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信你個鬼

在城門關閉之前,油壁小馬車進了阜成門,穿過銀錠橋,筆直朝南邊的本司胡同方向駛去。

馬車颠簸得厲害,萬達和邱子晉兩人都覺得自己要被颠散架的時候,終于聽到外頭駕車的人“籲”了一聲,車子緩緩停下。

“把她們兩個給我抱下來,小心着點。”

玄敬師太在弟子的攙扶下走下馬車,對着外頭的兩個男人說道。

下一刻,萬達就感覺自己被人橫腰騰空抱起。

“哎,這小妞看着眉清目秀,怎麽上手那麽重啊?”

不知名的臭男人沒想到懷裏的“小娘子”看着苗條,骨頭卻是很有分量,一時不察,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把腰給折了。

“哎,你來試試這個!你看這個丫頭臉蛋小小的,手腕細細的,實際上重的像頭豬。我剛才差點沒抱起來。”

後頭抱起邱子晉的男人更是一臉苦相,彎着腰說道。

聽得萬達和邱子晉不約而同地捏起了拳頭:你才重!你才像豬!

男人将萬達扛進一間屋子裏,重重地放在一張四周圍了一圈紅色紗幔的大榻上。

“走吧,一會兒佛爺要來了,還要給他們準備茶水和飯菜呢。去晚了,是要被三娘罵的。”

另一個男人簡直是用扔的,把邱子晉丢到萬達旁邊。還是臉朝下的姿勢,看來一路走來是真的累慘了。

“嗯,等我下。”

抱萬達的男人低頭看着眼前這個杏臉桃腮的“大美人”,忍不住在萬達的臀部上重重捏了一把。

“啧,這個不行,屁股太平了。手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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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完,還一臉色相,品頭論足地搖了搖頭。

“你懂個屁,佛爺說不定就喜歡這樣的,現在最受寵的幾個‘仙妃’,都是身材纖細,清秀苗條的女孩子。佛爺每次一來,都要叫上三四個一起伺候。左擁右抱,享齊人之福。”

另一個男子羨慕地說道。

“我們也就這時候能揩點油了。哎,佛爺有那麽多‘仙妃’呢,玩膩了哪個,能賞給我們多好,讓我們也喝點肉湯啊。”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佛爺玩膩了,就要出去接客了。哪裏輪得到你?外頭胡同裏那麽多姑娘,‘留香館’、‘飛燕樓’,只要有銀子,什麽樣的姑娘睡不到?玩佛爺剩下的,有什麽意思?還不都是殘花敗柳了。”

“哈哈哈,話雖如此,不要錢的不是更好麽!”

兩個猥瑣的男人嘻嘻哈哈地彼此調笑着,勾肩搭背地走了。

過了一會兒,萬達聽到了門被關上的聲音,彈簧似得跳了起來,兩手不停地狂拍屁股。

髒了髒了,我屁股的清白沒了!

“萬大人,這地方好眼熟啊。”

邱子晉走到窗邊,看了一眼外頭的庭院,驚奇地說道,“大人,這不是‘忘我閣’的那個院子麽?”

萬達揉着屁股,夾着腿,扭捏地湊到窗口瞧了一眼。

果然啊,斜對面那個小巧的亭子,還有亭子周圍的蓮花燈,這不就是忘我閣的院子麽?

萬達環顧四周,發現這間屋子和他們上回來的那間屋子的格局差不多。也是三開間,一明兩暗,這卧房應該是在房間的最裏頭。

床榻的南邊,貼着牆壁的一側,放着一個比人還要高的朱紅色櫃子。床鋪東邊是一個圍屏,地上鋪着厚厚的波斯百花重工地毯,上面放了一個單足鼎立的仙鶴銅爐,和三個蒲團。

他記得上回來的時候,觀察到這個院子是以“品”字形,分布了三間小屋,看來這個就是三間裏面的另外一間了。

但是和上回招待他們的那間屋子不一樣,這間屋子的裝飾簡直可以用“超凡脫俗”來形容了。

卧室屋子靠着南邊的窗戶下,用醬綠色的大缸種了數十竿潇湘斑竹。地下放着數盆鮮花,花開燦爛,紛纭輝映。

最讓人驚嘆的是,這二月裏的天氣,屋子內居然養了兩盆睡蓮,一盆才小荷露出尖尖角,另一盆小巧的白色蓮花瓣已經微微綻放。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做到讓蓮花在初春開放的。

