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撬動人證(01) “你很善良,你很好……
崇山峻嶺藏在黑暗中,只有水珠瓢潑砸在車頂。
幾個人就目前了解的案情做出新的部署,由周叔和李晨在村裏和自己之前認識的熟人唠嗑套話确定小小一家到底是什麽情況,既然整個村民目前形成了一個攻守同盟,在調查的時候就一定要注意方式。左樂在醫院保護小小,裴湛繼續回法醫中心處理其他死者信息,期望可以得到之前沒有注意到的證據。而相柳就在學校從學生口中了解案件情況,賀峥宇會根據了解情況追尋證據。
從賀峥宇的部署來看,他還是将善于人情的周叔和武力值強的李晨作為主力,主打案發周圍走訪。
他相信沒有完全掩蓋的犯罪,一定會有人站出來。
“畢竟這次發生的案件,兇手可能就是他們的朋友他們的鄰居,可能就是每天見面會微笑打招呼的人,有了個情分,大家都會動搖。”賀峥宇分派完工作,拿上外套推着相柳就要往外走:“時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賀隊,你和左樂抓緊時間換班休息,我一個人回學校就好。”相柳直接拒絕,拿着電話就準備往外走。
一來,相柳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願意和別人拉牽扯。
二來,根據賀峥宇對案件的安排,說明他還是對自己的工作不認可,有什麽當面不說非得要這麽做,氣人。
賀峥宇沒有回答,拉開病房的門回身淡淡的望着對方——
睫毛如扇輕眨:“可是我載你不要錢。”
“——停車場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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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廂內兩人默契的玩起了“誰先說話誰就輸”的游戲。
汽車在昏暗的路面上駛過,只有雨刮器有節奏的揮舞,像是給兩人鼓舞士氣。
“那個...”賀峥宇清清嗓音,算是解釋又算是聊天:“你有你獨特的見解,但是工作,不是只靠理論就可以的。”
“嗯,就是的。”相柳拿出電話檢查未接的信息,然而手機屏幕光亮一閃露出電量不足的标識關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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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柳只能将手機塞進口袋,半躺在座位上,望着窗外的風景,半夢半醒的哼哼。
“不過你确實有對于破案特別的第六感,”賀峥宇看出相柳此時有些疲憊,借機套話:“對了,你之前在哪個分部,我怎麽從沒有見過你?”
相柳沒有說話,越來越沉的呼吸說明已經見周公。
“這個虎妞。”賀峥宇瞥了一眼對方的睡顏,擡手将車廂暖風打開,随口道:“不過現在的孩子确實比我們當年要聰明要勇敢要有無限可能...”
“嗯,就是的。”睡夢中的相柳聽到賀峥宇的話,動也沒動下意識還在說夢話工作。
賀峥宇無奈的瞥了對方一眼苦笑:就連說夢話都在敷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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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半小時後,汽車在學校門口停下。
淩晨兩點的街道,空無一人。
整個世界被雨水沖刷的幹淨和寂靜。
車輪停下的瞬間,相柳已經睜開眼睛:“到了?”
賀峥宇點點頭:“嗯。”
“謝謝賀隊,再見。”相柳撂下一句,人已經下車關門,留下一個孤高的背影。
只留下賀峥宇一臉懵:真把老子當成滴滴司機了?
卻還是體貼的将車燈打開,為她照亮回宿舍的路。
山澗的風料峭陰森,卷着水汽彙成銅牆鐵壁朝相柳席卷而來。
相柳擡手遮着雨小跑幾步,眼看即将進入校門,餘光暼到校門外的臺階上一團白乎乎的東西,似人非人發出嗚嗚的聲音,瞬間像是被電打了似的跳了起來,已經忘記怎麽呼喊,只能嗓子擠出一聲像是被人踩到脖子的斷喝。
賀峥宇剛準備離開,聽到相柳的呼喊,也跟着拿着手電筒沖過來——
光亮之下。
不知道在雨中等了多久的任摯言坐在臺階上,抱着膝蓋擡起頭,眼睛紅腫嗓音沙啞,可憐巴巴望着相柳——
“你怎麽才回來啊。”
男孩努力想要擠出一個輕松的微笑,最終卻還是體力不支昏倒在水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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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小時前。
吳所和賀峥宇争執失敗,立刻開車回到所裏,示意所有人禁言噤聲。
“大家都是自己人,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不需要我再強調了吧。”
小鎮上的人,誰不是街頭到街尾走一遭,祖上八輩黑歷史都能挖出來。
吳所連一個關于威脅的詞都沒說,其他人已經知道怎麽做了。
“尤其是你任強,”吳所望着剛準備下班的任強,陰陽怪氣的冷笑道:“都知道你們任摯言未來可期,這個時候就不要再出風頭了吧。”
“放心吧吳所,”不等任強說話,其他人已經強攬着任強的肩膀搖晃着:“人家任摯言細皮嫩肉哪裏是咱們這粗人能攀的人,将來肯定都不稀罕在我們這和山溝溝呆,如果他能出的去的話。”
任強的身體随着其他同事一晃一晃,明明已是深夜暴雨寒風,卻已經熱出一身大汗。
他讪讪的為各位同事遞煙,湊到吳所面前打了個招呼:“大家也太看得起我了,那孩子一心都在學習上,不會亂說話的,放心吧。”
看到吳所只是眯着眼睛抽煙不說話,任強緊張到手足無措,抖着嘴唇陪着笑:“吳所,你放心,我會讓他閉嘴的。”
半晌,聽到一聲高高在上的嗯,任強心情一松,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為人父親,任強穿着雨衣騎着電動車沖回家推開門,沖進任摯言的房間,扯出他正在寫着的紙。
“你這是什麽,是什麽?!”
