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Part 17(上)

凜冽的消毒水的味道能把所有感官的棱角都磨平。

壇太一就在這樣的味道中漸漸聚起了意識,恍惚間滿眼只有刺痛的白,就好像躺在軟綿綿的白雲之端。

“唔……”好不容易擠出一個音節,卻好像掀起了地震一般讓眼前的白色一陣搖晃。一抹星光般閃耀的銀色驀然沖了進來,就像大海上瞬間湧起的海潮。

随即壇太一小小的身子被一只溫暖的臂膀攬住,“小鬼,你醒了嗎?”

“阿仁……”壇太一感覺頭痛,雖然挫傷的地方已經包紮好了,但是隔着厚厚一圈紗布還是能感覺到跳躍的痛覺。

突然恢複知覺,他只覺太陽穴火辣辣地砰砰跳個不停,下意識想要去揉的手卻被溫柔地抓住了。

“別碰傷口。”亞久津仁一直守在壇太一身邊,看着那臉色蒼白如紙的小人兒安靜地躺在床上。他昏迷了很久,在這期間亞久津仁幾乎連眨眼都很少。

就怕一個眨眼的空當,就會失去他。

“……這是醫院嗎?”壇太一費勁地坐起身子,亞久津仁幹脆坐上床去把他整個攬在懷裏。溫暖的懷抱代替了冰冷的牆壁,壇太一只覺心裏一道沉重驟然消散了,舒舒服服躺了上去。

剛靠上亞久津仁寬闊的胸膛,壇太一卻像針紮一樣趕緊起來,這一動作差點扯開手上的紗布。亞久津仁吓了一跳,連忙把那受驚的小兔子抱了回來,“你幹嘛?”

“阿仁……阿仁不是也受傷了嗎?”壇太一剛恢複意識,滿腦子還是那天旋地轉的鬥毆場面。那場面勝過一切黑色電影的暴力渲染,真真切切地映在他的腦海之中。

被圍在攻勢中間的正是他深愛的人,那場景簡直如同毒草紮根了一般在壇太一腦中轟轟炸響。

他的頭更疼了,卻還是忍着疼低聲道,“我這樣靠着你,你不是會不舒服嗎?”

亞久津仁眉眼一松,橫貫半張面容的繃帶連接着覆蓋左眼的紗布,也就那麽柔柔地松了一下。他的臉上有幾塊繃帶,手肘也被包紮好了,一直在身後抱着壇太一的他還沒有給小男孩看這樣的自己。

他不是沒受過傷,卻在乎這傷會帶給那小家夥怎樣的觸動。

那個日本娃娃一般的小鬼,亞久津仁不希望他再受到任何一點傷害了。

“別說蠢話。”亞久津仁從背後靠上壇太一的耳朵,溫熱的吐息一如往常,“靠着我。”

“阿仁……”壇太一也的确是沒有力氣,但還是放輕了身體的重量靠在亞久津仁懷裏,側仰起頭就吓了一跳,連忙伸出小手輕輕撫摸着亞久津仁臉上的繃帶,“好嚴重的傷……”

亞久津仁用一只眼睛看着壇太一瞬間濕潤起來的眼睛,立刻伸手按住他的眼角低聲道,“收回去,你眼角那裏有傷,不要感染了。”

“可是……”怎麽可能收得回去?看到亞久津仁漂亮的黃玉色眼眸被遮蓋在冰冷的紗布之下,看到自己驕傲如王的愛人受到傷害,怎麽可能收得回淚水?

一絲溫熱滑過亞久津仁的指尖,他嘆了口氣拍拍壇太一的小腦袋道,“像個男人嗎?動不動就哭。”

“我……”壇太一抽了下鼻子,突然舉起小小的拳頭極輕地打了亞久津仁一下,“為什麽會哭,阿仁還不知道嗎?”

