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6
? 玉虛真人倒是說到做到,他安排伽羅與雲音兩人住宿在留仙居,除了第一日裏一大群人來熱熱鬧鬧的将留仙居打掃幹淨以後,就再也無人來打擾過。說是無人,卻也不盡然,偶爾半夏與墨纖雲也會過來看看伽羅。
雲音似乎絕了此前就以一個普通人度過殘生的念頭,再次拾起了修煉。每日裏,她先教導伽羅以劍舞引導龍王靈力順經脈運轉,再自己飲風食露,從天地間汲取靈力,一點一點的去填充修補這個早已滿是漏洞的身體。就算這般勤勤懇懇,一日不曾間斷,但要回到雲音當初的修為,也需要極長極長的時間。
伽羅或許對什麽都着急,但惟獨對時間卻最是不着急。她有漫長的光陰去等雲音,等到那時候,她想想自個兒大概也能長腿豐胸,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那樣。她只要這樣想着,就覺得十分開心,自己都能美得在半空中翻出好幾個筋鬥。
龍王留下的靈力因了在鎮妖塔中那時經歷,竟日漸與她相合起來,她終于可以放心大膽的去睡覺,而不必擔心自己陷入了長眠之中。她想自己大概終有一日能強大起來,直到有一天,能站在雲音的面前,去保護着她。因了這樣的想法,她練劍也十分勤快。劍法并非是她擅長的,所幸有雲音與半夏這兩個劍術大家在。雲音教她的是疾風之劍,游走如龍,觸之即走,來如驚雷,退若狂風。半夏教她的是君子之劍,君子以心為劍,重劍無鋒,大巧不工。
伽羅仿佛對劍之一途極有天分,當她提劍之時,整個人都與劍仿若融為一體。她亦是對劍道極為向上,練得越發勤快。對于半夏教導伽羅習劍一事,玉虛真人似是默認了,因此半夏更加理直氣壯,來留仙居的次數漸長。
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又快又舒心,伽羅簡直就要樂不思蜀了。她有時候也會擔憂的看着遠方的鎮妖塔,問雲音秦楠兩人能不能出來。每每此時,雲音總是思索許久,這才慢慢回道:“金鈴既然歸位,那始終就有機會,端看各人造化了。”
既然聽到了答案,伽羅便将此事抛開去,又美滋滋的去練劍了。
修為要循序漸進,分分秒秒都在修行那自然不可能,雲音得空的時候就去擺弄卦象。原本以她修佛的情況來說,相遇是緣,分開亦是緣,但秦楠卻是她唯一的執着心,此心不死,就難免流俗,去排盤求卦,以期答案。所幸她身處翠微,在這方面更是玄門正宗,在她虛心求教下,倒也學了兩手。
她心知自己執着心太盛,這般心情解卦多半不作數,但時不時玩一玩,倒可以解憂一二。
這一日,半夏照舊前來,伽羅此刻還在北坡練劍。半夏對雲音的态度十分尊敬,宛如對待長輩,這或許也是得了玉虛真人的命令之故。雲音心知玉虛真人是有心将翠微交到半夏手中,一些辛秘自然也不會對半夏隐藏,因此每每總是點頭受禮。
“雲道友,請問伽羅……”半夏其實是不願與雲音多接觸。雲音看似對衆人溫柔可親,但正是因為此,半夏反覺得這樣的人實則冷漠無情,對衆人都不在意,才會對衆人都一般态度。惟獨伽羅……半夏嘆息,他也覺着十分奇怪,冷情冷性的雲音怎麽會教導出一個性烈如火的徒兒來。而雲音顯然對伽羅也是格外不同,原本他覺着這是伽羅之福,但自從知道一些隐秘之後,他又隐約有些擔憂起來。
冷情之人怎麽會輕易動情?哪怕是師徒,雲音也絕對是有所保留的。他不知為何會這樣認為,卻是分外堅定這樣的直覺,若是……每每想到,他便覺得心中跟堵了一塊大石一般。可是他又無法對伽羅提起,只好來往密切些,生怕雲音對伽羅下手。
“她在北坡練劍。”雲音淡淡回道,她手中還把玩着算卦用的銅板,在她手裏一抛一落,撞擊在一起,發出了嘩啦的響聲。
半夏垂手恭立,聞言拱手道:“多謝雲道友,我這就去找她。”說完,他轉身便要往北坡走。
“伽羅的劍道還需磨練,過猶不及,不需要再教新的東西了。”雲音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半夏聞言,臉色一白,這是要他不要來的意思了?難道就真的是如他所想?難道……半夏不敢多想,他多想轉過身就如平常那般義正言辭的對雲音說,劍道一途當然要勤修不斷,他也算是伽羅的師父了,其中的進度他自己亦能掌握。但他只要一想到此人在伽羅心中的地位,就頓時熄了胸中的怒火,只是低聲應了聲是,便加快了速度朝着北坡而去。
