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54

? 雲音深吸口氣，面容重歸平靜，紫竹傘上毫光時隐時現，但那血色終究沒有繼續加深。雲音卻沒有關注它，只是看着昀曦，五尾狐妖的內丹在她丹田處飛快旋轉，将她的靈氣一點點的變為妖力。她瞳中暗紅漸漸顯露，最終變作了獸一樣的深紅色。

“人是我，妖也是我”雲音緩緩道，手掌張開，紫竹傘傘身抖動，似要逃離，卻又始終在她掌間方寸之中動彈不得“入魔是我，拜佛也是我。無我無魔，無我無佛，無我無世。”

紫竹傘抖動越盛，雲音手微微一頓，又猛地抓住了傘身。紫竹傘光芒大盛，一盛之後又頓時一滅，最後所有光華內斂，落在雲音手中，便如一把最為普通的竹傘一般。雲音心中暗嘆聲僥幸，她收服紫竹傘後，整個人也同此前有了許多區別。紫竹傘原是佛家至寶，留有一絲佛性，天生就相克妖力，因此雲音此前在使用妖力時，需得格外當心，以免紫竹傘敵我不分，也自己傷了去。而今徹底收服紫竹傘，她自然也無需再小心謹慎，立時将妖力運轉至極致，對向了昀曦。

昀曦咯咯輕笑，猛地一揮臂，寬厚的黑色雲袖如黑雲般層層壓下：“就算收服這東西又如何。而今我便讓你瞧瞧我族與蝼蟻的區別！”

黑氣翻騰，自雲袖上升起，原來昀曦的衣裳上全覆蓋了這一層濃厚烏黑的妖氣。受到昀曦驅使，妖氣升騰間，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黑色怪物。它們張嘴發出無聲咆哮，朝雲音圍攻而來。雲音面色不變，身形飄忽，她撐開紫竹傘，傘面飛天抖動，逐漸消散開去，取而代之的則是由濃彩繪制的惡鬼修羅。修羅惡鬼同聲咆哮，自傘面升起，持刀戈而出，殺伐無度，全無半分仁慈悲憫。

雲音擡首，她面容冷靜，只是分外的蒼白，一雙暗紅瞳孔猶如滴血。海風呼嘯，吹動着對峙的兩人的發與衣。雲音手掌一揮，一抹白光自她掌間竄出，閃電一般刺向昀曦。昀曦伸手一檔，兩節手指化作龍形，捏住了含光寶劍。含光劍在昀曦指尖顫動着，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再往前分毫。

“雕蟲小技！”昀曦将含光劍猛然甩出，含光劍朝雲音疾行而去，但含光劍到底不是普通武器，行到中途被雲音驅動着，滴溜溜的打了個轉，剎那間消失，又重新回到雲音手中，而昀曦的臉頰上則緩緩流下了黑色的血跡。昀曦輕輕的擦了下血，目光在觸碰到那鮮血顏色的一瞬間，雙瞳化作豎瞳，地底發出轟鳴之聲，暗黑色的之物帶着腐臭的氣味與主人勃發的怒意迎面撲來。

相比之下，雲音身軀渺小得有如蝼蟻，她看着眼前張牙舞爪的巨大植物，又望向昀曦那張毫無情感的臉，眼中劃過隐憂。這樣的目光被昀曦注意到，卻激怒了這個龍族最強的王者。

“你在可憐我嗎？愚蠢的背叛者！”昀曦張開手掌，黑色的根莖立時扭成一團，将雲音緊緊的束縛在其中，并一點點的收緊力道。

雲音痛苦的閉緊了眼睛，身骨被一點點捏碎的痛苦讓她忍不住發出了低低的喘息聲。她手指微微動了動，紫竹傘上光芒隐動，有怒目金剛的身影緩緩出現，以鐵臂給她撐出了一點喘息的空間。但是……雲音咬牙看着金剛那若隐若現的身體，體內靈力大量消耗讓她唇角滲出一絲豔紅。她還能支持多久呢？

昀曦也看出雲音現在已是強弩之末，她輕聲的笑着，手指一點點的向內縮，随着她的動作，根莖發出了咔咔的聲響，瓦解着金剛的力道。雲音看着金剛身上隐隐出現的裂紋，低低的嘆息了一聲，眼中竟透出了幾抹解脫之意。

就這樣死去，其實……也沒什麽不好……雖然昀曦目的不明，但她對伽羅總是一片拳拳之心，而雲音本身，也早就漂泊慣了的了然一身之人。若說有唯一的遺憾，那便是秦楠，但秦楠的魂靈既然投入茫茫輪回之中，是否相見，也全憑了兩人之間的因緣。雲音這般想着，緩緩閉上眼睛，只是于那黑暗之中，伽羅一身的紅卻不經意的閃現在腦海中。

雲音自嘲一笑，說是放心，但臨死卻仍見不到那個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那個讓自己等她的少女……到底是失約了啊……她嘆息着，消去了金剛的虛影，巨大的力道一下子聚攏起來，發出轟隆的聲響，将她合在了其中。

就在那一瞬間，她沒有看到上空逐漸聚攏的厚重雲層，也沒有看到，随着雲層而來的那紅色身影。而巨大的黑紫閃電已蠢蠢欲動，劈落下來。在天道雷雲面前，充滿了力量的黑色根莖，也只有如蝼蟻一般被擊成了飛灰。

“劫雷……”昀曦喃喃自語，身形轉瞬間便已遠離，她看着居于雷雲中心的雲音，冷哼了一聲“在這種關頭境界上升，真是好運。”她轉頭過去，看着面前喘着氣，卻是氣焰高漲的紅衣少女，又道：“你出關倒快。”

