蓋微笑道。
“我沒事啦……”壇太一連連點頭,不知為何咬了舌頭,好像有點激動得說不完全話了。
“唉……”優紀憐愛地輕輕摸了摸壇太一的頭頂,柔和的語氣中有深深的感慨,“你昨晚真的太勇敢了,小男孩……”
“我……”其實壇太一并不覺得自己勇敢,因為昨晚發生那一切的過程都已經模糊了,當時他的腦袋并沒有轉動,全憑一股本能沖了上去。
然後左手上直接開了花,疼得什麽都不知道了。
“但是……”壇太一心中浪潮翻湧,然後眼神突然安靜下來,“就算當時有力氣考慮,我也還是會沖上去的吧,只要是有關于亞久津學長的事……”
“一會兒把這杯奶喝了吧,暖暖胃。”優紀松了口氣,回身輕輕抱住比她高很多的亞久津仁的腰身,動作卻像是捧着易碎的娃娃般輕柔,“阿仁,我去準備早餐了。”
“嗯……”亞久津仁點點頭,一向不喜歡親昵接觸的他總是這樣自然地接受優紀的親密。壇太一在一旁看着,心中又莫名地沖撞起熱流。
突然腦中電光一閃,壇太一啊了一聲說道,“哎呀,幾點了?我是不是遲到了……”
優紀已經笑了一聲出門去了,而亞久津仁潇灑地雙手插袋挑挑眉道,“白癡啊你,傷成這樣還上什麽課?”
“可是……”壇太一想了想,想起那幅擺在學校美術室中的珍愛的油畫,“還有好多事要做呢……”
“你要是還敢說去打網球,我就直接敲暈你的頭。”亞久津仁毫不客氣地切斷了壇太一的想法,彎腰把壇太一的左手輕輕放成更舒服一點的角度。
“呃……”壇太一被亞久津仁手指的接觸弄得觸了電般身子一挺,“還有別的事啦,亞久津學長。”
“什麽都不準做,今天好好在這裏歇着。”亞久津仁的話語總是不容反駁,沒有一絲漏洞讓人回嘴。
看到壇太一想說什麽又吞回去的亮晶晶的眼神,亞久津仁無奈地嘆了口氣,語氣還是那樣冷漠,“我已經告訴千石白癡轉告網球部裏的人幫你請假,你老實呆着就好了。”
壇太一擡頭看了亞久津仁一眼,腦中跑出一串“原來亞久津學長還留着千石學長的聯系方式呢”的明亮字幕,不知為什麽突然輕柔地笑了起來。
說過自己和網球部再也沒有一點關系了的亞久津仁,也沒有切斷和那裏的人全部的聯系,只是嘴上從來不說一個字。他果然是別扭的人呢。
“哎呀,亞久津學長……”壇太一笑得胸膛一陣清涼,想到亞久津仁這樣的可愛之處讓他莫名的很是開懷,笑得像只懶懶梳理皮毛的小貓一般,“都托了千石學長辦事,幹嘛還叫人家白癡呢?”
“……這小鬼!”亞久津仁倒是微微發愣,旋即反應過來這小鬼語氣裏竟有一絲俏皮的打趣,不禁有些好笑地單膝按在床上輕輕揪住壇太一的耳朵,“你竟然敢開我的玩笑!”
“沒有啊,沒有啊!”壇太一連忙讨饒,但他知道亞久津仁沒用一點點力氣,那修長的手指反而在自己的耳朵上摩擦出一圈漸漸燃燒起來的溫暖,“亞久津學長,我錯了啦!”
