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心跳
南思最近有個重要項目需要沒日沒夜地跟，所以時間幾乎都是擠出來的。正吃着飯接了個電話就匆匆出了門，留下許佳年吃飽喝足，摸着肚子癱在沙發上。
一吃飽就容易犯困，尤其是學生時期保持午睡習慣的人。
她在這裏有自己的房間，南思臨出門之前再次叮囑讓她晚上留宿，她答應了。
南思家境優渥教養良好，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當年她選的文科，排名從未掉出過前三。後來不知怎地，高二下半學期突然轉到理科班，她本就是學校的風雲人物，此舉一瞬間便成了學校的熱議話題。再後來她高考，出乎意料卻也理所當然地，她考出了一個不錯的分數。
這些都是別人告訴她的，她和南思上的不是同一所高中，可這些事還是傳到了她的耳朵裏。
她的思思姐是這麽優秀一個人。
也正是如此，她那神仙一樣的哥哥，那個世界上除了爸爸她覺得最好的男人，才會在茫茫人海中單單看見她，獨獨中意她。
坐下不一會兒，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許佳年跑向衣架，從單肩包裏掏出手機，葉松的名字正赫然出現在屏幕上。
許佳年按了接聽鍵，還未等那頭出聲，就興沖沖地喊道“老大！”
“是我，好好。待會兒要去參加新生大會，所以先給你打個電話。”這聲迫不及待的打招呼聲，通過電流輸送到葉松的耳朵裏，從而密密麻麻地傳遍他全身。不禁令他嘴角輕揚。
早上到的汕城，注冊報道電子攝像排隊體檢，領一卡通以及宿舍鑰匙，整理宿舍買生活用品，連軸轉一早上，匆匆吃了個午飯，葉松這才抽出空來給許佳年打了電話。
兩點半還要去禮堂開新生大會，據說那個名滿天下的醫學院院長也會出席，他在當初明确了自己的志向之後，對醫學界就多了些關注度。那個享譽醫壇受萬人敬仰的學者以及醫者，他即将近距離接觸到他。光是想到這一點，都足以令葉松心潮翻湧。
葉松就是在去的路上打的這通電話。時間尚早，路程較長，他完全可以煲個漫長的電話粥。
“嗯嗯，你那邊安頓好了嗎？學校怎麽樣？宿舍好不好？食堂飯吃得慣嗎？天氣好嗎？”
“都安頓好了。”
“學校挺好的，我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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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也還行，我不怎麽挑。”
“食堂的飯種類很多，應該不至于餓到我。”
“天氣也很好，晴空萬裏。”葉松慢條斯理地一一回答完，輕笑出聲，心情是真的很好。
“可是家裏下雨了呢。”聽筒那邊的人情緒一下跌倒谷底。“我今天早上醒來，聽到外面在下雨，想提醒你要記得帶傘，才記起來你已經在千裏之外了。”悶悶不樂的聲音，想必正如此刻家裏的天氣。
葉松此刻正站在Z大校園的一座雕塑前，托着手機的右手頓時收緊了一下，擡頭看了看頭頂的天空，目光轉向眼前這座造型獨特的雕像。不同于校園裏處處可見的偉人雕像，這座墨綠色的銅像是一個展翅的天使形象。
“嗯，然後呢？”他在緊張期待着，手指緊了緊的同時，心裏也揪了揪。
為了能專心致志打電話，他的目光不得不聚集在一處，于是他将視線暫時存放在眼前這座奇特的雕像上細細打量。
底盤上托着一把兩人高的巨型寶劍，劍身上纏繞着一條長蛇。視線再順着往上，是張開雙手側着臉仰望天空的天使，似是起飛又似是降落。
面目柔和慈善，不像是屬于人間。
“然後我就把汕城也添加進城市管理了，嘿嘿。這樣我就能第一時間知道你那裏是陰是晴了。”
可她永遠不懂他的心路歷程，她在男女感情這方面一向遲鈍。
“嗯，真是個小機靈鬼。”葉松手指松了松，同時心也往下落了落，他确切感受到了那一刻，心底那塌方似的龐大的失落。誰讓他喜歡上了一個天底下最聰明的女孩，又愛上了一個全世界最笨的姑娘呢？
離開的時候有多難過有多不舍，全在顯城的侯站廳裏，全在他手心躺着的火車票裏。當時他心裏在想什麽？在許佳年還沒來而他就要走的那段時間裏。
他想的是這張小小的粉紅色車票，從今以後隔開他和許佳年至少五年。這大概也是他平穩直行的人生中第一個關鍵轉折點。
他從高一起就堅定立志要學醫，最終得以進入自己夢寐以求的醫學院系，與他這幾年付出的相應努力成正比關系。所以當錄取通知書一拿到手，一切還是在他的掌握之中的。
