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追兇(02) “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
三個人所處的場景裏,宛如老式錄音機沒電的詭異撕裂聲。
沒有人沒有詞語可以描述。
相柳顧不上任摯言,趁着田文靜沖任摯言笑的時候,三步并兩步沖上前将她制服。
田文靜沒有絲毫掙紮,整個人因為相柳的用力直挺挺的倒在地上,發出嗵的一聲。
聲音沉悶,感覺很痛。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疼痛感,甚至有些卸掉面具的如釋重負——我為我喜歡的人,做了一件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任摯言恨不得走一步退三步,他是恨任強的,但是任強真的死在自己面前時,他又怕了。
他不是單純的人。
他早就不相信什麽父母就一定會愛自己的孩子。
他也不相信任強會突然有一天開竅不再欺負自己。
就算如此,也沒有想過,任強會被以這樣慘烈的方式殺死。
任摯言忽然想不起起自己和田文靜最後在一起的時那句相柳是警察,到底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情和目的?
這句話,導致田文靜最後的信任崩潰,她只有唯一的朋友,她也無法逃離本地獨活,幹脆不想退路的,在最後如同煙花綻放。
距離工具間越近,空氣中令人作嘔溫熱的血腥氣越濃。
任摯言停下了腳步,低頭望了望自己的手。
明明幹淨纖長瘦弱的十指,在他看來卻是殷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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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隐藏在心中叫做痛苦、羞恥、憤恨、惡毒的釘子被拔起幻化成眼淚,攪拌着對未來對自己的恐懼,如同暴雨一般砸在手掌上。
他回過身,擡眼觸及相柳的眼睛,瞬間跪在了地上。
“任摯言——”和任摯言眼神相對的那一刻,田文靜像是蘇醒過來似的,開始努力掙紮着期盼着對方的誇贊:“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反正我什麽也不是,地獄的十八層十九層又有什麽區別呢?”
然而沒有收到預想的反應。
田文靜瞬間收回剛才的笑臉,眼波流轉明白對方沒有自己以為的想法,瞬間變了臉,如同一條被踩在案板上的魚,翻身拉扯着相柳不斷掙紮:“不是我幹的,任摯言你要相信我,你爸不是我殺的!”
發現任摯言沒有反應,田文靜眼神飄在相柳身上,瞪大眼睛神經質的否認:“是相柳,是她殺的,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然而無人理睬。
“你看我一眼啊。”
“我是為你好啊。”
“沒有人理我了,只有你了。”
相柳聽的越多,越覺得五髒六腑扭曲起來的難受。
她提起雙手被铐在一起的田文靜,準備朝車上押解——
門口剎車聲急停,賀峥宇已經推門跑了進來。
因為關于擔心的眼神在觸及相柳的瞬間,調暗了光亮。
他喘着粗氣,眼神落在神智已經不清的田文靜身上,又望向屋內——
“我給裴狐貍打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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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信任喜歡的老師其實是來抓自己的警察,田文靜在知曉的那一刻,就已經放棄所有對未來的期待。
噓。
——警察來抓我了。
勘查工作人員陸陸續續過來,再次将南嶺村的黑夜照的如同白晝。
之前李家出事門口還有好事村民圍觀,現如今,任家出事,村裏人人自危,門口只有穿着防護服的工作人員。
苦主任摯言自己一個人呆呆坐在房梁下,雙手撐在身體兩側才勉強自己不倒下。
“你...”賀峥宇和痕檢法證人員同進同出,相柳幾次看到少年令人心痛的神情,幾次逃避不知該怎麽去安慰,最後實在心中放不下,還是走向對方,擡起手落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按了按:“節哀。”
任摯言呆愣愣慢吞吞的擡起頭,眼角通紅半晌無法聚焦在相柳身上,幹脆放棄重新垂下腦袋。
“這房子你最近肯定是住不了了。”相柳嘆了口氣:“你有沒有可以幫忙的親戚朋友?”
任摯言搖搖頭。
“那...”相柳有些遲疑,低頭望着對方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先給你在縣公安局附近找家賓館先住,之後我們安排保育院的護工和你聯系。”
“我不想去孤兒院。”說起保育院三個字,任摯言反應強烈,立刻拒絕:“我已經十五歲了,我可以一個人生活。”
“孩子...”