除了地上,桌子、案幾乃至櫃子上,但凡視線所到之處,都有插在各色花器中的缤紛花朵,君子蘭花,弄出一屋子的和暖花香。

繞過卧室的圍屏朝外頭走去,中間橫放着一條烏柏木書桌,上面筆硯齊備,纖塵不染,粗一看也能看出皆非凡品。

桌子後面是一張紫藤編就的靠背小椅,小椅下随意擱着一張金絲小杌子。

一把仲尼式的斷紋瑤琴挂在粉牆一側,另一側的書架上整齊地放着各種經卷。邱子晉走上前去随手翻看,發現紙張精美,都是用蠅頭小楷抄寫,經文落款是“真空忘我”。

這裏是“忘我閣”……真空忘我,原來如此,看來這裏也是白蓮教的老巢之一了。

“萬大人,來看!”

邱子晉站在中堂,指着牆上的挂畫,“你看這幅畫,畫的是誰。”

萬達擡頭一看——還是熟悉的筆法,還是眼熟的那個蓮花钤印。只是這幅畫上畫的既不是觀音,也不是無生老母。

“這是……哪位?”

萬達疑惑地望向邱子晉。

眼前的畫中的人物,梳着高高的肉髻,體态修長,面相圓潤。身姿優美,體态健康。跏趺而坐,一手扶住膝蓋,一手搭在身側。說不出的風流潇灑,又帶着大慈大悲的眼神。

“這是彌勒佛。”

邱子晉答道。

“彌勒佛?彌勒佛不都是圓圓胖胖,肚子很大,笑口常開的那種嘛?”

萬達一邊說一邊比劃起來。

他印象中的彌勒佛就是個慈祥的胖爺爺,随身背着一個大口袋,挺着圓滾滾的大肚子的模樣。上輩子在美食廣場打工,廣場的入口處就供奉着那樣一尊彌勒佛,老板說這是和氣生財,財源廣進的意思。

“你說的那種,是宋朝以後才有的彌勒佛像。他是以五代時候的‘布袋和尚’為原型塑造的。因為笑口常開,白白胖胖,面相讨喜,所以深得百姓喜愛。漸漸的,漢傳佛教寺廟中的彌勒佛,就多以大肚彌勒的形象為主了。”

看來邱子晉的腦子沒給迷藥熏壞,拽起學問來還是一套套的。

“這尊彌勒佛,身材高大魁梧,健美俊俏。應該是早期佛教從天竺國傳入中土時候的模樣。也就是《彌勒下生成佛經》中本來的模樣。”

“原來如此。”

萬達雖然聽得雲裏霧裏,不過有一點他明白了——從印度到中國後,佛祖胖了。

“大人,您還是沒有聽明白啊。”

邱子晉嘆了口氣。

“白蓮教最早的教義,就是從《彌勒下生成佛經》演化出來的。他們的教主詐稱自己是明王下世,彌勒出生,要拯救黑暗,帶來光明。”

“等等,那‘無生老母’又是哪位?白蓮教拜的不是無生老母麽?怎麽又拜彌勒佛了呢?”

信息量太大,萬達腦子有些短路。

“白蓮教一開始是以彌勒淨土法門為本宗,到後來,逐漸融合了各種本土宗教的教義。除了彌勒佛和無生老母,還有皇天上帝,地獄閻羅,甚至關聖帝,孫悟空,哪吒三太子都是他們崇拜的偶像……教義繁雜,各自都有各自的寶卷。不過信衆的最多的,就是彌勒佛祖和無生老母兩位。”

“我懂了,眼下誰的流量多,白蓮教就蹭誰的流量。和自己的愛豆捆綁銷售。最後搞出了一男一女的佛爺聖母CP一起占C位。教徒們想嗑CP的,就嗑CP,不嗑CP的,可以搞毒唯。實在都不喜歡,後面還有一個團隊,随便哪個單獨拎出來都可以嗑。這個套路我熟悉啊……”

萬達恍然大悟。

難怪這個邪教的生命力如此旺盛,能夠一直延續到清末,熬死了至少四個王朝和百來號皇帝。原來人家早在幾百年前就掌握了流量翻番和變現的秘籍,所以才能一直以來生生不息啊。

“看來宋嫂母女也有可能就是這樣被從西山那邊騙來了這裏。那邊有人來了,你看……”

窗外遠處游廊的地方有人影在竹林間搖動,萬達和邱子晉急忙蹲下,扒着窗臺,擡高眼,偷偷地朝外頭觑着。

來人一共四個,兩男兩女,除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不認識之外,其他三個人都是熟人。

領頭打着燈籠的是林三娘和那天引他們進來的龜公,後面跟着的女人梳着高高的發髻,滿頭的珠翠……是瞬間長了頭發的玄蓮師太?

