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17
? “這一世結束,我便斷因斷果,自願入阿鼻地獄,再無輪回!”雲音語氣決絕,擲地有聲。伽羅聞之大驚,霍的起身。誓言對修真人來說十分嚴重,修真人修本真之心,妄圖以己之力,得大自由。舉手投足莫不是應本心之道而為,牽引天地之規則。因此若起誓言,違之必受心魔困擾,修為再無存進。
雖然雲音現下不過是個普通人,但她自幼潛修,虔誠自持,發願即有願力,日後若真是淪入阿鼻地獄,永受地獄陰風烈火之苦,又該如何是好?
思及此,伽羅的眉眼間已是一派惶然失色,那份患得患失只靜默片刻,就化作了熊熊怒火,将伽羅的臉頰染成一片緋色。她怒視着雲音,大聲道:“世間萬物不過微粒浮塵,紅顏白骨,愛欲貪戀,終不過是一妄念而已。這些不是你告訴我的嗎?而今你在做什麽!為了一個尚不知生死的人,就如此失落傷心,立下這樣的誓言!你的修為全失,難道你的道心也跟着失去了嗎!”
她緊抿着唇,心中猶如火燒一般,但見到雲音一臉凄然的樣子,心中的那團火,就被澆上一桶冰,漸漸的冷卻下來。她頓了頓,軟了聲音,蹲下身子,手放在雲音的膝頭上,低聲道:“事無絕對,那人的魂靈受龍氣滋養這麽多年,也許傷漸漸的就好了呢?也許她便投胎轉世來尋你了呢?你如今全無頭緒,亦無憑證,就咬定她不在世上,若是有個萬一,豈不是後悔死了麽?”她一字一句的說着,她這一生,從未如此委婉的去勸解過一個人,但面前的這人,是她最重要的人。她搜腸刮肚尋着說辭,就如同當初雲音循循善誘的開導她那般,一一的做來。她定了定神,注視着雲音的雙眼“你為了她受了這樣多的苦,她又如何舍得讓你一人獨存天地間?”旁人誰知,但若是自己,那定然是舍不得的。伽羅由己推彼,默默的想着,卻不敢對雲音道明。
雲音靜默片刻,對着伽羅虛弱一笑,伸出手去,摸了摸伽羅的頭頂,說道:“但願如此,你莫要為我煩憂,你放心,我不會做傻事的。”
伽羅見她臉色慘白,就算強撐笑意,但單薄淡漠感卻是越強,仿佛是這個世界都在排斥着她,而她也會随時都會化作泡影消失一般。她心中暗自着急,卻知再費口舌也是無用,于是強壓下心中的惶惶,将頭一揚,避開了雲音的手,就如同平常那般,做出了那不馴又驕傲的樣子,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只是那聲音中卻是掩飾不住的惶惶若失,有着細弱的顫抖。
雲音怎麽會看不出伽羅的心思,但她依然是笑着,轉而去拉住伽羅的手,帶她上了床,替她蓋上被褥,又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身子,道:“是的,我的小伽羅,已經是個大人了呢。”雖然以龍的年紀來看,伽羅依然是幼小的,但是時光總會讓她慢慢的成長。總有一天,她也會變成像一個真正的成龍那樣,将所有的心思與情緒掩藏,以驕傲的姿态遨游在天地間吧。而那時候……自己大概早就消散在這世上,再無蹤跡了吧?這樣也好,雲音這一世,就只與伽羅有所糾葛,糾葛一了,因果兩斷,輪回不在,她也可以放任自己墜入虛無,去陪伴同為虛無的秦楠。
雲音看着伽羅,親昵的摸了摸她的臉頰,雖然有些舍不得,可是哪個真正的大人,不會經歷離別呢?
