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審訊(01) “比起施暴者應該躲在溝……
沒有安裝座椅套的汽車後排毯子之下,随着手機鬧鐘響起,藕段似的胳膊伸出來之間按掉。
毯子下的人形物體鼓湧幾下,翻了個身繼續暈。
半個小時後,頭發淩亂的相柳胳膊上搭着西裝外套,一邊跑一邊忙着将運動鞋勾好,三步并兩步沖上樓梯,在審訊室門口等待賀峥宇。
剛剛穿好外套,賀峥宇帶着大部隊正走過來——
“賀隊。”
賀峥宇稍稍用了發蠟,白色襯衣袖子挽至肘間,整個人筆挺站着,一種沐浴露的香氣便籠罩在相柳面前,給人輕松自得做事揮斥方遒的随意。
看到相柳的狼狽,賀峥宇回頭望着身後:“左樂和我以及縣公安局同事繼續處理李寶才的口供,李晨協助同事處理田文靜的口供,周叔協助同事處理小小案嫌疑人的口供。都去準備吧。”
發布完命令,賀峥宇重新望着相柳——一張頭發淩亂雙目充滿期待星光的臉杵在自己面前。
甚至看到了對方瞳仁中自己呆滞的身影。
一個沒有想到對方向前一步,一個沒有想到對方沒有後退。
卻又如同野獸一般等着對方先退。
賀峥宇的唇距離相柳的額頭只差1cm的距離,他的呼吸落在對方身上瞬間又返回自己的臉上,灼熱一片。
相柳察覺到對方炙熱的呼吸落在自己臉上,沒一會兒整張臉頰紅彤彤似蘋果。
心髒像是被人揉揉的捏了一下,澀澀癢癢的不舒服。
賀峥宇下意識退了一步。
相柳也不由得低頭退後一步:“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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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盡管心裏明白這沒什麽好道歉的,賀峥宇卻也沒來由的應了。
“那個賀隊,”想起工作,相柳別過臉本不好意思和對方視線相觸,卻還是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望向對方:“你剛才答應我的,休息三個小時來找你,有特別的工作需要我處理,是什麽?”
“這個。”賀峥宇雲淡風輕從身後遞過來一份文件夾。
相柳打開文件夾,看到裏面的內容,眉頭逐漸緊蹙:“這是小小——”
随着內容的逐漸了解,相柳輕搖腦袋,幾次準備開口又放棄。
終于做出決定,将文件夾合上交給賀峥宇:“小小若是知道你為她以後的生活考慮到這種地步,一定會很感動。但這種文書工作,不一定非要我做。”
相柳的意思是:我最擅長的是現場勘查偵破,這種文書走流程的東西應該交給周叔等內勤工作。
在賀峥宇聽起來就是:你布置的工作太低級,我不幹。
賀峥宇深吸一口氣按壓自己的怒意,低頭望着對方眼神冰冷,朝相柳的方向不斷逼近——
相柳被看的心裏發怵,下意識向後退了幾步,直到後背貼在走廊牆上,冰冷的觸感向周身蔓延——
賀峥宇直到逼着她退無可退,這才停下,仰頭垂眸高高在下望着她不置與否:“沒有人給你說過你很自以為是嗎?”
“照你的邏輯,我們只需要做大小姐您看不上的活?”
“大小姐,您請吩咐——”
“我做我做我做!”相柳幾次想要解釋,奈何很多原因說了矯情,幹脆選擇不說,只能讪讪接過文件夾:“您行為心理學那麽棒,還看不出我的真實意思麽。我做就是了。”
賀峥宇嘴角揚起不易察覺的笑,很快又收了起來,下意識挑眉擡手抓抓相柳亂蓬蓬的一撮頭發:“你這頭發和你脾氣一模一樣,自以為是的翹。”
相柳下意識擡起手也跟着去拂,兩人手指相觸,明明是溫的,卻像是被電崩了,彼此都瞬間遠離。
“賀隊,那我做完這個,可以和你一起參與田文靜的審訊嗎?”