“假的,是假發髻。”

邱子晉低聲說道。

別說,戴了假頭套的玄敬師太的顏值更加提高了。

她沒有穿白天的尼姑袍,而是穿着一身窄窄的紅鏽色上衣,下面是白色的百褶魚鱗裙。真是從頭看到腳,風流往下跑,從腳看到頭,風流往上流。

說這個,這個顏值,當尼姑真的可惜了。

這玄敬師太身邊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豐腴。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道破,頭戴風流巾。與玄敬一邊說笑,一邊往亭子裏走去。

亭子裏已經早就布置好了一切。

在迎風的那面豎了一面用來擋風的螺钿屏風,桌子下頭燒好了暖烘烘的碳爐,外頭再冷,坐在亭子裏也是暖意融融。

桌子上備着四色點心和四色果盤,還有上回下了一半,就封了棋的棋盤。一個紅泥小火爐放在棋盤旁,上頭架着把鐵茶壺。

兩人一邊繼續未完的棋局,一邊飲茶。雖然聽不到在說些什麽,不過看他們兩個人眉來眼去的模樣,肯定不是在談佛經。

原來那天看到的圍棋殘局,就是他們兩個手談的結果。

“這男人是誰?”

萬達問道。

“有點眼熟……似乎在哪裏看到過。”

邱子晉咬了咬嘴唇,微微皺起眉頭,“想不起來了。”

“有人來了,快回去躺好。”

看到林三娘伺候完了玄蓮師太和那個男人,轉身朝他們這間屋子的方向走來,兩人急忙轉回內室,躺回床上,閉眼裝死。

林三娘進了房,拿起桌上的紗燈走到床榻邊,借着燈光,低頭細細打量起今天來的這兩個“新貨”。

“玄蓮這次送來的小娘子長得甚是美貌啊……不過,怎麽看着有點眼熟呢?”

她俯下身子,湊近了萬達又細細看了兩眼。

眉眼幹淨,皮肉均勻,按照這樣的美人但凡見過,應該不會輕易忘記啊。

“真的好似在哪裏見過……說不上來。”

雖然一肚子狐疑,林三娘還是放下燈,從袖管中拿出一個瓷瓶,放到兩人的鼻子下面晃了晃。

一股子冰片加上薄荷葉的味道直沖腦門,萬達饒是想要裝睡也做不到了。

做出一副似夢似醒的模樣,他眨巴了兩下眼睛,迷瞪瞪地擡眼看了林三娘,然後“失魂落魄”地向後爬了好幾步,掐着嗓子,捏着袖子,可憐兮兮地問道,“這裏哪裏,你又是誰?我不在妙音庵裏麽?”

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小姐莫怕,這裏就是‘妙音庵’啊。”

林三娘本來還覺得這女孩子好不眼熟,但是看她舉手投足的無知樣貌,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怎麽會,剛才我分明和妙音庵的玄蓮師太在佛堂裏讨論佛法呢。”

萬達捏着袖子,指了指房間布置,“可不在這裏。再說了,玄蓮法師呢?”

“小姐,這裏既是‘妙音庵’,又不是‘妙音庵’。”

林三娘見這兩姑娘害怕的發抖,安慰似得拍了拍萬達的肩膀。

“這裏已經不是‘凡間’了。這裏是‘天堂佛界’。兩位姑娘,這是上了‘極樂世界’了。我是接引你們兩個人的仙姑啊。”

仙姑?我看你像香菇!

萬達和邱子晉肚子裏,已經把這個林老鸨子的祖宗八代罵了一百零一百遍,不過面上仍要做出一副惶恐害怕的模樣,也不說話,也不反抗,只是不住害怕地搖頭。

“真的,兩位都是‘與佛有緣’之人,在玄蓮師太的指引下,這才進來這極樂仙界。這可不是人人都能達到的,必須要有大智慧,大機緣才有這個福氣。”

“真的麽?那……真是三生有幸了。”

萬達“嬌羞”地低下頭。

這福氣那麽好,給你要不要啊?

