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審訊(03) “你每次附和別人,都只……

正當所有人深吸一口氣等待田文靜的自白,窗外忽然想起一陣騷亂。

這聲音像是提醒了田文靜什麽,對方重新塌着腰縮在椅子裏擡眼沖相柳詭異的笑笑:“我要求見任摯言。”

“田文靜,”沒有預料到的聲音打斷了剛剛醞釀的情緒,就仿佛戀人聽着抒情歌準備親吻,就在軟唇相觸之時,旁邊忽然響起了好運來。相柳夾着筆的手指按按眉間,輕輕放下在桌面上敲敲筆示意對方重新聚焦注意力:“現在你能不能見任摯言不是你能決定的,而是要看任摯言願不願意見你。”

“他一定願意的,他一定願意的!”田文靜的情緒瞬間爆發,整個人又開始掙紮,手铐敲的桌面震天響。

“田文靜!”賀峥宇看出外界的聲音打亂相柳的審訊之後,相柳已經失去了對場面的控制,站起身朝對方走去,手裏的文件啪的摔在桌上。

賀峥宇整個身子貼在田文靜桌前,擋住審訊桌後的相柳和書記員,也擋住了田文靜的光源。

田文靜擡起頭,只看到高大如山的身影和藏在逆光的腦袋,越是想看越看不清,越莫名的畏懼。

文件夾滑落,露出裏面犯罪現場的照片。

“你看看這些,你還記得的她嗎?”賀峥宇拿起8歲受害者的照片,怼在田文靜的面前,冰涼的觸感貼着她的臉:“原本是沒有她的,在你本就打算屠殺之時,她從屋裏追出來要跟着姐姐們一起玩,你當時同意了。你殺她的時候,手感怎麽樣?她在死之前是怎麽看你的?”

“別說了!別說了!”田文靜被賀峥宇的心理施壓成功,擡起雙手捂着耳朵:“我也是沒辦法,我也只是沒辦法!”

“我對她們這麽好,我用撿垃圾的錢給她們買什麽韓國進口衣服,給她們買日本進口零食,帶她們去吃美國披薩。我是真心對她們好。”田文靜說着,擡起手下意識抓向賀峥宇的衣袖,想要尋求一點點的支持。

賀峥宇身子一側,田文靜面前光亮一些,原本的心理壓力也少了一些。

審訊桌後的相柳重新可以看到田文靜的反應。

聽到田文靜這麽說,相柳原本因她所遭受的軟糯下來的心髒瞬間被針尖刺了一下,不疼,但就是不舒服。

我是真心對她們好這話,好像是有點一廂情願。

“甚至,她們玩弄小小,我也是幫忙,從來不說一聲。”說到這裏,田文靜深吸一口氣,搭在桌面上的雙手忽然攥緊,擡起頭望着賀峥宇,眼神狡詐和得意:“你們一定想不到,小小的第一次,是我們幾個人拉着她的手腕拉着她的腿,将她帶進李莎家,交給李莎她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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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

這句問題,令田文靜後背撞向椅背,垂頭想了半天,擡起頭聳聳肩:“這有什麽為什麽,李莎讓我們這麽做的,我願意聽她的話。她說,誰讓她不穿內衣天天上學勾引任摯言,将她弄壞,以後就沒人敢和李莎搶男人。”

賀峥宇呼吸停滞一秒,突然大步回到審訊桌後,顫抖着拿起筆寫下田文靜指證李寶才的關鍵證詞。

當聽到田文靜所說那些小小受的苦,整個審訊室氣壓瞬間降低,低到所有人不敢呼吸,不敢眨眼。

低到相柳握緊拳頭,為同一天空下有人如同案板上的魚大口無聲掙紮而自己不知,而覺得羞于為人。

“小小的遭遇,就沒有令你有一點點的觸動嗎?”

相柳的潛臺詞是,田文靜你都不怕殺人,那麽如果兩個弱者團結,更多的弱者團結,是不是整個情況就會變?

聽到對方詢問,田文靜眯起眼挑眉冷哼一聲:“我怎麽會和那麽懦弱的人成為同盟?我要玩,也要和強者一起玩。”

“——所以你一直追随李莎。”相柳坐直身體冷哼一聲:“你們關系那麽好,為什麽又要殺掉李莎?因為任摯言?”

