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Part 17(下)
“阿仁,給我看看。”壇太一頓了頓,突然伸出小手拍了拍亞久津仁的手臂。
亞久津仁看了小家夥一眼,然後把單子遞了過去。
“這個數目……”壇太一看到單子最後的數字,這是治療周期所需要的預算,還不算上這期間可能會出現的各種狀況。
突然又有另一個數字湧進壇太一的腦海,唯一與亞久津仁相配的最漂亮的黑色機車……這一切,果然都只是泡影嗎?
瘦弱的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又能做什麽呢?
壇太一緊緊抓住了單子,手指開始控制不住地顫抖。突然亞久津仁蒼白如玉的手伸過來,安慰地握住他的小手低聲道,“別擔心,我會想辦法。”
“我們也會幫忙的。”千石清純溫暖滴笑了,亞久津仁回頭看了他們一眼,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這麽說,但是醫院需要立刻交一部分保證金……”河村隆還是撓着頭,真誠地擔憂着朋友的困境,“那就是一大筆錢呢。”
千石清純一幫人個字撫摸着下巴,壇太一的眉頭也皺的更緊。只有亞久津仁平靜得像一塊冰,走了幾步站到透明玻璃前,用春水般安靜柔和的眼光深深看着沉睡在一堆儀器中的母親。
“我一定會想辦法的,老太婆。”亞久津仁按住玻璃,像是要隔着這層障礙觸摸優紀的臉孔。
那冰涼的肌膚,只有在自己的撫摸下才會恢複溫熱吧……
“阿仁,我出去走走。”壇太一突然擡起頭,把單子抱在懷中小聲說。聲音雖然沙啞,但是堅定不移。
亞久津仁回過頭,自然地想要拉起壇太一的小手,“我陪你去。”
“阿仁……”壇太一心疼地看着亞久津仁伸過來的手臂上刺眼的紗布,搖了搖頭低聲道,“我自己去走走。”
“……”亞久津仁挑起眉毛,然後蹲下身來抱住壇太一瘦小的腰肢,“快點回來。”
那樣霸占欲強烈的你,還是順從了我撒嬌般的要求嗎?壇太一的眼神柔情似水,似乎一眨就能傾倒一池春水一般。
“我很快就回來。”壇太一摸了摸亞久津仁的側臉,然後跑到河村隆身邊拉着他彎腰耳語,“河村學長,交費的地方在哪裏……”
“就在兩棟樓之間天橋的邊緣……”河村隆剛伸手指了指方向,壇太一就跑了過去。
看着壇太一似是挺拔了許多的背影,亞久津仁的耳邊響起了千石清純溫暖的聲音,“太一那孩子,好像長大了不少呢。”
亞久津仁側眼看了千石清純一眼,那小子笑着輕輕拉過了那健碩卻有點冰涼的手臂,“來,我告訴你那小鬼有多勇敢。”
想來是要告訴自己壇太一是如何撐着頭暈照顧優紀的,在轉身的時候亞久津仁笑着歪歪頭道,“我知道那小子有多勇敢。”
因為他親眼看到了,撐着一身傷痕也要趕到他身邊的壇太一的模樣。
而此時壇太一已經跑到了天橋邊緣。長長的走廊是用透明的大落地窗搭起來的,四面八方收攏着清澈的日光。
這座天橋仿佛游離在白雲之巅,随時都能放射出七彩的虹光一般。
壇太一卻沒有時間看這漂亮的景色,而是一步趕到收費臺前放下了單子,小心翼翼地看着那個不明所以擡起頭來的護士。
“小朋友,你有什麽事嗎?”護士随即恢複了職業性的微笑,但是那幹淨得幾乎沒有感情的微笑還是看得壇太一心裏不舒服。
“請問,這個病人的收費單……”壇太一把單子推了過去,不顧臉上傷痕的抽痛堅定地皺起眉眼,“可以遲一些交付嗎?”
“咦?”護士拿過單子仔細看了看,那是收費單的備份,所有的醫院為了保證患者的順利治療都要準備兩份單子。
摸了摸下巴,護士的眼神閃動了一下,然後笑着把單子推了回去道,“你怎麽回事呀,小朋友?這個病人的費用不是都已經交付清楚了嗎?”