“少啰嗦,先把這杯奶喝了,省得一會兒吃了東西再叫胃痛。”亞久津仁松開手指,那留在壇太一耳朵上的一圈溫暖令人留戀,以至于壇太一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落寞,下一秒手上就多了亞久津仁不容分說放上來的杯子。
暖暖的麥芽奶溫度剛好,捧在手中有一種貼住一個人溫暖胸口的錯覺。壇太一安靜了眉眼,左手上的疼痛和雙眼的腫脹也消了很多,把杯子往嘴邊輕輕一送。
亞久津仁夾起枕頭看着壇太一喝了幾口牛奶,有些繃着身子看他的左手沒大異樣,剛要收回有些緊張的眼神松一口氣,不防被壇太一一下子擡起來的閃亮目光看了個正着。
亞久津仁轉開目光,換上慣常的寒氣漠漠的眼神輕咳一聲,“躺一會兒吧小鬼,一會兒叫你吃飯。”
“啊,謝謝亞久津學長。”壇太一笑得眼睛彎彎,但是亞久津仁不禁擔心他腫脹的眼睛被擠得疼痛,一面又很無奈這小鬼沒心沒肺的模樣,伸手一個彈指輕輕打在少年的額頭上。
“整天傻笑,跟千石白癡學的嗎?”亞久津仁冷哼一聲,夾着枕頭走出房間去。
壇太一一直看着亞久津仁的側臉,那完美的線條讓人挪不開眼睛,他一走出房間去頓時使視線空了下去。
就在亞久津仁出了房間的一瞬間,壇太一趕緊放下杯子繃緊了神經。他的左手上正傳來劇烈的二次疼痛,那是傷口在愈合。那種傷愈初期的疼痛比劃開傷口時更加劇烈,要不是看到亞久津仁冷玉般的臉龐讓他安心,這小家夥早就滿地打滾叫痛了。
“唔……”壇太一一下子幾乎痛得流出眼淚,但是想到亞久津仁随時會看到,就使勁抽着鼻子吞了回去,“這麽沒出息,又不是什麽大傷,痛就痛!”
他狠狠地咬牙,然後抖着右手拿起杯子喝下了整杯麥芽奶。暖流一路流過身體,終于讓他感覺好了些,他放下杯子吐出長長的一口氣,“說起來,昨晚的那些人……”
壇太一擔心地飛快盤算起來:那種不良分子被亞久津學長揍成那樣,真的會善罷甘休嗎?會不會繼續找麻煩……
想到這裏,壇太一也坐不住了,昏昏沉沉直接睡了整夜之後四肢都有點浮腫,再不活動活動恐怕就徹底麻了。
剛有些發抖地立在地上,壇太一別別扭扭地扭着身子輕捶着腿,亞久津仁就推開了門靠在門邊,“不是叫你躺會兒嗎?”
“亞久津學長,我手腳都躺麻了啦。”壇太一臉色蒼白地笑了笑,一面繼續別別扭扭地捶打着麻掉的腿。亞久津仁看着幾乎擰成個小麻花的壇太一,啧了一聲走過來将他轉了個小圈。
“哪裏痛?”亞久津仁彎下身,側身有着流暢而健碩的線條,映在日光下反射出閃耀的光亮。
“學長?”壇太一有點沒反應過來,被亞久津仁有力的手掌按住肩膀就那麽呆立着。
“你剛才在捶哪裏?”亞久津仁有點頭疼,他發誓他以前絕對沒有一句話重複幾遍的破毛病。但是對這小鬼,他的火爆脾氣已經消了好幾倍了。
“是……”壇太一有點猶疑地伸手指了指大腿,那裏的肌肉擰了勁一般發出着酸痛。
亞久津仁也不說話,擡手在壇太一指定的地方輕輕揉按着,他修長的手指能游刃有餘地控制各種力道,能控制打網球時可怕的爆發力,也能控制此刻溫柔的揉捏。
壇太一卻是止不住地微顫起來,亞久津仁手指碰觸的地方火燒般騰起熱度,好像皮下的血液被瞬間煮沸了一般。一股紅暈從脖子根刷地往臉面上沖,壇太一抿起嘴唇連忙偏開頭。
“好點了沒有?”亞久津仁不耐煩地擡了擡頭,以他的運動經驗,如果只是肌肉麻痛的話這樣按個幾下應該就能緩解了。但是壇太一別過頭去就是不說話,也不知道是大腦又短路了還是怎麽了。
“啊……好多了!”壇太一觸了電似地連忙回頭,忍不住做了個立正行禮的動作。面對亞久津仁他總是這樣滿心暖流,容不得自己在學長面前有一絲軟塌塌的樣子。
亞久津仁松開手指,立起身抱臂居高臨下地打量着矮矮的小家夥。壇太一在亞久津仁挑着一道劍眉的注視下不禁松了動作,小心翼翼地小聲道,“亞久津學長……怎麽了嗎?”