亞久津仁被那突然的一下嬌嗔捶打弄得愣了一下,随即微微一笑貼着壇太一的小臉笑道,“白癡。”

“啊,對了!”雖然亞久津仁受了傷,但是那冷峻卻暗藏溫柔的姿态卻還是壇太一熟悉的模樣。果然那樣驕傲的亞久津仁,根本不會這樣軟弱下去呢。

突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壇太一又是一個針紮擡起頭來,差點和正在極近地注視着他的亞久津仁撞了額頭,“優紀姐……阿仁,優紀姐怎麽樣了?”

亞久津仁蒼白的微笑驟然一收,他的眼中少了很多戾氣,剩下的是如同暮色下的大海一般沉靜蒼茫的安靜。

他轉頭向門外的方向晃了晃頭,“正在觀察。”

“觀察……?”壇太一沒能聽懂,但心懸得更高了,趕緊抱住亞久津仁的手臂道,“我要去看看!”

“喂,你能走嗎?”亞久津仁納悶這小子什麽時候能比他的動作還快了,小家夥已經下了床,揚手把蓋在身下的被子扔在身後。

他趕緊一步趕上去摟住壇太一。果然他的小腿還有點發抖,因為長時間的極度緊張造成的肌肉痙攣還沒完全恢複。

但壇太一抖着小腿已經邁出去好幾步了,嘴裏飛快地說着,“優紀姐是阿仁重要的親人,不能因為耽擱在我這裏不去照看她啊!”

亞久津仁竟是被小小的壇太一拉着出去,有些失神地虛晃着腳步。突然他蹲下身來,一轉身蹲在壇太一面前,深深地看着那雙純澈的咖啡色瞳眸。

壇太一有些發呆地看着亞久津仁沉靜的臉,那暴戾的氣息已經消弭了,只有絲絲溫柔的霧氣在他冰冷的黃玉色瞳眸中彌漫。

那一瞬間,壇太一的神智完全被亞久津仁的眼眸吸走了,像是沉入了愛意的汪洋,像是卷入了深情的風暴。

“你同樣也是我重要的人啊,小鬼。”亞久津仁微微一笑,對着壇太一小兔子一般可愛而單純的驚呆小臉吹氣道。

壇太一眨眨眼睛,絲絲光芒聚向他的瞳孔,一不小心又挑起了波動的水光。

亞久津仁立起身,拉起壇太一的小手走向門外的觀察病房。壇太一仍然有點失神,只是本能地緊緊抓住了亞久津仁寬厚的手掌。

“哎……”一道白得刺眼的閃電突然刺中了壇太一的眼睛,他趕緊撲向那巨大的透明玻璃,眼睛直直地抵在上面,“優紀姐……”

在他的頭頂,“無菌隔離觀察病房”的标牌正閃爍着寒冷的光芒。

透明玻璃內,優紀正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幹淨得令人心寒的深綠色被單蓋在她的身上。各種儀器閃爍着冷酷的微光,氧氣罩上挂着點點呼吸的霧氣。

盡管隔得不近,壇太一還是能看到優紀極度蒼白的面孔,和幾乎看不到頻率的呼吸起伏。她充滿活力的橘紅色頭發軟軟的耷拉着,将她瘦弱的臉龐襯托得如同枯樹叢中唯一的花朵。

“優紀姐她……”壇太一慌亂地看了一眼身旁高大的亞久津仁,他雖然顯得有一些疲憊,但仍然那麽挺拔那麽令人安心。

在看到他的瞬間,壇太一砰砰亂跳的心髒奇跡般地平靜下來。

但他還是緊張地看着亞久津仁俊朗的側臉,聽到了他那磁性寒冷的聲音,“醫生說為了避免轉化成細菌性的胃病,所以進了這個隔離病房。

壇太一的心又提了起來,怎麽聽都是很嚴重的樣子。他咬了咬舌頭,想要再問什麽卻是怎麽也開不了口。

“沒關系,別擺出這副難看的表情。”亞久津仁看到壇太一忍得辛苦的表情,他的眼睛裏有濃厚的哀傷,不禁笑着摸了摸男孩細滑的脖頸,“送得及時,已經沒事了,只是需要觀察一段時間。”