“……哎?”壇太一驚呆了,趕緊拍拍耳朵确定自己沒有幻聽,“你說……已經交付清楚了?”
“沒錯啊。”護士熟練地敲打着鍵盤,用手比着屏幕上的數據道,“是轉賬支付,已經有人交付清楚了。雖然是用生命保險金交付的,并不能即時到賬,但是醫院是承認這種支付方式的。”
“生命……保險金?”壇太一還是張着嘴巴,眼前仿佛出現了一層層的幻覺。
護士清澈的聲音卻是那麽清楚,“是啊,說起來……生命保險金呢,用這筆錢支付的話,跟交代身後事也沒什麽兩樣了。真是奇怪,那個人看起來也像是病得很嚴重的樣子,卻給別人支付了醫療費……”
“請等一下!”猛地打斷那護士嘆息般的自言自語,她說的每一個字都重重地敲上壇太一的心頭,他一個前撲幾乎整個趴在了護士面前的臺子上,“那個人……那個人是誰?”
護士吓了一跳,看着壇太一緊張得有點發紅的小臉勉強笑道,“你這孩子怎麽一驚一乍的?你是這位病人的家屬嗎?”
“是的!”壇太一說得無比堅定,一把拿起那單子拍了拍道,“我是優紀姐的家屬!”
“哦……”護士見這孩子十分嚴肅,堅定的咖啡色眼眸看了卻讓人心疼,便拍了拍壇太一的小腦袋道,“你先從桌子上下去,我給你查查看。”
“好的!”壇太一趕緊收回身子,緊張地看着護士敲打鍵盤的動作。
“這筆生命保險金的支付人是……”護士眯起眼睛看了看屏幕,“亞久津良一。”
是陌生的名字,卻是熟悉到深入骨髓的姓氏。壇太一張開嘴巴,突然有一股極度想哭的顫抖彌漫開來,他蒼白的嘴唇不停地抖動起來。
“哎呀,你怎麽了?”看到那小男孩瞬間像是要爆發一般的悲傷表情,護士趕緊探過身子來柔聲問道。
“我……我沒事……”壇太一強忍着搖了搖頭,“那個人……他在哪裏?”
“也入住我們醫院了,我看看……咦?”護士剛要再次敲打鍵盤,卻是疑惑地探出身子望向天橋那邊,“那個人真是的,身子已經那樣了還要出來亂走……”
壇太一立刻轉過頭去,只見天橋清澈的日光照耀下,那個身影仍然暗得像是吸收了黑夜所有的暗影。
他果然是個任何光芒都照不亮的人嗎?即使站在日光傾灑的天橋上,還是如同高大卻死寂的枯樹一般茕茕孑立。
“麻煩了……”壇太一有點失神,對護士說了一個模糊的音節就飛跑向那個男人。他的腿瞬間發出劇痛,但他還是一口氣沖到那個男人身邊。
在他們面前,高高淩駕在城市之上的落地窗天橋如同一道虹彩,高高地連接着白雲之端。那頂端上或許盛開着櫻花,或許住滿了亡靈,但這一刻周圍只有清澈如水的日光。
壇太一感覺自己有點不能呼吸,近在眼前的男人卻像是沒有察覺到小家夥的存在一般,如同驕傲而冰冷的界碑般靜立着。
“你是……”壇太一低喘着,高高擡頭仰望着男人枯瘦的側臉。那顆鮮紅如血的淚痣如同凝固的眼淚,永恒地挂在一個人的生命裏,“阿仁的……爸爸嗎?”