“那天...”田文靜整個人窩在椅子裏,眼神飄忽,開始回憶:“那天中午,我按照往常,起來之後去李莎家,看她需要我做什麽。”

“小小已經在李莎家裏了。”

“我聽到的是,小小不知怎的偷跑進李莎的房間,吵着她睡覺。李莎光着腳在家裏暴跳如雷,非得讓我們将小小趕出去。”

“小小只穿着一件單衫,光着腳,說不出幾句話,只能躬着身子跳着縮着兩只手晃動,搖頭抱拳懇求什麽。”

“李莎更生氣,不知從哪裏找來一條腰帶,直接抽了過去。”

“于是我們一路追着小小,眼看她掉在獵坑起不來了,這才離開。”

“一路上,誰都沒有接剛才的話,大家像是忘記剛才發生過什麽似的,已經開始想晚上要玩什麽。”

“回到李莎家客廳,李莎倒在沙發上說渴了,我就去冰箱給她拿飲料。這才看到廚房的桌子上,放着一個用過的玻璃杯。我問李莎剛才有人來過沒,她讓我少管閑事。”

“我做好飯,大家一起吃了。李莎提議,大家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但是,所有人必須要玩大冒險。”

“為了表示不穿幫,所有人必須将電話全部放在李莎那裏。”

說到這裏,相柳想起當時在案發現場那一堆手機殘骸,下意識轉臉看向賀峥宇——

對方也在看她。

相柳詫異了一下,眼眸閃爍,又重新将注意力轉移在了田文靜身上。

所有人都知道,她馬上就要招了。

此時不敢動椅子,不敢出大氣,就怕對方又作妖。

“所以,任摯言什麽時候能見我?”

“你們破了這麽大的案子,可以賺多錢?”

“你們希望我怎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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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想起來,相柳擡起手機,才知道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

在其中聽着田文靜天南地北的聊,必須令對方覺得自己是非常尊重的在聽在記,還要見縫插針的将有價值的話題轉回來,更重要的,還得繃着不能被對方發現自己任何破綻。

相柳下意識扭了扭酸痛的脖頸,忽然側臉感到了一陣風。

“這樣吧,今天也問不出來什麽了,我們明天繼續。”賀峥宇合上文件,早就準備好似的望着相柳:“休息吧。”

“不行,”相柳看了一眼激動看戲的田文靜,搖頭不同意:“現在難得田文靜願意說,我們就應該等她說完。”

“可笑,她不睡覺你也不睡覺嗎?”賀峥宇站起身開始整理文件資料。

“我可以。”相柳沒有起身,而是随着對方得到方向而挪了挪坐姿。

賀峥宇冷哼一聲,瞥了一眼田文靜的反應,又看了一眼相柳,眼神複雜,語氣卻依然是淡然的:“我們現在證據鏈已經接上,你要在這裏熬夜陪她聊公積金嗎?”

“什麽?”社會人的專業術語,田文靜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相柳本想繼續反駁,卻看到賀峥宇又看了田文靜一眼,垂眼反思每一次賀峥宇的行為都是為了更好的破案。于是這次選擇聽話相信賀峥宇:“既然如此,好。”

“——哎?哎哎哎?!”田文靜沒想到自己剛剛将那些警察帶入佳境,才準備耍無賴,卻被賀峥宇生生掐斷:“我要說!”

一肚子話要說,說不出來的感覺真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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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誰,大概是在一個小時之前,外面吵什麽呢?”

賀峥宇打開審訊室的門,正看到準備去吃飯的左樂,擡手一揮,對方已經乖巧走至身邊,指着飯堂方向示意一起。

聽到隊長提問,左樂已經掌握對方想法一邊拿電話在微信群裏問,一邊點頭感慨:“我剛才也是,正在向任摯言調查資料,突然門口的嘈雜,一個下午白幹了。”

“是啊,好不容易接近一次,如果嫌疑人轉變想法,不再願意主動合作,又倒回去了。”賀峥宇下意識轉過臉看到相柳低頭跟在左樂旁邊,側臉的發絲落下,只露出粉粉的耳朵,心髒宛如被山間清風吹過的微微涼,半是解釋半是感慨道。

相柳沒有說話,只是跟着點頭。

“你也哼兩聲,”賀峥宇從口袋裏取出一支煙,清脆的打火機聲提醒所有人自己的存在:“我以為是誰将你的脖子踩了。”

相柳心裏掠過十萬個為什麽,真實情況卻是努力擠出一個微笑,眼波流轉,想了半天聲音柔柔道:“那我們下次審訊什麽時候?”