“沒事嗎?”壇太一眼睛一亮,連忙環住了亞久津仁的腰肢。

亞久津仁的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只有唇角一絲安慰的笑意淡淡翹起。他看着壇太一,又看看躺在無菌病房裏的優紀,聲音低柔得如同怕驚醒了愛人,“沒事。”

“這就好了……”雖然還不大确定亞久津仁是不是在安慰他,但是壇太一自己當然也不願意往壞處想。那麽充滿活力又溫柔的女子,怎麽可能不希望她好好的呢?

“啊,說起來……”壇太一就這樣靠着亞久津仁站在透明玻璃外,靜靜地注視着睡顏依舊很美的優紀。她的側臉和亞久津仁很像,看來亞久津仁是繼承了那個美麗女子流暢而漂亮的臉部線條。

“什麽?”亞久津仁的手習慣性地輕撫着壇太一的頭發,就像是給心愛的小寵物順毛。

“千石學長……”壇太一四下轉了轉頭,突然伸出手叫道。他的聲音已經無法放大了,過度緊張帶來的咽喉嘶啞還在持續。

亞久津仁心頭一緊,拍拍壇太一的頭發道,“嗓子不好就不要說話。”是寒冷的命令語氣,卻藏着能讓人心融化的溫柔。

千石清純從走廊另一頭走了過來,他穿着淡綠色的襯衫和牛仔褲,清爽得就像是一棵旺盛生長的夏樹。他的身後還跟着幾個人,壇太一吃了一驚,仔細一看便發現那是山吹網球部的人。

有已經升入高中的前輩,還有現任的成員。

他們有的人還穿着學校制服,應該是從學校直接趕過來的。壇太一擡頭看了一眼挂鐘,這個時間點是上課時間,看來大家都翹課了。

“亞久津,你沒事吧?”千石清純緊走了兩步,趕到亞久津仁面前笑道。他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什麽陰霾都阻擋不住。

他随即彎下腰拍拍壇太一的肩膀,有些心疼地皺起眉毛道,“小鬼可真是吃了不少苦頭呢。”

其他人也走了過來,看着寒氣逼人的亞久津仁和一臉茫然的壇太一,面面相觑一時都不知道說什麽。

還是亞久津仁先開了口,他的聲音就像是疲憊的獵豹一般發出着冷傲的低吼,“怎麽這麽多人?”

“啊,雖然知道你的性子……”千石清純撓了撓頭,他了解亞久津仁,他是那種孤高地立在塵世對面的人,非常不習慣被人這樣幫助着。

這麽多人都來到這裏,顯然是都知道了他的事,這只脾氣火爆的獵豹一定很不爽自己似乎站上了弱者的地位,被這麽多人圍着關心。

心裏笑着亞久津仁真是別扭,千石清純頂着那雙寒流縱橫的黃玉色眼眸笑道,“大家都是朋友嘛,所以來醫院看看啊。你還真是個怪物哎,聽說單挑了那麽多混混竟然還是……”

“你是白癡嗎?”亞久津仁皺起眉毛,冷冽的眼神像是尖刺般射了過去,随即看了一眼南健太郎等人,“這麽興師動衆的,好像我怎麽着了一樣。”

果然是在別扭這個啊!千石清純笑着拍了拍額頭,轉身搭上亞久津仁健碩的肩膀道,“你別別扭啦!誰不知道亞久津仁很強悍,我們只是在盡朋友的心啦。”

“……朋友?”亞久津仁的聲音還是沒有溫度,但卻有一絲莫名的熱流在心頭游走。他低下頭,看到了壇太一仰面擡起的純淨目光。

小家夥笑得如同盛開的向日葵,搭着臉上的傷口看起來更加令人憐愛。即使是在受過了那樣傷痛之後,面對亞久津仁他還是選擇微笑。

永遠都這樣笑着看向他心中暗金色的太陽。

“阿仁,千石學長說得對,是朋友們的心情嘛。”壇太一撒嬌般晃了晃亞久津仁的手,然後面向其他人輕輕鞠躬,“謝謝前輩們了。”