亞久津良一微微一動,慢慢地轉過頭來低頭看向壇太一。在這樣清澈的日光映照下,壇太一終于能看清那張枯瘦卻仍然能辨認俊朗線條的臉龐,卻還是看不清他暗金色眼眸中沉寂的暗影。
他的眼睛永遠飄蕩着塵埃,任何光芒都不能穿透。
壇太一看着那張線條棱角與亞久津仁絕無二致的面容,只覺得自己的呼吸要被淹沒在這片幻覺般的日光潮水之中了。
“我看到那個臭小子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我的兒子。”亞久津良一突然笑了,帶着沉醉酒精味道的聲線如同獻給天主的頌詩一般悠遠,沉靜得再也沒有一絲波瀾,“他的眼神、姿态,全都是當年的我的模樣。”
“可是……”壇太一吞了吞口水,上下打量了一下亞久津良一幾乎就是枯樹一般的身子,這身體前不久還蘊含着神一般的爆發力,此刻卻只是安靜地站立着,連移動的力氣都沒有了一般。
他拄着拐杖,撐起那個幾乎被挖空了血肉的膝蓋。
亞久津良一感覺到壇太一的目光,似是完結一個游戲一般自嘲地笑了,輕輕一動那個綁着巨大石膏的膝蓋道,“為了不讓我在劇痛中死去,醫生還是好心地給我包紮了石膏。但是實際上……”
他彎下腰,深深地看着壇太一純淨的小臉笑道,“一切都不需要了。”
“那個,叔叔……”壇太一壓住幾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跳,伸手輕輕地握住了那枯瘦的手爪,“我能問你……”
“你想知道什麽?”亞久津良一眯起眼睛,眼神充滿了霧氣一般變得迷離,仿佛在透過日光下的城市看向極遠的地方,那個地方再也沒有歸路,“想知道我為什麽離開了他們母子嗎?”
“我……”壇太一心頭一顫,“叔叔你知道嗎,阿仁因為這個吃了很多苦……”
“要我怎麽樣呢?”亞久津良一的聲音有讓人沉淪的魔力,聽上去太過疲憊,令人莫名地十分想哭,“跟他道歉去嗎?”
道歉有什麽用嗎?壇太一和亞久津良一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這個大大的問號。
亞久津良一随即偏開頭,微微一笑道,“如果當年我不離開,死的就是優紀。”
“咦……”壇太一觸了電般全身一抖。
“說起來我真的是該下地獄呢。”亞久津良一還是微笑着,能照亮整個世界的日光都照不亮他沉暗的暗金色眼眸,“我加入以命相搏的暴力團,結下無數死仇,這樣的我居然還敢去愛上一個人,還将她從女孩變成女人。那個時候是怎麽想的呢?大約是被魔鬼附身了吧?”
他的語氣那麽平靜,平靜到壇太一都能聽到心頭裂開碎片的聲音。
“我被敵對暴力團的人追殺,小鬼你知道嗎?他們真的會殺人的。”亞久津良一突然擡起手,輕柔得幾乎沒用力氣地摸了摸壇太一的小腦袋,“而你碰到的那些只會拿金屬棒和甩棍的混混,根本連垃圾都不算呢。”
“所以……”壇太一擡起頭,發絲落下來遮住了他眼中翻湧的水浪,“叔叔你是為了保護優紀姐不同樣被你的仇家盯上,所以才……”
“保護她的方式,就是讓她看起來跟我沒有半點關系,所以我馬上消失了。”亞久津良一放下手,像是在欣賞這個冰冷的鋼筋水泥搭建起的巨大牢籠一般的城市一樣,“我自己受着是活該,要是拖累上別人那就是作孽,這個道理從我幹上這一行開始就清楚。不過我沒想到……”
“沒想到?”壇太一愣愣地眨眨眼睛。
“優紀竟然堅持把孩子生了下來。”亞久津良一歪歪頭,他的眼前幻覺般暈染開一片美麗的橘紅色,這顏色就像盛開的太陽花一般,曾經代表着幸福與安定,“她那時只有十八歲啊,我以為她會去……”
“但是優紀姐把孩子生了下來!”壇太一突然狠狠地咬住唇齒,用盡所有力氣吼着眼前這個枯樹一般的男人,“她愛阿仁,就像她愛你一樣!所以不管未來多麽艱難,她都選擇把孩子生了下來!”
亞久津良一靜靜地看着壇太一憤怒的小獸一般漲紅的臉,語氣仍然平靜得沒有生命氣息,“說得對。”
“那叔叔你呢?你不愛你的孩子嗎?”壇太一握緊了拳頭,一副要把這男人揍倒在地的架勢,“就算當時是迫不得已離開,這麽多年就可以完全沒有音訊嗎?就把優紀姐和阿仁扔在一邊嗎?一個人真的可以做出這樣的事來嗎?!”
