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 仙山是遠離凡人的所在,靈氣充盈,自然也就路艱且險。伽羅與半夏雖具神通,但靈氣也不是用之不竭,因此就算日夜兼程,緊趕慢趕的,也花費了大半月才踏入翠微山的地界。
自從當初靈鏡山上一戰過後,半夏也不再執意于白衣翩然打扮了,因此這一路行來雖是辛苦,但他雙眼明亮有神,古劍背負身後,反倒是比當初多了份精幹。他踏上山頭,看看遠方朦胧山巒,又回轉過頭來,望着一身紅衣緩緩而行的伽羅,将眼中的愛意隐去,低聲道:“伽羅姑娘,你看前方那山脈,就是我翠微七十二峰了。”
伽羅聞聲望去,龍族的視覺遠超人類,她駐足而望,看見遠山煙籠雲罩,霞光萬道。七十二峰峰峰奇峻,或是巍峨或是俊秀,各有不同,互為連枝,又各居其位。隐約可見其中有流光竄過,激起煙霞翻騰,留下一道白痕,想來是有人禦劍的痕跡。三百載中,伽羅去過許多的靈山妙境,卻未見過如此浩大滂湃之境,不禁也露出了笑容,笑道:“好一處人間仙境!”
半夏聽得心上人誇獎,也面露笑容,回道:“待到見過師尊,我且帶你四處玩一玩。一個月後正是翠微山仙門大會,到時候七十二峰都會開山迎客,正好是游玩的時候。”
“我可不是來游玩的啊。”半夏說得正高興,伽羅卻皺着眉頭打斷了半夏的話。半夏和伽羅相處日久,也知她就是這般混不客氣的直率性子,也不生氣,只是笑笑,說道:“我知你挂念雲道友的修為。你放心,我回去以後自會求師尊幫忙的。”他說着,突然就想起當日雲音助他平複靈力時,對翠微山的靈力流轉極為熟悉的事來。他沉吟片刻,又問道:“伽羅姑娘,你可知……雲道友她師承何處?”
伽羅搖頭只說不知,半夏見伽羅目光清澈,面容一片坦誠,雖然心下存疑,也只得笑過。兩人歇息片刻,正待離去,卻聽得一聲帶着金屬味的鳥鳴由遠而近。兩人擡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的天空中,急速飛來一只木鹞,帶起身後一片白浪。這木鹞可不是此前在靈鏡山中幾人所乘坐的那般小巧,而是遮天蔽日那般,上面足可容納百人。
那木鹞越飛越近,臨到山頭處,突的停下,木鹞的頭部巨大,在它上面立了一人,那人年過半百,頭發半青半烏,遠遠的喊道:“半夏師侄,相逢不如偶遇,不如讓老兒送你們兩位一程如何?”
“乘風師叔”此人顯然也是半夏熟識,他遙遙的朝對方行了一禮,又略一側頭,低聲朝伽羅解釋道:“這是攬月峰的乘風師叔。我翠微山與攬月峰一向是同氣連枝,此次仙門大會,他們自然會第一個前來。伽羅姑娘若是不想與陌生人一道……”他看向伽羅,這一路雖然艱難,但在他的心目中卻是十分的快活,巴不得到頭的時間無限延長,如今對方好意,他也沒有理由拒絕,只盼着這個少女說一聲不。只要她不願意,那麽天涯海角,半夏覺得自己都可以陪同着她。
“如此甚好,我們便可早日到翠微山了。”伽羅将眉梢一揚,倒是十分歡喜。
半夏無奈,只好攜伽羅一起上了木鹞,又朝那乘風師叔道了謝。乘風道人眯着眼,撫着胡須點頭回應。他看着半夏,語氣與态度都十分可親,但望向伽羅的眼光卻充滿了打量與不屑之意。伽羅心中不喜,若依她往常脾氣,早就發作出來,但一想到雲音,又只得咬牙忍下,只是側頭過去,看着木鹞身邊的雲海,只作不知乘風道人打量的目光。
半夏向乘風道人道了禮,帶着伽羅沿着木鹞的背脊往下,裏面有一道木梯蜿蜒而下,深入木鹞腹內。踏入其中,直接熒石将木鹞內部照得透亮,這裏倒是出乎人意料的透氣明亮。一進門就聽到各種各樣的聲音,高呼低喊的叫道:“半夏師兄,稀客呀!”
半夏哈哈一笑,團團做了一禮,說道:“仙門大會,諸位師兄妹來我翠微山,本來該由我代表師門做個東道,卻不想乘了一個東風,還望諸位師兄妹海涵。”
“哪裏哪裏”衆人皆是謙道,又笑 “我們還沒有多謝師兄救了纖雲師妹呢。”這般說着,就有人作勢張望喊道:“咦?纖雲師妹呢?快讓師妹出來見見救命恩人啊。”
伽羅冷眼旁觀,見衆人面上皆是帶着微妙的笑意,而半夏則面露不快,卻又因兩派之誼不得不忍耐,不停的轉頭看向伽羅。這樣的表現讓其他人也注意到了伽羅,伽羅本就生得極好,一身的紅衣如火,在這青白二色的人群之中極為顯眼。先前就有不少男修女修暗暗打量伽羅,如今見了半夏這般模樣,心中自然泛起了其他想法,再看向伽羅時,目光中的含義又換了幾重。
有女修越衆而出,眼角明明是不屑輕視,又故作了笑容,對伽羅道:“這位師妹不知是哪門哪派,師承何處?”
伽羅将眼光對準這女修,上下看了她一眼,輕聲一笑,卻不作答。那女修見狀,心中火氣,又生生壓住,只是話音卻是冷硬起來,道:“好個無禮的丫頭!”