“你發燒了?”亞久津仁有些奇怪地皺起眉頭,反手碰了一下壇太一小小的額頭,“臉燒得通紅。”
“咦……”壇太一連忙低頭捧住臉龐,心中頓時炸開一道光亮。只有他明白了他怎麽會臉紅到這種程度,臉上沸騰的飛紅和腿上剛剛被亞久津仁揉按過的地方是連通的。
是亞久津仁給他的觸點般的感動啊……
“喂,是發燒了嗎?”亞久津仁當然不了解壇太一心中翻騰着怎樣的浪濤,只顧不耐煩地拍拍不肯擡頭的壇太一的肩膀繼續問道。
壇太一突然想笑,亞久津學長……你有時候真的很可愛呢。
這樣滾燙的飛紅,怎麽會是發燒?你果然不知道我心中深埋的那顆種子,看到你第一眼就深埋于心的那顆種子,已經長成怎樣的繁茂植物了嗎?
“喂,小鬼!”亞久津仁的脾氣上來了,單手插袋直接走出門去,“真是讓人沒耐心!”
“亞久津學長!”壇太一連忙從偷笑中擡起頭來,剛幾步湊到亞久津仁身邊就聽到了優紀溫柔的聲音。
“你們兩個要不要吃飯啊?”優紀把一碟煎蛋放在桌子上,對那一高一矮兩個少年笑得甜蜜。
這麽一說,肚子還真是有點餓了。壇太一摸了摸肚子,然後試探地擡手拉了拉有些不大爽地手插褲袋的亞久津仁的臂彎,“亞久津學長……那我們吃飯吧?”
“……哼。”亞久津仁瞥了小貓般眼神閃亮的壇太一一眼,但是他雙眼上的腫脹看了還是讓人忍不住心疼,啧了一聲擡擡手臂道,“那還不去飯桌那兒坐着?”
“嗯!”左手有傷、眼皮腫脹,這樣的壇太一依然面露明亮的微笑,幾乎有點蹦蹦跳跳地拉開椅子坐下。
亞久津仁覺得奇怪,但還是拉開椅子坐在壇太一身邊,把那碟面包片往他面前沒大好氣地一推,“真是個奇怪的家夥……”
“阿仁,今天還是送太一到醫院看看吧?我們這樣自行處理傷口恐怕不妥呢。”優紀彎腰靠在椅背上,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壇太一。
“不用麻煩了……”壇太一趕緊咽了咽嘴裏的面包,“我覺得好多了。”
“少啰嗦,這事我所了算。”亞久津仁輕輕敲了一下壇太一的頭頂,轉頭看着優紀道,“我會帶他去的,老太婆你怎麽還不坐下吃飯?”
“我覺得胃不舒服……”優紀有些為難地揉了揉肚子。
亞久津仁立刻放下面包片,不爽地一挑眉毛起身道,“就說過你要好好吃飯加吃藥才可以,聽我一句那麽難嗎?”
“哎呀,阿仁你又兇起來了……”優紀俏皮地吐了吐舌頭,“你小時候不是不聽話多了?我都沒怎麽說呀……”
“哼!”亞久津仁有些頭疼地拍拍額頭,走過去把優紀按坐在椅子上,“多少吃點,一會兒我得看着你吃藥。我去,麻煩死了!”
雖然是不爽的語氣,眼中卻是點點溫柔的擔憂。優紀嘆了口氣,捂着嘴邊小聲對壇太一吹氣道,“阿仁真是兇呢。”
“優紀姐真是個溫柔的姐姐呢……”壇太一抿嘴笑了笑,不知為什麽看見這幅畫面覺得很幸福。
已經背身去倒溫牛奶的亞久津仁側頭看了壇太一一眼,正好優紀也意味深長地凝着眼神歪歪頭看着小家夥。
壇太一有點奇怪,把送到嘴邊的面包片又拿開,“呃……我說錯什麽了嗎?”
“小鬼。”亞久津仁又回過頭去倒牛奶,冷漠的語氣卻透出一股令人迷醉的平靜,“她是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