賀峥宇慢吞吞的倒退一步,揚起下巴垂眸望着對方,半晌似笑非笑哼了一聲:“看你表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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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賀峥宇離開的背影,相柳忽然想起之前在鎮醫院裏,賀峥宇站在吳所和小小面前承諾的那一句“我既然保了一次,我就能保一世”。
她握緊手中的卷宗資料申請——
賀峥宇申請為小小更換戶口信息。
也就是說若是成功,世界上再無小小這個人。
而小小,則可以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任何人。
她可以有溫暖松軟的被窩。
她可以學習自己好奇的所有知識。
而不再成為南嶺村受人冷眼的野獸。
相柳确定好工作思路,通過內網走流程單提交,轉身正準備去向賀峥宇彙報,剛好撞到一個陌生人。
“同志!這位同志——”
聽着這樣的稱呼,相柳宛如回到了六十年代的大鍋飯時期。
果不其然,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位看起來七八十歲的大娘。
大娘看到相柳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同志,你能不能幫大娘問問,大娘就這一個兒子,好好正做農活着呢,怎麽就被抓來了。”
“他叫什麽,是什麽原因抓進來的您知道嗎?”相柳本想建議對方去門口傳達室咨詢當地的同事更清楚便捷,然而對方完全接受不了其他便捷處理方式,攥的她手腕發麻。
“陳鵬。大家都叫他老K。”
相柳楞了一下,眼神落在剛剛匆忙翻看的文件中——
老K就是侵犯小小的嫌犯之一,已認罪。
“嗯...”相柳用力咽下本想說出的實話,只能乖乖道:“他因為涉嫌XX小小被拘留,等待落案起訴。”
“青天大老爺啊——”聽到相柳說的落案起訴四個字,身後的大娘發出即将出發的火車鳴笛聲:“我們孩子可憐什麽都不會做的,這一定是你們,一定是你們嚴刑逼供的!”
“大娘,我帶你去問問吧。”就算是嫌犯錄了十幾遍口供,臨場法庭翻供的人也是大有人在。聽到對方懷疑,相柳也不在意,準備帶對方去找責任同事處理即可。
“你們這些吃公糧的,根本就是欺負我這個老年人,我什麽都不懂,也沒有關系,你們就只會欺負我們老百姓——”大娘一邊走,一邊在院內鬼哭狼嚎,企圖吸引衆人注意。
院子裏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
相柳環顧四周冷漠看戲的眼神,只能停下腳步,回身嘗試安慰對方:“大娘,您孩子是自己親口承認,并且我們在受害者遇害的視頻上确認到你孩子的臉。說起來,偶爾您孩子房間裏傳來的呼救聲,您都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孩子沒做過...”大娘說着,又想起什麽道:“你們說什麽小小,那一個瘋子的話你們也信?!有本事,你們将她帶過來,我們當面對峙!”
“——對啊,”大娘的話吸引了很多同村嫌疑人的家屬共鳴:“我們家那口子平日連螞蟻都不敢踩死,在家都不敢和我吵嘴,怎麽會幹你們說的那種事?!”
“——你們就是完不成任務,拿老百姓充數!”
“——就是,這種事情多了去了!”
相柳低頭站在原地,每一句随意的評論,如芒在背,令她不由得握緊了拳頭。
不要怼不要怼,否則又會被說自以為是。
但是文件夾裏安安靜靜躺着的小小受過的侮辱足有2CM厚。
“你們所謂的善良的父親溫柔的丈夫聽話的孩子,我相信。”相柳點頭承認:“但不代表,他在其他人面前就依然是這個樣子。”
“反過來,你們既然對家人有如此足夠的了解,現在說家人犯罪你們完全不知情,你們是死了嗎?”
“就因為受害者沒人關心,就活該嗎?”
“你們所謂的正義,真的是令人覺得可笑。”
這句話說完,整個公安大院靜了三秒。
所有人倒吸一口氣瞪大眼睛,忽然大叫“——啊啊啊你怎麽能這麽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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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的,沒幾分鐘,賀峥宇便接到了縣公安局李局的告狀電話。
“你好牛啊。”賀峥宇只能從審訊途中中止,從局長辦公室接收垂頭喪氣卻依然憤憤不平的相柳。
“...”
“你以前到底是幹嘛的,該不會是...”兩人并排走在路上,賀峥宇雙手撐腰,氣不打一處來回頭望着對方:“該不會是給米其林輪胎打氣的吧?”
“你是想氣死我就可以繼承我的審訊機會嗎?”
“賀隊,對不起。”相柳懶洋洋的小聲咕嚷:“我就是想到小小換了戶口資料,那麽這個身份就消失了。後期法院起訴,沒有受害人,那幫家屬又會開始作妖。”
相柳這麽問,說明沒有參與過落案起訴的經驗。
現場勘查技術可以,現場偵破邏輯在線,甚至現場走訪套話,自我防衛也都可以。
再加上姚局各種的欲言又止,對相柳的能力又是盲目認可。
這位同事,妥妥的是某宗大案的卧底。
又是敬意又是好奇。
近幾年來,本市并沒有什麽大案。
是什麽案子,隐秘到自己這個市局重案組組長沒權限知道?
更好奇。
賀峥宇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無奈拿起旁邊的文件夾敲敲相柳的腦袋:“就算沒有受害人,我們證據鏈完全,零口供照樣落罪。”
“再說,比起施暴者應該躲在溝渠裏發爛發臭,我更希望是受害者重新恢複對未來的期待。”
“準備一下,參與田文靜的審訊。”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