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入惶惶不安之中。
如此大事他的确沒有資格插手,可是他不甘心!漪瀾為救他被秦蒼刺了一劍幾乎喪命,這件事猶如一根尖刺般插在他的心頭,要他對秦蒼不聞不問,讓白龍族來處理這個叛徒,他不甘心!
沉默間,白寒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來人,送二太子回去。”
白淵想不出更好的反駁,被守衛請出了門外。
龍宮穹頂上的海水一片清冽,被守衛請回祠堂的白淵心中卻是一團亂麻。
走進祠堂大門,他第一眼就看見了懶洋洋靠着柱子的漪瀾。
他幸幸苦苦想幫這家夥讨個公道,他卻在這裏逍遙!白淵又氣又惱,上前幾步道:“喂,你方才怎麽不跟我走!”
漪瀾用玉扇按住他的肩,道:“去了還不是要被趕回來?你太沖動了。”
白淵有些沮喪:“你難道真的不介意麽?”
漪瀾明白他說的是秦蒼那一劍,微微一笑,道:“介意,但還不是時候。”
白淵茫然:“什麽意思?”
漪瀾卻笑而不語,将地上的酒壺拿起來,倒了滿滿一杯遞給白淵,道:“嘗嘗。”
“什麽東西……”白淵嘟囔了一句,發覺那酒并不是方才他喝的那種,竟散發着一股冷冽陰寒的味道。
漪瀾道:“你不是給了我一株并蒂冰蓮麽?”
白淵這才恍然,随即奇怪道:“嗯?你怎麽弄的,我見過天庭仙官釀酒,至少也要存放數月。”難道并蒂冰蓮真的有什麽釀酒奇效?
他打量着這杯酒,又看看漪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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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把帶血的長劍瞬間在心中一閃而過,立刻令他打消了最後一絲防備。
誰又會拿自己的命來算計他呢?白淵心中嘆了一聲,将酒一飲而盡。
極度的陰寒自喉嚨滾落,白淵立刻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這是什麽東西,一點也不像酒,好好一株冰蓮就這麽讓你……”他話未說話,神色突然一變,手一松,那酒盞便墜落下去。
漪瀾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酒盞,柔聲問道:“滋味如何?”
白淵張了張嘴,最終什麽也沒說出來,緩緩軟倒下去。
七、
鮮血淋漓的劍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
白淵渾渾噩噩地被人抱着走,他只覺渾身冰冷到了極點,四肢完全不聽使喚,自己好似一座冰雕般僵硬。
他竟然忘了,沒有白龍珠護體便飲下極度深寒的并蒂冰蓮,同等于自食□□。
朦胧間他的眼前又出現了那把帶血的邪劍,秦蒼将那把劍自漪瀾身體裏拔出,用劍尖挑着他的下颔,威脅白寒放下弓箭,不準再進一步。白寒投鼠忌器,只能冷着臉站在數丈外。
鋒銳的劍刃一點點切入白淵的脖頸,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性命被他人拿捏在手中的恐懼,沖天的妖氣令他無法呼吸。
接下來他看見了什麽?漪瀾,對……是他……
漪瀾捂着傷口搖晃着站了起來,滿臉是血,卻仍舊對他笑了笑,然後抽出玉扇朝秦蒼背心襲去!
秦蒼手中的邪劍頓時一偏,轉身擋住了漪瀾的扇子,與此同時白寒的箭也如風般射來,他的眼中只剩下漫天血花!
白淵猛然驚醒過來。
他發現自己被漪瀾打橫抱在懷裏,張了張嘴卻無法說話。
眼前是一片深藍色的凝冰穹頂,落滿了曼妙的冰花,細碎的流水聲潺潺繞過他的耳邊,四周石壁上詭異而繁複的文字亮着恬淡的光芒,那是上古神文,唯有白龍宮禁地才有資格纂刻。
他為什麽會在禁地?白淵渾身無力,動彈不得,漪瀾似乎終于發現他醒了,低頭對他微微一笑。
白淵怒視着漪瀾,無聲地喝問,為什麽要在他的酒裏做手腳!
