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本該如此
夜色很美，在這被冰冷建築占據的世界，盡管高科技帶了便捷的生活，卻永遠失去了古代鄰裏鄉親熱絡的溫情。
擡頭看着夜空，遠處似乎是天邊的地方，暈染着燈光的顏色。在這個離主城不遠處的別墅區，稍微能得到一些寧靜，只是再難見到漫天璀璨的星星，唯有此起彼伏的蟲鳴聲殘留着曾經的假象。
“哥哥，你又在看天空了。”祁若堇糯糯的聲音非常好聽，拉着冷雲墨的衣角，也擡頭望着天空，沒什麽特別的呀，為什麽哥哥這麽喜歡看。三歲的祁若堇自然不知道，冷雲墨望的天，寒的卻是心。
“和哥哥去散步吧。”冷雲墨收回視線蹲在祁若堇的面前，拉起他柔軟的小手。
祁若堇很用力的點點頭，眉眼彎彎惹人憐愛。
冷雲墨每晚都會在晚飯後帶着祁若堇在小區四周散步，也因此得到了不少大人的喜愛，誇冷雲墨小小年紀懂事得體，誇祁若堇乖巧可愛。
一路上，兩人之間沒什麽交談，反而和熟悉的大人們打招呼，閑聊幾句。
小區有一個很大的人工湖，湖周圍的設施都是仿古的，石板砌成的小路圍繞着湖蜿蜒曲折，不少人沿着小路散步，也有三三兩兩的坐在長椅上聊天。燈光鋪滿了小路，隐約照着人們的輪廓，朦胧的讓人無法一眼識別。
笑談聲傳來，引起了冷雲墨的深思，喜歡這條小路，因為它能讓自己放松心情，聽着路燈下人們的交談，心情卻怎麽也平靜不了，無論自己多适應這個世界的一切，內心卻是抵觸的，只因為沒有瑾兒的世界，再多的喧嚣繁華，也不過是熱鬧的墳墓。
就像墓園中，墓碑數量衆多，且排列有序，然而，每一座墳依舊是孤寂的。
祁若堇總是乖巧的任由冷雲墨牽着往前走，從不問為什麽，甚至每一次散步時，都很少主動和冷雲墨說話，盡管如此，他卻不覺得孤寂，反而很安心。這樣牽着手不需要言語的點綴也是幸福的一種體現。
“小堇，你喜歡這裏嗎？”冷雲墨站立在欄杆處，望着湖面泛起的漣漪，攪亂了天上的明月。
祁若堇點點頭，“這裏很漂亮，不過我不是因為這裏漂亮才喜歡的，如果沒有哥哥，叔叔還有楚叔叔，我也不喜歡這裏。”
聽着祁若堇認真的回答，冷雲墨輕笑一聲，這般大小的孩子心思倒也明亮。
曾幾何時，瑾兒也這樣認真的對自己說道：“有哥哥的地方，我就喜歡。”
那時的瑾兒已是名動宣月的第一才子，受皇上器重，受萬人敬仰，文人騷客莫不期望有朝一日能和他閑談一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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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雲墨蹲下身子，扶住祁若堇的雙肩，溫柔的說道：“小堇。”
“嗯？”祁若堇等了許久也不見下文，好奇的歪着頭望着冷雲墨，“哥哥，你想說什麽？”
“沒什麽。我們走吧。”掌心傳來的溫度，提醒着冷雲墨，瑾兒和祁若堇是不同的兩個人，哪怕他們的行為和性格上有着驚人的相似，他依舊不會是深愛之人，只是尋着他，照顧他，解了那相思之苦。
但每日面對他，心中的痛楚又該如何驅散，舍不得，放不下，愛不了，亦回不去。
冷雲墨此刻多希望自己是在做夢，夢醒之時便是再見瑾兒之時。然而，這只是妄念。卻依舊想從祁若堇身上得到曾經的溫暖，矛盾的內心，從一開始折磨他至今。
“哥哥，你為什麽不叫我堇兒，第一次見面你就叫我堇兒，後來就一直叫我小堇。”
“小堇不好聽嗎？”
“好聽呀。”祁若堇為難的點點頭，也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的糾纏。
一個小男孩牽着一只小銀狐犬迎面走來，小狗興奮的圍繞着祁若堇上蹿下跳，使勁搖着尾巴熱情得讓祁若堇瑟縮着身子往冷雲墨身後躲。
