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注意

大學以來的第一個周末,全宿舍都睡到了自然醒,只因窗外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下起了雨,拉着窗簾沒開燈的室內一片昏暗,氣氛靜谧又安詳。

周末,下雨,清晨,一切都是太适合躺被窩的元素。

許佳年是被手機裏跳進來的一條短信給震醒的,迷迷糊糊摸到手機打開一看。短信擡頭是“思思姐”,內容是再熟悉不過的關切話語。

“來了之後一切還适應嗎?有事無事均可找我,随時。另:什麽時候有空,來我這裏做菜給你吃。”

不知多少次感嘆“思思姐真好”的同時,手指在鍵盤上雀躍。“中午就過去!剛好蹭姐姐一頓飯。另:來了之後一切都好,有姐姐在這裏,更是錦上添花啦。”

許佳年看了看屏幕頂端的時間,上面顯示已經快十點了,外面雨還一直淅淅瀝瀝地下着。惬意地在被窩裏翻了個身,反複轉換了幾下腦袋的擱置方式,找了個最舒服的姿勢躺好之後,想到葉松差不多快到了吧,也不知道他帶傘了沒有。

轉念又想到他此刻已經身在千裏之外了,天氣狀況怕是不一樣了吧。當下把手機調到天氣的界面,找到城市管理的功能,搜索到“汕城”添加進去。緊接着來回劃了三次屏幕,顯城,香城都是雨天。

不過還好,天氣預報上面顯示:汕城,今日天晴。心底驀地卻有不知名的滋味翻湧上來,盡管只是短短的來不及回神的一瞬間。

結果自然是毫無疑問,被許佳年不知不覺錯失掉了。

發了條短信給葉松,問他是否平安抵達,一切是否順利,末了關心的話語必不可少。

等了片刻,除了思思姐的回複,手機依舊靜悄悄的。許佳年于是起床洗漱,收拾收拾準備去思思姐那裏。

G大的學生公寓本科都是四人間,上床下桌帶陽臺,沒有獨衛。又因為是女生,全都不謀而合地自備了圍簾,在公共宿舍裏開辟出一塊私人空間。

許佳年因為看不到自己床位外面的情形,所以耳力格外敏銳。鼻子突然傳來些許不适感,于是她稍微用力吸了吸,果不其然,堵住了。

每當氣溫有所變化,許佳年就會感冒,她的免疫力實在太差。對這一認知深有體會的記憶事件,是全國人大概都難以忘卻的一個時間節點。

2003年,全中國被一場突如其來的非典陰雲籠罩着,新聞聯播每天都在播報疫情,停課、封校、隔離,此類字眼頻繁充斥在所有人的視線裏。

彼時的許佳年十一歲,在離家步行不到十分鐘的小學裏讀六年級,香城遠離非典中心的重災區城市,因此人們對其殺傷力度并沒有很深刻很具體的感知,印象最深的大概就是板藍根和體溫計一度斷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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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每天在家都要喝板藍根沖劑,上學時每人随身攜帶一支體溫計。到學校第一件事就是在班主任的帶領下,全班同學一起在教室量體溫,超過37℃就會被老師請回家。

許佳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一回事,她每次感冒就會伴有發燒,于是每天早上都會被請回家,無一例外。到家之後再重新量體溫,這下又會回歸到37℃以下。如果不是用的自帶的體溫計,這前後不一致的數據分明是出自同一支,許佳年會合理懷疑是體溫計的問題。

于是篤定自己沒大礙,再加上孩子心性作祟,樂得每天至少半天假,有正當理由不去上課。

那些時日許佳年沒能同葉松一起回家,雖然每天早晨兩個人一起出發去學校,可大部分時間裏只有葉松一個,是按照正常放學時間回家。

剛開始幾天回家忘了跟葉松打招呼,因為不知道“請回家”這個趨勢于別人而言屬于特殊情況,對于她來說卻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

