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52
? 周天巡轉，時間便如沙流逝。風暴隔絕了屬于人類的氣息，卻将血液的氣味洩露出來，使其慢慢消散開去。就在龍島的另一端，與風暴對應的地方，伽羅身着一襲大紅華貴長裙，靜立在海灘上。她的腰間系着白玉腰帶，湛盧懸在腰際，暗藏鋒銳。這是昀曦為她選的衣飾，就是為了今日的試煉。
伽羅雙手抱胸，眼中略帶不耐，她看着遠方的大海。和摩納的試煉相比，她這方的排場大了許多，不僅龍族的人悉數到場，在龍族諸人之後，更有數十位妖族下仆手捧鮮花素果，端立在側，面色俱是恭順莊重。
伽羅掃向身後，只見那些族人望向她的目光熱切，卻因昀曦在身邊的緣故，始終不敢越雷池一步。但伽羅也不在乎，她在龍島這些年，向來與他們并沒有什麽交情，此刻自然也全然不挂記在心上。她心中淡漠，只淡淡的掃了一眼，便将眼光轉到了一旁的昀曦身上。昀曦照常穿着的是黑色沉重莊嚴的長袍，上以金線繡出了洪荒巨獸，日月星辰。她此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沉着臉色，正望着後方那巨大的風暴處，露出了沉思的神情。察覺到伽羅的目光，昀曦這才将目光抽離，轉向伽羅，微笑道：“可是等得不耐煩了？我們這便啓程吧。”
火龍試煉開啓的方式和雲龍并不相同，除了龍族血脈以外，還需要特定的時間，伽羅早就從昀曦處得知，因此并不着急，反倒是起了閑心，問道：“我見你一直看向那裏……”她指了指風暴處，續道：“那裏，可是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摩納在那處試煉，不過”昀曦唇角一勾，眼底卻并不見笑意“不過他似乎還帶了只小老鼠。這倒不妨事，正事要緊，辦完你的事，我再去料理幹淨就好。”她說到此處，微微一頓，又道：“龍族傳承可不是誰都可以通過的。紅龍一族向來性烈如火，天性就喜好戰鬥，你可要做好準備才好。”
伽羅聞言，将此前的疑慮抛諸腦後，把眉峰一挑，眼角間自信十足，只道：“你只管放心就是。”
昀曦便柔柔的笑了起來。她生的莊重，眉眼有些過于的英氣，不笑時便顯得威嚴而肅殺，但笑起來，卻又溫柔了棱角，顯得可親可愛起來。她伸手理了理伽羅被海風吹得淩亂的鬓角，道：“你是我的妹妹，全天下自然是你最有這個資格，去奪得這份榮耀……和責任。”
伽羅沉默片刻，抓住了昀曦的手，皺起眉頭：“你且實話告訴我，為何龍族會淪落……”她擡眼看着昀曦身後的衆人，她自幼跟随雲音修習佛法，對于一些東西尤為敏感。雖然多年不曾說過，但那些人身上的死氣，卻早就看得明白透徹，就算沒什麽交情，但血濃于水，這樣的情景讓她時常有種兔死狐悲的哀傷之感。她抿着唇，續道“淪落到這般的凋零境地？”
回應她的，是長久而漫長的沉默。許久後，直到有人低啞着聲音喚了一聲，昀曦這才長嘆一聲，道：“待你成功從試煉之地出來，你便是火龍一族的王者。到那時候，就算你不要知道，我也會原原本本将一切都告知你。你，你和摩納，是龍族的希望，是我們唯一的未來。”
伽羅目光微動，她想要說點什麽，卻到底什麽也沒有說，只是胡亂的點了點頭，道：“走吧。”他們的目标在離龍島極遠的一處火山深處，路途遙遠，也确實不容耽誤。昀曦最後将目光投注在那處風暴上，眸色微沉，這才回轉過來，點點頭。她拉過伽羅手臂，只是心念流轉，兩人剎時化作一道流光，朝天邊疾馳而去。而在她們身後，數道流光相随，浩浩蕩蕩，十分壯觀。
便是此時，在風暴之中的雲音似有所覺，猛地睜開了眼睛。她沉默的注視着昀曦與伽羅離開的方向，蒼青色的巨大風壁攔阻了她的視線，也隔絕開修真人賴以為生的靈覺探視手段，但在心中，那不詳的感覺卻越發的強烈起來。她皺了皺眉頭，掐了個靜心訣，輕聲低喃起來。
就在各人各行其是之時，摩納跌跌撞撞的行走在一處高聳入雲的雲梯之上。此處是他将要經歷的最後一關，名為“洗心梯”。與此前的試煉體魄和能力不同，洗心梯是煉心的地方，這樣的手段倒似人族常用，妖族向來不重煉心，也不知煉心究竟有何用意，在這樣的地方，自然更容易迷失自己。所幸此前雲音已原原本本的将其中試煉跟摩納講訴了一次，而摩納的生長環境向來單純，接觸的族人之少，莫說是和龍族鼎盛之時比，就連龍族貧弱時都更不如。
