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會一直陪着你的

蔣詩桐親眼目睹了全程,無人能體會她當時的心情,哪怕到了現在她還是描述不出那一刻自己的感受,也不願再去回憶。

她手足無措地飄在江森身邊,一貫冷靜的她腦袋一片空白,根本無法思考任何東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餘光忽地闖進一抹黃色,是那塊平安符。

她驀地想起廟中的那個大師,想着或許他能夠幫幫自己,于是便費勁了所有的力氣,最終靈魂傷痕累累破碎不堪地出現在大師面前。

大師似乎知曉她的來意,撥弄着手中的佛珠,低嘆道:“癡兒。”

她苦苦哀求,大師慈悲心軟,終是不忍心地答應了她,同時她也知道了自己為什麽能在人世駐足徘徊這麽久。

大師說她離世時執念太重,加上封棺前沾了活人的氣息,魂魄裏留下了江森的印記,這才會無法轉世輪回,成為了徘徊在人世的孤魂。

換句話說,就是封棺下葬前,江森的眼淚不小心滴落在了她的眉心,所以至此以後她便只能留在江森身邊,以平安符為媒介,江森的精氣與思念為引子,勉強能夠殘存。

所以她是因江森留下,同時也是因江森才能留下。

但她不怪江森,她心甘如此。

不過這次她不顧一切離開平安符,魂魄早已支離破碎,而因着這幾年江森與她的羁絆,外加上也是枉死,同樣無法進入輪回,等到江森頭七過去,她們可能都會堕入阿鼻地獄。

這也是大師心軟的原因。

他告訴蔣詩桐,曾經他機緣中得一禁術,可以将人的魂魄送回過去,不過他并不能保證一定會成功,且也不清楚會将人送往何時,一切只能靠緣分與造化。

同時他提醒蔣詩桐,盡管她們會堕入阿鼻地獄,卻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重新輪回,可一旦使用了這個禁術,施術之人将永遠沒有來生,畢竟她們重生之後耗的不是陽壽,而是施術之人的陰壽,陰壽耗盡便會魂飛魄散。

蔣詩桐沒有任何遲疑地答應了。

對她來說那些虛無缥缈的來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她想要她的森森回來,能平安康健地度過這一生就好。

“再之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蔣詩桐只在提及有關江森的事情時哽咽過,而現在她的聲音已經恢複了平日裏的冷靜,淡淡的,像是在訴說一個與自己無關的故事。

江森就沒有她那麽淡然了,整個人猶如遭了雷擊,要不是蔣詩桐抱着她,她可能就直接跌坐在地上了。

盡管她在剛回來的時候,就清楚這個世界上不會有無緣無故的好事,無論是什麽都必然會有代價,可她怎麽都不會想到這個代價居然這麽重。

什麽叫沒有來生?什麽叫會陰壽耗盡魂飛魄散?

意思是等她去世了,蔣詩桐就會永遠消失了嗎?

所以之前她生日的時候,手心的傷疤莫名脹痛變短,全都是因為這個?那是在提醒她蔣詩桐還有多久的時間嗎?

一大堆問題湧入江森的腦中,令她只覺得頭疼得像是随時都要爆炸了一般。

她眼裏布滿了血絲和水霧,垂着頭不敢去看蔣詩桐,抑或說現在她根本無顏面對蔣詩桐。

她一直以來都覺得在她有限的生命裏,蔣詩桐是上天給她的恩賜,但沒想到原來自己卻是蔣詩桐的劫。

一切的一切都源自于她的不信任、沖動與幼稚,才害蔣詩桐如此。

“對不起……”江森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只能喃喃低語,“詩桐,對不起……”

“傻瓜,你沒什麽對不起我的,這都是我自己做的選擇。”蔣詩桐面上眼底皆是心疼,她輕輕地捧起江森的臉,溫柔地吻去那雙星眸旁的淚痕,寬慰道,“我從未後悔過,更沒有怪過你,你不要自責。”

這還是蔣詩桐頭一次在外面主動吻她,盡管只是臉頰,可還是很好地安撫了江森的情緒,她的心情逐漸平複下來,只是氣息依舊有些不勻。

她的目光沒有焦距地落在眼前的地上,低低地問道:“……為什麽?”

出口的聲音啞得江森自己都吓了一跳,她抿緊唇角,還想要問蔣詩桐這樣做究竟值不值得,可是話到了嘴邊又怎麽都說不出,只好将同樣的話又問了一遍:“詩桐,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蔣詩桐輕撫着她的發頂,嗓音溫柔得不答反問道:“森森,如果換作是你,你會這麽做嗎?”

