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溫湯

? 小慧細心,這幾日發現公子沉靜不少,本已經好些時候不動筆抄書,這幾天轉手又抄起了經文,一水兒的《靜心咒》。幾日功夫,就抄了厚厚一摞。

這本也就是靜心之法,端看趙诩臉色淡淡,衆人皆不以為然,只有随侍呂笑與小樓心知肚明,兩人相視無言心照不宣。

趙诩抄書抄的認真,卻總安不下心神,譬如現下一句“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寫完了停頓半晌,竟是發起呆來。

越清醒的人總是越殘忍,且不說趙诩有沒有可能成為下任畢國國主。在耀國局勢未明之際,跟華伏熨扯這些理不清的情愫,委實太過糊塗。

但心裏如是想,卻管不住思緒亂飄,漫想着踏雪之上的賢王,或爐燙館裏的相談,總是鎖也鎖不住,心煩不已。

不幾日,春雪綿綿而落,春風樓再開大寶市,地官石佛并綴絲銅鏡被賣出了天價,春風樓一時間名動京師。

溫王華伏荥的拜帖來的也及時,依舊是個小巧的扁盒子。這一只上用雕刻細致的碎雲紋銅片鑲嵌的盒蓋,包了邊角,看上去華麗而不失雅致,倒是很襯主人。盒子裏素華箋寥寥幾字,用的是柳體,配上栩栩如生的點漿綠梅,真是再意趣不能了。

拜帖有請趙世子三日後一同出游,言說到時只需準備衣物,一切食宿由溫王殿下包辦。

沒有說地點,看來是有準備。

“夫君要去赴約麽?”慕容佩拿過素箋,瞧過一眼。

“去。”

“那臣妾晚些時候給您準備些。”

“不用多煩勞,溫親王府總不會缺什麽。”

“話是這麽說,多想着些總沒有錯的。”慕容佩嫣然一笑。

“如此,多勞煩佩佩為我操持。”

“夫君,臣妾……還有一事相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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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诩擡眼瞧了一下,見她似乎有些難以企口,便随手揮退下人。

慕容佩連忙阻止他,說道:“這事就是緊着下人都在,想與夫君商量下。”

趙诩擡眼看了看默然垂首站立的小榭,心中已然有數,口中卻繼續道:“那你說罷。”

“程管事被關入了大牢裏。臣妾的太子妃印卻還空懸着……你看……”

趙诩品了一下這兩句話的意思,接茬道:“妃印已經做舊,是該給你再打個,只是這裏不比畢國,許多事得請了耀皇示下,等得空了去宮裏頭要個恩典,才好辦些。”

慕容佩聞言卻仍然端着臉色,念了一句:“夫君……”

“等要來了恩典,你就是名真言順的女主人,這裏一應事情你管着些也是尋常,到時候讓小榭将總管的事情理一理,交給佩佩你來管,只是夫人會越加操勞些,這樣可好?”

慕容佩喜色頓顯,但還是矜持道:“在皇宮裏被伺候慣了,難免手生些,我這兩日去找小榭姑娘要些事情來做,練練手不知妥當不妥當?”

“自然是妥當的。”

窗門緊閉,小榭伫立在側,脊背僵直。

這場雪斷斷續續下了兩天,等到趙诩出游當日,檐上白雪皚皚,豔陽高照。

路上積雪已經被鏟開,露出冰水泥濘的青石板路,溫王府的軟轎也是別致,厚簾子一掀開,座上墊着虎皮褥,四周鑲了棉布帛,繡了四季海棠,端的是暖融可心。

轎子走的頗為緩慢,原本就不近的路,真真走了又兩個時辰之多,待趙诩在轎子上一覺好眠,饑腸辘辘的下得地來,卻不見溫王府的大門:“敢問這位……公公。這是哪兒”

公公是溫王府遣來帶路的,這一走兩個時辰,他倒還精神奕奕,聞言颔首答道:“回世子殿下,這是我家王爺的別院,您可能沒聽說過,但您應該聽過輝山溫湯罷?”

京師溫湯場地不多,大多數是燒了水給人用的假溫泉,但獨獨有一處是真泉眼,據說近幾年被整個盤了下來,卻原來是溫親王的手筆。這方泉眼也近,就位于天覆星宮往南,近輝山腳下。

趙诩瞧了瞧遠處不高的山包,問道:“這裏是輝山?”