伽羅的目光從雷雲間的雲音移向了昀曦，她紅瞳之中滿是怒氣，紅衣上俱是吞吐的火焰，她面容沉沉，回道：“我承你恩情得了紅龍的傳承，這份情我定會償還。但，雲音是我的，就算是你，也絕不能動她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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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昀曦聞言大笑不止，她看着自己妹妹那強忍怒氣的樣子，又慢慢的收攏了自己的笑意，道：“她一心傾慕着那個神魂俱滅的修道人，我的妹妹，你若真的想要她成為你的人。那麽最好的辦法，便是毀了她的心神，讓她乖乖的待在你的身邊，永生永世。”她這般說着，指尖出現了一絲絲的黑氣，随着那笑聲，緩緩的纏繞住了她的半身，讓她看起來妖媚又詭秘：“姐姐恰好知曉這樣的秘法，如何？要不要讓姐姐助你一臂之力？”

伽羅卻連一個目光都不停留，她衣袖一振，整個人就撲向了雷雲之間。昀曦大驚，急忙沖了過去，但見一道雷光似是感應到她的存在，竟不顧雲音，直直的朝她轟來。昀曦臉色大變，猶豫的看了伽羅一眼，毫不戀戰抽身即走。

伽羅沖入雷雲之中，見雲音緊緊的閉着雙眼，紫竹傘與含光劍自有靈智，但為她擋了太多雷劫，身上靈光若隐若現，顯然是強弩之末。而雲音的模樣更是凄慘，她此前被那根莖重擊，本就受了傷，再經了雷劫，身上衣衫褴褛，臉上的傷痕更是深可見骨。伽羅眼圈一紅，長嘯悲鳴一聲，化作了龍形，将雲音圈在其中，以自己的身軀替她去扛過一道道雷火。

這大概是久違的溫暖。

雲音慢慢睜開眼睛，眼前非人的豎瞳中含着水汽，卻不敢将之滴下，只怕傷了懷中的她。她一直都知道這是個溫柔的孩子，雖然像是火一樣的性子，卻從不灼傷她，只會溫暖她。雲音想伸手，天劫的威力在她體內割裂着她，又不停的重生着她，這樣的分裂的痛楚讓她的手臂顫動，但她依然堅定而緩慢的伸出手，撫摸過對方堅硬的鱗片，一點點的撫摸過那被天雷灼傷的痕跡。

“真是個……”雲音擡起頭，看着豎瞳中不變的倔強，眼淚迷蒙了視線，她輕輕的貼在伽羅的身體上，低聲說：“……傻姑娘。”

“雲音……”伽羅的聲音裏又是歡喜又是委屈，她似是知道雲音想要做什麽，只是低低的哀鳴挽求“不要丢下我。”

雲音頓了頓，将許多未盡的擔心和勸說都咽下，只點點頭，道：“好，我們一起。”言罷她翻身而上，伽羅則歡呼一聲，兩人只要在一處，縱是天雷天劫又何如？不過是一場煙火絢爛，哪及心中半分甘美滋味？

雷雲散後，天空一片澄淨顏色，兩人躺在細白的沙灘之上，手指交握，此處離龍島已不知有多遠，四周一片沉靜，只聽得到海浪拍打沙灘的沙沙聲響。兩人互看一眼，只見對方俱是一身的狼狽，黑色的結塊連接着皮膚，只有大笑的白牙和眼睛還能窺見白色，不禁同聲大笑起來。

伽羅到底是年輕人，又不是雷劫的對象，只歇了少許時候，就一個翻身爬起來，往海水中一跳，過得一會兒，再鑽出來時，已然又是唇紅齒白的美少女了。她來到雲音身邊，俯身一個用力，就抱起了雲音。雲音吓了一跳，緊緊的抓住伽羅的衣領，道：“你要作甚？”

伽羅眨巴眨巴眼睛，一臉無辜，看着雲音：“給你洗洗。”

“我……”雲音抓住自己的衣領，聞言大窘，她心中無端升起窘迫之感，想要拒絕，又自覺并無何處不妥。正自猶豫間，但伽羅本就是烈火如歌的性子，哪會等着她如此思前想後，只一個縱身就将兩人一起埋入了滄海之中。

有伽羅在，哪怕是海水也溫暖如冬日暖陽。雲音只微微一驚，屏住了呼吸，她下意識的閉眼，又随即感覺到有溫暖的觸感細細的碾磨着自己的臉頰。雲音睜開眼睛，水下是一片柔軟的藍綠色，陽光從水面上投下一塊塊缭亂的光斑，身邊有小魚悠悠閑閑的游過。而在眼前，少女的紅瞳正正的注視着自己，她的眼神向來就是如此的專注，雲音一向都知道，裏面像是隐藏了火，将她燒成了一團。

“我幾乎以為我要見不着你了。”雲音動了動口，她不能在水下說話，卻不妨礙自己做這樣的口型。她看到少女瞳孔一縮，不禁笑了起來，又覺得自己在對方眼中的倒影是如此的癡傻。

她看着那瞳中的自己越來越近，連那微笑都似乎恍惚起來，帶着臉頰的熱度。真是那樣的傻氣。傻到自己不忍再去看，再去想，直到那抹柔軟與甜蜜徹底的吞沒了自己。

一切的自欺欺人，一切的欲言又止，一切的牽腸挂肚，都仿佛在此時，塵埃落地，終于有了個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