相柳幾次想要開口告訴他,對于人生孤單的絕寂,絕不是現在的你們可以想象到的,尤其是,在享受了熱鬧之後,那樣的孤單更加令人無望。
最終,她還是淡淡道:“你先去收拾行李吧。”
離開任家之前,兩個人經過警方的押解車——
田文靜蹲在車廂內,随着兩人的行動方向跟着在車廂內轉移,不斷的呼喊着:“任摯言,不是我幹的,你信我,你是知道我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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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的辦案,就是每一次和人性匪夷所思的蠢與惡交鋒。
每一天的工作就會有一千次想辭職的想法。
就為了一千零一次的某條線吊着辭職信遲遲沒有發出。
最終按照賀隊安排的,相柳将任摯言送往縣公安局拘留室,希望在大家的陪伴下,他不會做傷害自己的傻事。
“——你不知道,這孩子父親去世,現在是還沒來得及情緒反應,等到一個人的時候反應過來根本受不了。這幾天是最容易自戕自殘的時候,大家辛苦下,相互輪班開導下。”賀峥宇随着裴湛出來進去,看到相柳陪着任摯言半晌無言,暗暗将相柳拉在一邊,示意她先帶任摯言離開這個傷心地。
相柳搬了一張椅子坐在任摯言休息的房間外,也沒有外套,只能抱着胳膊靠着牆壁閉上眼睛淺寐。
半個小時,手機鬧鐘響一次,她進去看看任摯言。
就算沒有什麽安慰的話語,安安靜靜的陪伴着,讓對方知道有人在關心自己,也是自己力所能及的真心。
兩天下來,眼袋快掉到胸前,整個人已經是反應遲鈍的腦袋沉心跳卡嗓子眼的怪物。
“賀隊,我這邊跟了任摯言兩天,還有沒有需要我做的?”不再卧底之後,相柳換回平日的西服套裝,乖巧的背手站在賀峥宇面前,眼神飄忽有氣無力道:“現場勘查也結束了,我們可以審訊田文靜了吧。”
“田文靜不着急,”賀峥宇刻意忽略不斷震動的電話,匆匆忙忙整理各種文件就要往外走,看到相柳宛如沒電了一般下意識退了一步:“你這是在夢游還是在上班?給你三個小時睡一會兒,三個小時後來找我有份工作給你。”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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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峥宇抱着資料,黑着臉一步一步走過審訊室的走廊,直到最後一間停下來,推開門,李寶才的臉出現在屋子中央。
已經審訊了三天。
此時的李寶才依然是歪坐在審訊椅上,兩手緊握,食指相觸,宛如不是來接受審訊,而是接受采訪。
賀峥宇用力将懷中的資料丢在桌上。
啪的一聲,桌面震了震。
“李寶才,案件發生之時,總是聽說你有多忙,想找你了解案情,我們自己同事都說你沒時間什麽都不知道,今天可真的是我的榮幸。”
李寶才冷哼一聲,并沒有說話。
賀峥宇還準備多問幾句,對方幹脆閉上眼睛,拒絕合作。
“喲,還兩眼一閉世界不管。”賀峥宇清楚知道對方這兩天就是靠這種消極抵抗的方式想要耗時間,冷哼一聲:“別忙着避世,殺害你女兒的兇手抓到了。”
聽到對方這麽說,李寶才瞬間睜開雙眼,像是剛從混沌出世似的,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麽,只能眼神飄忽壓制心中的慌亂。
“想不到吧,你一心擴張權力,引得兩個孩子學足了你的樣,引來殺身之禍。”
“賀隊是吧,”李寶才眯起眼睛裝作現在才發現他,雙手指尖輕觸:“三歲小孩都知道,李莎是因為兇手的反社會反人性被害,不能受害者有罪論啊。”
“那三歲小孩也知道——”
賀峥宇的行為順利的引起李寶才的注意,将審訊消極沉默的局面打破,只要李寶才願意和自己說,就一定可以撬出更多內容。
“不只是李莎,包括你的兒子你的家人你的親戚,在南嶺鎮上橫行霸道,壓迫群衆。這才是導致李莎被反噬的原因,只是苦了其他受害者,像秦家夫婦年過半百只有兩個女兒全部遇害。案件發生之後,秦家夫婦就沒有下過病床。”
姜還是老的辣。
李寶才很快發現了賀峥宇的伎倆,抱着胳膊閉上眼睛不說話。
只是胸口呼吸的起伏和逐漸泛紅的面容,說明他的情緒即将失控。
“你不說,”賀峥宇嘴角上揚垂下眼翻看案宗,似笑非笑道:“就是你承認了。”
“放你媽的屁——”李寶才果不其然的怒了:“老子只是正常教孩子,孩子也只是正常的問一問,玩一玩——”
“你放屁!——”剛剛還玉面書生的賀峥宇瞬間站起來怒目圓睜将一本資料朝李寶才丢去,随着李寶才的躲閃,幾十張白紙如同雪花一般緩緩落在地上。
賀峥宇咬牙切齒道:“所有的案宗,受害者都表示,某塊地皮你通過某位親戚提前獲得國家征地的消息,立刻找到地皮的所有者,要求以低于當時市場50%的價格搶買。”
“——那我買東西總要殺殺價啊。”
“某公司價值百萬農用器材在農忙産利潤時被你強行借出,至今尚未歸還。”
“——大家一場朋友經常有借有還,這次我不是被你們邀請過來了麽,等我回去就還。”
都有借口。
賀峥宇冷哼一聲,雙手撐在桌面,彎腰望着對方眼神冰冷——
“小小。”
李寶才楞了一下,用力将後背靠在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