漪瀾并不回答,一言不發地繼續向前走去,緊跟着便被禁地法陣阻隔在外。
白淵覺得呼吸有些困難,張了張嘴,斷斷續續吐出一個名字:“秦……秦蒼?”
漪瀾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他伸出一只手按在陣法屏障上,口中低低念了一句咒文。
接下來白淵便看見漫天黑雲包裹住了他們,緊接着他們的身體開始如黑色的飛花般溶解,身體有一瞬間的分崩離析,無盡的失重感包裹住了他,下一刻印入他眼簾的就變成了一片冰雪的世界。
古樸而威嚴的龍神之力沉甸甸的壓在他的身上,白淵驚詫不已,他們沒有得到白龍王的允許,竟然進入了禁地內部!
漪瀾放下他,讓他靠着禁地入口的石碑坐着,在他身邊畫了一個簡單禁锢的陣法,雖然白淵不精于此道,但也能看出陣法中隐隐含着極重的妖氣。他望向漪瀾的目光中有恐慌,難以置信,但更多的是驚疑不定,一個散仙怎麽會畫出妖族陣法?他又為什麽要給他下藥!
禁地當中回蕩着龍神遺落在此的呼吸聲,有人自禁地深處緩步走出,帶着怒氣道:“秦蒼!速速放了淵兒!”
那人正是白龍王!
白淵心底咯噔一下,只聽漪瀾開口道:“白龍王,只要你将窺天鏡交出來,我便放了你的兒子。”
白淵剎那間面色慘變,漪瀾……為什麽要回應白龍王的話?他心中隐隐已有答案,卻如鲠在喉,自欺欺人不願承認。
“窺天鏡早已被你這奸邪之徒盜走,交出窺天鏡這句話,應該由朕來說才對。”白龍王愠怒道,“秦蒼,沒想到你竟敢用這等不入流的陰險伎倆算計朕的皇兒,真真不愧流着你母親那樣肮髒的血脈!”
漪瀾的笑容終于冷了下來,冷冷道:“肮髒?呵呵,真是可笑,當年你也是一樣用尚且年幼的我威脅了母親,逼她交出窺天鏡,引頸自殺,論無恥,沒有人能比得過你們白龍族!”
……
聽了二人的對話,白淵的大腦一片空白:“漪……瀾?”
他仿佛求證一般盡力念出了這兩個字。
漪瀾卻沒有回頭,他手中溫潤的玉扇燃起了點點黑炎,并且如藤蔓般飛快地向下延伸,最後化作了那把曾經差點奪走他性命的純黑長劍。
這一幕同等無聲的回答,徹底打碎了他最後一點期冀。
被欺騙的憤怒瞬間沖上腦海,白淵死死盯着秦蒼的背影,為什麽要騙他!
“淵兒,你看見了嗎,你信任他,他卻只想利用你來對付朕!”随着白龍王一聲暴喝,滿地冰雪轟然炸裂,他身後閃現一把威武無雙的方天畫戟,只那麽輕輕一揮,滿地冰雪登時如同一只巨獸般咆哮着朝秦蒼撲來!
秦蒼不躲不避,單手出劍,須臾間,那巨獸身上便出現了數十道劍痕,在半空中化作塵土簌簌而落。
然而白龍王這一擊尚未結束,就在巨獸分崩離析,漫天雪花遮蔽一切之時,他已再次揮出一戟,直襲秦蒼門面!
“锵!”
兩把擊金碎石、削鐵如泥的兵器狠狠撞在一起,勝負不分,秦蒼的劍死死卡入方天畫戟的一只耳內,充滿鄙夷地道:“白彥,沒想到你為了保全窺天鏡,竟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性命也不顧了!若是母親當年能有你一半狠辣,她也不會慘死!”
