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請問如何優雅地讓愛卿
“啊——!!!”蓮娘尖銳的驚叫後知後覺地響起, 随即數百架弓箭從密林樹葉中透出鋒芒,在夜色中泛着淩冽的寒光。
聞人賦迎風而立,月光從背面打來, 投下一道幽深而狹長的陰影。他的整個面龐籠罩在夜色之中, 一雙眸子尤其陰沉, 仿佛一條埋藏在深淵的巨龍, 對視的剎那就能将人吞沒。
“拖了太久……”國師咬着牙不斷往後退,冷不丁撞上了什麽, 回過頭,唐九參無情的視線伴着刀光落下。
落子,終局。
陸安鄉深吸一口氣,帶着寒氣的夜風沖散了渾身灼熱的燒痛感,讓他清醒了不少。
發現曹雲衫可能喜歡白玉盤的時候, 他就确定聞人賦一定會很快趕來。
聞人賦既然知道曹雲衫的心思,那他就不可能不加緊盯着白玉盤, 繼而盯着蓮娘,唐九參接不到人立刻上報,聞人賦很容易便能發現蓮娘與國師也不見了,京郊就這麽大地兒, 用不了多久便能排查幹淨, 所以無論如何拖延才是上策,否則國師将他們帶出京郊就難辦了。
盡管胳膊還是脫臼的,但陸安鄉撐着樹幹站穩了,踉跄了兩步向曹雲衫走去, 無意之間擋住了躊躇着要不要上前的白玉盤的去路。
白玉盤在原地踱着步, 看着四處包圍的士兵大腦一片空白,不知該如何是好, 冷不丁肩膀被人拍了一把。
“白兄啊——”那人用着熟悉的音調喊着。
白玉盤回過頭,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臉,冷汗一點點滴了下來。
“朕覺得這樣是不是更清楚一點?”從金公公手裏接過燈籠,照着自己的臉打成了鬼怪七月半出來作祟的模樣,聞人賦陰森森地笑了笑,“白兄,可還記得付某?”
“啊啊啊啊啊啊啊!!!!”白玉盤吓得往後跳了兩步,抱頭蹲在了地上,“陛陛陛陛陛——”
完了!
他完了!
徹底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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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了什麽?!他在當朝帝王面前痛罵朝廷不作為!痛斥帝王是昏君!這他娘的幾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啊!指不定還要株連九族啊!他白家的一世英名就死在他手上了!!!!!
月兒明晃晃的,他頹然地想着,這大概是這輩子最後一輪明月了吧。
“別喊了,不知道的以為朕把你腦袋打壞了,”聞人賦打着燈提着他的後領把人提起來,“朕還需要你的腦袋給出謀劃策,在這兒折了就太可惜了。”
“陛、陛下!饒命……嗯?”白玉盤終于喊全了,冷不丁一聽他的話,以為自己聽岔了。
“你的命朕攥着呢,就暫且先不提,”聞人賦挑着眉,“不過依你的腦袋,大概現下已經明白了朕想說的。”
聞人賦肯放下身段與他周旋如此之久是為了什麽?看到陸安鄉舍命也要護下曹雲衫,傳言是否又屬實?蓮娘的底細不簡單,她的話是否完全可信?
追根溯源,大哥究竟是為什麽而亡?
白玉盤愣了愣,看着周遭的一切,驀然陷入了沉思。
曹雲衫已經被人從石頭上解了下來,陸安鄉蹲下仔細看了看,除了臉上的幾個口子與已經止血的肩膀之外并無大傷。
“陸大人!你這可不得了啊!”曹雲衫看他急急忙忙地要把脈,結果一動胳膊就牽着肩膀的傷口,疼得腿一軟,差點栽在地上。
“你也別亂動了,這兒還有別的太醫呢。”陸安鄉笑了笑,看着兩個太醫小跑步過來,放下藥箱就忙不疊地處理起傷口來。
“抱歉陸大人,是我拖累你了。”曹雲衫看着他一身的傷,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話我還想跟你說,”被碰了碰胸前的傷,陸安鄉吃痛地抽了口冷氣,“跟他們說的那些話是……”
“我知道,是權宜之計吧?”曹雲衫用力地點點頭。
“不是。”陸安鄉垂下眼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是真的。”
曹雲衫一愣,他的語氣十分平淡,每一個字壓在身上卻仿佛有千鈞重。
“不過在那之前我會盡力護着你的。”陸安鄉笑了笑,想伸手揉揉他的頭,卻被太醫按住了胳膊,只能作罷,“希望這次沒有吓壞你。”
曹雲衫剛想開口說什麽,卻發現一個腦袋從陸安鄉的肩膀旁伸了過來。
“你吓沒吓壞他朕不知道,但朕知道你吓壞朕了。”聞人賦斜着眼看他。
陸安鄉被他吓了一跳,抽了口氣,胸口又一疼。
“……”聞人賦看着他,心也跟着一抽一抽地疼,低聲罵了句娘,幹脆打橫一把抱起他,“傷這麽重杵這兒幹嘛,回去了!”