伽羅默默的聽着雲音的話,臉頰的溫熱依然是那般柔軟親熱,可是,這樣的體溫與關懷,是不是一眨眼間,就會随風散去,再也無法感受了呢?她的眼中忽的就湧上了點點濕意,伸出手來,拉住了雲音,哀聲道:“雲音,你答應過我的,不可食言。”
“……好。”
那是伽羅陷入沉睡前最後聽到的聲音,溫和堅定,一如平常。
如此渾渾噩噩又過得幾日,雲音時時來訪,秦楠不時也來與伽羅拌兩句嘴,半夏亦是偶爾前來,只是伽羅素來不喜半夏,因此每每都将他拒之門外。雲音提了幾次,伽羅應下一定好生向半夏道謝致歉,轉頭照舊不理半夏,引得雲音哭笑不得。
伽羅雖然并不覺得自己受了什麽傷,但雲音卻并不讓伽羅出屋,她亦是時時犯困,每每此時,雲音便會在她身邊低聲念誦佛經,引來伽羅睡意。睡過之後,她總覺得精神身體似乎都會更好一些,也就順了雲音的意。只是她心中時時警覺,不敢睡得太沉。
這一日再次醒來,房間依然還是那個房間,只是房門緊閉,隐約聽到門外傳來了細弱的談話聲。伽羅昏昏沉沉的坐起身,安靜了片刻,只聽那聲音悉悉索索的傳來,落到她耳中,卻漸漸的清晰起來。
“……你一個大男人,就想這樣闖入姑娘的房間,怕是不妥吧?”這樣刻薄的語氣,卻有個溫和的音質,正是伽羅不喜歡的秦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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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就是青年平靜的聲音:“半夏就要離去回到翠微,因此特地前來辭行。雲音道友亦是允了的。”他說話時聲音溫和有禮,不卑不亢,和當初那個心高氣傲的樣子倒是辯若兩人,也不知是否在靈鏡山中勘破了什麽境界。
伽羅只覺得這樣聽着,似乎也別有一番滋味感觸,于是靠在榻上,閉着眼睛,安靜的聽着,不做言語。
只聽外面兩人還在說話,秦楠似乎格外的不待見半夏,話音不屑,回道:“雲音允了,于是你便肆無忌憚了?好一個高門大派的弟子,莫要擺出那副嘴臉來,你心悅伽羅,莫要當旁人看不出來。”
門外一陣沉默,過得片刻,卻聽半夏的聲音沉靜的傳來:“不錯,我是心悅于她。但我堂堂男兒,自是不會勉強她。這般緣分是由天定,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半夏絕不強求。”
“說得倒是比花還好聽”秦楠輕聲笑道,那笑音輕媚,卻是沒有半分笑意。她自顧自的笑了一陣,又道“自古以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若不求,只知順從天意,那簡直是個傻人。你既然是翠微大弟子,不若将你那鎮派之寶三生鏡拿出來好生瞧上一瞧,看看你們此生到底有緣還是無緣。”
三生鏡……伽羅睜開眼,看着緊閉的門扉,雙眼一眯,瞳中立時變作了豎瞳,顯得危險而專注。
秦楠說出這話,門外一時之間一絲聲音也無,靜止得讓人覺出幾分凝重來。過得半晌,半夏的聲音才幽幽傳來:“多謝姑娘好意。半夏說過,順天而為,便不會求于其他。”他話音一頓,話中就帶上了幾分危險“倒是可否讓姑娘解釋下,三生鏡的消息與功用,以姑娘這樣的妖體,又是如何得知的?”
秦楠卻是半分不懼,甚至是坦坦蕩蕩的回答:“我雖是奪舍了這個人身,卻本是塗山後裔。你翠微山千年前鎮妖□□潰,逃脫妖物無數,我先祖也是其中之一。它們鎮壓在貴派數百載,知道些小秘密又有什麽稀奇?”
