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建安三年,帝王葉塵逸再次造訪大将軍府,只為看一眼那心愛之人。
“雲戚!”趙雲戚聽到呼喚聲擡起頭來,映入眼簾的是一身明黃龍袍的葉塵逸,只見他邁着急切的步伐朝着自己走來。明黃的龍袍趁得他的身姿颀長,白玉冠束着發映得他的五官更加隽秀。
“微臣參見陛下!”趙雲戚折腰對着來人行禮,峰眉微蹙,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陛下您這是……?”
因為今日休沐在家,便穿了身赭色長衫,交領處精繡着銀白雲紋,趁着他脖頸的肌膚,分外令人想入非非,葉塵逸見慣了他戎裝甲胄,少見他這般青袍緩帶,一時只覺得他那剛硬的眉目間都多了幾分柔軟清致,不由得心中一蕩,星目露出點點笑意,輕聲開口:“雲戚,我來看你!”年輕的帝王眉目含笑的模樣,好似看到了他就像是做了件最幸福的事。
“臣惶恐!”趙雲戚保持行禮的姿勢,說什麽也不肯起身,“謝陛下厚愛!”
帝王上前欲扶起趙雲戚,只見他微微後退一步,躲過帝王的動作,将頭埋得更低,用聽不出喜怒的聲音道:“君臣有別!”
然後,趙雲戚便聽到了甩袖離去的聲音,再然後便聽到了帝王帶來的随從叩拜的聲音,他才直起身子。雙瞳映出一種可稱之為思念與糾結的神色,單薄的唇角露出若有若無的苦笑。年輕帝王的心思其實他一直都知道,他又何嘗不是,只是他們的這種感情不被世人所接受,再者君臣亦有別!
趙雲戚環顧四周只看到一派綠意盎然,姹紫嫣紅,遠處亭臺林立,小橋流水,卻并未看到一人,想來是帝王讓人清過場後才走進了花園之中。想必他也是為了顧及自己才會如此,思到此處,趙雲戚略感欣慰,一向強勢霸道我行我素的帝王竟然學會了在乎別人的感受。
葉塵逸跨步離開,心中微微後悔,好不容易出宮一趟卻沒有好好與他相處就這麽負氣離開,不知何時才會再有兩人獨處的機會?可是腳步已經邁開,只能繼續離開。作為一名合格的帝王,一定要果斷利落,堅決不能優柔寡斷。葉塵逸行至花園門外,一衆随從齊齊跪拜:“奴才(奴婢)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平身!”葉塵逸明黃衣袖輕揮,語氣頗為嚴厲的道:“擺駕回宮!”
“諾!”皇帝的貼身內侍李安彎腰行禮,而後道:“回宮!”
将軍府中所有人全都在大将軍趙敏軒與韻寧長公主葉青君的帶領下齊齊出來送駕,除了趙雲戚,“恭送吾皇聖安!”
“趙将軍,皇姑姑無需多禮!”帝王俯下身子将二人扶起,然後向後看了一眼,終究沒有等到那人,而後上了禦駕,頭也不擡的直接回宮。禦駕內的帝王邪魅一笑,雲戚,你當真對我沒有感覺嗎?
禦駕內伺候的李安看着帝王的笑,頓時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個帝王,雖然他從小伺候,但卻不是很了解他。自己是先帝賜給今上的,那時他就覺得還是皇子的帝王就很不簡單。【今上為先帝長子,生母闵貴妃,先皇最寵愛的妃子】小小年紀卻手段狠戾,當着自己的面直接刺死了當時的皇後安排陷害闵貴妃的侍衛,不知他是從何種渠道知道的消息,早皇後一步将掌握的證據直接呈現給了帝王,只是将私通之人換成了皇後自己。皇後有口難言,帝王本身就偏信闵貴妃與大皇子,要不是自己娘家實力夠雄厚,這個皇後的寶座也是輪不到自己的,看到擺在禦案之上的證據,多疑的帝王沒有給皇後辯解的機會,也因那名侍衛與皇後一起長大的身份,他們有着青梅竹馬的情分。帝王直接招了三皇子葉塵钰過來滴血認親。
當時在場的只有帝王,大皇子與自己,皇後母子,看着帝王大怒着将案幾上的瓷碗摔到地上模樣,李安将自己的頭埋得很低很低,就怕帝王看到自己。但事與願違,帝王偏偏點了自己的名字,自己匍匐在地,然後聽到帝王吩咐,重新取了一碗清水,這下不待帝王開口,大皇子使了個顏色給自己,于是二人雙雙告退。
翌日,“鳳栖宮”內傳來皇後病逝的消息,谥號“孝烈皇後”。皇後被葬在了皇陵旁邊的青葉山內,三皇子因失母痛哭,自此一病不起,自請入了青葉山守陵。
李安不知這一切都是誰搞的鬼,但自己端進去的那碗清水,絕對沒有做任何手腳,難道三皇子真的不是陛下的孩子?李安在惴惴不安的情況下,被年僅十一歲的大皇子已“保命”的條件收買了,當時的自己還是很不相信大皇子會保下自己的命,直到幾次帝王想召回自己,都被大皇子以各種借口推脫,自己才漸漸的将心都交給了大皇子,最終大皇子登基為帝,改年號“建安”,自己順理成章的成了新帝的心腹。
年輕帝王的心思,李安不是很了解,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帝王是喜歡趙小将軍的。當然,這一切都是帝王願意讓大家看到的結果,不然休想從帝王的臉上看出他的半分心思。
直到禦駕停在陛下居住的“甘雲宮”外,帝王才恢複了一貫雲淡風輕的模樣,在穿着淺褐色的宮中發放的內侍服的李安的服侍下換乘禦攆入了寝宮。
換了淺紫常服的葉塵逸在李安的服侍下進了禦書房批閱奏章,待到夕陽西下才放下手中朱筆,李安立刻上前幫他舒筋活絡,捏捏僵硬的肩膀,這才道:“陛下擺駕慈安宮?”