賀峥宇拿起電話,俊俏的眉眼在煙霧之中若隐若現,竟然帶了一絲仙氣。

“吃個飯,一個小時後吧。”

“我不吃了,那我先去車上睡一覺——”

“——你要是現在不出現,以後都不要參與集體活動。”未等相柳擡手準備告別,賀峥宇換了個精神點的站姿,居高臨下戲谑的打量着她的眉眼。

眼神緩緩下落,降落在對方粉色的嘴唇上,胸口一顫,低下頭一口煙霧噴在她臉上。

相柳感受有溫度的煙落在自己的臉上,發絲輕晃,而微粒的,屬于賀峥宇私人的印記,落在自己的臉上,頸上,通過皮膚的毛孔,深入身體。

她竟然沒有退。

幾秒的時間空白,兩人同時擡眼詫異對方的行為。

一個奇怪怎麽沒有躲。

一個奇怪怎麽忽然騷。

“你們要吃什麽?”狀況外的左樂低頭看着手機還在繼續聊天,察覺旁邊沒人說話,這才停下來看到兩個人沒跟着自己。

“都行。”相柳下意識退後兩步距離賀峥宇遠了些,朝左樂追上兩步。

“随便。”賀峥宇不知怎的吞了一大口煙,嗆得自己不停咳,熄滅煙頭之後一只手揣在口袋大步追上。

“老大你咳這麽厲害,核酸檢測了沒?”

“滾。”

相柳湊在公安大院的食堂,這才發現根本沒有選擇,就只有普通的蓋澆飯或者是面。

三個人端着飯坐在一起。

相柳只要了一碗白米飯,又盛了一碗湯,直接将湯倒進米飯裏,拌着吃。

賀峥宇和左樂端了一碗面大咧咧走過來。

“賀隊,給你蒜!”左樂如同火箭落地似的,嗵的一聲坐下來,震得相柳下意識扶住了碗。

相柳探身打量左樂拌面:“左樂,你是陝西人吧?”

“你咋知道?”

“你這個咋字,出賣了你。”

聽到兩人聊天的賀峥宇不由得笑了,擡眼看了一下相柳的,搖搖頭:“晚上還要審,不要蒜了。”

“別呀,吃面不吃蒜,香味少一半。”相柳随口接了一句:“作為今晚你要陪伴的我來說,随便吃,不介意。”

說完這話,相柳蹙眉反思哪裏不對,倏爾臉頰又紅了,低頭乖巧吃飯。

賀峥宇抿嘴一笑,也不回應,蒙頭就吃。

只是還是沒有加蒜。

“這裏的飯沒有我們市局的好吃。”左樂吃完之後拿着電話,翹着二郎腿宛如踩着縫紉機一般的嘚瑟。

“嗯,就是的。”相柳也跟着拿着手機,邊刷微博邊附和。

賀峥宇靠着椅背一只手搭在左樂身後的椅背上大咧咧坐着休息,眯起眼睛忍俊不禁的哼了一聲:“大家是一個班組的,麻煩你用點真心,不要這麽敷衍好不好。”

“什麽?”相柳楞了一下,左右環顧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麽。

“你每次附和別人,都只會說四個字,嗯,就、是、的。”賀峥宇身子向前,一個字一個字的模仿她。

“我沒有敷衍別人。”大家溝通之中,敷衍別人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相柳這點還是懂得。若是被誤解,還是要及時解決:“我反而還擔心不夠真誠,專門加了一句,雙重肯定表示特別肯定呢。”

“嗯,就是的。”左樂下意識點頭附和。

“你看他也這樣——”相柳第一次,在新的部門,語調高八度有了真正在參與的溫度。

左樂點點頭望着兩人,逐漸覺得這兩人...

有點傻。

吃過飯,天幕也逐漸暗沉下來。

相柳努力轉動酸澀的脖頸,垂頭喪氣的跟在賀峥宇身後。

“這山裏空氣真好,估計用不了多久,這裏的農家樂又開起來了。”

“嗯,就是的。”相柳一邊回複微信,一邊點頭附和。

忽然周圍都安靜下來。

條件反射似的,相柳立即停下腳步,擡眼敏銳望向前方同事——

“看我說吧,你每次敷衍別人的時候就是這句話,還不如單音節聽不出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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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隊。”

正當三個人難得可以說說話,走廊盡頭忽然走來幾個人。

“李局,什麽事?”賀峥宇随意的打招呼,想起什麽道:“剛才影響審訊的人找到了?”

李局面上露出一絲難色,微微側身。

吳所朝賀峥宇大步走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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