“師姐莫要生氣”身邊人急忙勸道,又上下掃視伽羅,笑道:“我瞧她打扮也不是翠微山的弟子,想來是哪個無名散修,求了半夏師兄幫忙,才能上得仙山。”
這般語言對伽羅來說不痛不癢,而說這話的人在伽羅看來甚至不是她的一合之敵,弱者之言自然也無需理會。只是她的話中侮辱了她的師承,卻未免讓伽羅心生不快。而半夏則皺起了眉,似乎方想說點什麽,卻聽一個女聲傳來:“伽羅姑娘與我有聯合對敵之誼,師姐請慎言。”
人聲猛然一頓,人群散開,墨纖雲緩緩行來。她依然是蒙面白衣的模樣,一雙美目看向伽羅,朝她略一點頭,又向半夏喚了一聲師兄,這才看向此前說話的兩女。
“師姐好意,纖雲心領了。”墨纖雲舉止有禮,說話謙和,言語中卻隐了責備的意思。但二女卻是一臉讪讪,不敢争辯。墨纖雲也不再管她們,只是轉身看着伽羅,輕聲問道:“伽羅道友,可否借步一問?”
伽羅點頭應允,側頭看了那兩個女子一眼,伸指一彈。只聽兩女驚叫連連,只見她們衣裳上火光一閃而過,兩女的衣物竟然瞬間化作灰燼。伽羅見她們驚惶失措,被其他人倉皇間拿着衣物包裹的狼狽模樣,眼睛一彎,那笑容當真如驕陽豔麗,道:“我這無名散修,手滑了些,有些控制不住火量,真是抱歉了啊。”
那兩名女修又羞又怒,卻在墨纖雲的目光注視下不敢多說。墨纖雲也是心中無奈,她有心保住伽羅,但伽羅這般做法,卻讓她十分為難。倒是伽羅坦坦然的走到墨纖雲面前,笑道:“你不是有話與我說麽?走吧。”
墨纖雲點點頭,轉身帶路。
墨纖雲帶着伽羅行到一處隔間,從這裏可以窺見木鹞外的景色,此刻天光正好,透過小窗便可以瞧見木鹞下的雲海及深藍的天幕。墨纖雲看了會兒天空,又回轉頭來,對伽羅說:“這樣的景色雖好,卻始終是比不上自己親身感受雲海與陽光的吧?”
伽羅挑挑眉頭,回道:“這是當然。不過可以舒舒服服的看景色,不必自己勞心勞力,那也不錯啊。”她不知墨纖雲為何突然心生感慨,也只好聽着,只是心中卻十分懷念雲音起來,人類說話總是這般漫無邊際,将話中意思都隐藏起來。這讓伽羅有覺得不适,又覺得十分難熬。
“嗯,景色雖好,住在此間也十分舒适。但卻是個牢籠,我只得待在這裏,哪裏也去不了”墨纖雲接過話來,輕聲說道。她看着伽羅,蒙上面紗的面容看不清晰,但那雙眼卻是流光溢彩“我師門想讓我與半夏師兄聯姻,因此師姐她們才針對你。望你……”她本想說不要介意,但想到伽羅此前那毫不吃虧的樣子,又不禁笑道“望你海涵一些,不要太讓她們難堪。”
伽羅罷罷手,說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她們不來為難我,我自然也不去為難她們。”她說到此處,又有些好奇的問道“你要與半夏聯姻?你喜歡他?”
“不,不”墨纖雲急忙搖頭,她略有些臉紅,聲音也低了幾分“這只是門派私自定下的。我一心向往大道,并不想為私情所束。因此此次與你私談,也是為此。你萬萬不要誤會半夏師兄。”
“我誤會他做什麽?”伽羅大笑道,她睜着一雙琉璃眼,注視着墨纖雲,說道:“你真是厲害,一心向往大道,這是何等寂寞艱難的事情。”
墨纖雲卻是微微一笑,答道:“修真之途,歲月漫長,若不尋一支柱,又怎能挨過這漫漫歲月呢?”
伽羅聞言,卻是不自覺的想到了雲音。龍族與人類的時間觀并不相同,龍族天生就壽歲悠長,自然不覺時間難過,而人類則只有短短百年,若是踏上修真道路,這才會根據境界延長歲數。但這百年千年,對原本只有百歲的人類而言,還是顯得太過漫長了。伽羅想起三百載中的相處,雲音似乎總是那般溫和,溫和卻又固執。她的堅持是什麽呢?或許以前伽羅不明白,但現在她卻不能不明白,那人的堅持,始終便是為了秦楠吧。
她有些意興闌珊起來,雲音的堅持為了秦楠,那她自己這般堅持着修行她不喜歡的佛道又是為了什麽呢?伽羅想着,她的腦中恍恍惚惚,全是雲音的身影,但是她卻想不明白自己的想法。
墨纖雲說完,見伽羅若有所思,不言不語,她等了一會兒,又問道:“伽羅道友在想什麽?”
“我在想雲音”伽羅嘆息了一聲,說道“她也堅持了好多年。”她頓了頓,覺得這般不足以說明雲音的堅持,又加強了語氣道:“好多好多年。”
墨纖雲聞言,對伽羅這般孩子氣的舉動不禁莞爾,笑道:“道友真是尊師,時時挂記着雲道友。”她回想起在靈鏡山的種種,也不禁有些感慨,說道:“像雲道友那般修為深厚之輩,一朝修為盡失,淪為芸芸衆生,恐怕會十分難過吧。”
伽羅點點頭,握拳道:“所以我一定要治好她!”
“道友還真是……”墨纖雲笑着搖了搖頭,對這個看上去脾氣古怪,不好接近的人,這才真正升起了幾分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