任強高高舉着任摯言寫着的東西,根本不顧的上面寫的是什麽,只确定和學習無關就已經足夠将他剛剛在單位的羞辱激發出來。
“不是什麽,就是我抄的歌詞。”任摯言無奈的解釋,擡起手就要收回:“我什麽都沒說。”
“你媽走後,老子為了你沒皮沒臉,是缺了你吃缺了你穿,就為了讓你好好學習,趕緊離開這裏,你倒好,天天幹這些和學習沒關的東西。”任強越說越魔怔,只将所有的憤怒全部發洩在手裏的歌詞上,瞬間将任摯言的本子撕了粉碎。
“我的作業!”看到剛寫完的作業遇害,任摯言更覺委屈和莫名其妙,他沖至任強面前不甘示弱:“我求你給我吃了嗎我求你給我穿了嗎,你沒皮沒臉是你自己不要臉,少架在我身上。”
說到憤怒處,少年皮膚下血管顏色更顯:“我告訴你別惹我,否則你們那些人做的事情我全抖出來。”
瞬間,整個世界猩紅一片。
任摯言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巴掌是可以排山倒海的打下來的。
他也這個時候才知道,原來所謂的疼痛之後,是灼燒一般的滾燙。
他也這個時候才知道,擊打的聲音,有多沉悶,就有多麽的心驚肉跳。
外面領導威脅,屋裏孩子威脅,任強整個人只能聽到心髒在太陽穴蹦迪,眼神瘋狂——
雨在外面下的肆虐狂躁。
鐵棍拖地的聲音令人瞬間發軟。
黑色的鐵棍瞬間砸在少年纖細潔白的手腕,任摯言吃痛咬緊牙關。
屋內粗重的鐵棍砸在重物上的聲音沉悶。
半晌,屋門打開。
十五歲的男孩從屋裏爬出來,淨白手指一掌拍在泥濘的雨水之中,慢慢的爬出院子。
夜幕更深。
那些曾經用炙熱眼神望着他的愛慕者們,無人幫他。
那些曾經贊譽他誇獎他的大人們,無人幫他。
單薄的身影在雨幕之中站起身,一瘸一拐向學校走去。
然而相柳的電話,也無法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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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的傷痛經歷,仿佛只是一場無意義的夢境而已。
最先感受到的,是陌生房間的味道。
其次,是非常松軟幹淨的床鋪。
躺在小仙女床上的男孩想要轉身,卻被身上的傷口提醒,連痛都喊不出來,只能抽/動小拇指咧咧嘴角,額頭已經沁滿汗水。
“你醒了。”賀峥宇敞開腿坐在床邊,雙手抱在懷裏眯着眼睛休息,聽到聲音也跟着睜開眼。
“...對不起,我手機沒電關機所以才沒有回複你。”相柳端着一杯熱水遞給他,也跟着坐在賀峥宇身邊。
任摯言擡起手努力想要接過水杯,卻因為受傷的原因半晌無力端起,只能調整坐姿兩手端起水杯。
一晃一動,身上大片青紫色的傷痕沿着鎖骨直到腰間,直到現在任摯言還在因為疼痛而發抖,令他看起來無助而可憐。
原來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如此破碎失準。
昨天的他,在相柳的照片裏,是多少女生的夢啊。
“需要報警嗎?”
相柳小聲提醒,如果任摯言選擇報警立案,那麽警方完全據此将他從父親任強的監控中解救。
任摯言沒有說話,只是緩緩的搖頭。
“想要我們陪你聊聊嗎?”
任摯言沒有說話,半晌依然緩緩的搖頭。
賀峥宇忽然覺得有些喘不過氣,撐着膝蓋起身打開房門,伴着門插打開的聲音,一陣寒風沖進屋內——
任摯言忽然将身體蜷縮在一起,緊靠着牆壁抱着膝蓋低頭不說話。
“無論是什麽原因,你都不應該受到這樣的痛苦,”相柳眼睛一眨,淚珠已經迫不及待的落下:“誰見了你都知道,如果有一個像你這樣的孩子,是父母多大的驕傲與恩賜。”
一句話,任摯言的眼淚也跟着落下來。
糾結在一起的手指因為用力到露出發白的指節。
“你要相信你自己。”相柳吸着鼻涕,繼續鼓勵眼前這個受傷沉默的孩子:“你很善良,你很好看,你很熱情,你很細心,你很聰明,你很勇敢,你很執着,你是我見過的那麽多孩子中,非常有前途有價值的孩子。別人不知道,你自己還不知道嗎?”
雖然受傷的孩子沒有說話,卻終于可以擡起眼望着相柳,哭的更加厲害。
“孩子,如果你知道什麽,卻選擇不說。”相柳擡手握住了對方的手,真摯的眼神望着對方:“我們什麽都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