白龍王神色閃動,冷笑道:“莫要花言巧語,挑撥離間,淵兒是朕的兒子,自然能夠明白朕的苦心!”
白龍王的言外之意,已是不想理會他的生死。
白淵心中已經涼透,他明白父王向來偏愛大哥,可是……可是他在此刻竟然如此果決的放棄了自己的性命,這番冠冕堂皇而又無情的話令他感到自己的血液都在瑟瑟發冷。
那兩人話畢,齊齊暴喝一聲,同時退開數丈。
白龍王臉上怒意更甚,突然喝問白淵:“淵兒!你的白龍珠呢!”
白淵心中全然盡是悔意,雙唇哆嗦了一下,秦蒼卻替他回答了白龍王的問話:“我救他一命,他又用白龍珠救了我一命。”
“淵兒,你!”白龍王的雙目幾乎要噴出火焰,“秦蒼,你真是好手段,仗着仙妖血脈混淆,塑出一個假□□來殺自己欺騙吾兒,還騙走了白龍珠,我當初就不應該一念之仁,将你帶入族中撫養長大!”
“你終于承認了。”秦蒼臉上扯開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什麽一念之仁,在我面前就不必假惺惺了,你留我一命,還不是為了得到開啓窺天鏡的秘訣?整整一千七百年,你應該為當年自己做下的蠢事付出代價了!把窺天鏡交出來!”
他的黑發紛飛狂舞起來,陣陣黑霧自體內散逸而出,與白淵初次見到的秦蒼一模一樣,那些黑霧隐隐彙聚成一顆雙眼赤紅的龍頭,禁地狂風自平地起,四面石壁上的神文也不斷閃爍起詭異的神光。
白龍王一聲龍吟狂吼:“你這叛賊休得狂言!”
眨眼間一黑一白兩條巨龍驟然閃現,猛烈地撞擊在一起,其造成的沖擊幾乎席卷了整個禁地,白淵被吹的無法睜開眼睛,兩道磅礴的龍威幾乎壓的他喘不過氣,這就是實力的差距。
白淵此刻才真正認識到自己的渺小,還有鏡閣之主那句話的深意。
不管是秦蒼對他的欺騙,還是白龍王身負的隐秘,他都只是個被利用而不自知的棋子。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即使是天道也無法道破,鏡閣之主隐晦的提示此刻才真正死死刺入他的心尖。
暴風中白淵突然感到四周布下的陣法消失了,他睜開眼睛,正見到大哥白寒站在面前。
白寒将白淵一把撈起退出戰圈,白淵只覺得大哥抵在背上的手傳入一股暖意,自己的四肢仿佛遇熱的冰雪一般漸漸融化舒展。
禁地發生如此大事,不可能沒人發現,白淵軟軟地轉過頭去,就見禁地大陣之外已有數萬将士嚴陣以待,人人安靜肅穆卻已殺氣沖天。
塵埃漸散,秦蒼與白龍王淩空立于風雪之上。
“哼,沒想到你這肮髒的血脈也能讓朕使出七成功力。”白龍王冷聲道。
秦蒼微微一笑,手中長劍驟然粉碎,融入他的體內,他的周身頓時妖氣更勝,穹頂之上甚至隐隐有烏雲壓頂之勢:“這還需多謝二太子的白龍珠,讓我得以化龍,繼承神龍禺疆之力。”
白龍王面色鐵青:“吾祖也是你這等人能夠随意侮辱的?!朕當年能殺你母親,也能殺你!交出開啓窺天鏡的秘訣,朕還能留你一條全屍!”
“呵呵。”秦蒼道,“白龍王,你好大的口氣,你忘記我的母親是什麽人了嗎?”