“小姐,難怪這裏那麽美,原來我們現在已經是在‘極樂世界’,是在天上了啊。一定是小姐的誠心感動了佛祖菩薩們,他們聽到了你的心願了。”

邱子晉“欣喜”地拍了拍巴掌,一臉天真地說道,“只有我們在天上享福怎麽行呢?應該把老爺、太太都接來才對啊。這樣我們全家都在天上了。”

“這位丫頭真是忠孝。”

林三娘滿意地朝邱子晉點了點頭,下一秒又露出了為難的表情,“兩位是因為佛緣深厚才能上得天堂。只是小姐的雙親恐怕就……沒有那麽大的機緣呢。”

“仙姑姐姐,有什麽辦法才能讓我的父母也能一起來此享福呢?我不想和我的爹娘分開。不然天堂再好,也着實孤單了些。”

萬達豈會看不出這老鸨子滿眼的算計,立即打蛇上棍接話道。

“這個,就要看令堂令尊,能夠表現出多少‘誠意’了。”

林三娘沉吟了一陣,“如果他們能夠表達出和兩位一樣的誠意的話,佛國也是可以接受他們的。畢竟人之大倫是天性使然,聖母佛爺也會顧念到你的一片赤誠的。”

“好姐姐,快教教我,如何才能讓聖母和佛爺感受到誠意。”

萬達說着,露出一臉蠢萌的表情,“不瞞仙姑姐姐,我家是外地來京做生意的,也算小有薄産。我願意将所有的家産都供奉出來,只要能在極樂世界和我父母團聚。”

“好,好!真是個孝順的好姑娘……”

林三娘騙女孩子不是一回兩回了,像眼前這位那麽配合的,說實話還挺難遇到的,也不免放下了戒心。

“來,告訴仙姑姐姐,你家住在何處,父母姓甚名誰。你再給我一件你身上的東西作為信物,姐姐一會兒給你的父母報信去。等他們也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後,你們很快就可以在這裏與他們見面了。”

聽到這裏,邱子晉面色一變。幸好林三娘此時全心全意都在褪着頭上釵環的萬達身上,沒有注意他這個“小丫頭”。

“仙姑姐姐,你是要找人去我家,給我父母報信去麽?”

萬達将頭上最貴重的一只點翠嵌寶石珠釵交給林三娘,滿眼純真地問道。

“姑娘傻了,我是‘仙姑’,不會和凡人直接接觸。當然是托夢給你的父母了。你父母今晚睡着之後,就能見到我了。”

燭光下,珠釵上碩大的寶石和翠鳥的羽毛閃耀着迷人的光澤,将林三娘看的心花怒放,眼睛都舍不得移開。

托夢?你怎麽不說你發個微信給我家伯爵老爺呢?

萬達簡直都無處下口吐槽了,說出一個人名和一個京城內的地址叫林三娘記下。

北鎮撫司在京城各處都有駐紮點,以普通名宅和店鋪作為掩護。日常有人進出,也做買賣。不是錦衣衛的人,還只當是普通的人家而已。所以不怕林三娘真的派人上門。

話說回來,她要是真的派人上門,估計也是“有來無回”了。

将該辦的事情都辦妥了,林三娘将珠釵塞進袖管中,又擺出一副慈善的嘴臉來。

“姑娘啊……”

她伸手,想要拉住萬達的手。

萬達怕露出手上的繃帶,下意識地将手攥成拳頭,縮到了胸前。

林三娘尴尬地笑了笑,不過很快又堆出笑臉。

“其實我是來給兩位姑娘道喜來的。兩位姑娘有福了。”

“仙姑姐姐,我們兩個已經到了極樂世界,是常人都難有的福氣了。怎麽還有什麽‘福氣’呢?”

“姑娘不知道。兩位姑娘生的冰肌玉膚,姿容秀美,我們佛爺想要迎娶二位,做我們佛爺的‘仙妃’呢。”

“哎呀,仙姑姐姐怎麽說這些,我們可都是未出嫁的姑娘家呢……”

好麽,騙了錢,這就要開始“騙色”了。真是個黑心眼的老、鸨、子。

林三娘看到萬達和邱子晉聽了都轉過頭去,只當這兩個丫頭是害羞了,再接再厲道,“兩位已經入了極樂仙界,是仙人了。但是做了‘仙妃’後,能受到灌頂加持。從此之後,在修為一途上更加精進,得到更大的果報。”

好呀,這個老、鸨、子,果然就是用這一套來欺騙少女的!