亞久津良一安靜地聽着那男孩啐罵到自己臉上來,然後看着壇太一氣喘籲籲卻還是憤怒地皺緊眉眼的模樣微笑道,“你想揍我一頓嗎?”
“你……”壇太一愣了,這個男人的心真的再也沒有一絲溫度了嗎?
“就算我得了機械性肌肉萎縮症,你這小鬼都不夠力氣跟我動手哦。”亞久津良一轉過頭,有風從天窗上吹進來,明明是溫暖的和風卻像是呼嘯的風雪一般拍打着他的頭發。
“……什麽?”壇太一咳了一聲,有些不可思議地咬着舌頭道,“肌肉……萎縮症?”
“醫學上認定的不治之症,死去的時候會枯瘦得像個樹妖。”亞久津良一聳了聳肩,就像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一般,“也難怪有人見了我會說看到妖怪了呢,我的樣子的确非常可怕吧。”
他目光悠遠地看了一眼天橋邊緣,那裏連着逆光一片的走廊,亞久津仁守護着的優紀的無菌病房就在那裏,“不過我年輕的時候長得也很帥呢,看到那個臭小子就知道了哦……”
“不治之症嗎……”壇太一低下頭,聲音悶得像是要爆炸,“所以你把你的生命保險金……都給了優紀姐嗎?”
“那是我的暴力團以正常團體為掩飾游走社會的時候,為每個成員上的生命保險,是我唯一的和正常人一樣的地方。”亞久津良一靠上欄杆,就像是要痛快地迎風躍入白雲一般,“所以我把她給了優紀,希望她能記住我這個從生到死都背離世界的人,還有一點點像人的地方……”
“叔叔。”壇太一擡起頭,聲音突然平靜了許多。他擡手輕輕拉住亞久津良一的衣角,向日葵一般純淨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還愛優紀姐嗎?”
“有什麽用呢?”亞久津良一看了一眼壇太一的小手,突然微笑着湊近他的耳邊,“我問你,你愛阿仁嗎?”
“……哎?”壇太一愣住了,在那冰涼而疲憊的吐息下他任何僞裝都做不起來。
“很難回答嗎?”亞久津良一笑着歪歪頭,“我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們兩個在彼此的心裏有多重要。”
“可是……”壇太一後退一步,隐忍着緊緊抓住欄杆,“我太弱小了……叔叔你知道世俗給我和阿仁的眼光是什麽樣的嗎?是的,阿仁是那麽強大,可以熟視無睹,可是我……”
“你就告訴我,你愛不愛他?”亞久津良一打斷了壇太一顫抖的低語,仍是那樣高大而枯瘦的身影,仍是那樣平靜得沒有一絲熱度的表情。
“愛!”壇太一立刻轉過身,咖啡色眼眸中燃燒着明亮的火光,“我非常非常愛阿仁!”
“這不就足夠了嗎?”亞久津良一似是迷茫一般聳了聳肩,話語卻是轟然砸在了壇太一的心頭,“只要兩個人相愛不就足夠了嗎,為什麽要在意與你無關的人怎麽想的呢?就算你們破裂了,分開了,會有旁人替你們傷心嗎,他們不是根本不會在乎嗎?”
“啊……”壇太一失神地張大了嘴,他好像聽到心中一直鎖緊的一把鎖,嘩啦一聲松動開來。
“所以你……”亞久津良一還是那樣無辜的表情,就像是一點也不理解壇太一的傷感一般,“你幹嘛要讓自己遺憾呢,小鬼?”
“別人……根本不會在乎……”壇太一呓語般低語着,用盡所有力氣緊緊抓住額頭上的頭帶,“只有自己會在乎……所以為什麽要讓自己遺憾,為什麽呢?”
“真不懂這有什麽不開竅的。”亞久津良一突然笑了,彎腰拍了拍壇太一的小腦袋道,“你這小鬼啊,你以為相愛的人那麽好找嗎?有了一個,還不趕緊抓住啊?”