此話一出,白龍王頓時神色一凜。
一千七百年前,他在西昆侖山遇見了秦蒼的母親。
八、
即使是白龍王,也不得不承認秦蒼的母親是天底下最聖潔美麗的女人。
白龍王其實并不知道秦蒼的母親究竟是那一支上古妖獸的血脈,只知道她是山神陸吾的心腹手下。那時他被陸吾打傷,後被這個女人所救,一直以白龍宮侍衛的身份與她相處,在相處中,這個女人告訴了他有關窺天鏡的驚天秘密。
這個秘密不算空穴來風,白龍王也知道有一件上古神物名為窺天鏡。
在女人的傾訴當中,他漸漸了解了有關窺天鏡“心想事成、窺探天機”的詭異力量。
一個人一生中只有一次使用窺天鏡的機會,窺天鏡不需要付出太大的代價,便能将你想要的一切奉上,因為這樣的能力太過逆天,所以在上古衆神之戰後,窺天鏡便被大神們封存在了一支妖獸種族的血脈中。
這支種族全族一直只有一人,一代傳一代,這一代傳到了秦蒼母親手中。
白龍王得知窺天鏡的秘密,又恨陸吾無休止盡地追殺白龍族,在利益的驅使之下竟悄悄将女人帶回了北海白龍族。
不過女人雖然美麗聖潔,白龍王卻并不想娶她進門,玷污白龍血脈的純淨,于是将她安排給了旁系分支的一名心腹手下。
女人順從地接受了白龍王的安排,幾年之後誕下了秦蒼。
白龍王欣喜若狂,威脅女人交出窺天鏡,女人一開始硬氣非常,白龍王便用年幼的秦蒼威脅她就範,最後她只得無奈将窺天鏡交出。
白龍王得到了窺天鏡,本不想殺她,但沒想到女人交出窺天鏡之後便立刻引頸自殺,三魂七魄盡滅。
不知道如何使用的窺天鏡模糊的連最普通的銅鏡也不如,白龍王只能把窺天鏡放入禁地,派人撫養秦蒼長大。他知道上古妖獸之間都有血脈傳承,秦蒼定然知道窺天鏡的秘密。
一千七百年,他忍了一千七百年,最後得到的卻是背叛!
白龍王滿臉青筋暴起,他忘記了,秦蒼不僅僅是白龍族人,還擁有上古妖獸的血脈!秦蒼就是利用這點,剝離自己的兩種血脈制造了□□,一人妖氣沖天,一人仙氣淩然,所以才無人察覺救了白淵的散仙便是秦蒼。
如果秦蒼沒有得到白龍珠,他還不将秦蒼放在眼裏,但眼下秦蒼融合了白龍珠得以化龍,又有上古妖獸的血脈,他就不得不小心對待了。
秦蒼見白龍王臉色,勾起一抹冷笑,靈力在腹內高速運轉,隐隐有鱗片在雙頰忽隐忽現,神龍之力裹挾着妖力已經蓄勢待發。
地面上的白淵焦急地拉住大哥的袖子,道:“大哥,怎麽辦!”
“等。”白寒道,他的目光也一直在那兩人之間巡游,臉上不動聲色,對于自己的親生父親遇險沒有半分急切。
黑雲已覆蓋大半個禁地,上古神文越發激烈地層層閃爍,秦蒼雙目殷紅如血,随着一聲龍吟化為一條純黑巨龍!
“雜種就是雜種!吃了白龍珠也無法真正繼承吾祖血脈!”白龍王哈哈大笑,渾身一抖,頃刻間自冰雪中鑽出一條純白銀龍,方天畫戟化作一道湧動的水流纏繞在他的身上,純淨的仙氣與靈力登時将黑霧沖散大半。
兩條巨龍均怒吼着撲向對方,一時間禁地之內電閃雷鳴,風雪飄搖,無盡的黑暗完全遍布了整座穹頂,幾乎将禁地包裹入其中!
“大哥!”望着天空中二龍險象環生,白淵忍不住喚道,“父王為什麽一定要得到窺天鏡!”