葉松為此同她說了幾句重話,她也只能耷拉着腦袋乖乖聽訓。

從小在被愛的氛圍裏茁壯成長的她,靠着積年累月滋生出來的對善意的敏銳度,還是能夠準确分辨出來自外界的各色話語裏,其中關心意味到底包含着多少真心實意的成分。

唉。

突然有點、有點想他。

許佳年鎖了屏幕,蹑手蹑腳地下床,簡單洗漱完,拿過鑰匙手機錢包裝進背包,輕輕推門離開。不一會兒又折返,回來拿了把雨傘,寫了張小紙條貼在了門背後。

剛一走出宿舍公寓大門,許佳年不由得就裹緊了自己的外套。她今天穿了件到小腿肚的淺卡其風衣,深藍牛仔褲下面是一雙黑色漆皮鞋,撐傘走過一幢幢學生公寓樓,腳步輕淺。

因為下着雨,天色灰蒙蒙的。校園幹道上的綠植被洗刷得郁郁蔥蔥生機勃勃,倒讓雨天的色彩不至于那麽單調暗沉。

一路走出校門,路上行人稀少,行色匆忙,無一人像她,悠然惬意。經過一個鮮果超市,停了步子想了想,轉身進入。

撐開的細格子傘頓時被收攏起來,傘尾開始順着傘骨滴水,許佳年視線登時開闊了不少,門口旁邊一個瘦高的身影随即就跳入她的目光裏。

那人目光正視着前方,似乎是在觀察雨勢,絲毫未察覺許佳年時不時瞥來的視線。

許佳年收回好奇打量的目光,推門而入,将雨傘收了放進門口的水桶裏。

出來時手裏多出了兩袋東西,分別是臍橙和青提,都是南思喜歡吃的水果。

一路壓低傘面,防止斜風将細雨成片成片掃到她前面來。半截視線裏有個人和她一前一後拐進大門縮進去一段距離的南苑。

***

南苑是學子路上一個臨近G大的別墅區,區別于衆多別墅的是南苑一點都不隐于野,反而堂而皇之隐于市。許佳年直起傘柄,看前面的人從衣服兜裏掏出門禁卡刷開了門。

此人穿着一件運動款夾克外套,下身是黑色工裝褲,黑紅配色的板鞋。沒撐傘,所以連帽外套正好派上用場。

這件用來遮雨的運動外套是拼接款,上下對半分為黑白兩色,白色部分又添了三條黑杠。簡單大方的款式,很挑人,但同時也提人。應該是個年輕的男孩子,黑白兩色襯得他身形愈發挺拔。

為什麽會關注到這個身影?從水果超市門口到小區門口。

主要是因為,一開始就吸引了許佳年注意力的、這個男生此刻身上所穿的外套,差一點就穿在了她的身上。

這家運動品牌主打運動休閑風,衣服鞋子中性款居多,經常出男女同款,看起來像情侶裝。她當時在店裏試過這件衣服,喜歡得不得了,不過遺憾沒有她的碼,大一碼的都沒有,大兩碼的簡直可以當裙子穿,只好作罷。

許佳年的目光附着在了男生身上,看他進了自己常去的那排房屋後面的一排,這才悠悠地收了視線。

來到熟悉的地方,要去見想念的人,許佳年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南思首先是許佳年同一個院子裏的思思姐,其次再是她表哥的女朋友,再後來是她的大學直系學姐。長她五歲,陪她數年,今年研二,住在離G大一公裏處的南苑小區裏。

她們有着無關乎血緣卻無法斬斷的聯系。她們兩個人愛着同樣一個男人,只不過一個是親情,一個是愛情。

在得知許佳年報考了G大後,南思就對她的事上了心,事無巨細。包括之前報道那天,南思本來是要領着許佳年去報道的,結果臨時被一個重要電話叫走了。

那天晚飯就是在南思那裏吃的。許佳年打開房門,葉松緊跟其後,餐桌上已然有豐盛的晚宴等着他們。

如今再來也是一樣的場景,只是身旁再無葉松。

許佳年打開門,南思纖細的身影還在廚房裏忙碌,一身長裙罩在身上,頭發松松垮垮挽在腦後。即便是洗手做羹湯,儀态也從容優雅。

“好好來了嗎?”溫婉的聲音從廚房裏傳出來。

“是我思思姐,我可想死你啦!”許佳年将鑰匙放在玄關櫃上,把包挂在衣架上,左右腳輪流甩掉皮鞋,換上了拖鞋,蹭蹭蹭就跑進了廚房。把手裏的水果往案臺上一放,伸手就去抱南思的腰。

“姐姐也想好好了。”南思放下手裏剛剛完成的壽司,騰出雙手捧起她的臉左右搖了搖,“我們好好到底是怎麽長的啊,怎麽能長得這麽好。”

“姐姐,你總是愛屋及烏。我有點嫉妒哥哥了。”

“我們好好這麽好,怎麽就不能是屋了?”南思捏了捏許佳年圓潤光滑的臉頰。

她有多喜歡眼前這個女孩子呢,即便沒有她哥哥那層關系,她也喜歡她。單純可愛又真誠大方的女孩子,天底下沒有人會不喜歡。

許佳年之前說她是自己的錦上添花,她想說她又何嘗不是她的?

于她南思而言,如果許佳年的哥哥——她的愛人是錦,那許佳年就是那錦緞上成簇成簇的花。

一直都是。

“可以開飯啦!”南思今天做的都是許佳年愛吃的菜。

“哇哦好棒,來,我來幫你。”許佳年也跟着上菜,南思看她在忙,得了空拿過她帶來的水果,打開水龍頭開始清洗。洗完青提又切臍橙,随後将果盤擺上桌。忙碌一番後兩人落座,桌上菜肴香氣四溢。

“學校感覺怎麽樣?新環境還适應嗎?”南思落座後甫一開口不是因為吃飯,而是先關心許佳年的近況。

“都挺好的,姐姐你呢?”許佳年夾了一筷子菜放到南思的碗裏。

随後又自問自答,“嗯,學業自然是沒問題。至于愛情嘛,就更不會有問題啦。”

南思看她一副“我姐姐哥哥當然天下第一棒了”的表情,忍不住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你。”

許佳年條件反射性地皺了皺鼻子。這是她哥哥的慣常動作,後來南思也開始照做。

這些年哥哥去國外深造,剩下她和思思姐兩個女人抱團取暖,互相慰籍。

“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好好。”南思細細咽下最後一口食物,擡頭看向對面的人。

“唔?”許佳年嘴裏還有東西來不及吞下,口齒不清地應了句。

“我有個嗯、學弟,跟你一級的。”南思斟酌了一下用詞,一個跟她一樣都是在G大附中讀初中高中的弟弟,中學時候他媽媽有請她幫男孩子補習過語文。

“在G大,跟你一個專業”,話未說完,飯桌邊上的手機開始嗡嗡震動。

許佳年無意間瞥到了來電人上面顯示着“神仙”兩個字,頓時覺得她哥哥的地位可能受到了威脅。

下一刻就見南思抽了張紙擦了擦手,恭恭敬敬地接起電話喊了句。

“喂,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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