“疼、疼疼!!!”陸安鄉連打他的力氣都沒,渾身上下沒哪塊是好皮肉,疼得五官都扭到了一起,看得聞人賦更是心疼,趕緊三兩步将人放進了馬車裏,一把拽起了個太醫塞了進去。
臨上馬車前,聞人賦突然頓了頓,回頭看向仍在愣怔的白玉盤,“白玉盤,明天看不到朕想要的,腦袋朕就替你扔了。”
白玉盤被他一盯,渾身的冷汗都下來了,直到馬車漸漸遠去都沒能回過神。
天啊!之前他是收斂了多少殺氣才讓自己完全沒有異樣感?!
如果能回到過去,白玉盤只想把坐在聞人賦對面的那個自己拖出來,扇他個百八十遍巴掌!
叫你說狗皇帝!叫你罵朝廷!叫你不長眼!
人生太苦了!!!!!!!!!
陸安鄉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他是被翻閱紙張的聲音弄醒的,睜開眼的時候天已大明,身上的傷被處理過,但仍舊隐隐作痛,尤其是胸前的傷,他剛要起身便狠狠牽動了,一陣悶痛讓他險些又暈了過去。
擱筆的聲音傳了過來,随即床簾被人掀了開來,聞人賦一張胡子拉碴的臉露了出來。
“渴不渴?要喝水嗎?”聞人賦關切地問道。
陸安鄉點了點頭,接過他遞來的水,打量了一番屋內,這才發現是在自己屋裏。
“你怎麽不在宮裏呆着?”陸安鄉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問他。
“奏折都搬到你屋裏了。”聞人賦皺眉看着他,“你沒醒我怎麽能放心回宮?”
陸安鄉剛想說他又幾日不上朝,看着他疲倦的臉和眼底的心疼,話到嘴邊溜了一圈,又被他吞了回去。
“我沒事,這傷再養兩天便能好了,你快些回宮吧。”陸安鄉道,“夫諸居心叵測,萬萬不能因為這誤了正事。”
“都是正事,”聞人賦坐在床邊,握了握他的手,“你和大興我一個都不讓。”
陸安鄉臉一紅,要不是渾身無力定要将人踹下床去。
“國師讓他跑了,只抓了蓮娘回來,還沒來得及審就在獄中自盡了,”聞人賦皺眉,“楚王也不見了,看樣子是早早就留了後路。”
陸安鄉也擰起了眉,“楚王,蓮娘,國師,宮中的人不幹淨。”
“宮中的人魚龍混雜,我已經讓金公公去查了,但很難徹底查幹淨,”聞人賦頭疼,“楚王早就在宮中埋了眼線,就現在查出來的而言,有些甚至有十年之久,他究竟什麽時候有的二心!”
“察覺王位無望之時,看他拉攏晉王便可知道,”陸安鄉揉了揉眉心,“只是早年間他盡管知道先皇有意傳位于嫡子,卻一直假意争奪王位給你使絆子,分散了你我的注意力,後期又離京前往封地,天高皇帝遠的,這才暗中動了這麽大手腳。”
“不會讓他再贏一次的,絕對。”聞人賦讷讷道。
“再?”
聞人賦抿了抿唇,起身欲逃,“你再睡會兒,一會兒藥熬好了我叫你。”
“等會兒——”陸安鄉拽了一把他的袖子,雖沒什麽勁兒,但聞人賦卻仿佛被千斤頂砸了也不敢再動了,“聞人賦啊,好像很早之前我就問過你,你是不是瞞着我什麽?”
聞人賦回過身,望着他半晌,沉沉地嘆了口氣。
“說啊!”陸安鄉扯他,“再賣關子我揍你!”
