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 光影閃爍,刀光轟鳴,有心人拍擊起地面的塵土,迷蒙了衆人的雙眼。但靈氣的波動卻是遮掩不了,一時之間,各人底牌盡顯,招式盡出。
伽羅是素來都知曉人心險惡,她除了雲音以外,誰也不信,于是早早的閃身在雲音的身後。雲音此刻狀若瘋狂,只一心想将靈力與善果都注入進那叫秦楠的軀體中,哪管得其他事情,更不可能做出什麽防禦。
伽羅清嘯一聲,當先一步,将紅绫舞成了一堵紅牆,紅绫上火焰紛飛,一時間,衆人竟尋不得法門上前。懷揣惡意的金獨塵和南海尊者,一人被墨纖雲和玄澄聯手退去,一人則被劉妙可所阻攔,此刻落後一步,也退出塵土之外。他們見那金龍沙散只是攏袖而立,一雙豎瞳隐含嘲弄,卻始終是冷漠的沒有上前。想來那雲音與這金龍的關系也不過爾爾,這般想着,兩人對望一眼,心中放下泰半,于是疾步重又沖了過去。
此刻塵土盡散,也将那熊熊火牆以及被攔阻在火牆外的諸人給顯露出來。墨纖雲與玄澄在最外,神色淡漠隐含擔憂,想來是已放棄了讓人立地飛升的善果。劉妙可在中間,神情微妙,而半夏則沖在了最前方,他大聲喊道:“伽羅姑娘!我們并無惡意,你若一直這樣施法下去,靈力耗盡又怎生是好?”言語之中盡是擔憂焦慮之意。
火焰熊熊燃燒,伽羅的身影在裏面影影綽綽,看不清晰,只聽得她冷笑道:“莫不要以為我不知曉你們的打算。你們這些自號正道的人,哪一個不是為了飛升,什麽醜事都做得出來的?飛塵揚沙,這般下三濫的手段都能使出,那還有什麽招數不可用?”
此言一出,哪怕是金獨塵與南海尊者這般人物,也不禁臉上一紅,讪讪不語。玄澄合十道了聲佛號,劉妙可将眼一轉,說道:“伽羅妹子,若你再不散開火焰,只怕你要後悔終身了。你且往身後看一看。”
伽羅聞言,只冷笑道:“你又有什麽陰謀詭計。”話雖如此,但她畢竟放心不下雲音,于是應聲回轉頭去。
此時雲音整個人的靈力與善果都糾纏在一起,源源不絕的朝前方沖去,但前方浮在半空中的,攔阻在靈力與秦楠之間的,卻一個白白的狐貍。那狐貍全身蜷在一處,不知生與死,它的身體上散發着微微的白芒,在它身後則是已經漸漸僵硬了的秦楠的軀體。
伽羅大驚失色,下意識的看向雲音。雲音的臉色發白,汗濕衣襟,她死死的盯着前方,下唇因太過用力,而淌下了點點猩紅。但她本身修為靈力與善果糾纏一處,就如百川入海,絕無倒灌,她無法扭轉自己的靈力,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白狐吸取她的靈力和善果。
“雲音!!”伽羅想要去碰碰雲音,卻又不敢,只急的在她周圍團團轉。
“……伽……羅……”雲音側頭看了眼伽羅,她的眼中決絕狠厲,低聲道“殺……殺了它!”
伽羅微微一愣,她随雲音的三百餘年,都一直只見雲音的不忍與良善。她手中滿是鮮血,但雲音卻一直都是幹淨的,連一絲血腥氣都不曾沾染上。她一直對萬物慈悲,而今卻……但伽羅只是猶豫了一瞬,随即招來紅绫,如同匕首,貫穿了那白狐的身體。那白狐身上的微光本已從白芒到金光,眼見着緩緩升空,卻因此陡然打斷,散落一片殷紅,撞到了秦楠身上。
這一打斷,雲音終于能動了身子,她大口喘息着,看了眼猶自發愣,神情複雜的伽羅,低聲道了一聲謝,随即便吃力的朝秦楠走去。
伽羅被那一聲謝所驚醒,她抿唇不語,只是倔強的看着因了火牆消散而迫近的諸人,冷然說道:“你們若是想打什麽主意,便得過了我這關!”