結合剛才那兩個龜公說的話,估計這林老、鸨就是個給什麽狗屁“佛爺”拉皮條的皮條客,把姑娘騙到手之後,供給所謂的“佛爺”淫樂。

一旦失寵,就淪為娼妓。

這個“忘我閣”和那個西山的“妙音庵”,一唱一和,把年輕的女孩子當做物品來交易。一個收貨,一個出貨,騙良做娼,糟蹋女孩子的清白!

可憐這些女孩子,本來是為了禮佛問道,為家人祈求平安才去的庵堂,結果竟然因此流落煙花柳巷,失錢失身。

熊熊的怒火在小萬大人的胸膛中燃燒。

他低下頭,用力地捏住自己衣裙的裙擺,才稍稍克制住了想要打人的沖動。

另一邊,邱子晉的憤怒比他的只多不少。

他這幾個月都在刑部歷事,謄寫抄閱了很多歷年的卷宗。

發現從八年前開始,京城裏時隔兩三個月,就出發生一兩起外地行商全家失蹤的事情。

這是他們都是外地人,在京裏也沒有親戚,都是直到鄰居們覺得那宅子好幾日都沒有響動,或是生意夥伴上門來尋,才發現早就人去樓空。

因為是商人,又是外地的,所以順天府都只是記錄下來,要麽當做他們已經離開北京繼續行商,要麽當做失蹤懸案來處置的。

邱子晉是個近乎過目不忘的人,又素來比別人多留心小處。

他曾經翻出那些客商進城時候登記的路引和暫時租房的短契,發現這些人,無論是南來的,還是北往的,家中都有一個、兩個年輕的女孩兒,或是年輕的媳婦。

當時他就覺得奇怪,但是同時期的其他卷宗裏,并沒有記錄什麽殺人、失蹤的案子,所以也只好抛到一邊去,只當自己是多心了。

今天聽了林三娘的一番話,邱子晉猛然得出了一個驚恐的推論

有沒有可能,那些失蹤的客商,他們的女兒就曾經來過“忘我閣”。

然後“忘我閣”的人,拿着他們女兒的信物上門索取財物。

最可怕的是,這些人家其實不是失蹤,更不是連夜離開京城,而是……被滅門?

邱子晉被自己的推理吓傻了。

如果真的直到證據證明這一切都是真的話,那麽這個白蓮教至少從八年前起,就開始在京城中禍害外地少女和他們的家人了。

八年,八年前曾經發生過什麽大事呢?

邱子晉是前年從江西被當地鄉學,推薦到北京國子監當監生的。

之前京城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并沒有親身經歷。只是從案卷和地理志上得到的信息,那些畢竟還是有限的。

這邊邱子晉陷入了恐慌中,那邊萬達還在和林三娘虛與委蛇。

“佛爺是無所不能的,兩位姑娘還在‘凡間’的時候,佛爺就已經看到兩位姿容出衆了。”

林三娘繼續拉皮條加洗腦。

“佛爺早就已經為兩位‘仙妃’取好了法號了。”

三娘分別指了指萬達和邱子晉。

“你叫‘蘭芝仙子’,你叫‘蘭蔻仙子’。”

萬達擰了下眉毛,覺得這兩個名字好生耳熟啊。

“兩位姑娘好好準備一下,一會兒‘灌頂’儀式就要開始了。”

“是誰來給我們‘灌頂’?是玄蓮師太麽?”

萬達問道。

“錯啦,給姑娘灌頂的,當然是我們佛爺了。所以我才說,姑娘們今天來是有福了。佛爺不是每天都在我們這裏的,每隔幾日才會聖駕莅臨。”

林三娘說着,走到後房,從一個朱紅色大櫥內取出兩套衣服,轉身放在床榻上。

“兩位姑娘一會兒換上這兩套衣服,跪坐在這蒲團上面,潛心禱告。等佛爺感受到了兩位的佛心,就會出現,然後給兩位做‘灌頂’儀式了。”

三娘子說完,又從大櫥內取出一個香料盒子,走到蒲團邊放着的仙鶴銅香爐旁,用銀勺從盒子中将一點香料撥到爐中。

看着仙鶴尖尖的喙中緩緩吐出青煙,林三娘轉身,一臉嚴肅地說道,“姑娘們一會兒可千萬不要對佛爺失禮。不然佛爺降怒,不但累及自身,更會傷及家人父母,乃至亡故的祖先,都會被打入地獄的!”