而他素來既無争王奪霸之心，又無好勝求戰之欲，向來是個閑雲野鶴，悠游天下得自由的性子，反倒是合了洗心梯的意義。一路行來，雖然修為被壓為無，又以不習慣的人身步步行來，卻面對誘惑不亂，淡泊心志，最多是感慨一下人身弱小至極，走得他雙股戰戰，差點就要滾落下去。
這般胡思亂想，又好似什麽都沒有想一般，洗心梯走完，面前豁然開朗，巨大靈石鋪就成了寬廣的地面，哪怕是一頭成年的巨龍也可以毫無顧忌的在此處翻滾。摩納以人身立在這裏，便覺得自己是如此渺小，便若海中的一滴水珠。而在他的前方，則是一副極寬極廣的石壁，摩納左右張望了半天，又想了片刻，這便朝石壁走去。
石壁上龍族居中，卻不是摩納記憶中那強大的模樣，而是小小的數條盤踞起來，與四周大了龍族數倍的異物對抗着。這顯然是一副敘事的壁畫，講的龍族生活的歷史，只是往後，就被蒙蒙雲霧覆蓋，看不清了。摩納努力的張望過去，卻聽得識海之內傳來了蒼茫的聲音：“吾乃雲龍第一代族長雲渺。我雲龍一族生于蒼雲清風之中，得自在悠然之心，然洪荒無情，強族林立，我龍族積弱已久，歷來受強族欺辱。如今我雲渺彙聚族人之力，以此壁為證，友愛族人，共抗外族欺辱！”
話音一落，也不知哪裏清風吹來，将籠罩在石壁後的雲霧吹散開來，露出了第二張壁畫，緊跟着，另一個清朗俊逸的聲音便随之響起：“吾乃雲龍第二代族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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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乃第三代族長……”
“……諸族漸弱，我族越強，先輩勵精圖治，方有我族脫穎之今日……”
“……吾族立天地間，生而自在輝煌，當與天地争，與日月争，與萬物争！”
“……今我龍族強盛，四海臣服。天地之大，我族何處不可去也！四海之廣，我族何地不可得也！壯哉！此天命歸也！”
“……我族強盛日久，族人心中浮躁，殺伐無度，恐為天下恨。吾聞極西有一族，自稱為‘人’，生不過百年，卻是有趣……”
“……人族欺我族太甚！剝皮抽筋，傷族人子嗣，屠盡三千城卻不知悔改！此族繁育極快，心思敏捷，恐為大敵……”
“……族人漸弱，新族再起，餘常觀先前種種，驚覺往昔輪回，日夜難安……”
摩納一個一個的石壁看過去，也一聲一聲的聽過去，他的心緒随着那一張張壁畫，一個個聲音而心緒起伏，時而熱血，時而嘆息。待到風聲再起，吹開下一張壁畫，摩納這才驚覺，這竟已是最後一張壁畫，而與此同時，一個安靜的女聲則緩緩響起。
“吾乃雲龍一族第三十代族長雲音妙幢”那聲音說到此處，微微一頓，似乎是自嘲的笑了笑，又續道“恐怕也是雲龍一族最後一代族長，職責所在，若日後還能有繼承者……也不知是好還是壞了。我不知繼任者是何人，但你既然入我族禁地，便當擔起你應負之責任。”摩納精神一震，專注的聽着。
“我雲龍一族，起于洪荒，積弱三代，興于上古，盛于中古。而花無千日之好，日月輪替也有終焉之日，到而今，新族興盛，我族卻岌岌可危，便如我族當初。輪回之力漸現，往昔之因，得今日之果。以餘一己之力，如何扭轉族人自大之心，又如何償還萬年血殺之因果？餘觀諸族，唯人族得天命，然人族自大張狂，自恃天下第一等，我族不可托付，唯将希望寄于佛家。”
“我雲龍一族素來自在随性，投身佛下，恐難平心，然吾殚精竭智，也不過為族人求得一點自在。六道之下，衆生平等，進而成佛，退而成魔，心中所向，必為吾之正道。吾率族人叩首須彌山下，遨游三十三天外，求證菩提，終有一日，不受天限，不為命困。”
“願我族人，随意自在，所行無礙”
“願我族人，永出三界，心無怯弱”
“願我族人，永離煩惱，究竟寂滅”
那聲音漸漸減弱，最終消失無蹤。而在這高臺之上，清風流雲浮動，剎那間，所有石壁盡皆成灰，而後一張新的空白石壁緩緩成型，立在摩納眼前，仿佛是一段新的歷史，正在靜候摩納書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