那只手突然頓了一下,壇太一察覺到什麽一般擡起頭,然後緩緩地回過頭去,睜大的同仁中剔除了全世界般只留下一個倒影,“阿仁……”
亞久津仁站在天橋入口,和亞久津良一隔着不到幾十步的距離,卻像是隔着天與地的鴻溝。
他的眼神仍然冰冷至極,而他的父親面容上也不帶一絲溫度。
這副冷冷對峙的場景如同仇人相見,但兩個人卻是血脈相連的父子。
壇太一站在兩個人中間,然後平靜地柔和了眉眼,安靜地退到了一邊。
于是那幻覺如潮的日光,全都映照在兩個高大的男人身上。
亞久津仁冷冷看着那個面容枯瘦,但确實和自己毫無二致的男人,聲音似是鋒利的尖刀一般刺人心房,“你終于沒有躲一輩子啊。”
“聽起來語氣不善呢。”亞久津良一動了動脖子笑道,“就算你現在還要跟我打架,我還是可以動手的哦。”
“就算揍扁你又怎麽樣?”亞久津仁哼了一聲,語氣聽起來卻有凄涼,“你這混蛋不該被暴揍一頓嗎?”
“只是這樣嗎?”亞久津良一突然前傾了身子,逼視着亞久津仁冷澈的眼眸道,“你真的只是想揍我一頓嗎?”
“不然怎麽樣呢?”亞久津仁突然提高了聲音,針刺般寒冷的磁性聲音沙啞得像是在顫抖,“你都這副死人樣子了,我還能把你怎麽樣呢?不管怎麽說你是我爸,我這個兒子還能跟你怎麽樣呢?!”
亞久津良一挺起肩膀,眼中灰白色的霧氣呼嘯着彌漫開來。
他靜靜地看着有些低喘的亞久津仁,看到他眼中閃動的暗金色光芒,看到他健壯的肌肉上鼓動的顫抖。
“老太婆從小就告訴我,如果有一天見到你這混蛋……”亞久津仁眯起眼睛,狠狠地咬住唇齒喝道,“……就原諒你吧。”
亞久津良一睜大了眼睛,一旁的壇太一再也控制不住顫抖,猛地蹲坐在了地上。
他不敢想亞久津仁此刻是怎樣的心情,可是自己的眼眶反而先腐蝕一般漫過了熱淚。
“你不恨我嗎?”良久,亞久津良一嗫嚅着蒼白的嘴唇低聲道。
“跟自己的父親,沒什麽恨不恨的。”亞久津仁冷笑一聲,一步步走向那個枯瘦的男人,他們的身體裏流着相同的血,就算灼燙到能傷人至深,這點也永遠無法否認。
“再說,恨你有什麽用嗎?”亞久津仁極近地逼視着自己的父親,眼神卻漸次破碎下來,“已經失去的東西,還能再回來嗎?”
亞久津良一顫抖着眉眼,突然平靜地閉眼低頭,随即轉向仍然無法照亮他眼睛的日光道,“你真是我的兒子啊。”
“老子還真不願意是!”亞久津仁猛地伸手拽過了亞久津良一的衣領,卻發現他的身體是那麽軟,軟到就像一副抽空的軀殼,便松手撇開了頭。
兩個面容極為相似的男人,一個冷冽如冰,一個枯瘦蒼老,就這樣并排站在鋼筋水泥的城市之上。
“喂,混蛋。”亞久津仁動了動嘴唇,似是終于吞回了到了嘴邊的稱呼。他轉身就走,健碩的背影如同最後的剪影般越走越遠,“如果可以的話,你就給我……”
亞久津良一擡起頭,聽到背後那個聲線和自己很是相似的磁性聲音淡淡道,“活下去吧。”
“阿仁……”壇太一跌跌撞撞站起身,看見亞久津仁朝自己伸出手,忍住抓扯心髒的劇痛幾步跑過去撲進他的臂彎。
亞久津良一背對着那對牽手走遠的少年,默默回頭的時候正好看到壇太一投過來的純淨眼神。而亞久津仁繃直了後背,再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呵呵……”亞久津良一覺得完全沒有力氣了,整個身體飄起來一般散發出冷意,卻還是用盡力氣勾起了唇角,“優紀,這小子真的是我們的兒子呢……”
我們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