萬達和邱子晉搗頭如蒜,表示自己謹記了。

“好,那就好。那我就先給兩位姑娘道喜了。明兒一早,等灌頂儀式結束了,再來瞧兩位姑娘。”

林三娘說完,終于轉身離開。

眼看門被緩緩關上,萬達火箭一般竄到仙鶴香爐邊,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掀開蓋子。

邱子晉在屋裏快步兜了一圈,也沒看到有茶水。突然想起了那兩盆水蓮花,于是拿起書桌上放着的水盂,舀了一碗水,走了進來,将香爐澆滅。

兩人憋了好久,直到香爐裏的煙火被澆滅了,這才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現在看來,外頭那個和玄蓮妖尼一起下棋的高大男人,就是一會兒要給我們‘灌頂’的‘佛爺’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麽身份。”

萬達恨恨地說道。

“什麽‘灌頂’,分明就是要騙奸少女。大人你看!”

邱子晉拿起其中的一件衣服,抖了抖。

這件白色的紗衣極為通透,要是真的穿在身上,什麽都遮不住。根本就是用心險惡。

萬達則走到剛才林三娘打開的大櫥旁,将櫥門打開。發現裏面除了有好幾套這樣不要臉的“透視裝”之外,還有大大小小很多錦盒。

他和邱子晉一起将這些盒子們逐一打開,裏面都是一些瓶瓶罐罐,有些是香料,有些是香膏,更有些丸子,有紅色的,也有黑色的,有大有小,奇奇怪怪。

他們兩個都是沒經過人事的“童子雞”,看了半天也不知道這些玩意是做什麽的,只當是害人的東西。

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什麽有用的東西,邱子晉就将這些罐子瓶子一股腦的扔回了大櫥裏。

倒是萬達從小鬼心眼多,抓了一把丸子塞在袖子裏,又掏出手帕,裹了一團香料,悄悄捏在手中。

“這衣服怎麽辦?真的要穿麽?”

邱子晉走回床邊,為難地說道。

真的脫了身上的衣服,換上這個,自己是男人的身份不是馬上就要被發現了麽?

“你傻啊,她只是讓你穿這衣服,又沒規定你怎麽穿。”

萬達說着,大咧咧地拿起紗衣,往自己身上一披,“這樣不行麽?就當多了件外套呗。”

傻孩子,讀書讀傻了。都不知道變通。

“佛爺,這次你要怎麽謝我?這次的兩個丫頭,都是十六七歲,傾國傾城的容貌,保證佛爺今晚樂不思蜀。”

外頭那邊,玄蓮師太和高大的男人離開了小亭子,來到了“品字”的第三間小屋中。

兩人早就已經颠鸾倒鳳了一番,此刻正在溫存之中。

按理說玄蓮師太柔美,這個男人長得也不差,兩人靠在一起應該是非常賞心悅目的。

不過誰憑誰看到了兩顆發光的“鹵蛋”腦袋,頭挨着頭的一幕,也只會覺得好笑罷了。

“聖母放心,我那廟裏近日裏又收留了好幾個年輕精壯的男子,都是沒有家累,從外鄉逃荒來的。現在在城外的莊子裏給我修屋子、種地。”

男子捏了捏玄蓮的下巴,色眯眯地說道,“等過幾天,就給你送到‘妙音庵’裏去。供你享用。”

“還是佛爺懂我。都說男人喜歡妙齡女子,其實我們女的,何嘗又不喜歡年輕的男人呢?”

玄蓮嬌笑一聲,拎起外衣披上。

“可惜我那個師姐,如此古板,幾次三番試探都不明白我的苦心。不然她那個慈悲庵那麽大,比我的小小庵堂,能收留更多的女孩子呢。我們的‘生意’也能做的更大,不至于這麽多年來,只能原地踏步。”

說起來這個,玄蓮就有些不甘心。

明明當年師父最喜歡的是她,所有的師姐妹裏也數她天分最高,無論是佛經,還是書法,繪畫一途,都是第一流的。

她一直以為師父圓寂後,會把慈悲庵傳給自己。

誰知道,那個老尼姑偏心的那麽厲害。

把偌大一個慈悲庵,交給了玄敬那個鄉下來的不識時務的醜貨。

只給自己那麽小,那麽偏僻的一個“妙音庵”。

平日裏別說香客了,鬼都不路過半個。真的要靠功德供奉活下去,恐怕她早就餓死了。

幸虧她懂得經營,又搭上了眼前這個路子。

玄蓮看着身邊已經開始收拾衣衫的男子,得意地一笑。

如今的逍遙日子,數不盡的財寶,還有時不時新鮮上供的童男子,哪一樣不比做勞什子慈悲庵的主持要來的快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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