“當然!”江森脫口而出道,回答完她又沉默下來。

她明白蔣詩桐的意思了。

可是明白不代表能夠接受。

“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呢?”這是江森心裏從曾經到現在的疑問。

說實話,蔣詩桐其實也說不上來當初到底為什麽會喜歡上江森。

也許就如她曾經一次次回答江森的那般,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像是桃花總是在春季綻放一樣自然而然。

又或許是在某一個不經意的瞬間,因為江森的某個下意識的舉動,恰好觸動了她的心房。

但是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喜歡上江森的。

高三末快要高考的時候,江森突然請了好幾天的假,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請假,而是直接沒去學校,也沒跟任何人說明緣由,電話更是處于關機狀态。

要不是班主任好不容易聯系上她的父母,可能都沒一個人知道江森竟然是私自翹課獨自回了老家,為的就是給她外婆奔喪,看她外婆最後一眼。

那時蔣詩桐還不清楚江森的家庭情況,但她了解江森的性格,江外婆肯定對她特別重要,不然開始變得上進的她不會一聲不吭地做出這樣的事情。

蔣詩桐自然很擔心江森的情況,只不過聯系不上人她也毫無辦法,僅能在放學回家後給江森發短信,詢問她的狀況。

之後某一天夜裏,江森突然主動給她打了電話。

電話那頭很安靜,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而後她聽見女孩那熟悉卻嘶啞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地對她說:“蔣詩桐,我沒有家了。”

那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髒狠狠地揪痛了一下,腦海裏跟着浮現一個極為沖動的念頭——她想去找她。

也是這個不可思議的想法,令蔣詩桐看清了自己的心。

那個時候‘同性戀’這三個字還沒有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衆的視野裏,對它了解的人也很少,但也不是完全無跡可尋。

蔣詩桐跟江森一起看過張國榮的《霸王別姬》,心知程蝶衣對段小樓并不只是表面上的師兄弟關系,當時倒也沒覺得奇怪,或者有什麽抵觸的情緒。

在她看來,愛上一個人是每個人的自由,至于那個人是男是女,年齡相差幾何,又是否同國籍都不重要,只要自己喜歡就好。

所以當她發現自己會因江森那可憐又無助的語氣感到心疼時,只是冷靜地想,她對江森有了朋友以外的感情,并沒有覺得異樣,抑或這件事有多麽駭人驚聞,不能被常人所接受。

不過她也後知後覺明白江森請她看那部電影的深意,原來是在試探她的反應啊。

她走着神,邊聽江森斷斷續續地向她傾訴。

江森說她從小就是外婆帶大的,本就跟父母不親,再加上父母除了給她零花錢,根本沒有關心過她,也沒有教育管教過她,她就如同鄉下散養的雞鴨鵝一樣,哪怕放肆撒野,只要還會歸家就好。

所以對她來說,只有對她噓寒問暖、将她無微不至養大的外婆,才是她真正的家人,有外婆的地方才能稱為她的家。

現在外婆去世了,她突然覺得好迷茫。

她的人生甚至都還沒有完全開始,卻失去了努力奮鬥的目标,畢竟就算賺了再多的錢,她想要孝敬的人已然不在了,甚至于從今往後活着她都不知道為了誰。

而且她父母未免影響她的學業,竟然害她在外婆臨終前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上。

要說一點都不埋冤是假的,但恨也不至于,她只是覺得可悲,還有點可笑,她父母居然對她連一點點的了解都沒有。

蔣詩桐知道江森現在心裏難受,說得很多話都是氣話,她心裏還是很在乎的,不僅僅只有她外婆。

她見過家長會時江森對父母的态度,以及她父母對她的,也并不完全是江森所說的那樣。

只是可能因為不夠了解彼此,畢竟互相都缺失了一段不短的時光,而那段時間恰巧是江森的認知剛剛建立的時候,所以才産生了許多誤會。

她想告訴江森,江爸江媽也是初為人父人母,當然會有做得不好不足的地方,但她們一定是真的待她愛她的,這一點毋庸置疑,只不過可能不是她所想要的方式罷了。

但想了想,這左右還是江森的家事,而且江森現在想要聽到的應該也不是這些,于是她又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蔣詩桐不太會安慰人,她一貫覺得實際行動勝過任何無力且無用的言語,所以最後她向老師請了假,去了一趟江森的老家,陪着她直至葬禮結束,用這種方式告訴江森:

她不是一個人。

至少她還有她。

再後來,她對江森說,如果她不知道往後為了什麽而活,不如将她當作努力的理由,她會一直陪着她的。

她會一直陪着她的。

這可能就是她做這一切的初衷和原因。

“森森,其實我也說不上來具體喜歡你什麽。”蔣詩桐垂眸看着江森,墨色的眸子裏似有柔光蕩漾着,溫聲吐露道,“但往後歲歲年年,我想與你朝朝暮暮。”

那眉眼認真,裏面藏着萬般柔情,江森只覺胸腔裏的心髒在猛烈地跳動着,震得她鼓膜都在隐隐作痛。

她曾看過許多情話,也在電視劇裏聽過不少,可是都不及眼下蔣詩桐對她說的這句。

雖然這個答案,還是讓江森不知道蔣詩桐到底為什麽會為了自己做到這個地步,不過想來作為學霸的她應該明白“十賭九輸”這個道理,但既然她敢賭,那她也一定讓她做那個一贏。

遠處一個金色的小點忽而從地平線緩緩爬上,江森捧着蔣詩桐的臉頰,低下頭擒住了那張淡紅的薄唇,一雙小手不知何時搭在她的腰間,無力地揪着她的衣擺,可她無暇顧及這些小細節,她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唇間。

溫熱的,濕潤的,帶着絲絲水果的香甜,是她每一次嘗到草莓味時,都會想起蔣詩桐的味道。

而她懷間也是她盼念了好久,終于感受到的溫度。

如果說給她一份美好的回憶,或者說愛她,是蔣詩桐甘願承受一切代價的原因。

那她希望,下一分,下一秒,哦不是,是每一秒,她都能把她護在懷裏,陪在她身邊。

像現在這樣,像當初那樣。

像她對她一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