“絨絨，不準調皮。”小男孩費力的拉扯着繩子，板着小臉吓唬小狗。
冷雲墨見小狗如此喜歡祁若堇，便鼓勵他去親近小狗。祁若堇抱着手臂小心翼翼的湊到小狗面前，見它熱情更盛，便不再害怕反而大膽的蹲在小狗的面前。
小男孩終于把繩子縮短到小臂那麽長，蹲在地上氣鼓鼓的拍了拍小狗的腦袋，生氣道：“不跟你玩了。”
喚做絨絨的小狗，讨好的往小男孩的懷裏鑽，這才逗得小男孩開心。
小男孩站起身，才讓冷雲墨看清他的面容，孩子比祁若堇高一點，濃眉大眼生得很精神，挂着汗珠的小臉微紅，顯得十分可愛，穿着白色格子襯衣，深藍色牛仔褲，腳上是一雙運動鞋。
小男孩見到祁若堇十分開心，或許是同齡的關系吧。“我叫沈子宣，今年三歲了。”介紹完自己，才沖着冷雲墨一笑，“哥哥好。”
冷雲墨點點頭。
“你好，我叫祁若堇，今年也是三歲了。”祁若堇自我介紹的時候也不忘拉着冷雲墨的手，“這是我哥哥，冷雲墨，今年十歲了。”
“子宣，你跑這麽快，摔跤了可怎麽辦。”後面一個男子邊喊道，邊小跑過來，教訓的口氣帶着濃濃的寵溺味道。“這是？”
“爸爸，他是我剛交的朋友祁若堇和他的哥哥。”
“叔叔好。”冷雲墨和祁若堇一同喊道。
“小朋友好。”
由于兩個小孩相見甚歡，四人也就轉移到孩子活動中心。
沈子宣活潑好動，抱着小狗往祁若堇懷裏塞，“它叫絨絨，你抱抱它。”
祁若堇望了望冷雲墨，見他點點頭，才伸手小心的抱着絨絨，絨絨一到祁若堇的懷裏，伸着舌頭一個勁的舔着他的臉，尾巴也搖晃個不停。
祁若堇閃躲不急，被絨絨的口水洗了個臉，半閉着一只眼，閃躲着絨絨的熱情，惹得沈子宣大笑不止，甚至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滾。
“絨絨是不是好可愛呀！”笑夠了，沈子宣湊到祁若堇的面前問道。
“嗯。”祁若堇把絨絨放到地上，它就圍繞着二人打轉。
兩個小孩和一只小狗玩得不亦樂乎，祁若堇更是笑得開心異常。
冷雲墨坐在一邊，一語不發的凝視着祁若堇的身影，歡樂的，活潑的，開心的，靈動的。雖然他跟着自己也很開心，只是這般開懷大笑卻是自車禍後的第一次。
他才三歲，又生于這樣一個世界，有大家對他的呵護備至，他該如此開心的。他會有屬于自己的朋友，會有屬于自己的小小世界，也會因為各種事情而慢慢遠離自己，直到他不再需要自己的那天。
不敢再繼續往下想，無法承受他不需要自己的那刻。看着他，就會想到瑾兒。
在瑾兒短短的十六年生活裏，他與自己在一起有十三年，都是以自己為主，無論做什麽都是因為自己，他的開心，難過，幸福甚至去世都是因為自己。
他的笑不曾這般肆意過，他的難過比成為孤兒的祁若堇更加隐忍痛楚百倍，他的幸福是從時光中偷來的。越發的控制不住心中的哀痛，自己對瑾兒的思念和愧疚愈發的深沉。
總是在想如何面對祁若堇，這一刻，似乎明了，無論他以後會怎樣，自己默默的守護着他足矣，直到有人願意傾盡一生去愛護他時，功成身退的自己又該如何？
他們終究不是一人。
“哥哥，我們回家吧。”祁若堇跑到冷雲墨的面前喘着氣說道。
冷雲墨拿出紙巾為他仔細擦去汗珠，“不再多玩會？”
祁若堇癟了小嘴，把身子靠在冷雲墨的懷裏，冷雲墨順勢将他抱在腿上，“哥哥一個人坐在這裏，我們回家吧。”
“若若，不玩了嗎？”沈子宣連絨絨都忘了抱，急匆匆的跑過來問道。
“我想和哥哥回家。”祁若堇摟着冷雲墨的脖子，聲音低低的，似乎也有些悶悶不樂。
“哦。”沈子宣明顯的失落，但又不能勉強祁若堇。
絨絨不明所以的扒着沈子宣的腿，沈子宣彎腰将絨絨抱起，恹恹的走到他爸爸身邊。
“子宣，小堇肯定是玩累了才想回家，我們也回家吧，媽媽給你買了巧克力。”
小孩子的失落情緒總是很快被轉移，“若若，我們明天再一起玩吧。”
“嗯。”