“客氣什麽,說了是朋友嘛。”南健太郎撓着頭笑了笑,和其他幾個人笑着對視了一眼。

亞久津仁還是不說話,把目光從壇太一純真的眼睛上移開掃了其他人一周,冷硬的心髒卻在跳躍着柔軟的節奏。

真是敗給這些家夥了,明明是非常令人不爽的【我亞久津仁貌似被別人保護了】的情景,怎麽心中的不爽竟然止不住地瓦解成溫暖呢?

亞久津仁無奈地嘆了口氣,轉頭看着笑得溫暖的千石清純冷聲道,“喂,我肩膀有傷。”

“……哦哦!”千石清純愣了一下,趕緊後退一步放開搭着亞久津仁肩膀的手,果然看見一圈薄薄的紗布。剛才只顧着安慰這個看起來貌似要發飙的獵豹,這茬倒沒注意到。

其他人看着不小心烏龍了的千石清純,善意地相視而笑。

“那個……”亞久津仁清了清嗓子,磁性的聲線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他,以為他要說什麽重要的話。被這麽一注視,本來就別別扭扭卡在嗓子裏的話語更出不來了。

“……阿仁?”壇太一從沒見過亞久津仁說話這麽不幹脆的時候,有些奇怪地貼上他的手臂小聲道。

亞久津仁咳了一聲,故意把目光投向別處不看那些人,“……謝謝你們了。”

原來只是說聲感謝?千石清純眨了眨眼睛,随即摸着後腦感慨地笑道,“你這家夥真是別扭啊!”

“你說什麽?”亞久津仁眼中的別扭還沒消散,就換成了不爽瞪了千石清純一眼,“你叫我‘你這家夥’?”

千石清純擺擺手,彎腰撐住膝蓋對壇太一笑道,“太一,哄他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壇太一溫柔地笑了,趕緊拉了拉亞久津仁的手臂道,“阿仁,千石學長就是那樣啦。”

“所以說是個白癡。”亞久津仁嘆了口氣,撥撥頭發轉向面前巨大的透明玻璃。用輕松的模樣安慰着亞久津仁的千石清純也換上了嚴肅的表情,和其他人一起走過來站在玻璃前。

“住院保證金是你們湊的嗎?”亞久津仁突然開口,沙啞的聲線帶着洞察一切的透徹,“我會還給你們。”

千石清純看了一眼亞久津仁冷峻的側臉,又和其他人交換了一個理解的目光,“這件事就忽略了吧,亞久津。”

“……”亞久津仁冷冷地轉過頭,突然微微一笑道,“一碼是一碼。”

“你這個人啊……”千石清純挺了挺肩膀,然後淡淡一笑轉過頭去。

“那個,亞久津……”一個憨厚的聲音突然響起,盡管放得低沉,但是在安靜的醫院走廊裏還是顯得突兀。

所有人都轉過頭去,然後看見穿着幹淨白襯衫的河村隆撓着頭站在不遠處,手裏拿着一份單子欲言又止。

“說啊。”亞久津仁跟河村隆相識多年,省去了一切繁瑣的客套,直接簡潔地歪頭說道。

“關于優紀的治療費……”河村隆走過來,有些猶豫地把手裏的單子遞了過去。

亞久津仁幹脆地一把拿了過來,翻開裝訂整齊的單子看了看。而他身邊的壇太一也松下了眉眼,有些擔憂地看着亞久津仁寒冷得像是沒有色彩的瞳孔。

但是亞久津仁依舊很平靜,他早已想到這個問題,只是把單子輕輕低甩在肩上拍了拍,聲音像自嘲又像嘆息,“果然很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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