南海尊者大手一揮,就要朝伽羅打來,劉妙可将手腕翻折,攔住了南海尊者這雷霆一擊。南海尊者後退兩步,氣急敗壞的看着劉妙可,大聲道:“劉妙可!你幾次三番壞我好事,莫怪老夫翻臉!你別想在這裏裝作好人,取信與他們,再獨吞這善果。”他見墨纖雲與半夏年輕,玄澄又失了争鬥之心,心中盤算,如今修為最高的幾人,除了他就是劉妙可,于是心中更是焦慮。
劉妙可格格一笑,媚笑道:“你這粗漢異想天開什麽?小妹只是好心,莫要讓你當了槍使,開罪了別人,還什麽也沒得到。”她說着,遙指雲音,說道“你便沒看出來?那人,一身修為盡散,現在,不過是個普通人……”她話音中隐約也帶了絲惆悵可惜,又續道“可惜了那白狐,飛升在即,卻就此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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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話伽羅只聽到普通人,只覺得腦中一聲轟鳴,似有什麽東西在大喊,将腦中一切震得渾渾噩噩,劉妙可後面的話,她一句都沒有聽清。她突地發了一聲喊,卻不知道自己在喊什麽,只是連滾帶爬的朝雲音跑去。
雲音跪坐在地上,她将秦楠抱在懷中,一點點的擦拭着她的臉龐,将她的發絲理好。伽羅來到雲音身邊,只見雲音愣愣的清理着秦楠的身體,眼中掉下淚來,一滴滴落在秦楠那毫無生氣的臉上。伽羅看着雲音,心中千萬思緒,卻理不出一個頭來,只化作了一聲嘆息。她第一次嘆息,便無師自通的學會了那其中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懷。
就在此時,秦楠卻突然的動了一下,雲音睜大了眼睛,看着她緩緩張開眼,似乎是迷茫又疑惑的看着自己,伸手過去輕輕的撫摸着雲音的臉頰,低聲道了句:“你……是誰……”
雲音抓住秦楠的手,她的心快速的跳動着,連自己的指尖都在顫抖。她之前明明查探過,秦楠的魂靈并不在她身上。現在,為何她又突然醒轉?這個身體裏的靈魂,究竟是上天垂憐她千年的辛苦給予的驚喜,還是……她的眼光轉移,停在了一旁死去的白狐身上,還是另一個鸠占鵲巢的靈魂?
雲音的心中複雜至極,種種情緒沖擊着她的心靈,若是她的靈力境界猶在,她尚可穩定道心,去尋一個答案。但是如今她一身修為盡毀,千年累積善果卻功虧一篑的痛苦與失而複得的喜悅折磨着她,拉扯着她,哪怕她一向堅毅如磐石,此刻也只想将之前的苦痛當做一場幻夢,認定秦楠軀體中的那個靈魂就是秦楠本人。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概會輕松很多吧……雲音一陣動搖。這時金龍沙散緩步上前,無論是争吵的人,還是擔憂的人都不禁閉了嘴,将目光投注到這個異類身上。他們摸不透這個異族的想法,也吃不準他的脾性,只得讪讪的看着他越走越近,看着他俯下身子,注視着雲音和她懷中的秦楠,然後将手掌貼在了秦楠的靈臺上。
“……你要做什麽?”雲音問,她的聲音沙啞,不複此前的柔軟溫和,就仿佛一個滄桑的老人,呆木而腐朽。
“……抹去她的神識記憶,她既不是白狐也不是秦楠”沙散回答,他掌心的靈力引而不發,豎瞳緊盯着雲音,聲音清朗卻又冷漠無比“你知道,她已經不是秦楠了。”
“……”雲音張了張口,她的喉嚨幹枯得就如同沙漠中殘留的河道,她下意識的摟緊了懷中的軀體,低聲道“不……無論……無論她是誰,我都不會讓人傷了她。”
金龍沒有收回他的手掌,他只是沉默的看着雲音那隐含悲傷的臉,須臾後,他又望向了在雲音身旁面露憂色,卻又手足無措的伽羅。他的視線從伽羅身上一觸即過,一一的看着那些各式各樣的人,将他們隐藏的貪婪,擔憂,愛慕,漠然都一一的看在眼裏。
“故人”他輕聲的喊道,雲音對金龍究竟有所不同,微微的擡了下眼,給了他一個細微的回應。金龍似乎笑了一下,但那笑容轉瞬即逝,随即化作了一絲隐藏的慈悲“你着相了。”他見雲音垂頭不語,于是站起身,俯視着雲音,說道“多年前吾敬重你的修為心性,甘願為你在此守候千年。卻不想千年過後,你執着心越盛,吾之心卻越淡。”
他的聲音從最初的低語,逐漸變得宏大壯麗,一字一字,響徹在這世界之中,只震得這空間隆隆作響:“命由己造,世間萬物皆是化相,心不動,萬物皆不動,心不變,萬物皆不變。故人你心不堅,方才看不透這鏡花水月,紅顏白骨。”
雲音猛的擡頭,看着沙散,話音卻是冰冷:“我心如磐石,我意如日月。當初他答應過我,我以九億數善意得此善果。說什麽化相變化,千年苦難,卻得來此果,到如今境地,豈不都是一個笑話!”
“種如是因,結如是果,故人心中早有因果,又何必妄自置啄”沙散搖首說道,他見雲音不再答話,将手一擡,那倒在一旁的白狐緩緩消散,化作點點星光歸于秦楠身上“此是它的因,也歸于它的果。失了獸身,化為人形,也不予造化一場。”
沙散話音落下,他半垂雙眼,手結蓮花印,空中隐現梵音妙語,他身上金光閃現,靈力于一呼一吸之間浩瀚博大,如同潮汐,牽引整個小世界。衆人皆驚,這樣白日飛升的場景,誰人也沒有見過,更何況眼前的并非人類,而是屬于非人的異類。玄澄見此光景,當下垂首念誦佛號,與周遭梵音應和,再不管其他。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佛言輕誦,似浩大湯湯,又最終歸于無聲。沙散一手持印,看着雲音,但雲音依然不理不睬,他終是嘆息了一聲,轉身朝向天空之上,一步一步,步下生青蓮,青蓮須臾盛開,又于須臾之間化作星屑散去。沙散緩步上前,自此再不回頭,只餘寥寥餘音纏繞在這空間之中“愛不重不生婆娑,念不一不生淨土。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