互相道別後，祁若堇顯然有些心情不佳，他想回家的理由，雖然說得不甚清楚，但冷雲墨知道他的意思，那一刻內心的觸動是無法言明的，只是不知道如何回他的話。
祁若堇摟着冷雲墨的脖子不放，情緒低落，也有身子疲乏的因素。如此一番的折騰，他越發的不想說話。小腦袋靠着冷雲墨的脖子，偶爾蹭一兩下，癢癢的，惹得冷雲墨輕笑出聲。
摟着他的身子将他抱起來，三歲的小孩不重，冷雲墨就這麽抱着他慢慢往回走。
“哥哥，你放我下來吧。”
“不舒服嗎？”冷雲墨以為是自己力道沒拿捏好，箍得祁若堇不舒服。
“哥哥會累。”祁若堇擡起了頭，表情很認真。
“有你在，哥哥怎麽會累。”有你，我的心才有了安置之處，談何累。
“如果哥哥累了，一定要放我下來。”
“不會的。”冷雲墨淡淡的笑着，不會有那一天，哪怕累了，也要看着你幸福。
祁若堇這才恢複了笑臉，在冷雲墨的臉上親了一口。
第二日冷雲墨接祁若堇放學的時候，竟看到祁若堇和沈子宣一同出了班級。
沈子宣則由家裏的司機接回家。
分別的時候，沈子宣依依不舍，“好羨慕你有個哥哥呀。”
祁若堇對沈子宣的話很是受用，揚起的笑臉裏濃濃的自豪感，彎彎的眉角，擡起頭望着冷雲墨，沒有回答沈子宣。
“若若，我們說好了，以後都一起玩喲。”沈子宣掙開司機的手，往回跑，不放心的重複說了一遍。
祁若堇拉着冷雲墨的手，眨眨眼睛，笑得甜甜的，“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沈子宣揮了揮手，“若若再見，哥哥再見。”
聽聞沈子宣喚祁若堇為若若的時候，冷雲墨一時竟沒反應過來，無論是家裏人還是小區的大人們都喚他為小堇，而沈子宣自來熟的喚法倒顯得特別。
祁若堇對這個稱呼也沒表現出異樣的情緒，就這麽接受了，不驚奇，也不反感。
冷雲墨不僅感嘆，小孩子的友誼真是單純的簡單。
“沈子宣今天轉到我們班的。”
冷雲墨沒有說話，上次的事件後，心中有些擔憂類似的事會再次發生，況且楚君言已經辭職，在班上也就沒有誰能有力的護住祁若堇，而沈子宣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小堇喜歡和他玩嗎？”
“在班上，最喜歡和他玩了。他還把今天得到的糖果分給了我。”祁若堇獻寶似的把糖果捧到冷雲墨的面前。
“今晚我帶你去和他玩。”
“哥哥會和我們一起玩嗎？”祁若堇仰起頭望着冷雲墨，雖然和沈子宣玩很開心，但還是最喜歡和哥哥在一起，哪怕只是靜靜的靠在一起看書。
“會。”冷雲墨保證道。
從那天起，冷雲墨經常帶着祁若堇和沈子宣玩，而沈子宣活潑好動，小小年紀倒有一股正義感，在班上有哪個小朋友欺負祁若堇，他二話不說就挺身而出。挨揍，揍人的事幾乎都是為了祁若堇。
因此沈子宣請家長的事也成了家常便飯，可是沈子宣依舊不改性子，一切照舊，除了他的個性如此外，他的爸爸也私下誇他這樣做沒錯。
以至于沈子宣在班上越發的霸道，當然只是在針對有人欺負祁若堇這件事。除此之外，他是個很容易相處，并且有號召力的小孩。
兩個孩子的互動，帶動了兩家家長的熟識，沈子宣經常會帶着絨絨來冷家串門，祁若堇和沈子宣湊在一起玩玩具，冷雲墨便會坐在一旁看書。
冷雲墨看着他們玩鬧，也會被他們的行為和言語逗樂。有時也會感嘆，孩子的世界真是大人回不去的天堂。
祁若堇從不主動提出去沈家串門，每次都是冷雲墨主動帶着他去，由于去的次數少，每次都會受到沈子宣和他媽媽的熱情招待。
沈子宣的媽媽總是寵溺的抱怨自家的孩子太調皮好動，而祁若堇的乖巧安靜讓沈子宣的媽媽打心底裏喜歡。
沈子宣從來不會因為媽媽對祁若堇好而吃醋，反而特別開心。事情如所想的順利發展，冷雲墨心中也就少了份擔憂。
就在這樣平凡的日子裏，一點一點積累了兩個小孩堅實的友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