然而他無法斷定的是，如今他邁出的這一步，從此會對他們兩個人産生何種影響。未來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他這無波無瀾索然無味的生命裏，許佳年是他的五味雜陳，是他唯一的變數。
嘆了一口氣後他倏而又想到，那天他和許佳年兩個人坐在他家客廳裏估分，夏日下午五六點鐘的陽光透過客廳正對的落地窗瀉進來，金燦燦的一片鋪滿許佳年全身。
看着一片柔光中的人，葉松當時就心生缱绻地想:J大也是不錯的，離家近離她更近，第一志願索性就J大得了。
眼尾卻不經意掃過Z大的名字，心底的某根弦突然間就被輕輕撥動。因為他心裏無比清楚，比醫學志願更堅定的一件事就是:自始至終他要走的一條路，毫無疑問就是去往許佳年的身邊。
而他之所以現在走得遠了點，是為了将來能走得穩一些。
所以他打算賭一把，賭自己和許佳年到底有沒有緣分。如果有的話，又能不能夠，支撐得起兩個人的未來。
當他梳理好思緒，一擡頭就看到站在人群裏的許佳年。周圍所有聲音一瞬間全部隐退，只留下許佳年朝他一路奔來的身影。心情頓時就好了很多。
他看到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直到來到他的生命裏，成為他的生命共同體。
“我剛從南苑出來。”那邊又響起了話語，打斷了葉松綿長的回憶。
“嗯，又去找思思姐了。”葉松換了左手，将目光從這座奇特的銅像上摘了下來，繼續往小禮堂的方向走。
“嗯吶，希望我哥趕緊回來，希望他們兩個能早點結婚，希望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唔，我們家小和尚這是怎麽了？突然開竅了？”葉松忍不住同她打趣，她很少有這麽個時刻，一本正經地談論愛情。
“有時候我看到爸爸媽媽，看到思思姐和我哥，就會覺得相愛是很幸福的事，愛情是很美好的東西。”
“嗯呢，愛情确實是很美好的東西，可惜世間好物皆難得。”被許佳年感染，他也不禁喟嘆。他想到她，進而想到了自己，想到千千萬萬愛而不得的人，他們會猶豫會退縮嗎？會苦盡甘來嗎？
可他下一秒就擺正了心态，戀情有個善果固然是好，可愛人的過程說到底也讓他嘗盡了甘甜。盡管喜憂參半，他也甘之如饴。
“嗨兄弟，幹什麽這麽入神，叫你好幾聲了都沒聽見。”肩膀上突然多出一只手，旁邊緊接着多出一個人。是同專業的本地室友，名叫徐謙。
葉松空着的一只手指了指耳邊的手機，目光對着對方的眼睛輕聲說道“不好意思”。
徐謙笑得了然，比了個“Ok”的手勢連連點頭，等葉松打完電話。
徐謙一邊聽着一邊同他一起往前走，越聽越覺得這個室友真是出乎他的意料。初見他時總覺得他性情溫和有禮有度，卻始終像隔着什麽，少了點溫度。
而今聽他打電話，手機那頭的人似乎承受了他全部的真情實感。他猜那是個女孩子，還是個他心愛的女孩子。他才會不經意就流露出更符合他性情的溫柔，而不是公式化的常規笑容。
葉松聽那頭許佳年的聲音越來越小，近乎呢喃，叫了她幾聲，一開始還在應，後來漸漸沒了話語。
“女朋友嗎？”徐謙忍不住小聲問，葉松全部的心神都在電話那頭，根本無暇分心去想，脫口而出了一句回答。
徐謙聽了，再不多說什麽，只是默默走在他身邊，等他打完這通電話。
等那頭再沒有任何動靜，葉松猜想她怕是睡着了，于是挂斷了電話。耳畔隐約響起徐謙剛剛的問題，可是實在想不起來自己是如何回答的，他又不好意思問。
只是覺得有點抱歉，再忙都不該怠慢別人，可事關許佳年，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的回答不用細究他都知道會是什麽？就憑他臨走前那番心理動蕩。
臨上火車前，他輕輕用目光網羅住眼前許佳年的臉，這一走有多難割舍，只有他自己知道。思至此他朝她伸出雙手，許佳年順勢來到他的懷中，瘦小的身軀正好填滿他此刻空蕩蕩的胸膛。
他用下巴牢牢抵着許佳年的頭頂，摩挲了幾下，擁抱了好一會兒，不舍道，“好好，記得照顧好自己。”
懷裏的腦袋連連點頭。
不說話，就只是點頭。
過了好一會兒，有聲音從胸膛傳出來，撞的他心口直疼。
“怎麽辦老大，我現在就已經開始舍不得你了。”平日裏活力十足的聲音，此刻變得甕聲甕氣的。
聽到這句話，他擁着她的胳膊下意識加大了力度。她一向不吝惜關心意味的話語，可偏偏都不是他想要的概念。
“那就記得想我。”沒有回答，卻感受到了胸前的人點頭的動作，恰好與他的胸膛同頻共振。
那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深刻體會到，懷裏的這個人，會永遠活在他的心跳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