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 一場奪寶相争,到頭來機關算盡,臉面盡毀,卻成全一個異族。這樣的結果無論是南海尊者還是金獨塵,都是難掩頹唐。只是現下他們沒有時間和閑暇去想這些了,随着金龍沙散的離開,整個小世界都開始不穩定起來。
此前墨纖雲曾說過,小世界中的萬物都朝着沙散的發現生長,可見沙散在這小世界之中,就如同陽光與雨露,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如今沙散離開,此間萬物失去了賴以生存的能量,也即将崩散。整個小世界地裂山搖,人在其中搖晃不止,實在難以站立。伽羅急忙扶住雲音,她見雲音攙着秦楠,于是道:“雲音你抱着我,我來抱着……抱着……”她實在不知該如何稱呼那個女人,只好道“我來抱着這家夥吧。”
“她叫秦楠……”雲音擡眼看了伽羅一眼,低頭說道,只是說到秦楠的名字時,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聲,事到如今,她懷中的這人,還叫做秦楠嗎?雲音的眼中劃過一絲茫然,又緊了緊手,說道“不用了,我來抱着吧。雖然現在是個普通人,但我還是有一把力氣的。”
再如何有力氣,又怎麽比得上龍族呢?伽羅咽下這句話,只是點了點頭,把手放在雲音的肩膀上,深吸了口氣,仰天清嘯。那嘯聲清朗俊逸,連綿不絕,随着嘯聲,以兩人站立處為中心,升起巨大的火焰,火焰翻騰滾動,一點點的化作紅蓮之形,此疊盛開。雲音雙眼淡漠,看着眼前光景,紅蓮烈火無所不焚,哪怕這小世界之中,也足以營造出一個相對安全的空間來。
而另一邊,林妙可與玄澄共同護住受傷頗重的半夏和墨纖雲。半夏捂着胸口,卻忍不住朝着伽羅方向張望。林妙可一聲輕笑,說道:“堂堂劍仙少俠,可是喜歡上一個散修弟子?”
半夏聞言,面上一紅,別過臉去,低聲道:“仙子莫要開半夏玩笑。半夏只是……只是見她師徒二人沒有依仗,所以擔心罷了。”
“那兩人的修為你我都看不透,又何必杞人憂天?”林妙可捂嘴笑道,話音中調笑意味頗濃。話雖如此,她卻也是情難自禁的朝伽羅那邊看過去,卻只見一朵妖豔至極的烈火紅蓮攔阻了探究的視線,只餘下朦胧的影子。但無論是那個清淡的身影,還是她身後如同火焰的麗人,都讓人有難以觸碰的感覺。林妙可輕聲溢出一聲嘆息,扭轉了頭去,眼下的光景實在不容她有多餘的時間是感懷世事。
小世界的崩潰比衆人想象的速度更壞,但也更加徹底。天道循環,世間萬物,小若浮塵,大如宇宙,都是法天法地法自然,衆人眼見着萬物凋敝,大地崩裂,最後一切盡歸虛無。一絲大道痕跡被這天地生生抹去,周遭空間一陣水紋波動,此前的光亮被黑暗吞沒,一時之間,衆人還未适應過來,只有伽羅一雙豎瞳散發出妖異的紅光,打量着周遭。
“這……這裏是……”
饒是伽羅素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此刻脫口而出的話中也帶上了難以抑制的驚詫之感。随着她的驚呼聲,有人結印而出,發出一顆微亮的光球來,照亮了周遭的環境。若是平時,恐怕雲音早就抓住機會,向伽羅教導這是大多數修真者都會小法術,持久便利,只是為了照亮環境使用。只是現下她心中如同一片死水陳潭,實在無心,只是沉默着。而随着光球照亮周遭,衆人也發出了三三兩兩的驚嘆之聲。
這确實是在山體之中,只是這山腹內不知幾高,不知幾寬,只見根根骨節盤錯,猙獰無比,占據支撐起了整個山體。而正對着衆人的,那碩大無比的,卻是一顆化作枯骨的龍頭。可就算是枯骨,衆人依然能從中感覺到一股上古兇獸的威壓撲面而來。都說龍族乃佛家八部之一,可在它的身上卻絲毫感覺不到佛家溫和的氣息,反是張揚兇猛,讓人難以直視。
“雲音……”身為龍族的伽羅對于這種氣息尤為敏感,她甚至不敢直面那龍頭,只是側過了面去,雙腿也有些顫抖,來自血脈上的威壓讓她無時無刻不想要跪下誠服,但她卻依然倔強的站到了雲音的身前。
看着眼前那個纖細的身影,雲音一直木愣的目光終于泛起了一絲漣漪,她垂下眼來,輕聲誦道:“南無、喝羅怛那、哆羅夜耶……”她已失修為,這般念誦自然無甚咒力,只是伽羅早已習慣随雲音的說話而動,自然而然将靈力周轉,靜下心來。她回過頭來,看着雲音的雙瞳,定定的注視了一會兒,這才展顏一笑,就如平常那般,拉着雲音的衣袖,露出小兒女的嬌态,輕聲道:“雲音,這裏究竟是……”
雲音也看了眼周遭,掩去了眼中的傷感懷念,低聲道:“小世界自成體系,又要運轉千年之久,豈是尋常之物可以做到。此間的是……”她話音頓了頓,又續道“此間的……曾是一龍王,它以自身靈力為引,制造了整個小世界,以肉體做山川,鮮血成江河,鱗蟲為萬物,又以沙散為日月,方使小世界生生不息,萬物循環不滅……”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卻聽得伽羅一聲單純又明朗的感慨之聲破除了靈臺迷霧,将她喚醒過來。
“抽筋扒皮,筋骨化物,它一定是痛得很。”伽羅皺皺鼻子,露出了一臉害怕的表情。她自己也是龍族,自然是感同身受,再看向那枯骨,也就失了初見時的那份驚異害怕,反而多了幾分同情來“看這枯骨的色澤,顯然是靈力盡毀,一絲也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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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音聞言,露出一絲沒有笑意的笑容來,昂着頭,眯着眼看着這巨大的龍頭,答道:“哀莫大于心死,心若死了,拖着這身殘軀獨活,哪怕強橫滔天,又有什麽意義?”