白寒拍了拍他的頭,淡淡道:“父王大限将至,若不逆天而行求助窺天鏡,怕是熬不過三年。”
“什麽?!”
白寒将黃金弓箭拿在手中,遞給白淵:“你想幫誰?父王嗎?”
白淵看着弓箭,遲疑了一下,沒有接。
他也不知道他應該幫哪一邊。
秦蒼徹徹底底的用蓄謀已久的騙局騙走了他的白龍珠,他卻無法真正的恨上這個人。
白龍王是他的生父,在得知白龍王的所作所為之後,即使知道白龍王大限将至,沒了窺天鏡也就等于斷了他的一線生機,他也不願偏幫白龍王。
為什麽他們會因為一個虛無缥缈的傳說而鬥得你死我活,秦蒼的母親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就值得白龍王花費一千七百年的時間算計窺天鏡嗎?
白淵心頭籠罩着一片陰雲,一股莫名的寒意自脊背爬了上來。
空中兩條纏鬥的巨龍打的難舍難分,淋漓的鮮血不斷潑下。
忽聽一聲尖銳的龍吟,黑龍一尾巴狠狠将銀龍掃開百丈遠,巨大的龍身撞擊在禁地陣法上,連大地都發出一陣劇烈的顫抖。
與此同時,黑霧開始向黑龍聚集,在他口中彙聚成團,令人驚奇的是,禁地內的神龍之力竟也蠢蠢欲動地圍繞在黑龍身邊。秦蒼身上可是只有半分神龍血脈,竟然可以引動神龍之力,就連白寒也無法輕易做到這點!
那黑球越來越大,力量越來越強,在它爆發而出的那一刻,時間仿佛也靜止了一瞬——
就在此時,秦蒼與白龍王二人之間突兀地出現了一面樸素的古鏡!
古鏡靜靜淩空懸立,散發出一股蒼涼古樸的味道。
那是窺天鏡!
白淵瞳孔猛然一縮,窺天鏡竟然真的在白龍王手中!
窺天鏡!秦蒼呼吸一窒,在黑光即将擊碎窺天鏡的那一剎那間發狠地收回了力量!
這一刻,他只覺渾身上下都在撕心裂肺地叫嚣着疼痛,骨骼幾乎被一寸寸碾碎,血液好似完全被蒸發,整個身子陡然蜷縮起來,自空中墜落!
“秦蒼!”白淵失聲道。
這是他在得知漪瀾便是秦蒼之後第一次叫這個名字,在看見黑龍落地那一瞬間,他想也沒想便突然脫口而出這個名字,那一瞬間心髒好似被狠狠撞擊了一下,片刻的愣怔之後,白淵閉上了嘴。
秦蒼墜落之後立刻變回了人形,他對窺天鏡投鼠忌器,被自己的力量所反噬,渾身疼的難以動彈。
“哈哈哈!你敗了!秦蒼,交出窺天鏡的秘密!”銀龍猖狂地大笑起來,搖身一變又成了那個白發蒼蒼的老者,神情猙獰可怖,姿态幾欲入魔。
秦蒼閉着眼睛躺倒在地,什麽也說不出來。白龍王捧着窺天鏡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獰笑道:“若想死的痛快一點,你還是說罷!呵,你這姿态與你母親一模一樣,當初用盡酷刑她也不肯吐露半分,你們母子當真是十足十的像。”
秦蒼慢慢睜開眼睛,死死盯着白龍王,半晌後,終于微微張開了嘴。
“什麽?”白龍王急切地湊上前去。
變故突生!
白龍王毫無防備地承受了秦蒼蓄謀已久的最後一擊,手上一時不穩,窺天鏡竟驟然飛了出去!
九、
白龍王被秦蒼死死壓制,不得動彈,然而禁地內除了他們二人之外,就只有白淵與白寒!
眼看那窺天鏡飛來,白淵猛地撲上去将它抱在了懷裏,白龍王大喜道:“淵兒!快将窺天鏡交給父王!”