伽羅感受到門外傳來了令人不快的威壓,顯然是半夏以威壓相迫,想看出秦楠的破綻。她雖然心中不快,卻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三生鏡上面。若那事物真的有秦楠說的那般神奇,那自然也能看到真正的秦楠的去處。若是那秦楠真的投胎轉世,那雲音自然也會有求生的念頭,說不定還能重新修行……可若是……伽羅神情一肅,如今已是最壞的結果了,無論如何,她都該為此搏上一搏的。
她心中既然已有了思量,心情一松,便覺得一股睡意上來。她暗中将氣運轉一周,只覺得靈力略有阻塞,不禁微微皺眉,再細細查探體內,這才明白過來。洞中那龍骨不知是什麽來歷,就算化作枯骨,靈力所剩無幾,但依然不是自己這種幼龍所能承受的。自己的身體若是要完全消化這股靈氣,只能陷入沉睡,慢慢同化,但是她現在哪有那樣的時間與精力?若是一覺醒來,雲音變作了個小老太太,她找誰哭去?
伽羅心思單純,倒是沒想過小老太太的雲音,和如今的雲音到底有哪裏不同,只是暗暗下了決心,絕不讓雲音變成那樣的模樣。
伽羅這樣一走神,門外的聲音倒是漸漸的小了,似乎半夏既看不出秦楠說的是真話假話,也是無法進入房間,只得悻悻然的告辭而去。伽羅樂得少了個麻煩,因此只作不知,她閉上雙目,心中有了思量,現下的問題便是如何壓抑體內過多的靈氣了。
待到夜半時,伽羅這才起身,推開了門。這還是她第一次走出屋子,這裏是一處被群山環繞的谷間,她聽雲音提起過,此地頗為隐秘,谷中靈氣充裕,夜晚時常有靈氣凝結成的霧氣。只是這一日天氣尤其好,一點霧氣都無,只有冷冷清清的月光灑滿谷中,給這山谷鍍上一層銀色。
伽羅看着眼前的一片素色,她向來都是喜歡熱鬧的,這樣的景色對她來說,太過冷清,讓她心中就感覺到了一點陰郁與寂寞。她皺了皺眉頭,擡頭嗅嗅空氣中的味道,緩緩來到一處屋前,站在窗外,喊道:“喂!你出來!”她的聲音不大,反正現下雲音是定然聽不到的,也不怕雲音的責罰。至于秦楠能不能聽到,那就不是伽羅所考慮的範圍了。
過得片刻,只聽窗欄一聲輕響,半夏那略帶驚喜的臉就出現在伽羅面前。青年不再着白衣,而是做了青衣短打的打扮,頭發衣襟嚴謹如故。而在他的面前,伽羅背負雙手,沐浴月色之下,是這片銀色中唯一的一點紅色,顯得這樣的淩然豔麗。半夏眼中迷離,只是一瞬,又冷靜下來,只是臉上的喜色卻是怎麽也遮不去,低聲道:“你……你怎麽來了……”
伽羅思索片刻,道:“你救了我與雲音,我也應當向你道謝的。”她這話說得是誠心誠意,倒是半分不做假。半夏聞言,輕輕的一笑,回道:“我順應本心,你也不必學那些凡俗人的虛禮,不用和我客氣的。”
伽羅聞言,一雙眼頓時一彎,笑道:“這可是你說的呀。”
半夏連連點頭,也不禁順着伽羅的笑容拉開了笑容,回道:“是的,自然是我說的。”
“那好”伽羅往前踏了幾步,目光灼灼的看着半夏“我知道你要走了。我想與你一同去翠微山。”
半夏呼吸一窒,又驚又喜,他看着伽羅,說話的聲音都開始顫抖結巴了,哆嗦着嗓音問道:“你你……你……要要與我……”
伽羅見半夏這般驚訝,怕他是不樂意,皺着眉頭道:“雲音現在是個凡人,我想與你去翠微山,給雲音找靈藥延壽回複修為。”她聲音一頓,眉峰上揚“還是說,你反悔了?”
半夏聞言苦笑,他看着伽羅一派的天真浪漫,眉眼間坦然無畏,只得嘆息,說道:“我……我不是反悔……只是……”他實在說不出其他話來,眼前這樣仙子一般的人物,不曾沾染過□□滋味,一片的純淨美好,他又怎麽忍心亵渎和拒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