“你還有我!”一種怪異的恐慌朝伽羅襲來,她讨厭雲音此刻說話的語氣。仿佛她的心已經搖搖欲墜,而她的人,也即将随着離去,化作一絲青煙,在這世間,在這輪回裏都不會留下一點痕跡。這樣的感覺讓伽羅莫名害怕,這樣的話脫口而出,她見雲音看着她,雖然面上風輕雲淡,但眼底處卻有絲擔憂疑慮,于是她手忙腳亂的解釋道“我……我是說……我是說,你與它不一樣,你還有我,你不是獨活。你生,我陪着你。你死,我也陪着你!”她越說越是嚴肅,語氣正經起來,将眼瞪得大大的,唇角抿成一條直線,直直的看着雲音。
雲音低頭,避開了伽羅的注視,她看着懷中猶有呼吸的人兒,低低的笑了幾聲,笑聲中沒有笑意,似是嘲諷着什麽,卻是不明意義。伽羅不知雲音此舉究竟是什麽意思,着急起來,卻聽身邊有人道:“既然雲檀越對此地了若指掌,可否指一條出去的明路?”
伽羅被打斷了話,于是朝來人怒目而視。說話者似乎也知自己打擾了談話,漆黑的臉上泛起一絲紅,他雙手合十,急忙告罪一聲,又眼巴巴的看着雲音。雲音此時似乎已經恢複了來時的平靜,只是顯得比平日更加淡漠些,她凝目看着玄澄,過了片刻,點頭道:“此山不過是尋常山脈,大師尋一處薄弱處破山而出即可。”
她這話一出,玄澄卻不答話了,臉上反而是現出了猶豫的神色。伽羅本就窩了一肚子火,她耐着性子等了半天,見玄澄不說話,于是将眉一豎,大聲道:“雲音已告知你法子了,怎的還不走?”
“哼,說什麽佛家慈悲無欲,話倒是好聽的很,不也是舍不得這龍王枯骨被術法崩壞。”南海尊者大聲嘲笑道,此前雲音向伽羅解釋原由時話音雖低,但她此刻已失修為,不過是個普通人,話音再低,在這本就空寂的空間中說話,對其他的修真人來說,不若是雷聲轟鳴。因此衆人把這原由聽了個七七八八,反而是伽羅那些寬慰的話一句沒聽進去。
再如何靈力盡去,龍骨就是龍骨,更何況這還是龍王的骨架,就算做不得上品的兵刃,但龍骨之用,無論是煉丹還是煉器都是極珍貴的材料。這世間龍族本就難尋,而這具龍骨如此完善,在衆人眼中簡直就是一座寶藏,南海尊者在說話時,已難掩貪婪,打量着這周遭,啧啧有聲:“這骨架早與山體融為一體,怕是大和尚傷了骨架,因此不敢出手吧?”
他話音一落,玄澄雙手合十,念誦一句佛號,卻也沒有否認,只道:“檀越此話不假,龍骨做藥,可度千萬人,就算為人诟病,小僧也認了。”
“你認,我可不認”伽羅冷笑一聲,上前幾步。她打量着周遭的人,南海尊者眼中難掩貪婪,玄澄赤誠執着,墨纖雲閉目不語,林妙可則環抱雙臂發愣,而半夏先是躊躇,看到伽羅一雙妙目轉過來,愣了一愣,低聲道:“伽羅姑娘,玄澄大師并無惡意。不若我做個中間人,若姑娘想……”
“不必了!”伽羅雙手一翻,手掌間各起一朵紅蓮,她怒目朝着那巨大的龍骨,大聲道“士可殺不可辱,它已身死千年,豈容你們來侮辱亡魂?本姑娘讓你們什麽都得不到!”
“哦?什麽也得不到?好大的口氣!”金獨塵的聲音陡然從身後傳來,伽羅急忙轉過身來,看着金獨塵一柄金扇正對着雲音白皙纖細的脖子。金獨塵的嘴角挂着狠厲的笑容,話音越發的輕慢起來,眯着眼看着伽羅又驚又怒的模樣,道“你連她的命也不要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