雲音眯着眼睛看着半夏那可算是做倉惶逃離的背影,她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煩躁意味,手一松,銅板嘩啦一聲掉落在地上。雲音低下頭看去,銅板錯落形成了卦象,為地風升卦,卻是一個上上之卦,可說是求仁得仁。象中指北,北方就有她要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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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音只覺得自己的心髒撲通撲通跳動得厲害,她還未來得及去細細思索什麽,自己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邁開步子,徑直向北走去。北面,北坡,正是陽光鋪灑開來的地方。一片的綠意盎然,一片的生機勃勃。就在這綠色之中,那抹豔紅仿若驕陽,如游龍驚鴻,翩然輕盈至極。
橫劍而立,伽羅一個轉頭,身披霞光,她還未從劍意中脫出來,面容嚴正肅然,身姿挺拔而鋒利,湛盧藏鋒不露,被她反握在手中。那一瞬間,雲音仿佛看到了秦楠。秦楠素來愛劍,她平素裏溫柔如水,習劍時卻如寶劍脫鞘,顯露出一身的鋒芒。這麽一晃眼間,兩人身影仿佛重合在一起。讓她又恍惚想起了在鎮妖塔時那個猜測,若果……伽羅就是秦楠的轉世……那便有多好……
半夏的鼓掌聲讓雲音陡然清醒過來,她看着青年滿臉的激動,卻掩飾不住眼底的愛慕,朝着伽羅的進步而高興的呼喊。她看着伽羅聽着半夏的話,露出了笑眯眯的神情。那樣的微笑,她見過許多次,卻從來沒有一次像如今這般感覺到心酸難過。
不過是一個還不知準确與否的卦象,為何會如此觸動她的心?雲音百感交雜,她甚至無法去正視伽羅的臉,慌忙後退幾步,跌跌撞撞的往回走。
伽羅朝山坡上看了一看,歪着頭仿佛在思索什麽,一旁的半夏話說到一半停下,看着伽羅,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奇怪的問:“怎麽了?那裏什麽都沒有。”
“嗯……”伽羅晃了晃腦袋,道:“或許是我看錯了吧,你方才說到那裏了?”
半夏無奈,只好續道:“你如今的劍術已有小成。劍術乃是殺人之利器,再如何仁義君子,都不能改變它的本質。因此劍道當以打磨為主,天地為熔煉,歷練就如磨刀石。我想如今你也該當是在一個瓶頸了。”說到劍之一途,半夏就仿佛判若兩人。伽羅對這種特質表示欣賞,因此回答也比往日裏正經許多。
她點頭回道:“不錯,招式練得再熟,我也覺得其中似乎差了點什麽。”
“差了劍意。”半夏是用劍好手,說話自然直指要害“我派正好要有一個小試煉,因此我想你正好合适。”
伽羅不語,低頭思索了片刻,又問:“要多長時間?”
“三個月。”半夏心知伽羅已然意動,于是頓時拉開笑臉,伸手比了比“是在一處秘境之中,裏面倒是沒有什麽奇遇,不過環境複雜,傀儡與野獸衆多,正好拿來歷練劍法。”
伽羅點了點頭,道:“那我與雲音說一說。”
半夏見伽羅答應下來,也松了口氣,打趣道:“你這次不纏着你師父了麽?”
伽羅聞言一笑,答:“三個月而已,有什麽打緊。我什麽都缺,就最不缺時間啦。”這句話,之後伽羅想起,也覺得當初自己實在太過稚嫩,人生之無常,總是隐藏在人們的理所當然之中,讓人防不勝防。
伽羅與半夏商定,于是回了留仙居。留仙居裏安安靜靜的,伽羅悄悄鑽進雲音的房間,見雲音正斜靠在椅子上,緊閉着雙眼,似乎是小恬的模樣。她正待退去,突然聽見雲音的聲音問道:“怎麽來了又要走?”
“嘿嘿”伽羅轉過身來,對上雲音,雲音依然是挂着笑,只是那笑容似乎有一絲奇怪,不若平日裏那樣親近。她心中頓時有些不安起來,猶豫片刻,這才老老實實的說道:“我以為你在睡覺……雲音,我要去一處秘境磨練劍意,需要三個月的時間。”
雲音聞言,垂下眼來,問道:“是與半夏一起?”她耳邊傳來了脆生生的回答:“是啊。”
“如此”雲音頓了頓,這才緩緩道:“那你去吧。”
走了也好,她現在實在是無法面對什麽都不知道的伽羅,她既覺愧對秦楠,又覺愧對伽羅。趁着這三個月裏,她需要好好的,好好的将這份心思掐滅,讓它再也沒有複蘇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