公公說道:“正是。殿下請随我來。”

說是別院,占地也不小,紅牆非平整的一排,弧形的向後延伸,看不清真正的大小,下人領着趙诩,後頭跟着小樓呂笑,一起入了別院。

穿過影壁,大天井裏四顆桂樹,此刻墨綠上頂着皚皚積雪,很是養目。地上的污雪倒是已經掃了,碎石路蜿蜒入內,走了能有幾十步,來到了一處腰門,公公駐步道:“殿下在裏頭等,老奴不便入內,公子請。”轉頭又對小樓和呂笑道:“兩位随侍大人,溫王殿下備了暖閣薄酒,還請二位随我來。”

連下人去處都備好了,這個溫親王要論起周到體貼,還真是無人能出其右。

過了腰門,入門是一個假山,裏頭有隐約的香氣襲來,趙诩随着碎石路,一直往裏行去。

繞過假山石,梅香頓時撲鼻而來,潺潺水聲入耳,溫親王坐在假山上的小亭子裏,居高臨下,對趙诩說道:“可真是讓人好等,三弟快進來。”

趙诩忙踩着假山的階梯拾級而上,邊走邊說道:“殿下真是雅致之人,這裏有山有水,有花有雪,好一派意趣盎然。”

待見到了亭子的人,趙诩不免一愣,“原來魏将軍也在,在下怠慢了。”

魏昭說道:“哪裏哪裏,我這是借了世子的東風,厚着臉皮來溫王府上做回吃客。”

趙诩笑而不言,魏昭買下了地官石佛,趙诩還未向溫親王透露什麽,看來是華伏荥自己摸到了門。

華伏荥新添了碗筷,又吩咐加了兩個菜,才說道:“我們等不及先吃了,世子莫要見怪才好。”

“我這一路走的已是前胸貼着後背了,這時候給我蘿蔔就着饅頭,也是好吃的。”

魏昭哈哈一笑,說道:“世子真是說笑了,我道說齊王殿下就是個玩笑人,卻越來是近朱者赤了。”

華伏塹與趙诩走的近,世人皆知,不過今日溫湯館一聚,恐怕話題還要再轉一轉,主角變成華伏荥。

趙诩是真餓了,只管着菜先吃飽,酒倒喝的不多,倒是魏昭與溫親王你來我往的勸酒,架勢擺的很足,有點一醉方休的意思。

晴花香稻新米,合着山泉水煮的米飯,趙诩吃的津津有味,見那二人沒有收斂的意思,旁敲側擊的勸到:“我聽說輝山溫泉是真泉眼,殿下的別院真是修對了地方,咱們今日也好沾沾光泡個溫湯。”

“那是自然,這溫湯倒也不是我想收,”華伏荥說道:“今上看中了這處,怕泉眼被人為損了,又不好在天覆星宮邊上造行宮,怕惹了是非,這才讓我盤下來。要說起來,這地方也算半個皇家林園了。”華伏荥指着那濃烈香氣的梅樹道:“就這棵上品白龍游梅,還是陛下給引過來的。”

魏昭酒色紅潤的臉上言笑晏晏,道:“原來如此,看來今日我真是借了世子的光了。”

華伏荥接着說道:“再給你們說說這泉眼,泉眼只有一個,溫湯倒是有三,一為燙水,這兩日天冷,那上頭煙氣缭繞,恍似仙境,而且可以煮蛋,入水即熟,這別院就是引了此溫湯之水入屋,批了溫湯場子。你們猜猜另兩個是什麽池?”

魏昭被勾起了興趣,急忙問道:“殿下就別賣關子了,我一個粗人,哪裏曉得這些個。殿下還是直言罷?”

華伏荥笑而不答,看了一眼趙诩。

趙诩笑着說道:“殿下直說吧。”

華伏荥眯了眯眼,可能是因為喝了酒,難得的有些調皮,說道:“真是無趣。猜一猜又何妨。”說完繼續喝酒,這關子賣的魏昭心癢難耐。

趙诩覺得華伏荥是在這兒候着他呢,于是開口道:“我不知曉臣兄說的這個溫泉有何說法,但我知道梧州曾有一味泉水,特別有名。”

魏昭被勾起了興趣,“哦?”了一聲:“說來聽聽?”

“梧州的溫泉位于蘇杊境內以北,靠近蜀州交接處,那兒有一座破落的舊山莊,長期無人居住,荒草長過了膝。原來名不見經傳,偶然有一位方外道人,路過那處,發現山莊後山竟然有一處六彩溫泉,青煙缭繞,色澤刺目。”

華伏荥聽到這裏,笑意漸濃,接着趙诩的話茬,繼續把故事說了下去:“那位道人以為水中有毒,不敢近。但又不由得好奇,于是取了紫、棕、黃、白、綠、黑,各色溫泉裝了六個瓶子,帶回了自己道館,要求真人辨別。”

趙诩心說果然是同一個故事,于是接着華伏荥的話,續上下一段:“道館真人用銀針試過之後,發現六色水均沒有毒性,倒是其中一味棕色水澤繁雜,似是某種藥物,于是真人帶着道中衆人,再次到訪六色泉。”

“真人派了門下弟子,将六色泉水一一試過,記錄在冊,卻原來,紫泉化瘀、棕泉解毒、黃泉去腐肉、綠泉生肌。皆是及其罕有的好物。”

趙诩接着華蓥的話,惋惜道:“可惜當時保護不及時,百姓風聞而至,六色泉轉眼就被洗劫一空。”

魏昭想了想,覺得少了點什麽,問道,“那黑泉和白泉呢?有什麽妙用?”

華伏荥笑意更深,說道:“那就由魏大人親自去試一試罷?”

趙诩聽了也是一驚,沒想到輝山泉眼,竟然有黑白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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