帝王點了點頭,露出了頭上金冠上簪着的檀木簪,自登基後,每日處理完政務都回去太後那裏坐一會,直到用過午膳後才會回到自己的寝宮。但今日情況特殊,因為午間出宮的原因,将今日陪伴太後的時候放到了傍晚時分。
這才深秋太後的“慈安宮”就燒上了地龍,剛進入裏間,葉塵逸就出了一身汗,脫掉外面的披風這才好受一點。詢問宮人原因,才知太後昨個半夜腿疼,所以就讓宮人們燒起了地龍。
曾經的闵貴妃,現在是大銘國最尊貴的女人,赤金色鳳袍,傾髻上的金步搖随着她喝茶的動作一動一動,直到帝王對着她行禮:
“兒臣給母後請安,母後萬福!”
“我兒快起!”太後從榻上起身,保養得當的玉手扶起行禮的帝王,眉梢眼角都露出濃濃的笑意。在這宮闱之中,多少母子反目成仇,可自己的孩子還是一如當初,唯一不好的一點便是,十九歲登基,如今已經三年了還未立後,甚至一位嫔妃也沒有。但是每次提到這個話題他就會笑着岔過去,所以自己再也不曾催促過了。
葉塵逸看着滿桌的吃食,絕大多數都是自己喜歡的,于是屏退下人自己用膳,他很不習慣用膳時旁邊還有人伺候,就連李安也自覺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太後身邊的管事嬷嬷舒雅伺候太後用膳。
母子二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間太後打了個哈欠,葉塵逸看了看時辰禦書房還有一堆公事需要處理,便起身向太後告退。待帝王離去,太後收起臉上的笑容,略帶愁眉的對着身邊貼身伺候的嬷嬷舒雅道:“皇上若是立個後,生個皇兒,我就可以去見先帝了!”
說着說着,眼淚就流了下來,舒嬷嬷取出一方錦帕幫她擦了擦眼淚,略顯嚴肅的口氣:“太後莫要胡說,您還得幫陛下多帶幾位皇子呢!”
太後拍了拍舒嬷嬷的略顯粗糙的手背,比起外面勞作的婦人,舒嬷嬷自然算得上錦衣玉食,就是達官貴人家的夫人都不如舒嬷嬷保養得好!但跟太後相比就略顯老态。
夜涼如水,葉塵逸再一次感受到了床空被子冷,看着偌大的龍床,要是那人肯和自己躺在一起就不會感受到冷了。身體的冷,燃個地龍便好,可是心裏空蕩蕩的,又沒有那人的陪伴,真的是寂寂長夜,凄凄慘慘戚戚!
想到小時候自己将雲戚的頭碰傷,那時自己就求了父皇讓他在自己宮殿養傷,兩人同榻而眠,雲戚的身子暖暖的,自己只要緊緊的抱着他便不會感受到冷了。他能告訴雲戚是因為自己想要他陪伴才會如此的嗎?葉塵逸笑了,俊美的五官如花一般綻放,在夜明珠的映襯下像是誤入塵世的谪仙一般。
朝堂之上,又是一群吃飽了撐的沒事幹的老臣向葉塵逸遞上立後的奏折。禦座之上的葉塵逸一身明黃朝服,骨節分明的手指翻閱着奏折,雙瞳在五爪金龍的映襯下更顯冷冽,擡首看了帶頭的李閣老一眼,葉塵逸嘴角微微上翹,但清瞳明亮無一絲笑意,“朕記得閣老家的孫女年方二八,正是如花似玉的好年紀!”
被點到名的李閣老瞬間跪倒在地,“臣惶恐!”
“李安,拟紙!”葉塵逸邊敲擊着龍案便漫不經心的道,“李閣老家嫡孫女貌美如花,溫良賢淑今特賜婚于張太守之二子,擇日完婚!”
被點到名的張太守即刻匍匐在地,“謝陛下隆恩!”
李閣老拍拍自己被吓得險些停止工作的小心髒,還好,先皇時期自己雖與張太守政見不合,但好在都是今上的忠臣,再說張太守與自家也算門當戶對,他家二子張嵘淵也算一表人才,與自己孫女也算郎才女貌!陛下不喜別人提起立後一事,猶記上次提起這件事情的張将軍,陛下直接以“三年孝期未滿,将軍此舉何意?”然後直接削了張将軍的兵權,其實大家心知肚明,張将軍是孝烈皇後一黨,今上只是借題發揮而已,但所有人都不确定今上對于立後一事的态度,所以等到“建安”三年大家才舊事重提,然後很不幸的自己撞到了陛下的鐵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