然而白淵卻沒有動,反而抱着窺天鏡退得更遠。
白龍王怒道:“淵兒,聽話!”随即一把将已經力量耗盡的秦蒼甩出,快步朝白淵走來。
“站住!”白淵突然斥道。
白龍王頓時腳步一停,随即大怒如狂:“淵兒,你這是做什麽!”
白淵抱着窺天鏡退得更遠,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将鏡子高高舉起,緊接着毅然決然地往地上一摔!
“嘩啦!”
上古傳說中的窺天鏡,竟然就如此碎裂成了無數片!
“不!!”白龍王面色慘變,嘶吼着沖了上去。
滿地都是鏡子碎片,白龍王撲倒在碎片之間,顫抖着雙手将它們撿起,企圖拼合。全然毫無章法的碎片根本不能再次還原成鏡,白龍王目呲欲裂,擡起頭來死死瞪着白淵,好像随時都會發起瘋來撲上去掐死自己的親生兒子。
“你……你……你……”白龍王顫抖着接連吐出幾個“你”字,只覺心口悶痛,眼前發黑。
他本就大限将至,方才又與秦蒼奮戰力竭,用了窺天鏡做擋箭牌才得以制勝,此刻見到自己長生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氣的幾乎七竅生煙,再次接連說了幾個字之後,終于噴出一口鮮血來。
白淵慘白着臉望着父親,面前滿地是血,白龍王仍不斷地想說話,然而他一張嘴,口中便湧出無數鮮血,幾乎在地上積滿一個小水窪。
“恨……我……恨……!!”白龍王吐出最後幾個字,心口一陣抽搐,身體漸漸委頓下去,最後頹然倒地。
禁地陷入了瞬間的靜默。
白寒一步步走上前來,望着父親死不瞑目的屍體,對弟弟道:“走吧。”
白淵滿面呆滞,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此時窺天鏡的碎片忽然亮起一團團銀光,飄飄搖搖地飛到了空中。
白淵的目光跟着它們往上飛去,只見銀光漸漸彙聚到了一起,化作一個人形。
随着光芒逐漸減弱,自裏面露出的是一張絕豔傾城的女人臉。
遠處的秦蒼失聲道:“母親!”
那女子正是秦蒼的生母,褪去的銀光袒露了女人的身體,黃毛黑斑,四肢着地……赫然是一只老虎!
秦蒼滿面愕然,那女人優雅地如同天女,輕輕巧巧落在地上,對秦蒼露出了一個溫柔的笑。
還沒等秦蒼回味母親的笑容,女人便突然化作了一面鏡子,她美好的面目藏在鏡子裏又對秦蒼一笑,接着鏡子化為塵埃,不知去了何處。
“……”
秦蒼愣怔了許久,一下倒在地上,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們都被她騙了!都被她騙了!争了這麽久,争的竟然是一只訛獸!一千七百年的驚天騙局!真不愧訛獸之名啊!母親!”
白淵見他狀似癫狂,十分擔憂地問:“大哥,他沒事吧?訛獸?那是什麽?”
白寒搖搖頭道:“暫時不要管他。《神異經》西南荒中出訛獸,其狀若菟,人面能言,常欺人,言東而西,言惡而善。其肉美,食之,言不真矣。這就是訛獸。”
白淵似懂非懂,白寒解釋道:“那面鏡子不是什麽窺天鏡,而是由善騙人的訛獸屍骨所制,其內暗藏訛獸血脈,鏡子認主之後,其主便再也無法說真話,鏡子會引導它的宿主不斷編織謊言,勾引他人的欲望,令他們拼死來搶奪‘窺天鏡’。若是鏡子毀壞了,它又會在其他地方重生,繼續在世間游蕩,旋照新的主人。有關窺天鏡的傳說已經有上萬年,也不知道這面鏡子是什麽時候存在與世間的。”
白淵震驚道:“大哥,你什麽都知道,為什麽不說出來?!”