聞人賦原本是想把這些都爛在肚子裏的,一來國君須得神秘莫測些,要讓人知道了自己算得準是因為重活過一次,那國君之威便所剩無幾了,二來過去的種種都像是一把把刀子,每每回想一次,都紮得他生疼。
但陸安鄉既然追問至此,那就沒必要再隐瞞了。
聞人賦把上一世經歷的都與他講清了,不知怎的,這次回憶的過程卻沒有以往那麽痛苦,就算想到那個從城頭一躍而下的身影,也沒有如以往般撕心裂肺,是因為手中暖熱的溫度和安靜認真的注視而安心嗎?
他講完之後,屋中便陷入了沉默。陸安鄉垂眸望着那只被他牢牢攥着的手,心裏五味雜陳,一時有千言萬語想脫口而出,卻臨到嘴邊一句也說不出來。
“……所以,金公公才會說你登基後仿佛換了個人?”良久,他打破了沉默,不自覺地回握住他有些發冷的手。
聞人賦摩挲着他圓潤的手指,“那段時候我大概有些魔怔,每天提心吊膽的,就怕一覺醒來看見國破人亡。”
因為害怕,所以想要抓緊所有的一切。
陸安鄉這才明白有時候聞人賦眼裏的那股狠戾是從何而來,他突然向他坦露心跡并非一時興起,而是無法壓抑住日複一日的惶恐與不安。
為何突然殺了朝中重臣,為何如此刁難國師與楚王,為何留下了來自懷吾的姐弟,為何精準地拿捏住了晉王,為何囚禁蓮娘,為何夜會白玉盤……不着調的模樣是為了混淆宮內外的眼線還是迷惑朝中心懷鬼胎的細作?或只是為了發洩心中的苦悶與壓抑?
陸安鄉不知道這一切,他只是因為聞人賦異常的種種舉動心感不滿,與他對峙,甚至大動肝火,都被他看似輕松地推了回來,那時候他的心裏是不是也很不好受呢?自己承擔了這一切,萬一再失敗,萬一再走錯一步……
“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破事你少想,好好養傷,我還等着你回來當丞相。”聞人賦看他眉頭擰得緊緊的,幹脆結束了話題,誰知領口一緊,身子被他用力地往前一拽,要不是他定力強剎住了就直接臉貼臉了。
“為什麽不早說?為什麽要一個人肩負這些?我不值得你信任嗎?還是說你自大到覺得一個人可以妥帖地完成這一切?”
聞人賦被他一連串的發問弄得有些發懵,愣愣地答,“因為……我想保護你啊。”
陸安鄉眉頭一跳,“你想保護我都不跟我商量的?”
聞人賦不滿了,“你從城頭跳下去的時候也沒跟我商量啊。”
陸安鄉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自己前世的死因,“哪有人跟前世比的?!!!!”
聞人賦更不滿了,“還不能比怎麽着的。”
陸安鄉被他弄得無奈極了,拍拍他的臉,“行了行了,別較真了,以後有事兒我們一起擔着,再瞞着小心我跟你翻臉。”
聞人賦眨了眨眼,挑了一個壞心眼的笑,“你讓我親一口我就不瞞了。”
陸安鄉挑眉,拍他的手一轉,拽着他的面皮就往外扯,“蹬鼻子上臉啊?”
“一口,就一口!”被拽成了大餅的聞人賦依舊堅挺。
陸安鄉瞪他一眼,松開他的臉,摸摸鼻子,“你說的。”
得了赦令的聞人賦眉開眼笑,撐着床邊湊了過來,貼上了他那雙抿得有些發白的唇啃啃咬咬,挑弄地陸安鄉病得慘白的臉都變得通紅才作罷似地退了些。
陸安鄉狠狠瞪着他,只是帶着水光的眸子威懾力大大降低,相反,還帶着些別的意味,撓得人癢呼呼。聞人賦眼一眯,又吻了上去,這次卻是帶着氣吞長虹的嚣張架勢頂開并不算嚴密的齒關長驅直入了。
“唔!不、不……不是說好了一口!”陸安鄉被他的唇舌攪得方寸大亂,字都被吃掉了大半。
“嗯,一口,就是這一口咬得有點大,得嚼上一會兒。”聞人賦微微一笑,托着他的後頸,輾轉着加深了這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