白寒看了他一眼:“若不是見到那個女人,我也不知道這就是訛鏡,這畢竟只是一個荒誕的傳說而已。”他随即又冷笑,“真沒想到,訛鏡竟然能整整騙了父王一千七百多年,那宿主甚至連自己的親生骨血都騙。”
白淵望向秦蒼,眼中流露出幾分複雜。
十、
十日後。
白龍族禁地已毀,自此徹底封鎖。
白龍王駕崩,其長子白寒繼位。
龍宮的穹頂依舊海藍一片,波光粼粼,時不時游過一兩條美麗的游魚。
白淵坐在寝殿頂端,望着繼位大典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有人突然拍了他一下,他回頭一看,是秦蒼。
“漪……”
白淵才說了一個字,便被秦蒼打斷了:“叫秦蒼吧。”
“這個還給你。”秦蒼在他身邊坐下,拿出一顆光潔瑩潤的寶珠來,正是白龍珠,與從前不同的是,寶珠上明顯沾染了一絲不明顯的暗紅。白龍王已死,窺天鏡的秘密也已破解,他也不願再強占這顆白龍珠。
白淵沒接,只是問道:“你準備去哪兒?”
秦蒼沉默了一下,道:“西昆侖吧。”
白淵警覺地問:“陸吾和你到底什麽關系?”
“……他算是我舅舅?”秦蒼不确定地道,“母親的本體是赤蛇,自小便跟在陸吾手下,我假裝漪瀾在西昆侖守株待兔時,他也說當我是侄兒。”
“難怪土縷和欽原不敢動你。”白淵撇嘴,“去西昆侖有什麽好玩的,那裏不就是天帝的後花園。”
秦蒼微微搖頭:“我也不知該去哪裏。”
白淵捅捅他,道:“不如我們一起走吧?”
秦蒼一蹙眉,道:“不行。”
白淵怒道:“為什麽!”
秦蒼突然轉頭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看得白淵渾身不自在:“你……你看什麽看。”
秦蒼忽然露出一抹熟悉的笑,充滿惡意道:“我本來想去金翅大鵬那看看,金翅大鵬好吃龍,你若是跟去,豈不是……”
“滾!”白淵踢了他一腳,差點把秦蒼踹下屋頂,“金翅大鵬有什麽意思,我想去人間看看。”
“嗯,人間是個好地方。”秦蒼把白龍珠塞到白淵手裏,邊站起來邊道,“二太子,我這就告辭了。”
白淵沒想到他說走就走,連忙也站起來道:“喂!你真的不打算帶我一起走啊!待在龍宮裏太沒意思了!”
秦蒼背對着他,揮揮手道:“有緣再見吧!”
下一秒,他的腳步一頓,突然倒了下去……
尾聲、
雲海茫茫,迷霧湧動。
一道白影在雲霭間翻騰穿梭,漫天冰雪飛舞,在白影亮銀的鱗片上凝結出一層層綻放的霜花。
秦蒼捂着頭清醒過來,北風如刀割般刮過他的臉頰,剎那間吹走了他最後一點睡意。
“白……白淵?”秦蒼驚疑不定地望着四面翻滾的雲海,他此刻正坐在一頭威風凜凜的俊美白龍頭頂,涼薄的雲霧與他擦身而過,撩起他輕薄的衣衫,“你對我做了什麽!”
白淵載着他不滿道:“你說呢?你不也迷暈了我一次,這邊算是禮尚往來咯。”
秦蒼啞然無語,只得失笑道:“不是。”
“為什麽!”白淵拔高了聲調,龍身猛地一擺,差點把秦蒼從身上甩下去。
秦蒼摸了摸他的龍角,笑着安撫道:“這是我欠你的。”
白淵一愣,輕輕哼了一聲,沒入雲霧之中。
遠方的星辰已然黯淡,天穹盡頭,一絲明光噴薄而出,揮褪了舊日的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